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情况是,宗政逍跟尚书说着话,完全没有要理会其他人的意思,李楚根本没猜到宗政逍会找自己茬。
是以当宗政逍和尚书聊着某个话题,忽然说想问问李楚的意见时,李楚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上前行礼作答。
等他说完自己的想法,原本态度还算和善的宗政逍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呵斥他御前失仪,回答的内容也不知所谓,实在是有失礼部风范。
于是莫名扣了他半年俸禄,还要罚他抄写《礼记》,抄完后亲自送去宫里给宗政逍检查。
李楚跪在地上应是,眼角抽搐,差点骂出声。
他总算知道宗政逍为什么会亲自过来了。
宗政逍走后,他故意找事惩罚李楚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
大家都觉得是李家倒霉,不知哪里又惹宗政逍不高兴了,之前是李家主被针对,如今又换成了他儿子。
李楚的好友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谁叫他生在跟皇帝作对的世家呢,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忍着。
李楚那些天上职时脸色就没好过,这份怒意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装的。
他懂宗政逍的意思,只有制造他们不和的假象,才不会让别人发现他们其实已经是一伙的了。
不过李楚也能感受到,宗政逍罚他时是带着敌意的,估计是想用他又不喜他,毕竟之前自己利用戎音的事儿他们早就知道了。
李楚送自己抄好的礼记进宫面见宗政逍,宗政逍坐在桌后,冷冽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道:“无论你是真心归顺,还是假意投诚,朕既然决定用你,就暂时不会再动李家。”
李楚赶忙行礼:“臣谢陛下,李家以后定唯陛下马首是瞻。”
宗政逍语气淡漠:“等你坐上家主的位置后再说这句话更有信服力,你弟弟因朕而死,你父亲恐怕还视朕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李楚腰躬得更低:“父亲老了,陛下放心,臣不会再让他有违逆您的机会。”
宗政逍没有及时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楚,如炬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看穿,又像是捕猎者在欣赏猎物恐惧的挣扎,眼神是那样的高高在上睥睨一切。
李楚身体僵硬,脑袋垂得很低,像是对头狼表示臣服的狼群成员。
许久后,宗政逍终于开口。
“你很聪明,只是朕希望,你这份聪明是用到帮朕做事上,而不是用来对付朕和朕的身边人,如果你有异心,最好藏好了,一旦叫朕发现,朕定会让你后悔自己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李楚这次直接跪下了,他对着宗政逍磕了一个头,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在戎音说李楚是墙头草时,宗政逍只是笑笑,似乎并不在意李楚是否会背叛他。
可只有李楚清楚,他从转投宗政逍那一刻起就再没后悔药可吃。
宗政逍最厌恶背叛,但凡他敢起回头的心思,他的结局绝对要比任何一个世家都惨。
之前那个牵连出景王的案子,也就是鲛人被送来京城的契机,就是因一个背叛宗政逍的武将而起。
那个武将投靠世家没多久就被宗政逍发现了,最后那武将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还带累了世家不少人。
宗政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
御书房中,宗政逍最后道:“你最好一直像今天一样识时务。”
为了掩人耳目,李楚离开前,宗政逍又将他臭骂了一顿。
李楚低着脑袋挨训,总觉得宗政逍骂得真情实感。
他忍不住叹气,他们这位陛下,看来是真的很在乎戎音呢。
离开御书房时,李楚后背都已经汗湿了,那天他不是在跟戎音玩笑,他是真的害怕宗政逍。
再多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强权面前都是白扯。
李楚进宫挨骂的事情自然又被传了出去,李父也听见了消息,抽空从女人堆里爬出来,把他叫过去安慰了一番。
“怪为父从前行事张扬了些,将宗政逍得罪得太死,如今你在朝堂上更活跃,他才会看不惯你,找你麻烦。”
李楚摇头,一副我委屈但我不说的表情:“不怪父亲,是儿子自己不谨慎,才让皇上抓到了把柄。”
李家主苍老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叹气道:“傲儿的仇爹是一定要报的,无论是宗政逍还是崔陈两家,为父必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以慰傲儿在天之灵。”
他说着看向李楚,继续道:“现下我们家式微,唯有养精蓄锐方是上策,不能正面很他们对抗,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委屈你隐忍退让了。”
李楚垂眸,掩去眼底冷意:“爹放心,只要能为小傲复仇,儿子什么委屈都能忍。”
他就说李家主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见他,没想到还是为了李傲。
李家主眼里流露出宽慰之色,“你是爹的好儿子,傲儿的好哥哥,爹没有看错你。”
李楚忍着恶心,陪李家主扮演完父慈子孝,直到回到母亲院里,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李母清楚李家主把儿子叫过去是为了什么,她疼惜地看着李楚,道:“我的儿,辛苦了。”
李楚摇头,在母亲对面坐下:“母亲无需忧心,他很快就烦不着我们了。”
李母明白他的意思,表情也舒缓了些。
屋里的下人都被李母指使出去了,母子俩是一条船上的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李母道:“见过皇上了?他是什么态度?”
