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观众?”
咖啡店、商场、快递员、外卖员……
甚至开殡仪车都有云月明的影子。
他是铁打的吗?
长得那么单薄瘦弱,究竟做了多少分工作?
大家都在欢天喜地晒照片,只有季松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胸口一片郁结。
……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造型师结束工作,默默走远,海帕进来后示意团队的人不要说话,悄悄来到季松身后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
季影帝果然是铁树开花了。
表面上对云月明横眉立目,私下天天偷看人家照片视频!
海帕发出幽幽的疑问声:“松啊,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松让突如其来的声音惹得心脏一紧,啪的扣上手机:“……”
海帕:“你给我说说,我也好帮你牵线搭桥,不是吗?”
季影帝今天拍杂志画报,妆造帅到惨绝人寰,几个团队员工都凑过来,举着手机相机帮忙拍花絮。
……绝对不是想偷听八卦!
明星艺人团队和明星本人几乎朝夕相处,很多事即便藏着,很快也都不再是秘密。
更何况季松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
他淡淡道:“云月明,是我很久前的弟子。”
“弟子?”
海帕虽知道季影帝的玄学本领,但并不清楚他的师承和收徒情况,不由满脸疑惑。
如果是弟子,怎么会跟陌生人一样?
他露出怀疑的目光:“真的?”
季松想到云月明当自己徒弟的时光,完全是只上蹿下跳的小傻狐狸,每天就是吃饭打滚晒太阳,晨昏定省被他揪着修炼。
眸光不经意流露一丝怜爱:“他之前还是个小孩儿。”
团队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小孩儿!
好酸的称呼。
这得多爱才能叫出这么甜甜腻腻的爱称啊!
冰山影帝恋爱时竟然这么温柔宠溺,造型师逐渐露出嗑到的笑容。
季影帝虽然气质相对成熟沉稳,很能压住场子,可最多也就二十几岁的青年,云月明再小也只能是他弟弟的年纪,硬是让他叫出了一种自家心肝小宝贝的感觉。
众人已经脑补出了——
“前任重聚破镜重圆”
“高冷年上卑微求爱”
“暗恋多年因为禁忌关系而无法宣之于口”
……等等刺激精彩小故事!
海帕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悄悄给公关团队发消息。
“一级戒备!最近都给我提高警惕!”
再次表演,将会是小组对决的方式,因此,现在的练习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每一组的小小集体。
成绩好的自然可以按部就班,到点就回宿舍休息。
至于成绩不好的,就会像云月明一样,大半夜还被事业心爆棚的耿亦真和阳星拖着训练。
他们这三个全都想选rap歌曲的,不约而同抽到了抒情歌,还分到了一组。
阳星甚至还专门请来了救兵——
“何是非老师,快来快来!”
他兴高采烈把人拖进教室,何是非跟云月明大眼瞪小眼的那一刻,两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了淡淡的死意。
云月明觉得加练这么痛苦的事情。
还要被一个歧视狐狸的钢铁直男指点,简直是double痛苦!
何是非则是因为前几天受到狐妖搭救,心里一直犯别扭。
旁边那几个选手,全都是有声乐基础的。
最大的问题也就是没什么感情。
云月明小嘴一张就是干,唱得惊天地泣鬼神。
直到一首歌唱下来,何是非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就你唱的这个水平,还是回家吧,你比较适合做一坨狗屎。”
云月明死鱼眼盯着他:“做狗屎怎么了?这样就没人敢踩在我头上了。”
都不想说你被一只鬼追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何是非:“……”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但还是好气啊。
他们俩吵得面红耳赤时,一旁的阳星忽然揉了揉肩膀,面露难色。
“怎、怎么回事?整个上半身都好沉好累……”
他莫名站不住,有点踉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将他疯狂往下压。
耿亦真吓了一跳,赶紧去搀扶他。
谁知刚一碰到,就见阳星脖颈后方长出了漆黑长发,颜色浓得瘆人,水草似的疯狂蠕动变长!
耿亦真大叫了声,阳星也惊慌失措,被压到地上彻底爬不起来。
“云明哥救我!”
“何、何是非老师,你是捉妖协会的,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云月明见状,脸色一白,张嘴大喊让他们别害怕,谁知竟完全发不出声音!
他不可置信捂住喉咙,神色痛苦地又试了几次,惊觉自己当真失声了!
