气氛仿佛凝固住了。在场的众人,除了荆白,谁的房间里没放着这碗冬瓜汤,谁能想到它竟然是催命符?
进来的第一夜就死了人,死状还如此凄惨,别说睡在同床的室友崩溃了,在场的人,谁又不人人自危?
“各位贵客,请来用早餐吧。”
不知何时,秀凤出现在了走廊中,轻柔的话语声打破了这阵压抑的缄默。她打扮得很朴素,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苍青色棉衣,双手交叠,微微垂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耳边,显得温顺美丽:“家婆在主厅等你们。”
颜葵一听“家婆”,想起房间里那碗冬瓜汤,带着哭腔问:“我不饿,早饭不吃了可以吗?”
秀凤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颜葵却被看得心里一颤,腿也跟着发软,眼见着就要往下倒,被谷宜兰一把扶住。
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秀凤又低下头。她说话时总是微微低着头,看着怯怯的,轻声重复道:“家婆在主厅等着招待各位贵客,请随我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跟上,似乎也别无他法。眼见人到齐了,秀凤便冲众人微微颔首,领着他们往主厅走去。
他们昨天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宅子虽大,却没什么光源,除了昏暗,倒没感觉到什么。这回天光大亮,再走一遍时,才察觉出有些不对。
大宅里的房间很多,每间房的房门都紧锁着。窗纸已经泛黄,偶尔路过的廊株,漆色也是发暗,显然年深月久,也未得到良好的修缮。
经过的院子倒是都宽敞干净,可除了他们以外,见不到一个人影。连鸟雀的叫声都没有,哪里都静悄悄的,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僻静幽深。
诡异的环境下,众人不自觉地走成了并排。
余悦和荆白走在一起,他显得非常紧张,荆白却在观察走在他前方,紧跟着秀凤的王惠诚和小恒。王惠诚似乎还没从早上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走路都是木僵僵的,小恒看着是紧拽着他的衣角,其实更像是带着他在走,和那张没有表情的稚嫩的小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荆白看得有趣,索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秀凤更是只管引路,不管后面的人走成什么样子。王惠诚这时候的反应又慢,拐弯时全靠小恒揪着他,可两人身形相差悬殊,几次险些拉不动,荆白便在后面补一把力,把王惠诚推到正确的方向。
他第一次推时,小恒还回头诧异地看他一眼,见荆白神色八风不动,也不多话,就这样一前一后跟着秀凤到了主厅。
走进主厅后,秀凤朝着主座行了个礼,柔声道:“家婆,客人们到了。”
那一瞬间,一阵针刺般的尖锐恶意直冲荆白而来。他恍若无事,镇定地抬头看去。
主桌主位坐的,可不就是昨夜那个上门送冬瓜汤的老妇人?
她依然戴着昨晚那个黑色抹额,神色肃穆,端坐在主位上。她左右分别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应该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这两人分明是父子,打扮却很相似,不看脸的话,活像一对双胞胎兄弟。
他们头上各戴了一顶黑色的瓜皮帽,身上衣服也是簇新的,颜色鲜亮,只是一个穿蓝色,一个穿褐色。除此以外,连胸前绣的五蝠捧寿纹样都如出一辙。
或是因为衣服实在是不衬气色,两人看上去脸色雪白,僵直地坐在桌前。一群人都到了主厅,他们却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直愣愣地盯着红木桌子,看着叫人格外不舒服。
秀凤没有坐下,独自侍立在一旁,像一尊安静美丽的雕像。
等所有人都进了正厅,老妇人脸上露出笑容,亲切地招呼道:“各位贵客,老婆子身体不便,有失远迎。各位请不要拘束,落座用饭吧。”
荆白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没什么稀奇,只是一些清粥小菜,真正不正常的,是主桌上有十个空位,碗筷却只有九副。
正对着老妇人的那个位置,是一个没放碗筷的空座。
很显然,主人家已经知道有一个人不可能来用早餐了。
从走进这个主厅起,荆白就感觉到身上有种不正常的阴凉。他心知这个老太婆恐怕是惦记上他了,正要随便找个位置,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周德昌却抢在了他前头,率先落座。
周德昌的位置选得可谓十分讨巧,既不挨着那两个戴着瓜皮帽的男人,也不挨着那个没有碗筷的空座。
吴怀见状,立即坐在了他旁边。众人好像一瞬间忽然清醒过来,开始暗暗争夺他们认为安全的位置。
荆白对此毫不在意,反正老太婆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瞥着他,带着粘稠恶意的目光让荆白心中涌上一股熟悉的恶念。
他弯起嘴角,友好地冲老妇人笑了笑,直接落座在了她左手侧那个戴着瓜皮帽的年轻男人旁边。余悦愣了一下,连忙挨着他坐下——虽然离那个怪人近,但是挨着荆白总比挨着其他人安全。
等荆白托着下巴,欣赏完众人的明争暗斗,剩下的两个空座,正好一个挨着于明江,一个挨着老妇人身边那个年老的男人。
剩下的两个人,正好就是小恒和仿佛灵魂出窍的王惠诚。
荆白全程看在眼里,王惠诚一直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小恒则根本没有动过。
屋里的温度开始变低,用来照明的油灯也闪烁起来。老妇人阴冷的目光从仍旧站着的两个人脸上一一掠过,微笑着问:“两位客人,怎么还不入座?”