李楚准备投靠皇室的事,李母是知道也是赞同的。
她虽在深宅之中,但也看得清当今局势,皇上在民间声望大振,世家对皇上的威慑力在逐步减弱,但世家之前行事过于狂妄,难保皇上不会秋后算账。
如今世家之中,就属李家最为弱势,与其到时候被崔陈等几家推出来做挡箭牌,不如提前转投宗政逍阵营,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李楚道:“陛下用我,但还不信我。”
李母道:“虽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可之前你到底是站在皇上的对立面的,他对你有所怀疑也是正常。”
李楚点头,神情认真,“儿子会让陛下看见儿子的诚心。”
李母望着窗外,神色忧愁,道:“李家再落魄,毕竟是百年世家,即便最后是皇上赢了,我们也属皇上的阵营,但皇上绝不会允许李家继续强大下去,适时断臂求生,才能保全李家一脉。”
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任何威胁到圣上的存在,都必然会被清除。
李楚道:“儿子明白。”
从他产生向宗政逍投诚的心思起,他就清楚地知道,世家颓败已成必然。
他不奢求李家维持辉煌的现状,只希望李家不要落得跟贺家一个下场。
至于他,能否苟活完后半生,还是得看宗政逍和戎音的意思。
第81章 禁欲养生
李母哀叹:“为娘的不知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只希望皇上能手下留情,饶过李府,否则我们娘俩忍辱负重这十几年,又有何意义?”
李楚闻言眼睛酸涩:“母亲定能长命百岁,勿要说些丧气话,陛下是明君,儿子为他办事,他自会赏罚分明。”
“希望如此吧。”李母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担忧。
七月,今年玉米种植面积扩大,戎音能用来制作淀粉的玉米量更多,面包店放出消息,最近做活动,奶油蛋糕从日产一个增加为三个,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这无疑又刺激了一次消费,掌柜看着店里挤满预定蛋糕的客人,算账算到手软,但一想到月末的奖金,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又灿烂了几分。
碰巧李母最近生辰,李楚也设法抢到了一个预定名额,在母亲生辰当天,将蛋糕带到了她面前。
蛋糕上放着寿桃还有李母的生肖动物,看着实在漂亮得紧,让李母拿着木制的刀子都舍不得切下去,最后还是在宾客们的调笑中才狠心把蛋糕给分了。
李母的生辰宴没有大操大办,一是李家现在不适合出风头,二是她也懒得花费时间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费时间又费精力。
她就只置办了几桌酒菜,将最近跟自己来往比较密切的官家女眷们都请过来热闹热闹,顺便加深下感情。
蛋糕给每人都分了一块儿,李楚是男子,不方便跟女眷们同席,就到隔壁院子招待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宾客。
众人正边吃蛋糕边聊得正欢呢,一个小厮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李楚看见他是李家主院里的人,赶紧站起身走了过去。
“可是父亲有何事?”李楚压低声音问。
小厮猛点头,凑到李楚耳边轻声急促地说了什么。
李楚瞪大眼睛,下意识道:“大夫过去了没有?”
