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大事不需要他太操心,他担心的是别的。
云殷这话和陆重照应上,可以说是对那句“以色侍人”推波助澜了一把。可是无论是谁刚刚被睡完就被告知,对方只是因为色相才对他感兴趣,显然都不会太开心。
如果云殷只是把李昭漪当作消遣,那么李昭漪怎么想,对他来说当然无所谓。
可是木柯觉得,云殷不是不在乎李昭漪的情绪。
至少,李昭漪对他,绝不仅仅是消遣。
……他是怕云殷日后后悔。
他掌心出了汗。
罕见的,云殷也许久也没说话。
片刻后,他道:“话赶话说到了罢了。无妨。”
“总要有人和他说这些。”他看向不远处的天空,平静地道,“陆重的话已经够重了。但有些事,不是亲历,总不会那么深刻。”
“更何况……”
他笑了笑:“事实本就如此。骗他我是个好人,有必要?”
他本就是在仗着身份地位才把李昭漪绑在他身边。
又何必惺惺作态。
他倒是希望李昭漪认清现实或是恨他,而不是总觉得他是什么……做什么事都有正当理由的好人,一天到晚地想着用这用那来报答他所谓的“恩情”。
只可惜,以李昭漪绵软的性子,即便被伤害,也只会找自己的原因。
云殷垂了眼。
李昭漪刚刚的神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片刻后,他突然道:“你去跟陆重说一声。”
“就说。”云殷慢慢地道,“虽然在东厂办差,但他跟陛下也算缘分颇深。出宫的事,罚了便过了。之后,他若是想见陛下,可以随时自由出入澄明殿。”
木柯愣住了。
睿德帝一代没少宠信宦官。
他生重病的晚期,朝堂一片混乱。司礼监掌印闻子璋仗着于御前伺候,不仅参与夺嫡之争,还给睿德帝出了不少昏招。可以说是作威作福。
潜龙殿一夜,云殷一刀斩了闻子璋,又将东厂和司礼监的人换了个遍,这才将宦官扰政的势头压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朝中对于宦官势力还是很敏感。
尤其是,这是云殷的命令。
云殷沉默不语。
木柯以为他要改主意,片刻后,他却听到云殷道:“你自己不用去,差个信得过的小太监去。跟陆重说,从前怎么跟陛下见的,以后照旧。他明白什么意思。”
这就是明面上一切如常,但私下里的见面,云殷还是准了。
木柯低头应声:“是。”
他走了,云殷出宫去了顾府。
到了地方,下人把他迎进去。他进了书房门,里面站起来了一群门客,见到他,纷纷拱手“平南王”、“王爷”。
云殷礼貌颔首,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日的会面其实并不太重要。
昌平宫变失败之后,朝中原先的暗涌就悉数平静。
自西南旱灾一事始,至宫变当夜,连绵数月,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燕朝最有可能颠覆朝纲的公主是怎么一步步踏入“陷阱”,从而万劫不复的。
朝中蠢蠢欲动的,本就是大皇子一脉的附庸,这一下,惶惶不可终日都来不及,更不用提再动什么。
虽说宫变是对手创造的麻烦,但最终结果,确是给燕朝的局势尘埃落定。事到如今,前尘旧事终究湮灭于尘土之中,再无改变的可能。
此时此刻,顾清岱连同一众门客的眼底都是轻松之色。
他们讨论着近日朝中官员的动向,以及各地新奏上来的一些要事。但总的来说,和皇位的动荡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只是讨论着讨论着,不少人的目光,就偷偷看向了一旁的云殷。
云殷一直没说话。
现如今,朝中谁都知道,云顾两家同气连枝。但云氏手握兵权,一向傲气,隐隐有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架势。哪怕云清原身死,云殷年纪轻轻地掌权,也没有人敢忽视。
往常云殷虽然很少来,但对他们总是客气,也会说上一两句。
虽是因着顾清岱的身份,也算给足了面子。
但今日,他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一众门客心里打着鼓,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倒是顾清岱,想起云殷的来处,又思及那一日送密报的小厮透露的隐秘。神色微顿。
等人都走了,他刚想说什么,却听云殷若有所思地道:
“舅舅的这些门客,倒是忠心耿耿。”
顾清岱心里一跳。
片刻后,他迟疑道:“……确是跟了我多年,你也都认识。”
“这话怎么说?”
