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荆白和柏易站在院子门口,默然相视。
油纸不是墙壁,能隔住视线,却隔不住光。如果小曼是被鬼怪驱逐出了身体,根据柏易的经验,就会直接回到灯笼旁边。同时,蜡烛也会自动点燃,魂魄体的人唯一能拿起来的东西就是它。
可现在,从外面看,小曼的房间里并没有光源。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的灯笼不在里面;要么,他们来晚了一步,她的蜡烛已经烧光了,魂魄自然也不复存在。
唯一的答案就藏在门背后。
荆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门扇。不得不说,他有些意动。
柏易看出了他的心思,英挺的眉宇紧锁着,他抓住荆白的手臂,道:“别去!”
荆白转头去看柏易。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柏易怎么又看出来了?
柏易没注意到他诧异的眼神,犹自苦口婆心道:“你忘了我前天的经历?我第一个进去,但第二次和你们一起进来之后,就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被人盯着的感觉,直到我征求了小曼的同意,那种感觉才消失。”
这种感觉对柏易来说虽然强烈而确切,但其他人包括荆白在内都毫无感觉,因此他只告诉了荆白。但当时天要黑了,时间紧迫,两人没有时间继续商议。
第二天无事发生,等昨天应了卯之后,所有人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柏易连交流信息都没去,手里的各种线索乱成一团。
在这些线索里,曾经感受到过,趋却又很快消失的“窥视感”只是乱糟糟的毛线团上的一个线头,看上去和其他事情毫不相关,连柏易也将它放在了脑后。
这时见荆白想要进去,他以为荆白忘了这事,这才急着阻止。
荆白没有忘记,只是比起门后的信息,只要不是立死的风险,他都愿意一试。
他动了动手臂,示意柏易放开,柏易固执地不肯动,对荆白道:“要是进去就死呢?”
荆白没有认真用力挣开,只是无语地看了柏易一眼——他不信柏易不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
很难相信他有一天会对人说出这句话,但荆白只是觉得实在没必要为这件事争起来,抬起被他抓住的手臂,无奈地道:“你讲不讲道理?”
柏易也不说话,只拿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
荆白的理性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是生气的,但胸腔中翻涌的并不是怒火,而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柏易见他反应并不激烈,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刚才是一时情急,这时便轻轻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用最平静的嗓音道:“关于这个窥视感,我有些猜测。现在还有时间,不如我们先聊明白?”
荆白抬头看了看天色,瞧着太阳西斜的程度,估计也就下午三四点。
他只是个性果断冷淡,并非不识好歹,柏易语气十分诚挚,他也干脆地点了头:“行。”
从东院是附身这个核心机制被揭破之后,柏易已经隐约心有所感。所谓的窥视感,柏易已经说明白了,就是被人盯着的感觉。
但是在副本中,能盯着他的,未必是“人”。
紫影子虽然遍地都是,但它没有五官,也没有存在感,更无法让人感觉到被“注视”。
况且,柏易感受到被“盯上”的时机很微妙。
他率先进入小曼房间时,从头到尾安然无恙,可是当小曼站在门口,说“我们一起进去看看”的时候,他就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住了。
柏易的意思是,在小曼没有进入房间的时候,这间房应该是“无主”的状态。但小曼说这里“像她的家一样”,邀请其他人进入房间时,等于承诺了这间房属于她,而柏易此前的行为就被定义成了“闯入”,这才被盯上了。
但现在他们知道,当时小曼对房间有归属感是因为她被附身了。所谓的“归属感”并不是她本人的感觉,而是附身在她身上的黑影怪物的。
荆白原本想的和柏易差不多,但两个人的交流和自己思考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柏易这么一说出来,他忽然发现这里有一个逻辑漏洞。
按照两人之前的推测,黑影是从红梅树开始附身到所有人身上的,只是小曼住得最近,所以众人有机会进入她的房间。
早在荆白进入房间之前,小曼已经说过,她明显地感觉到房间在吸引她,也就是说,黑影是知道自己对应着哪个房间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默默注视着柏易的是附身小曼的黑影……它不是应该在柏易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就直接盯上他吗?