他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好像太大了,旁边的宾客纷纷停下交谈,齐齐看向他。
李楚露出了后悔的神情,似乎刚才是因为太过惊讶,才不小心说漏嘴的。
他挥挥手,让小厮先回去,然后转身对宾客们行了一礼,道:“各位受邀而来,在下本该尽心款待,可府中突生变故,急需在下前去处理,无法继续招待诸位,还望谅解。”
众人刚才都听见了他的话,严重到要请大夫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李大人无需客气,家事重要,不必在意我等。”
“是这个道理,李大人去忙就好。”
“正好这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一群人都礼貌地宽慰起李楚来,也识趣地起身,叫上隔壁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家眷,被李楚和李母一一送出了府。
其实严格来说,李楚母子俩这么做是极其不合规矩的。
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办宴席招待客人,除非是出了人命,不然即便有事,出于自己脸面和对客人的尊重,也该边派人悄悄去把事情处理了,边不动声色地把客人招待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出类似赶客的举动来。
所以即便客人们当面没说什么,但离开以后,免不得要在背后讨论李家没规矩,实在是丢世家的脸。
可当他们知道李府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时,他们一下子就觉得被“赶”出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全京城都传遍了——李家主青天白日倒在了姨娘肚皮上,命是被抢救回来了,但人成了瘫子,以后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俨然是个废人了。
大白天,还是自己发妻的生辰日,做那档子事也就做吧,还把自己做得瘫痪了,这消息传出去,别人说起来都觉得臊得慌。
怪不得那天李家急着送客,大概是忙着去救人呢,要不是救得及时,那李家主估计命都要没了,这京城里死于马上风的老家伙也不是没有。
出了这件事,李家一跃成为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啧啧,那李老爷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人家小年轻百日宣*,这下好了吧,把自己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要说倒霉还是李夫人倒霉,她生辰宴我也去了,一直没看见李老爷,我就有点怀疑了,没想到那时他竟在姨娘屋里,这还好只是瘫了,人还在,不然自己生辰丈夫却死了,这得多晦气啊。”
“哎哟,换成是我,非得呕上三天三夜。”
“你们说的姨娘是哪个姨娘?李老爷妾室那么多,到底是谁这么厉害,差点把人都给弄没了?”
“还能是谁,在去边疆途中没了那位的娘呗,全府上下就她最得宠,也就她有本事能在主母生辰的时候,把老爷勾去自己院子里。”
“这不狼心狗肺吗?之前她儿子还在的时候,她就压李夫人一头,后来她儿子死了,别的妾室欺负她,还是李大少爷和李夫人为她出的头,她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还做得出这种事来。”
“只能说李夫人和李大少爷养了个白眼狼,不过她这次犯了大错,一个妾室,即便不被打死,也落不得什么好了。”
“唉,这就是自作自受。”
李府,柴房中。
姨娘被绑了手脚,头发凌乱,像块木头似地呆坐在墙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眸子里净是茫然。
她不明白,前几日她还是养尊处优的贵妾,怎么忽然就成了谋害家主的阶下囚?
她的丫鬟明明跟她保证过,给药的那个人说了,这药虽然损身,但只要适量是不会危及生命的。
李家主在倒下前也没有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一切都跟之前一样好好的。
她不过是嫉妒主母的儿子还活着,不想李家主去给她庆贺生辰,便喂了李家主药,让他留下来陪自己。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为什么偏生就这次出了问题?
李家主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都快吓死了,丫鬟听见叫声后跑进来,看清眼前的画面后尖叫一声,紧接着就逃了出去。
姨娘叫不回来她,只能自己哆嗦着起身穿戴好,又费尽力气给李家主换上衣服,试图把李家主伪装成是自己晕倒的,而不是跟她有关。
在她院子里晕倒和在她床上晕倒,这二者的区别和面临的惩罚是不一样的,姨娘虽然蠢了些,但还不至于太过糊涂。
只是她打算得好,现实却跟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没等她把李老爷拖下床伪装现场,她的丫鬟就带着府医来了,紧接着是被小厮请来的李母和李楚。
李母一来就先让人押住她,然后红着眼睛焦急地嘱咐大夫一定要救救李家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李楚也拿出了当家人的气势,把姨娘院里所有下人都绑了跪在院里,等知道李家主是因为服用过多的催/情药物才昏死过去的以后,当即把院中下人都审问了一遍,问不出来就打,打到他们愿意开口为止。
姨娘的贴身丫鬟挨不住板子,全都招了。
她说姨娘怕失宠,想重新怀上孩子,但老爷又不时时都来她院里,姨娘便拿银子给她,让她想方设法找到催/情的药带回来,最终都用到了李家主身上。
卖药那人说此药于身体有亏,不宜多用,可姨娘为了怀孩子,根本不顾家主的身体,经常给他过量服用,这才导致李家主现在出了问题。
丫鬟说这些话时,姨娘就跪在旁边,听见她颠倒黑白的言论,顿时急得要爬过去打她。
只可惜她被绑了,嘴巴也被堵了,真是想申冤也没办法实现。
她想告诉所有人,丫鬟是胡说的,明明是丫鬟劝她为了以后着想,最好再要个孩子。
明明是丫鬟拿着药来推荐给她,她念在多年主仆情谊才相信她的。
明明她每次都按照丫鬟说的量给李家主下药,为什么大夫会说药量超过了?