云殷笑了笑:“没什么。”
“只是有感而发。”他道,“毕竟刚刚我听他们,言语之间都是云顾两家的利益,桩桩件件丝丝缕缕,皆能抽丝剥茧、权衡利弊。就连某个州县地的知府是朝中哪一派的官员、为谁做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确是呕心沥血,处处在为舅舅和云家考虑。”
他的语气很平常,顾清岱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感而发,但并未从中察觉出什么问题。
他只得道:“多事之秋,总得仔细些。”
同时,他暗自心惊。
人人都以为云殷今日心不在焉,就连他,也以为云殷是溺于……却没想到,一字一句,皆没瞒过云殷的耳朵。
他全听进去了。
他这么说,云殷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站起身,告了辞。
被这么一打岔,顾清岱想问的也不敢问了。将他送到了门口。
出了门,云殷敛了笑意。
他走在街上,意味不明地垂眸思索着,一旁的暗卫察言观色,道:
“主上,需要去查一下顾次辅的门客么?”
云殷回过神。
他笑了笑:“不必。”
“舅舅的门客,也算是看着本王长大的。”他道,“若出了问题,舅舅自己便能察觉。不需我们插手。”
他顿了顿:“本王不是在想这个。”
想什么,他没说。
影卫自然也不会僭越地问。
两人又逛了会儿,看到了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子。
李昭漪提要求的时候是遵从本心,但真正在澄明殿坐下来,他才意识到,他自己的要求好像有些过分。
作为一种食物,糖葫芦粘腻,且甜。
要想吃,就得举着。
最关键的是,宫外和宫内距离不短,糕点饭菜甚至茶水都好说,糖葫芦,云殷要怎么把它们送来?
虽然德全安慰他,还可以放在食盒里,但是李昭漪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云殷举着糖葫芦行走在路上的画面。
李昭漪:“……”
他是该笑呢,还是该紧张呢。
当然,一边想,他一边也没忘了问德全近况。
德全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李昭漪回来的时候,又在宫里看到了他。
他很开心,德全跟他说,是影卫把他送回来的。
“平南王还是很心善的。”德全这么感慨。其实跟着陆重,他已做好了被牵连的觉悟。
李昭漪深有同感。
他补充:“就是有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
放过陆重不说,把德全还给他也不说。一天到晚逗他。
好像就喜欢看他紧张害怕。
李昭漪觉得云殷身上有很多优点,但这点——称不上缺点,就是很恶劣。
心善的、恶劣的、疑似要举着糖葫芦的云殷在傍晚回到了澄明殿。彼时李昭漪已经在吃饭,德全忙吩咐人多加了一副碗筷。
云殷毫不客气地坐下,顺便瞥了德全一眼。
他道:“德全公公回来了。”
德全有些紧张地颔首。
云殷夹了块粉蒸排骨,语气轻描淡写:“公公这掩人耳目的工夫倒是不错。和陛下能平分秋色了。”
李昭漪和德全同时沉默了。
李昭漪不得不放下筷子再次道歉:
“对不起……”
云殷笑了笑:“陛下多吃点。”
好像刚刚阴阳怪气的不是他。
云殷让李昭漪多吃点不是嘴上说说。
李昭漪生病过后吃得就一直很少,原本就不大的脸又小了一圈。抱着的时候更是能清晰地感觉到没多少肉,腰细得云殷一把就能圈住。
他吃了一小口饭就要放筷子,云殷看了一眼,道:“去添点,或者再吃点菜,陛下自己选。”
李昭漪只得又把筷子拿起来。
硬着头皮又吃了几口,云殷倒是没再逼他。
下人把饭收拾下去,李昭漪偷偷看云殷。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也没看到他身上有藏糖葫芦的地方。
……是忘了么。
他有些失落。但想了想,云殷好像也不是必须要给他带东西。
他收拾好心情,打算去里间看书。
他好几天没看书了,今天终于能有时间。明天就要开始继续上课,他不想让蔺平和顾清岱觉得他退步了。另外……
陆重的话始终盘旋在他心里。
他想做点什么。
只是他还没走,面前就落下了一片阴影。
李昭漪条件反射后退。
云殷挑了挑眉。
李昭漪疑问地看着他,随后想到了什么,目露犹疑。
他小声说:“今天……可不可以,不那个。”
云殷:。
“明天要上早朝,还要上课。”李昭漪的声音更小了。
他不知道其他人做这件事是什么样的。
但是云殷每次都很凶,今天做了,他明天肯定没办法坐凳子。
云殷看着他,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李昭漪:“……”
他又说错了什么?