但事实上,柏易第一次从进门到出来,都没发现任何异常。确切的时间点,是小曼承认了她和房间有联系,并且以主人的身份作出了邀请之后,柏易就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这里面的逻辑有点绕,好在荆白对面的人是柏易。他站在荆白身边,头微微侧向荆白,认真听着他说话,深幽的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紧闭的红木门扇。
等荆白说完,他转过头,直视着青年清寒明澈,像冷泉一样澄净的眼睛:“你是说,盯着我的不是附身小曼的东西,而是……”
荆白浅红的嘴唇抿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对。我现在觉得,房间里还有一股意识。”
小曼在口头上承认了房间和自己的联系,附身在身上的黑影和房间里的意识就完成了某种“链接”,继而将提前进入了一次的柏易定义为了“闯入者”。至于柏易能感觉到,荆白猜测,是因为“闯入”同样是范府不允许的违规行为。
好在当时的附身时间不长,操控身体意识的还是小曼本人,柏易反应又非常快。在意识到不对之后,他第一时间去征求小曼同意,紧接着,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消失了。
但照这样说,当下的情势就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他们住的房间原本就是附身的黑影指定的,如果房间里还有一股意识,那么房间、黑影和职责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怎么才能找到突破口?

第211章 头啖汤
荆白道:“如果房间里存在着某种意识,那么……第一天小奇他们两个人死得那么怪,也就说得通了。”
虽然副本里死人很正常,但是小奇那两个人的消失,未免过于无声无息了一些。
第二天应卯时,管家还将两人的死因明确归咎于“荒淫”,并指出他们被“逐出范府”。
几人大概都知道他们是违背了规则,却不知到底是什么规则。但如果如果房间有自己的某种意志——与其说是意志,不如说是规则——存在着,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房间的灯在天黑之后会自动点亮。
荆白总觉得在夜里特别容易睡着,一旦睡过去就很难醒过来。
小奇和彤彤进了房间,被判定为荒淫……他们是做了什么?
于东和小舒当时和他们一墙之隔,这对情侣能活到第四层,总不至于大白天的就急不可耐,非在危机四伏的副本中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他们进房间,最有可能是想做什么?
彤彤从进府以来一直叫冷,因为小奇想要柏易身上的衣服,为此甚至不惜同柏易发生冲突。
小奇之前就提过想进房间去找御寒的物资,所以他们后来进屋,很可能是为了取暖。
但是,就算是住宿用的房间,御寒物资恐怕也有限。荆白穿不暖的时候也在自己房间找过,除了衣柜里挂着的棉衣,就只有床上的被子。
荆白眉头微微一跳,他好像知道这对情侣为什么会被定义为“荒淫”了。
他压低声音,对柏易说了自己的推测。
柏易眼睛都瞪大了一些,他脱口道:“这也算?”
荆白点点头:“在我们看来或许不算,但是在范府的定义里,算。”
柏易很快反应过来,这死因看似荒唐,但如果将范府作为一个规矩森严的高门大户,就显得毫不出奇了。
所有的登塔人,进入副本的身份都是范府的下人。他们进来时所在的院子离大门不远,按照建筑的结构,应该是范府的正院。
那个位置的房间肯定不是下人房。
以下人的身份,只是进门,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小奇他们肯定不止于此。
无论是拿了衣柜里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还是试图用床上的被子取暖,都违背了下人身份,是严重逾矩的行为。从两人的死因来看,荆白猜是后者。
如果这是真的,那范府的规矩的确森严,最主要的是,对他们有约束能力。
柏易苦笑道:“这就更麻烦了,高层副本就是容易遇到这种情况。不会告诉你不能做什么,只能猜测着来,但是触碰禁忌就会死。”
荆白明白他的意思,最严格的规矩,就是没有明确的规矩。如果都不知道逾矩的界限在哪里,如何保证自己不会一时不慎,行差踏错?