明明她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说得像她才是罪魁祸首一样!
李楚看着不停挣扎的姨娘,表情像是失望极了:“姨娘,爹如此宠你,你怎么能对他做出这种事?”
李母也摇了摇头,蹙眉道:“身为李府妾室,居然做出这种腌臜事来,传出去以后我们李府的脸要往哪搁?”
“唔唔!唔唔!”李母摇着脑袋,拼命想开口说话。
可李楚母子俩像是没看见她的需求,感叹完后,就叫人把她关进柴房等候发落,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他们把她关进柴房后,反而将她口中塞着的帕子拿走了,于是姨娘便大声哭嚎着申冤,说她不是故意的,说都是丫鬟骗了她,丫鬟才是那个主导者。
可她嗓子都哭哑了,也没人理会她一句,最后她没了力气,只能乖乖缩回角落里,等待李家主醒来或者李楚母子来找她,她再诉说她的冤屈。
可都过去好几天了,除了偶尔会有人给她送点吃喝,让她不至于被饿死渴死外,家里其他人都没有来看她,像是完全忘记她这个人的存在了一样。
她问送饭的下人老爷是死是活,那人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只会掰开她的嘴强行喂她吃东西。
渐渐的,姨娘绝望了。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以后她的傲儿还没死,李家主也还好好的,她继续做她的贵妾,无忧无虑。
“人还没死吧?”
屋内,李母喝着果茶,神情里没有半点对丈夫病倒在床的痛苦,脸色反而比之前还红润了几分,像是遇见了什么大喜事似的。
负责看管姨娘的婆子弯腰道:“夫人放心,叫了半天就没力气叫了,这几日灌了水和吃的,饿不死她,但也不会让她有力气逃跑。”
李母嘴角的微笑恬静,像是跟婆子谈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无关紧要的小猫小狗。
“明天就把人送到庄子上去吧,毕竟之前我儿承诺过会把她当半个母亲对待,总不能将人送去官府,或是直接杖毙了,她做下如此错事,能在庄子里安享晚年,也不算我儿违背了誓言。”
至于到了庄子上是怎么个安享晚年法,那就由不得姨娘做主了。
婆子心领神会:“是,都听夫人你的。”
“对了。”李母想起大夫的吩咐,说这几天最好不要再刺激老爷子,不然容易加重病情,“她与老爷好歹夫妻一场,明天她走之前,带她去老爷屋里道个别吧,到时也不用堵她的嘴,爱说什么就让她说吧。”
婆子愣了一瞬,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赶紧低头应了一声是。
婆子走后,李母抬头将整个房间环视了一遍,想到以后那两个玩意儿再也不能来烦自己了,她眉眼间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不过,她现在也不用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如今李家就是她和她儿子的天下,又有谁能管得了她?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李家主偏瘫一事,却是李家母子俩刻意宣传出去的。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那么多年,当然得让众人都来与他们分享这份喜悦。
所以寿宴那天知晓李家主出事后,母子俩才故意“赶客”,好让最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府身上,后面再传出李家主的风流祸事,这样做,不仅毁了李家主的身体,更是毁了他的名声。
虽然李府也会因此被带累,但母子俩根本不在乎。
其实当时李家主情况紧急,只要他们拖住府医一会儿,李家主很快就会命丧黄泉,但他们偏不让他死个痛快,偏要留他一条命在,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将整个李家牢牢抓进手里。
为了将李家主从鬼门关拉回来,母子俩花了不少银两。
如今京城谁不可怜他们母子,觉得李楚孝顺,李母识大体。
即便是李家族长来了,也说不出母子俩有什么错处。
第二日,姨娘被拖去家主房间时,李楚和李母就坐在屏风后面看热闹。
曾经风光无限的李家主和他的贵妾,如今一个只能如同木头一般躺在床上,唯一能动的就只有眼珠子,嘴巴张开就合不上,口水顺着嘴角淌到了枕头上。
而另一个,经过几天的关押,已然没了当初的矜贵傲气,头发衣衫凌乱,眼神呆滞,身上还有食物腐烂的臭味。
是以两人看见对方的第一眼,都差点没能认出彼此来。
姨娘在知道下人要带自己去见老爷后,就默默在心里酝酿讨饶的说辞,她觉得李家主那么宠爱她,只要她说了是丫鬟栽赃陷害她的,李家主就一定会原谅她。
可当她看见李家主如今这副连口水都兜不住的惨样,想说的话忽然就卡在喉咙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畏惧了。
那个药居然将李家主害成了这样,自己怎么还可能被原谅呢?