“臣还以为。”云殷终于开了口,语气慢悠悠的,“陛下真的很想吃糖葫芦。”
李昭漪:!
一直到了厨房,李昭漪才知道云殷为什么两手空空。
他直接把糖葫芦小贩请进了宫。
小贩在御膳房战战兢兢,贵人拿了足够他们一家人下半生生活的银子请他进宫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虽说犹豫,但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是天降的好事。
他发挥出了毕生所学,晶莹的糖葫芦新鲜出炉,是李昭漪最想吃的口味。
他拿了一串,小心地咬了一口。
酸甜的,有点黏。
云殷问:“好吃吗?”
李昭漪点点头。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是真的很惊喜。
李昭漪在宫中呆了这么久,开心的时候一直没有很多。
云殷把“自己这个行为似乎有些愚蠢且没有必要”这个念头彻底打消,他道:“这位师傅从今以后就在宫中,陛下若是想吃糖葫芦了,就跟御膳房说一声。”
李昭漪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他道:“那他,是不是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云殷一顿。
李昭漪小心翼翼地:“如果是的话,可以让他回家吗?这次能吃到,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的脸上是真的满足,也是真的担忧。
云殷想,原来一个已经没有家人的人,也依旧会为别人的家庭和睦着想。
片刻后,他回了神:“无妨。”
“问过了。”他道,“他愿意留在宫里,在宫里当值,银钱可比宫外多得多。对他是好事。”
他顿了顿,“他也可以定期回家。”
李昭漪这才放心。
他被云殷牵着,又顺着长长的走廊回到澄明殿。
殿里依旧灯火通明,李昭漪却比来时明显开心了不少。
他没忘记跟云殷道谢。
他认真地说:“云殷,谢谢你。”
云殷可以不满足他的要求,但他记住了。不仅如此,他还耐心地考虑他的提议,李昭漪觉得他应该替他自己和那个小贩道个谢。
云殷顿了顿:“就这么谢?”
李昭漪之前因为误会说的话他还记着。
虽然他确实没想过要做什么,但是不妨碍他逗一逗李昭漪。
李昭漪的面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云殷看了眼天色。
如果他没估算错的话,现在李昭漪去看书,他大约能在平时就寝的时间里温完明天要上的功课。如果有云殷的帮助,他的温习速度会更快。
但是云殷不打算没有任何回报地帮助他。
他猜测着李昭漪会做什么。
宽衣解带?
……最好不是第二种,云殷想。
虽然他总感觉这是李昭漪这种不太聪明的笨蛋会做出来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决定直接开口告诉李昭漪:
“陛下明日早朝……”
一个羽毛一样轻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的脸侧。
他的语声止住。
漂亮的帝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侧,微微踮着的脚落回原地,耳根通红。
“这样。”他小声道,“可以吗?”
李昭漪也只是试一下。
亲上去的时候他有点紧张,脑子一片空白。等亲完他才意识到云殷刚刚说话了。
他问:“什么早朝?”
云殷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刚刚才回过神。
他说:“……明日早朝,会有人奏请处理昌平和魏家,陛下无须多言,交由臣来处理就好。”
李昭漪怔了怔。
他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羞涩褪去了些。
他轻声道“好”。
顿了顿,他又问:“大姐,会死吗?”
昌平刚刚和驸马成婚一年多,尚未有孩子。据说二人感情不错,本应当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只可惜生在皇家,过去的大多数时间应当都在为权力的争夺心力交瘁。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李昭漪想。
血缘亲情离他们都太远,经历过这一遭,他终于意识到,之前他和云殷说的,关于宛荣的那些话有多天真。
不出他所料,云殷很平静地道:“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
这就是盖棺定论了。
成王败寇。李昭漪没再多问什么。只是他刚准备回书房,腰上却突然传来了一股力道。
他被腾空抱起,不得不伸手搂住了云殷的脖子以维持平衡。
云殷将他抱坐在腿上,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他说:“陛下刚刚在做什么?”