进入范府之后,管家只告知了他们的下人身份,但是除了要求应卯以外,并没有说过任何禁忌,甚至没有要求他们必须定时定量完成自己的工作。
第一天的时候,众人对这个下人的身份认知都不清晰,小奇和彤彤才会做出这种事。
他们或许只以为自己在探索副本,合理利用资源,没想到直接触碰到了死亡规则,人就没了。
柏易神情一动。他的联想能力是一流的,这时沉声道:“如果这个推测的方向是对的,也能解释为什么附身我们的东西要早上起来替我们应卯。”
因为规矩是针对所有人的,应卯是作为下人的他们必须要做的事,如果不做,就是死。
荆白之前一直以为黑影操纵着他们的身体去应卯是为了更长时间占据身体,消耗他们的蜡烛,倒没想到过这一层。
他思绪如飞,数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不过顷刻之间。
荆白很快有了决定,侧头对柏易宣布:“行了,我要进去。”
两人商议了一阵,柏易也有了些想法,没有急于制止他,顿了顿,便道:“不然还是我先进去?我昨天去过两次了,多少还算个熟脸呢。”
说到后半句,他又恢复了惯常的半开玩笑的语气。
荆白眉头蹙了起来,他原本已经准备往前走,听了柏易这话,又停下来,长睫微微垂下,很认真似的问:“怎么,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柏易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一愣:“那倒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荆白似乎并不意外。
他的双臂抱了起来,深黑的眼睛直视着柏易,心平气和地问:“那你为什么先阻止我进去,现在又想赶在我前面?”
当然是担心他遭遇危险。
柏易知道荆白实力很强,如果没有净化之力的加持,两人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然而人之七情并不能以理性简单阐释。
和对方的实力无关,那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保护欲。
柏易的嘴向来舌灿莲花,没有他编不出来的瞎话,但面对荆白冷静的双眼,他发现自己无法像平时一样用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打发对方。
他一时失语,抿着嘴唇,凝视着眼前神色淡然的青年。
荆白的外貌无可挑剔,眉目与头发俱是一般乌黑,皮肤雪白,嘴唇淡红,眼角微微上挑,仅从五官来看,是很漂亮的长相。
只是他从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质,如果说人群中,人人都是颜色不同的模糊光源,他就是一柄开了锋的利剑,纵然光芒烁烁,却也是锐利逼人。
更别提他性格冷淡,看上去寡言少语。即便顶着这般出众的长相,也能一眼看出不是好惹的,是以一般很少有人主动靠近他。
柏易从没畏惧过他是身上那种近乎锋利的冷冽,但他这种性格,越是看重什么,越是难以出口。
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心里这点情愫,柏易自己都没摸清楚,如何开得了口。
果然,他的沉默似乎被当成了某种默认,荆白点了点头,了然道:“如果无关副本线索,我可以不问。你先进就是。”
柏易知道他误会了,以他的脾气,也忍不住抹了把脸,道:“唉,不是……算了,我先进去吧。”
荆白往旁边让了一部,柏易迈步往前走,边走边想,虽然荆白大部分时候同他很有默契,但毕竟不是时刻心灵相通,比如感情这事上……荆白显然还没开窍呢。
柏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但等走到门口,他很快就抛去了内心的杂念,呼吸平缓,心境澄明,浑身肌肉紧绷,准备好迎接任何可能到来的变故。
他双手放在门上,轻轻用力,往里一推。
门没锁,向里“嘎吱”一声打开。室外的阳光倾泻而入,将房屋中的一切都照得明亮通透。
房间景象映入眼帘这一刻,柏易眼瞳猛地震了一下。
地上只有一个灯笼,或者说……灯笼的残骸。
柏易一低头,就看见脚边一堆黑灰,散落满地的,还有一个椭圆形的灯笼骨架和一个焦黑的莲花烛台。
这个灯笼已经彻底毁损,蜡烛更是烧得精光,满地狼藉中,连一滴烛泪都未留下。
小曼肯定已经死了。
这也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蜡烛意味着他们生命的倒计时,如果没有在蜡烛烧完之前出去,就彻底出不去了。
柏易想起短发女孩倔强地咬着嘴唇的模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曼的肉身还在,里面装的却已经不是她本人,唯一能证实她存在过的,就是这个烧得看不出原样的灯笼。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她真正的尸骨了。
灯笼骨架在地上散成一堆,乱糟糟的,地上还有不少黑灰。
柏易蹲下身,试图帮忙收殓。
岂料那灯笼的骨架只是看着还有个结构,他一上手,就咔嚓一声,散落成了一堆黑灰。
想来也是,这灯笼的骨架原本就是竹制的,就算打磨得再坚固,经过火烧,也只剩了个形状。
他也收殓不了什么。
柏易的神色变得平静。他正要站起身,手上黑灰散落,他的鼻尖嗅了嗅,忽然发觉了什么。
荆白静静地站在门外,注视着柏易的背影。
两人已非丰收祭时的关系,荆白不会对破解副本以外的事情寻根究底。柏易身份神秘,和塔又有关联,在副本中有要办的事再正常不过。
他现在看着那里,是担心万一柏易遇到变故,自己来不及捞他。
但柏易推门之后竟然就在门口站住了,并没有往里走,也没什么多余的举动。荆白等了片刻,发现他竟然蹲下了,便稍稍提高嗓音道:“你好了没?”