何是非也发觉异常,大喊:“我听不见你们讲话了!一定、一定又是那个死gay鬼……”
他一想到前几天的耻辱,就气得脸色涨红,目光逐渐凶狠起来。
“只要是精怪鬼魂,就都该死!”
教室里一共这么几个人,现在聋的聋哑的哑。
云月明察觉到这只鬼阴气很微弱,几乎要在人间消散,显然是一只到了时间却迟迟不肯去投胎的小鬼。
徘徊于此,必有原因。
云月明正想着办法,余光就瞥见何是非抽出一柄被朱砂染红的桃木长剑,举起手就要朝那黑发劈过去——
不是那只!
他一把擎住那人使出蛮力的双臂,谁料何是非杀红了眼直接将他甩开。
何是非回想到过去的深仇大恨,发红的眼眶逐渐泛起水雾:“亏我把你当个好人,你既然袒护那种东西,我就连你一起——”
而后,长剑竟要朝云月明刺去。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将他击飞出去,撞上练习室的镜子!
云月明心惊肉跳,摸上险些被刺到的脖颈,感受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何是非瞬间痛得卸力,那把连夜从青城山求来的朱砂桃木剑也摔在地上,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击竟让他爬都爬不起来。
季松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本就神色阴沉的脸更冷冽几分。
“莽夫。”
何是非艰难爬起来,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他看见那清清冷冷的男人,不动声色将云月明护在身后。
冷笑:“好啊,不杀鬼不杀妖,反而来对付我这个人……”
“季影帝,难道你和那只鬼是一伙的?”何是非不解又愤懑,晃晃悠悠站起来举起朱砂剑,“这东西闹了我不是一两次,而是这些年一直在纠缠我!”
“当年我妹妹就死在这种怪物手里,我一定要杀尽天下妖魔鬼怪!”
季松岿然不动,骨节分明的食指中指合拢,腕间一转——
“任何鬼,你都要杀之而后快吗?”
何是非暴跳如雷:“当然!”
趴在阳星身上的那只小鬼,随着季松很细微的动作浮了起来。
长发如藻,肤色惨白乌青,早已开始溃烂,看上去分外阴森可怖。
阳星和耿亦真刚一看清,就忍不住作呕。
季松抬手——
那只鬼也飘到何是非不断发颤的桃木剑前方,再向前就要主动刺入利刃。
男人声线平稳冷淡:“怎么不动手?”
见那人仍在犹豫,季松薄唇浮起一抹冷笑。
手腕轻抬,木剑猝然震颤,注入普通人无法对抗的强大力量,直直朝那鬼影虚弱的小身影刺去——
“既如此,我就替天行道了。”
“不要!!”
歇斯底里的吼声响起,何是非控制不了那木剑,竟然硬生生挡在了小女鬼身前。
电光火石间,那朱砂浸泡过的法器就割破了他的喉咙,渗出一丝鲜红血液,小鬼尖啸一声,又急又怒团团乱转,朝季松龇牙。
惊惧交加的何是非满脸冷汗,声音不断哆嗦:“季影帝,请你高抬贵手……”
他脸色惨白,看得出他自己也不敢确信。
“这、这或许……是我妹妹。”
一旁猝不及防吃到瓜的耿亦真和阳星集体瞪大了眼。
妹妹!?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音乐家何是非是独生子,也是刚刚才听说他还有个胞妹,并且惨死鬼怪之手。
没想到至亲再次重逢,竟然已化作冤魂。
真是人间惨事……
云月明怂唧唧缩在季松身后,透过男人平直宽阔的肩膀,看见何是非那越来越红的眼眶,还有急得不知所措的小鬼。
他一时心软,扯了扯师尊的衣袖。
男人侧眸扫了这小哑巴一眼,下一秒,木剑当啷一声摔在地上,失去了攻击性。
何是非急忙蹲身下去,一把就想把她捞过来,谁知双手直直穿过何妙妙半透明的腐烂身体。
碰不到……
碰不到妹妹。
他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妙妙。”
那张一向冷硬的无情直男脸,此刻哽咽到发红,整个人塌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十岁的样子?”