第12章 陈婆过寿
众人都露出紧张之色,颜葵的眼圈甚至又红了,唯有当事人小恒脸上不见丝毫惧色。他只瞥了这老太婆一眼,慢吞吞地把王惠诚推到于明江旁边的位置,自己哒哒跑到了年老的男人旁边的空座。
等所有人都落座完毕,就到了开餐的时间。
主座的老妇人脸上挂满笑容,和气地道:“诸位好,昨夜有失远迎。老婆子夫家姓陈,叫我陈婆便是。后天是我七十大寿,还请各位贵客务必留下来,共享盛宴。”
席上无人表示异议,这让陈婆脸上的笑容变大了一些。
她不着痕迹地往秀凤的位置瞟了一眼,桌上没有秀凤的位置和碗筷,秀凤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她低眉顺眼地站在后面,像个不会说话的花瓶。
像是突然又有了底气似的,陈婆挺直腰板,突然道:“宅子大了,家里人少,有些规矩,我得和大家说一说。”
这显然就是副本的关键规则,众人纷纷打起精神,听这个老妇人道:“最近村子里头有些不太平,天黑以后家里就会锁门,到天亮才开;如果要出门的,天黑以前记得回来。”
荆白突然道:“没回来会怎么样?”
陈婆转过头,像看孩子般冲他一笑,露出满口森白的牙齿:“我老婆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知外面的事?全是一片好心,为你们安全罢了。”
见无人反驳,她又慢条斯理地道:“倒是有些家里的事情,还得和你们提前道个不是。三天之后就是寿宴,这几天夜里秀凤都要备菜,如果有些动静,还请大家多包涵。”
秀凤往前站了两步,柔柔弱弱地向众人施了一礼。
荆白马上想到了昨晚听见的秀凤剁肉的声音和歌声,心里一沉。
这一家子果真没有一个是人,那么秀凤昨晚剁的,是不是……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那个没有碗筷的空座上。
说来也奇怪,在“塔”里的时候,休息的那三天并没有口腹之欲,但进了副本就会有饥饿感。昨晚从进来以后就没有吃过东西,荆白现在倒是真饿了。
桌上全都是清粥小菜,看不出什么异常,再加上老太婆所说的两条规则都有关夜晚,荆白料想白天的食物应该没有问题,索性端起碗吃了起来。
有了冬瓜汤的前车之鉴,坐了半天,这桌上也没有一个人动筷,荆白拿起筷子,就成了全场第一个进食的人。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有人脸上甚至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即便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也无法掩盖荆白是这个副本污染值最高的人,众人的目光里五味杂陈,有人甚至怀疑他疯了。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小恒也默默端起了碗,开始进食。
余悦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皮,想起自己在试炼副本不听大佬言吃亏在眼前的前车之鉴,心一横,索性也拿起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的室友耿思甜见他也开吃,疯狂跟他使眼色,满脸写着“你疯了”?!
余悦摇了摇头,端起碗大口喝粥。实话说,秀凤手艺是真的不错,粥熬得稠密,透出一股米香味,连桌上的小菜也是鲜香适口。他吃得胃口大开,还拿勺子给自己添了一碗。
两个戴着瓜皮帽的男人也在吃,说实话,看他们毫无表情的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食欲,他们却十分坚定地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动作十分规律。
老妇人吃了两口,眼睛绕着整张桌子转了一圈,满含深意的目光转过没动筷子的谷宜兰、周德昌等人,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几位贵客,怎的迟迟不动筷子,是不是看不上我们秀凤的手艺?”