刚刚……?
李昭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来了。
他惊讶于云殷现在还在想五分钟前的事,迟疑地道:“你不喜欢我亲你?”
云殷很喜欢亲他。
不仅是嘴唇,大多数时候,云殷喜欢亲他的眼睛、脸、脖颈,甚至全身,带着要将人吞噬的力道。
难道,云殷只是喜欢亲他,而不喜欢反过来?
“你不喜欢。”李昭漪老老实实地道,“那我下次就不亲了。”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摸清云殷的喜好。
摸清了他会很听话。
云殷:“……”
他说:“不是。”
那就是喜欢。李昭漪点点头。记住了。
他准备从云殷的腿上下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云殷揽着他的腰,手指捋过他的后脑,吻已经落了下来。一时之间,殿内只剩下轻微的喘息和水声。
这个亲吻结束,李昭漪终于开始挣扎了。
他很无力地说:“我真的要看书了。”
他不知道云殷为什么又莫名其妙亲他,但他真的要来不及了。
云殷的喘息尚未平复。
闻言,他眸光一闪,开口的时候嗓音还有有些哑:“这么喜欢念书?”
他道:“臣记得刚开始把陛下送去上课的时候,陛下看上去还挺苦恼的。”
其实这话有些偏颇了。
李昭漪刚开始去上课的时候确实看上去不怎么开心,但那大多都是因为面对的都是陌生的知识。其实他跟着蔺平和顾清岱学习的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休息过一天,课业也是按时完成。
蔺平为人严厉,但看着李昭漪,眼底全是慈爱和喜欢。
头发花白的老人,暮年时刻,眼中又重新焕发了光彩,像是终于在混沌中找到了燕朝残存的希望。
云殷故意这么说,是想看李昭漪的反应。
果不其然,李昭漪忍不住反驳他:“我一开始也没有很苦恼。只是不适应。”
“……我现在想好好念书了。”他别开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然,你欺负我,我都听不懂。”
这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有的时候会听不懂云殷的调侃。
说到底,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云殷长在波澜诡谲的权力中心,而他只是冷宫里被放弃的皇子。
但他又不只是为了听懂云殷的话。
他想靠近云殷,不想被他当成只有长相可取其他一无是处的玩物,他不想……
让云殷看不起他。
李昭漪下定了决心,却不敢露出任何端倪。宛荣之事在前,他生怕被云殷误会成他要夺权。好在云殷最近对他似乎确实放下了戒心,他只是道:“陛下又冤枉臣。”
语声里带着笑,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欠。
李昭漪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就听云殷道:“既然这样,从明日开始,臣替顾次辅来教陛下治国方略、时事政论。”
“陛下,愿意么?”
第二日清晨,李昭漪准时地起床上早朝。
宫变后的第一日早朝,比李昭漪想的要平和许多。甚至连昌平的事都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相反,对于这次宫变的处理,连一向敢于直谏的御史都没有太多的异议。
说到底,外姓掌权,是颠覆朝纲。
但李淳瑾姓李,这事只能归于皇室内部的斗争,这种时候,朝臣就插不上嘴了。
相较于李淳瑾和魏家的倒台,这次早朝之后,当朝次辅顾清岱的告假反而引起了更多的骚动。
燕朝目前首辅之位空缺,顾清岱可以说是于云殷之下总揽朝局,这固然为人诟病,但相较于云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军权,倒显得不是那么显眼。
但再不显眼也是内阁次辅,他的告假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顾清岱老了,但看上去显然不像是生病。也未曾听闻他最近请过医。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几个御史脸色微妙。
李昭漪也怔了怔。
顾清岱的告假是对着他。
他隔着帘子看了一眼云殷,对方没有说话。昨夜他说昌平的事交予他,但这并不算在这个范畴。
李昭漪犹豫了片刻,准奏了。
朝堂鸦雀无声。
下了朝,云殷来陪李昭漪吃饭。
他没有提及此事,倒是很有兴致地在饭后又拖了李昭漪去御花园散步。
散完步,又抱着亲了会儿。李昭漪带着锁骨下的吻痕坐在文政殿。今日蔺平有事要晚到,他的面前只坐着云殷。
李昭漪看着面前摆着的笔墨,道:“顾老告假,你早就知道,是么?”