姨娘的心情是绝望的,但李家主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却是克制不住地激动了起来。
他不是心疼姨娘蓬头垢面,而是恨不得立马爬起来一掌把她拍死!
他醒后都听说了,是姨娘给他下药,才害得他中风,并且再也恢复不了曾经的健康。
“呵!呵!”
李家主连说话都做不到,喉咙里只能发出呵呵的气音,他睁圆了眼睛瞪着姨娘,目光凶狠地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姨娘惊恐地跌坐在地上,下意识往后缩,颤声道:“老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药是丫鬟给我的,我每次都用得很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呜呜呜呜……”
听见姨娘承认自己用了药,李家主的表情更加狰狞,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姨娘被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看李家主,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老爷,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早点把傲儿生出来而已,傲儿还等着回家呢,不然他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人都是自私的,就如姨娘提起李傲是为了减轻罪责,而李家主听见李傲的名字,想起自己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他,原本对他的喜欢全部化成了厌恶,连带着对姨娘也恨到了极点!
“呵……呵……滚!”
李家主胸膛剧烈起伏着,气得面红耳赤,费尽全部力气才从喉咙挤出一个不算清晰的“滚”字。
但这也足够将本就战战兢兢的姨娘吓破胆,再也没了在老爷这里为自己申冤的想法,她只想赶紧离这个恐怖的男人远远的,哪怕再被关回柴房她也乐意。
眼看李家主都快被气咽气了,李楚母子也懂得见好就收,示意婆子把姨娘拖下去,然后才让站在旁边的府医上去救治李家主。
没过一会儿府医就回来禀报,说李家主晕过去了,而且病情可能还会加重。
李母问:“死不了吧?”
已经知道母子俩对李家主态度的府医老实道:“死不了,就是得难受很长一段时间。”
李母闲得差点打哈欠:“无趣。”
李楚笑道:“母亲去送送姨娘吧,她应该很想见你。”
李母笑了:“这个主意不错。”
说着,她便兴致勃勃地出了屋子。
她到时,姨娘正哭着说自己不去庄子上,下人要拖她上马车,还被她推开了。
多久没正经吃顿饱饭了,居然还有力气推人,果然人在危机时刻的爆发力是无穷的。
看见李母出现,姨娘立即扑了过去,却不是想伤害李母,而是跪下来给她磕头。
“夫人,我错了,我当初不该侮辱您,不该纵容傲儿欺负大少爷,要杀要剐您都随便,就是不要让我离开李家,求您了求您了……”
姨娘虽然傻但不蠢,明白她要是被送到庄子上去,以后谁还会记得她,过段时间李母派人把她弄死了,往山上随便一丢,谁也不会知道。
至少留在李家,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母冷漠地看着她,道:“不想去庄子上,也行。”
姨娘停下磕头的动作,仰头眼含热泪期待地看向她。
李母冷冷道:“下药谋害家主,我们其实是有理由将你送到官府去的,只不过到时候会被判死刑还是打板子,我们说了可不算,而且你觉得如果让家主知道你还在府里,他会放过你吗?”
听见李母的话,姨娘愣住了,她想起方才李家主那张可怖的脸,后背立马爬上了冷汗。
她跟了李家主这么多年,是知道他对付起厌恶的人来是有多狠辣的,府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私刑,要是在她身上来上一遍,她绝对活不到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