被她提到名字,一直站得端端正正的秀凤竟然打了个寒颤。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前头跪下,头深深垂着,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单薄的肩膀却微微颤抖起来。
谷宜兰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颜葵原本肚子就咕咕叫,见余悦吃得头也不抬,更觉饥肠辘辘,便低声问他:“这饭真的能吃吗?”
余悦嘴里还在嚼,闻言含糊不清地道:“能吃吧!还挺好吃的!我反正跟着大佬来,他吃我也吃。”
上首的老妇人见众人交头接耳,干瘦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面沉如水地道:“诸位远来是客,我虽敬你们几分,但究竟虚长你们些辈分。有长辈在桌上用餐,你们却只顾着叽叽喳喳说话,成什么体统!”
她语气极为严厉,这一呵斥,连带着跪在地上的秀凤都肩膀一抖。众人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开口,餐桌上一瞬间静得像一潭死水。
之前交头接耳的人并没有荆白,但陈婆这番装模作样只让他觉得滑稽——她不让别人说话,自己不还吃着饭吗?
荆白也没开口,只朝陈婆手里的筷子投去一瞥,脸上露出几分嘲笑。
面皮苍老的老妇人被他看得脸色一黑,“啪”的一声把筷子重重放下。
桌上的气氛松解了一些,谷宜兰和颜葵见状,索性也拿筷子吃了起来。
周德昌和吴怀这对室友不知是不是对那碗冬瓜汤的印象过于深刻,还是实在失了食欲,始终不敢真的吃饭,只拿筷子在碗里虚虚地扒拉几下,企图敷衍过去。
陈婆老得鸡皮鹤发,一对细长的眼睛倒好使,她似乎留意着餐桌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见周德昌和吴怀装模作样的情状,冷笑一声,阴沉的目光转向跪着的秀凤:“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进了陈府这些年,我管你教你,尽心尽力,你还是这个死样,孩子生不出来,活也干不好!现下连个清粥小菜也不会做,叫客人下不了筷子!还不快去向客人赔罪!”
秀凤伏在地上,浑身发抖,陈婆骂她时,她的头也没抬起来过,直到陈婆说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苍白而清秀的面孔上满是泪水。
陈婆对她没有丝毫怜意,见状,脸上嫌恶更深,斥道:“你还敢哭!成天丧眉耷眼,好像谁对不起你似的,成什么体统!”
秀凤连一丝抽噎也不敢发出来,默默擦干了脸,走到周德昌的身边,低声问:“客人,您不肯用饭,是我做得有什么不好吗?”
周德昌当然不能说实话,支支吾吾了几句,到底说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
秀凤的目光像清水一样,漆黑的眼眸中满是雾一般的不解和轻愁,周德昌和她目光一对,就不知怎的一阵心虚,低下头不敢再看。
老妇人勃然大怒起来,淡色的眉毛倒竖,脸上颧骨高耸,显出几分狰狞:“我让你赔罪,你和客人狐媚什么呢!”
秀凤抖了一下,眼眶中将落未落的泪珠滴下来,吴怀见状,面露不忍,碰了下周德昌的手肘,自己先端起粥喝了一口。
周德昌仍然有些犹豫,秀凤已经跪下来,端端正正地向他磕了个头:“饭做得不合心意,都是秀凤的错,客人不必勉强。”
周德昌吓了一跳,要扶她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坐在椅子上,生受了这一拜。
木呆呆的王惠诚自然也没有动过筷子,秀凤擦干脸上的眼泪,站起身,又走到了他身边。
王惠诚一直神色呆滞,连位置都是小恒给他安排的,更别说拿起筷子吃饭。
秀凤走到他身边时,他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浑身一激灵,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原本要跪下的秀凤也吓了一跳:“客人……”
满桌的人都看着他,陈婆眼神变得有些不善,秀凤则面带惊慌,王惠诚茫然的两眼在桌上张望了一阵,打了个寒噤,竟然又就此坐下。
不等任何人有反应,他端起碗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秀凤不知所措地看向上首的老妇人:“家婆……”
老妇人没寻到发作的机会,恨恨地道:“你是傻的还是木的,只会在那杵着?看不见我宝儿吃完了饭,不会过来服侍?”