这话还是委婉。
他们彼此都知道,如果早知道,这就是顾清岱和云殷共同商量的结果。
昨夜,云殷的话说完,李昭漪就怔了许久。
最终,他答应了。
彼时他以为云殷是一时兴起,只是刚刚和他在一起,一时新鲜,想要多跟他呆一会儿。但是今日早朝过后,他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是早就知道了顾清岱要告假,云殷才会来做他的老师。这两件事彼此联系,没有任何一件是意外。
……果然,他想。
怀疑谁会沉溺于声色,都不用怀疑云殷。
他的话音落下,云殷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意外和赞许。
他道:“既然陛下问到了,那今日的这第一堂课,臣便不给陛下讲别的。”
他笑了笑:“就讲一讲,这朝堂。”
云殷的第一个问题是:“陛下,您觉得顾老为何告假?”
“您怎么想的,怎么说便是。”他温和地道,“不用顾忌任何。”
李昭漪犹豫了一瞬。
片刻后,对云殷的信任抵消了踌躇,他还是说了自己真实的猜测:“因为……顾老是你的舅舅?”
多日的耳濡目染,到底有些成果。
云殷眸光微动,嘴角勾了勾,颔首。
他道:“是。”
昌平倒台,朝中再无人和云、顾抗衡。此时此刻,朝野上下的目光都会集中在这件事上,此时告假,是在明面上表明一个态度,也是为了暂避锋芒。
云殷不能退,退的就只能是顾清岱。
而于李昭漪这里,帝师换了人又好像没换。彰显的则是警告。
顾清岱退,是给皇权几分面子。但是这并不代表权力的让渡,简而言之,只是在堵御史、或许还有天下文人的嘴。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举措,其实云殷和顾清岱并没放在心上。
但是李昭漪能想明白,证明了他确实有在认真思考,也确实相较于白纸进步了许多。
紧接着,云殷又给李昭漪讲了讲朝中的具体架构。
这些顾清岱都讲过,但李昭漪敏锐地察觉到,相较于顾清岱的讲法,云殷要更加毫无保留。例如,他会直白地点出,朝中哪些官员同属一派,哪些官员,又是孤臣直臣。
信息量太大,李昭漪听得入神。
一直到蔺平来了,他才得以休息片刻。
下人为他们端上茶水,李昭漪喝了一口,润了润发干的喉咙。
他还在愣神。
他想着刚刚云殷说的话。
从前他只知朝堂一片混乱,能用之人极少,别有用心之人极多。却不知究竟为何,顾清岱讲的浮于表面,相较于时事,更多的是讲理论。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有些迷惘,不知从何下手。
现在,他知道了为什么。
只是……
他忍不住想,云殷,是不是讲得太多了。
这些是他能听的么?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云殷饮尽杯中的茶水,道:“陛下,可是听累了?”
李昭漪摇了摇头。
“还好。”顿了顿,道,“你讲得很好。”
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虽然大多数时候透着嘲讽,但是嘲讽得也算有理有据。
李昭漪能看得出来,云殷不是很待见如今的朝堂。
所以,只是看不顺眼?
毕竟云殷说得再怎么犀利,讲到云氏和顾家的时候,到底还是有所保留,没有说太多的东西。
他埋下心中的疑惑,就听云殷笑了笑:“……这么好啊,那跟顾老比呢?”
李昭漪:“……”
这人正事讲完了,又开始逗他了。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自顾自地拿了官员名册看。
他虽然长得好,但长相带着江南的温软,属于没什么攻击性的漂亮。认真的时候侧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孤高的清冷。
他越这样,云殷就越想把他弄乱。
云殷在西南边境一带驻军的时候,曾经听过那里的很多奇闻轶事。
例如,一些神秘的医术甚至蛊术。
他怀疑李昭漪也是背着他偷偷去学了这些。不然为什么明明对方每天对着他都是一脸无辜,他却总觉得李昭漪浑身上下写着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