柏易这才回过神来,轮廓深刻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苦笑:“好什么,我本来也没有——算了,你快进来看看吧。”
荆白狐疑地看着他,柏易侧身给他让出一个位置,做了个示意的手势。
荆白离门口就几步远,柏易这一让,他立刻就瞥见了地上凌乱散落的异物,当即快步走上前去。
柏易没说话,荆白来时,原本的骨架已经全散了,满地都是黑灰,但荆白很快注意到那个焦黑的莲花底座,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小曼的灯笼?”
柏易点了点头,指了指他脚下的黑灰:“之前还有个骨架的样子,被我碰了一下,全散了。”
荆白瞧见他指尖的黑灰:“你是想替她收殓?”
柏易叹了口气:“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
他抬头看着荆白。
以他的身高。这个仰视的视角对他来说很新奇,能看到荆白眼中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关切。
他的神色不禁变得柔和,但那温柔的神色转瞬即逝,想到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他的语气中却无法掩饰地带出了一股肃杀之意:“你闻闻这堆灰,有没有什么味道?”
柏易的脾气,连威胁别人时都是和风细雨的,荆白倒少见他语气如此冷厉,便也蹲下身来,指尖捻起一团黑灰,放到鼻尖嗅了嗅。
柏易紧紧盯着他,见那向来平静的双目中猛地震动了一下,立刻问:“你是不是也闻到了?”
荆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不想开口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几天下来,这味道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在范府中,它无时无刻不在飘散。如果不凑近了闻,荆白甚至都不能确定到底是这黑灰带着的,还是空气中的原本就存在的气味。
那是他们一进范府就闻到过的,肉汤的香气。

原来人死了,不仅蜡烛会烧光,连带着灯笼也是付之一炬。
全都烧光了不奇怪,可灯笼的灰烬里,怎么会出现肉汤的香味?
荆白和柏易面面相觑,两人都觉得有些古怪。
难道小曼在死之前经历了管家说的“赐汤”的步骤,所以才留下了肉汤的气味?
但灯笼中的蜡烛直接关联的应该是本人的魂魄,它才是这副本中最不会被干扰的东西。
哪怕是小曼的肉身上传出这个味道,都能显得合理一些,可是魂魄……它既看不见也摸不着,蜡烛还随着小曼一起消失了,总不可能喝得到汤吧?
柏易低下头,将自己的灯笼捧起来,凑近闻了闻。他连鼻尖都凑近了灯笼上方的洞口,过了一会儿,才确认道:“正常的灯笼什么味道也没有。”
荆白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中间好像缺了哪一环。
他环顾四周,除了地上一片狼藉,房间的陈设没什么变化。
荆白的目光很快落到地上那团焦黑的物体上。虽然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但他猜,这应该是小曼灯笼的底座,固定蜡烛用的。
他的灯笼里也有这东西,非魂魄状态时,蜡烛死死地被固定在底座上,以荆白的力气都拔不出来。
他上前几步,将这几乎看不出原貌的东西捡了起来。
原本在研究黑灰的柏易见状也凑了过来,见荆白拿在手里反复观察,纳闷地问:“这什么东西?”
荆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虽然烧得变样了,但也不至于完全认不出吧:“灯笼里能不被烧坏的,不就是那个底座?”
柏易刚才只是扫了一眼,听荆白一说,两道浓眉登时拧了起来:“不可能,这形状完全变了。灯的底座是铜的,熔点起码在千度以上。别说就一个灯笼了,就算房间全烧了,都未必能把它完全烧变形。”
荆白感受了一下手中物体的形状,立刻道:“它可能变成另一个东西了。洗干净了看看!”