她说的“宝儿”,就是荆白身边的年轻男人。
他机械式地刨完碗里的粥之后,又回到了那个木雕泥塑般的状态,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坐在老妇人右侧的老年男子也是这个状态,两个人进餐的速度差不多,甚至连放下筷子的时间也是前后脚。
这情形极诡异,但是老妇人和秀凤都视若无睹,等众人用完早餐,老妇人便道:“饭也用了,诸位贵客自便吧。”
说着,她扶起自己身边的老年男子——那多半是她的丈夫。秀凤也向众人行了个礼,也搀扶起宝儿,缓慢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被晾在餐桌上,被视为团队主心骨的周德昌皱着眉道:“分两队吧,我要出去打听打听消息,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剩下的人就在大宅里,找找有没有什么别的信息。”
谷宜兰快速在桌上扫了一眼,她深觉剩下的人里只有周德昌和吴怀这对组合靠谱,见他们要出门,便抢着道:“那我和小葵和你们一起,正好外面地盘大,多个人也多份力。”
周德昌眉头一皱,他想带上谷宜兰,却对哭哭啼啼的颜葵不太满意,但见颜葵紧紧抓着谷宜兰的衣袖,想必分不开他俩,便也只能认了。
除了她们,剩下这些人看着更不靠谱。
他摸了摸脸上的胡须,对荆白道:“那你们剩下的两组就在宅子里吧。这宅子虽然大,但你们比我们还多个人,肯定忙得过来,正好再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他已经瞧出来了,这群人里,荆白看不出深浅,但人看着实在冷淡;余悦一心跟着荆白,耿思甜没什么主意。
余下两个,一个小孩,一个已经变成半个傻子,还不如没有。
这群人属实起不了什么作用,不拖后腿就不错了。他并不觉得宅子里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不想带他们出门,才提出兵分两路的建议。
荆白看向小恒,见他也点头,才对周德昌道了声好。这个大宅疑点重重,在弄清楚之前,他暂时也没有出门的打算。
周德昌等人见他竟然还要问小恒一个小孩的意见,纷纷面露古怪之色。原本准备说话的吴怀不禁顿了一下,才道:“那就天黑之前,在我们落脚的前院碰头。”
无人提出异议,众人便顺理成章地兵分两路,等周德昌等人出了门,余悦便问荆白:“大佬,我们往哪去?”
荆白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吃完饭就一直呆坐在椅子上的王惠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王惠诚?”
被叫到名字的王惠诚哆嗦了一下,他抬起头,小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沉默的小男孩用一双又大又圆的、澄净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心下稍安。开口前,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
“我没有隐瞒!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于明江已经是那样了。”他说着又打了个寒战,神经质地拍打着自己全身,试图拍去一些并不存在的污渍:“我身上全是血……和于明江身上的那些东西,脑子一片空白,就大叫起来——然后吴怀他们就来敲门了。”
余悦追问道:“那你睡之前,除了喝冬瓜汤,于明江还做了什么?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王惠诚被他问得呆了一下,他似乎思维还是不怎么清楚,余悦一问,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浑身发起抖来。
第13章 陈婆过寿
“就是因为……于明江……昨天喝了汤,变得太奇怪了,所以我……没、没有喝。”王惠诚哆哆嗦嗦地说。
回忆这个好像让他感觉很冷似的,他抱着自己抖了一阵,索性把原本好好在他面前站着的小恒一把端到腿上,用小孩的体温温暖自己。
小恒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抱得猝不及防,稚气的小脸上显出几分茫然。
荆白差点笑出来,好歹忍住了,绷着脸问:“他喝了汤之后,出现了什么异状?”
小朋友的体温似乎让王惠诚感觉好了一些,只是语声依然有些颤抖:“我们当时都要睡了,是于明江开的门,接了那个汤。我都洗漱了,觉得不饿,就把那碗汤放在那没动。结果于明江躺了一阵子,我要吹灯的时候,他忽然说他上火了,牙疼,睡不着觉……”
于明江从床上爬起来,端起冬瓜汤喝了一口。
王惠诚还躺在床上,看他咂了咂嘴,神色古怪,好奇地问:“怎么样,好喝吗?”