眼前的小女鬼毫无反应。
神情恍惚空洞,像块逐渐腐烂的空心木。
正常人死后,基本和活着没有区别,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按部就班等待投胎转世即可。
但一部分执念太深重的鬼魂,会随着在人间逗留的时间,三魂七魄逐渐消散,也就慢慢没了人类原本的神识,俗称就是没了精气神。
尸身都斑驳腐烂的何妙妙显然就是这种情况。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也理解不了哥哥的眼泪。
但还是颤巍巍伸出小手,虚空给他擦擦,模样乖得让人心疼。
云月明目光一滞,停留在她手臂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上,不忍地挪开眼,低声说:“阴阳相隔,好痛苦……”
季松顿了顿,不消多想那话里的含义。
他对何是非冷冷道:“如果不是云月明阻止,你会杀你妹妹第二次。”
向来傲气到不把任何鬼怪妖精放在眼里的何是非,强忍着眼泪,对云月明连连鞠躬道谢和道歉。
能看得出。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屋子人,也就季松一个最淡定最沉稳。
“你妹妹现在太虚弱,早已没了正常意识,很可能会突然暴起,连你一起杀。”
闻言,众人心底都是一惊。
也是这个时候,几个失声的练习生才发现……
“咦,我能说话了!”
“咳咳……天!我也好了,季影帝居然是隐藏的玄学大佬!”
何是非拍了拍耳膜,惊觉自己早已恢复听力。
大家想过季影帝有两把刷子,但还是让他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沉稳大佬气场震慑住,满满的安全感。
阳星忽然注意到:“月明哥,我们夸季老师,你脸上这么洋洋得意的干什么?”
云月明迅速耷拉下嘴角,严肃脸。
“我——”
不等反驳,走廊里很快响起了外卖小哥响亮的声音:“是谁点了一百份奶茶和小烧烤——!?”
属于人间的喧嚣声后知后觉变大。
其他练习室的跳舞声响、秋蝉懒洋洋的音调、外卖员激情满满的吆喝声。
以及季松的经纪人海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开始每个练习室分夜宵。
“猴崽子们!”
“季影帝请客吃宵夜,训练辛苦啦!!一起谢谢季哥!”
少年们沸反盈天,甚至都不知道季松在哪里,呜呜嗷嗷就谢了起来。
何是非下意识要保护那只小鬼,不想被外人看到,谁知手还没伸出去,就见那虚影一闪,一溜烟被收到了季松闪着曜石光泽的钢笔里。
他动作又飒又干脆,钢笔利落别在衬衫上。
“明天来我房间取。”
冷淡视线一转,存在感极强的落在云月明背上。
那小馋狐狸已经冲到门口领了宵夜,一点也不受刚才的变故影响,大快朵颐起来。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云月明扭过头,吃得嘴巴亮晶晶。
季松默然片晌,面无表情:“你也来。”
云月明还以为自己要被拷去抽打,俊秀漂亮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恐,小脑袋一甩撸下牛肉串,含混不清追问:“为什么——”
尾音甜甜腻腻,有点要撒娇耍赖的意味。
季松与他擦肩而过时,垂眸盯住他盛满委屈的眼睛,这男人周身上下都冷冷的,身高优势、身份优势外加那双纯黑的狭长丹凤眼。
简直可怕极了。
师尊的气场也极具压迫感,看得云月明腿一软不敢反驳。
男人薄唇扬起个意味不明的弧度,留下一句更值得细品的话。
“——谁让某人总喜欢掺和进别人的因果。”
翌日,练习生训练结束散场,季松也早早完成行程回到酒店。
低调奢华的高级套房,清一色性冷淡风格,连衣架上的风衣和西装都透露着不近人情的高冷气息。
西装裤包裹着男人笔直的长腿,小腿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让季松头疼的两样东西。
一个毛绒宠物窝。
一个橙色胡萝卜咬咬球。
他今天结束了在商场的活动时,路过一家宠物用品店,只窥到一眼,就停住脚步。
因为那个宣传贴画上,不仅画了猫猫狗狗,还画了一只小狐狸。
没他的小狐狸徒弟那么漂亮就是了。
店员见到季影帝顿时又惊又喜,看他盯着宠物窝,很敬业地强烈推荐道:“这一款是我们店最新的毛绒宠物窝,冬暖夏凉,适用任何小宠物,甚至是狐狸这样的异宠哦!”