外间的桌上就有盆水,虽然不多,洗它是够了。
说来也奇,这东西入水之后,水面即刻漂起一层黑色的粉末,变成了一盆黑水。
荆白把它拿在手里,发现这东西的体积正在急速变小,他担心它消失在手中,赶紧将它捞了起来。
白皙的掌心中卧着的东西,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四只眼睛都盯着荆白的手心,柏易迟疑地道:“虽然形状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相似,但是这不是莲花啊,这不是个……”
荆白将它翻过来看了看,确认道:“是个八角。”
柏易忍不住抹了把脸:“是啊,这不就是调料吗?”
规律的八个尖角,形态如同一朵花,形状、大小都和普通的八角一样,雕刻得十分精美,未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唯一的区别就是它和莲花底座一样,也是黄铜材质。这无疑更证实了荆白的想法是对的,这东西确实是原本的莲花底座变的。
精巧的黄铜八角摆在眼前,柏易看了片刻,忽然从脑海中翻出了当时管家说过的话:“八角是可以用来炖汤的调料。我知道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荆白道:“这是汤料!”
他这么一说,荆白也想起来了。
他们进府的时候管家就说了,他们是去买汤料的,结果什么也没买到,两手空空地回来。原本进府时所有人穿的都是蓝棉衣,因为这件事,前去敲门开启副本的卫宁挨了一耳光,除了第一个上前汇报的柏易以外的其他人都被降了等。
所以,所谓的汤料,其实是人的蜡烛燃尽,灯笼因此烧掉之后才会出现的东西?
不是肉身,而是魂魄彻底消亡之后留下的产物。
顺着这个思路,荆白道:“那这么说,昨天西院得到‘赐汤’,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把‘汤料’交给了管家?”
他想起房间里的童谣的后半部分,几乎都和汤有关:“得重赏,喝香汤。搅一搅,喝光光。穿新衣,入内堂。高高坐,无忧惶。”
喝完汤,换上新衣,就有了资格进入内堂。进内堂会意味着出去了吗?
荆白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关键是,管家还特地催促过他们西院已经有人得到了“赐汤”。
他从吴山副本就知道这些鬼怪不值得信任,但凡有一丝机会,它们恨不得将他们全都留在副本里,怎么可能主动提醒他们出副本的办法?
柏易的神色也变得纠结,他抓了抓头发,道:“听起来很像,但不应该。塔的机制不是这样……”
荆白敏锐地道:“什么意思?”
柏易转过头,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神色,也显得他出奇地英俊。
那种很少出现在他身上的、沉稳又平静的气质几乎叫人移不开眼睛,他沉吟片刻,才道:“多的我不能说,总之‘塔’存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消灭登塔人。如果一个副本必须自相残杀才能通关,说明它一定是被污染过的。‘塔’不会允许副本故意制造这种自相残杀的机制。”
这是有关“塔”核心机制的信息。得到这样的消息,荆白本来是该高兴的,但他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柏易也发现他好像不怎么高兴,心里也觉得有些莫名,等了一会儿,荆白才抬起眼睛,堪称锋利的目光注视着他,说:“所以,你出任了那个‘清道夫’的角色,是吗?”
柏易一说到污染,荆白就立刻想到了丰收祭那个副本。柏易为了让他先行离开,隐瞒了丰收祭整个副本已经彻底塌陷的秘密,却被荆白识破。
两人在副本里已经交情不浅了,荆白只是想要柏易一句实话,并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知道了副本被污染的真相之后,他没问柏易接下来要做的事,独自出了副本。
现在想来,柏易要做的,应该就是要清理污染正常副本的那些力量。
柏易眉毛微微一扬。他没料到荆白这么快就能猜到真相。
轮廓深邃的青年眼中并没有丁点笑意,却装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笑嘻嘻地道:“是啊,有缘吧?你在副本里当清道夫,我在副本外面当清道夫。”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难怪我们在这个副本又遇见了——哎哟!”
荆白没有移开注视着他的眼睛,却在他笑起来时,用力拍一下他的手。力度控制得很好,并不痛,却打断了柏易接下来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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