于明江皱着眉头,说:“有点怪……”
这时,门窗早已关紧的房间里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王惠诚眼见着窗户边的油灯猛地晃了几下,昏黄的光在于明江脸上晃了几下,他原本锁紧的眉头忽然松开了。
王惠诚看他忽然睁开眼睛,双目闪闪发光,竟然显出几分沉醉的模样,鲜红的舌头在唇齿上刮来刮去,似在回味。
王惠诚见他这样,难免感到几分古怪,忍不往被子里缩了缩,问道:“什么味儿啊,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于明江端起手里的冬瓜汤,一饮而尽,舌头还在嘴唇上意犹未尽地刮了一圈,似乎不肯浪费一滴。
王惠诚瞧着他的动作,只觉背后一阵发毛。
于明江伸出舌头,把汤碗也刮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丢到一边。
他喝完了汤,两个眼珠倏然移到王惠诚这边。这眼珠的移动非常僵硬,一点也不像一般人正常看人的样子,直勾勾地盯住王惠诚:“可好喝了。还有一碗,你也试试吧。”
王惠诚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而且他已经上床了,连忙推拒道:“谢谢,我就不喝了,我都准备睡了。”
于明江却不肯放弃,两眼瞪得大大的,直愣愣盯着他,像个坏了的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着:“试试吧,试试吧,这个汤可好喝了,可好喝了。
王惠诚被他的样子吓得寒毛直竖,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喊道:“我不喝!我要睡了,你别问了!”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裹得紧紧的,好像这样就能停止身上的颤抖。
他不是不想逃出去,但这汤如果有问题,那刚才的老太婆说不定还没走远。于明江虽然脑子喝出问题了,但好歹还是个人,总比出去面对未知的黑夜好吧。
不敢出去,就只能继续缩在被子里。王惠诚呼吸急促,心脏狂跳,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于明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也不出门,只管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打转。
王惠诚竖着耳朵,分辨他的一举一动:走路的脚步声,端碗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吞咽声,啧啧的咂嘴声……
他自己那碗是王惠诚眼看着舔干净了的,现在喝的应该是第二碗。王惠诚听着那声音,他好像还在美美地品味那碗汤,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松了口气——于明江这么爱喝,干脆两碗都给他,他正好不用喝了。
他在被子里等呀等,从小到大,他从没想到一个人喝汤的声音能如此令人毛骨悚然。就这么等了不知多久,房间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王惠诚不敢真的睡着,两手交叠在胸前,默数自己的心跳声。等数到五千下,外面仍然一片安静,他才松了口气。
于明江……可能已经睡下了吧?
王惠诚一边想着,一边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地往外看。
可等他探出头,只有一双瞪得老大的、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杵在他眼前。
那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神色或者情绪的波动,只是单纯地瞪着,保持着一个好奇的、窥视的姿势。
王惠诚吓得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往床的另一头爬过去,一边壮胆似的大叫道:“干什么,于明江,你神经病啊!”
他从床的另一头爬下来,一直退到墙边,和于明江隔着一张床遥遥相望。
于明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歪着头站在王惠诚的床头。
他的眼珠追随着王惠诚转动,王惠诚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发现他根本不眨眼睛。手里端着另一碗汤,幽幽地说:“我给你留了一口。你来喝点吧,喝点吧!”
王惠诚吓得快背过气去,他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见于明江并没追过来,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肢体也僵硬,完全不似常人的姿态。
他壮着胆子,上前对于明江的胸口重重一推!
于明江像失去了意识,一声不响地软倒在地上,瓷碗也铿啷一声碎了。
王惠诚本来一直盯着他不敢睡,但于明江一直一动不动,像睡死了似的,他后半夜又实在太困,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于明江已经变成了满地都是的血肉零件,王惠诚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溅了一身,吓得神志不清,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后面……你们都看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发抖,小恒见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站在椅子上才有王惠诚高,荆白看得又是一阵想笑。
王惠诚神色也松懈了一些,荆白见状,便接着问:“为什么你对秀凤反应那么大?”
他指的是秀凤走到王惠诚身边时,他突然跳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太正常。
王惠诚又哆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很可怕。”
耿思甜道:“还好吧,我看她一直被她婆婆欺负,好惨啊。”
余悦不太赞同,直接道:“惨是一回事,但她也不是活人了吧?两个男的和陈婆基本可以肯定都是鬼,她还可能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