这句直接打动了季松。
连带着还买了个一捏就响的咬咬球。
直到拿回酒店,他看见隔壁大楼的巨型活动牌上,挂着练习生们初舞台的宣传照片。
云月明容貌昳丽醒目,在很多人里总是一眼就能看见。
季松这才想起他的小徒弟现在是个人。
而不是他抱在怀里捏来捏去也无所谓的小狐狸。
男人收起宠物窝,微微偏头,长指撑住脸颊,那冷峻的脸上有落寞转瞬即逝。
他看了眼角落里神色懵懵懂懂的小女鬼,低低说了句:“物是人非。”
门铃响起——
何是非和云月明按照他吩咐的,一起来的。
一个心急如焚,一个不情不愿。
“妙妙!”何是非一进门就冲了进去,很快看见飘在沙发上,对着桌上蛋糕跃跃欲试的何妙妙。
露着骨头的小手歪歪扭扭,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乍一看无比吓人。
拿了半天也没吃到,小鬼只能围着小蛋糕转圈圈,何是非看见这场景,顿时心疼到说不出话。
季松颔首,态度如常:“你们来了。”
他在蛋糕上插了根香,点燃,烟雾袅袅升起。
那饥饿已久的小影子忽然停住,疯狂享用了起来,虽然这影子时明时暗,但能看出她很喜欢季松准备的蛋糕和香火。
何是非蹲在她身边,欣慰的温声问:“妙妙,你喜欢吃这个吗?”
“喜欢的话哥哥可以给你准备很多……”
季松烧好了水,看向他们:“你们喝什么茶?”
何是非哪里还有心思喝茶,正打算说随便,就听摔在沙发里连连说沙发好软的云月明开口道:“冰红茶!冰红茶!”
何是非看了眼季松那考究的茶具,就知道季影帝平时对于喝茶这方面颇为讲究,品味不俗。
他不敢吱声,看了眼那个傻子。
好一个冰红茶……
云月明怎么敢的!
季影帝一言不发走开,没多久坐到他们对面,端上来两杯加冰加糖的自制冰红茶。
何是非看了眼那清亮的底色,不敢想这茶饼多少钱。
居然拿来做冰红茶……
暴殄天物!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惯着他徒弟!?
另外,何是非也是佩服云月明这人,看上去漂漂亮亮、白白净净,像是从金银珠宝堆里供出来的。
实际上给一口吃的喝的就老实了。
来之前他怂得直哆嗦,说害怕师父,现在给一杯小甜水就恢复了。
尝了一口,浅棕色眼眸瞬间亮晶晶:“师尊,没想到你也喜欢喝冰红茶,还加冰,真有品!这东西加冰是国窖,常温就是马——”
何是非一把捂住他的嘴,汗流浃背:“你、你别说了!”
季松:“?”
马什么?
“其实这些年,你妹妹的鬼魂从一开始有清醒意识,到现在流浪了十年,逐渐失去意识……”
季松看向在房间四处游荡的魂魄,沉声说:“都在你身边。”
何是非眼眶一红,瞬间哽住。
他难受地抓住头发,恨自己迟钝愚蠢,亏他是捉妖协会的部长,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
季松眼神示意他桌上有纸巾,声线一如既往平稳。
“我猜测令妹生前对音乐有着极高的天赋,所以死后会化作伶鬼,经常跟着你出入音乐厅一类的场所。”
何是非连连点头。
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季影帝就猜对了这么多!
他看了眼滋溜滋溜喝完一整杯饮料,眼神开始飘向小蛋糕的云月明。
那季影帝如此宠爱的弟子,想必一定也有过人之处。
这么想着,何是非一开始的傲慢都压下去大半,对他们这对神秘的师徒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敬畏。
季松继续讲述当前的情况:“你偶尔遇到的灵异事件,少不了令妹的参与。”
“比如你来到节目进行导师表演时,觉得肩膀很沉,就是她趴在你肩头听歌。”
“你遇到腐尸恶鬼,她也会试图阻止对方的进攻。”
“其实她无时无刻都在你身边。”
小机灵鬼云月明很快学会了举一反三:“昨天我突然哑了、他突然聋了,也是何妙妙做的,对嘛?”
季松迟疑了一下,才慢慢道——
“是的,她觉得你唱歌太惨绝人寰,干脆让你闭嘴,顺便给他哥捂住耳朵、让他哥变聋。”
云月明:“???”
何是非:“……”
“不、这不可能……!”
何是非倒是难得露出点笑意,只是脸上每一个弧度都是苦涩的,他一次次想要触碰小鬼魂的头发,可每一次都是徒劳。
只好隔着虚空,顺着那小脑袋的轮廓描摹。
描着描着,视线就模糊起来。
季松的余光从哀嚎的云月明身上挪开,慢条斯理品茶。
“人死后很快就会被引渡人强行带走,何妙妙这种东躲西藏、不肯离去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一般是死得突然,心愿未了,对人间的执念太过深重。”
何是非深吸一口气:“怎么会没有执念?”
他弯腰抹了抹脸试图平复下来,顺便也很要面子的悄悄蹭掉眼泪。
“我们何家世代经商,家境富庶,我爸妈只有我和我妹妹两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没吃过半点苦。”
“但在我十三岁时,一场车祸让我失去了父母。”
“偌大的何家,来来往往吊唁的亲朋好友数都数不过来,可大都是觊觎我何家财产的,分不到羹的那伙人也只会背地里说我们活该!”
他苦笑,眼底是过早看见世态炎凉的疲倦和锐利。
“甚至侮辱我妹妹是丧门星,天生哑巴,还克死父母!”
“他们都说,想看看我能撑到什么时候被妙妙克死……”
云月明听得义愤填膺:“什么亲戚朋友,捞不到好处就狠狠诋毁,真是令人作呕!”
季松也道:“人心凉薄,一向如此。”
何是非望着那毫无神识的鬼魂,与那双空洞洞的瘆人双眼对视,早没了对鬼怪的恐惧,只剩下一片凄惶。
“那时我也还是个孩子,每天都提心吊胆,每天都筋疲力尽,害怕被心怀不轨之人赶出家门……”
“我当时真是个禽兽,觉得妙妙反正是个小哑巴,比一般孩子安静省心。”
“就、就不需要我的关心……”
马上要说到内心深处的隐痛,何是非苍白的嘴唇越颤越厉害。
“如果那天我答应参加妙妙的文艺汇演,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眼泪稀里哗啦就抖了下来,他无力嘶吼一声:“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何妙妙是天生的哑巴。
性格内敛安静,除了哥哥以外不会主动亲近任何人。
失去父母后,她更是一度陷入自闭,无时无刻都要有何是非的陪伴才行。
但与此同时,她在音乐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对很多乐器无师自通,称得上是万里无一的音乐天才。
如果不是那天汇演结束,她被一只精怪杀害。
那么时至今日,何妙妙将会是才能和名望都远超何是非的大音乐家。
“……那天以后,在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何是非平时那样生硬莽撞,提起这些也在万般隐忍,可此刻还是泣不成声,仿佛一触即碎。
“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的遗物,我每时每刻都活在愧疚和痛苦里,我真的要疯了,老天爷在玩弄我吗?”
“为什么不能把我一起带走?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没有他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是个人啊,我只是个人……”
云月明不知想到什么,喉咙哽得发疼,低下了头。
他掩盖住神色里浓重的隐痛。
“上苍无情。”季松看了眼神色懵懵的小鬼魂,抬腕召唤她过来,“天道运转的任何一粒尘埃,都会颠覆一个人的命运。”
“节哀顺变。”
何妙妙死时是什么样子,鬼魂就是什么样子。
形容稚嫩腐败,肤色青白一片。
仿佛一阵风就要吹散的阴魂,被季松注入了一点人眼捕捉不到的蓝色冷光。
下一秒,何是非感到有个冰凉的触感在擦他的泪水,若即若离,抬眼,是目光发散的冤魂何妙妙。
虽然还是无法相拥,无法痛哭着互相诉说难过。
但那一点点触感,就足以让何是非残破的心得到些许安慰。
云月明问:“也是因为这个,你才对鬼怪恨之入骨,选择加入捉妖协会?”
何是非:“没错!”
“别看我不会什么,但在协会的帮助下,这些年我也是杀了不少坏鬼的。”
看何是非的架势,云月明猜到他根本没捉到当年杀害何妙妙的真凶。
也不知道这个捉妖协会究竟是怎样运作。
对于猎杀的鬼怪,又有着怎样的标准。
云月明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十几年前对鬼怪的管理法则还没正式颁布,精怪伤人或杀人的事情实在太多,捉妖协会不帮你寻找真凶,而是帮助你去杀其他鬼?”
“你难道要一个个这么杀下去吗?那要杀到什么时候?”
何是非声音很闷,带着浓重的杀意:“那我就杀尽天下妖魔鬼怪,至死方休!”
季松适时地打断了这个话题,防止云月明牵扯进另一个势力之中。
他看向何是非:“比起这些,你的当务之急是帮助你妹妹尽快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