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异常的一切让白唯一个激灵。
“宝贝,你先在餐桌上坐着,我给你煎个鸡蛋。”卢森说着,露出他身后的平板。电视剧里,女主正在给男主煎鸡蛋。
“宝贝?”
卢森脑袋转过来看着他:“亲爱的,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白唯:……
他坐在餐桌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异常了。卢森把鸡蛋打进平底锅里,用油煎,甚至还哼着广告里的歌,微笑着扮演一个好丈夫。白唯看了一眼面包,又看了一眼牛奶——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很像他昨天给卢森下毒的时候。
这壶牛奶里不会有什么可疑的沉淀物吧?
他进入厨房,余光关注卢森的一切举动——煎了两个蛋,翻面,没有放任何可疑的东西。他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玻璃杯来,专门拿了里面的随机两个,没拿外面的。
在开水龙头冲洗玻璃杯时白唯又犹豫了。水龙头看起来完好无损,没人在滤网里下毒。但他最终还是提起了旁边没开封的矿泉水,用它们清洗水杯。
他假装不经意地说:“餐桌上的牛奶和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我早起看见你还睡着,去了集市一趟。它们都是新鲜出炉的。”卢森颇为兴致勃勃地说,“我还给你买了束鲜花——清晨的鲜花最适配早餐了,你喜欢吗?”
他灰蓝的眼睛看着白唯。
——那是扫墓用的,你这个蠢材!
“我很喜欢。”白唯面无表情地说。
卢森把平底锅放在火上,张开双手来抱白唯。在被那双沾着油的手抱住后白唯开始在心里尖叫了。可被卢森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后,白唯还是勉勉强强露出了一个笑。
“亲爱的,你不喜欢吗?”卢森说。
“没有……我很高兴。”白唯道。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卢森盯着他,“从下楼时开始,你就不太开心。刚才我还看见你在摇晃牛奶,你在担心什么吗?比如,里面有什么东西?”
觉得自己在被试探,白唯的毛都快炸开了。
他不得不把脑袋埋进了卢森的胸口,在闻到围裙上的油烟味后,他心里发出了绝望的哀叹。尽管如此,他嘴上仍然说:“老公,今天又不是周末。我在想,你不去店里,万一有客户来该怎么办。”
一句“老公”被白唯叫得软软的、百转千回。他感觉脑袋下的胸肌一下就硬起来了。卢森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天啊卢森竟然敢用那只手摸他的头发——随口道:“不用担心,反正店里一天到晚也没有人来。”
没有人来?白唯当即抬头,露出疑惑的眼神。
白唯从小也是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地养着的。他也不知道在这样一座小镇上,开一个修车店能有什么样的收入。起初,他对这笔生意有过一点怀疑,但卢森每个月拿回家里的钱打消了他的想法——而且他本来也不怎么关心卢森的事情。那笔钱很优厚,用来做一个投资经理的薪水也绰绰有余,或许做小生意就是很赚钱的吧。
可卢森竟然说店里没有什么人会来?
“哦,我是说这两天。”卢森含混地蒙混了过去,“昨晚你说我们应该重新开始。所以我想着,这两天店里的事放一放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多相处。”
两个人都想把方才的话题混过去,于是厨房里的气氛分外和乐融融。卢森把两个煎蛋分别放在自己和白唯的面前,白唯将两杯牛奶分别放在卢森和自己的面前。两人分坐菊花两侧,相视而笑。
这真是一个可以被记录在广告片里的完美早上。两个人都为自己的表演感到高兴。
“老公,你先吃吧。”白唯说。
“宝宝,你先吃。”卢森说。
三轮之后,白唯垂下睫毛,楚楚可怜说:“老公,我胃口不好。我看见老公吃得香,自己才能吃下去。”
卢森于是先喝了一口牛奶,然后吃了一口煎蛋。在他手伸向面包前,白唯眼明手快,抓了卢森原本要吃的面包走。
“老公。”他微笑地看着卢森,“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好不好。”
“什么?”卢森没明白。
白唯手握面包,把它凑到卢森嘴边:“老公,你咬一口,啊——”
卢森表情诡异地看着他,咬了一口。
很好,没毒。但白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另一个方向有毒怎么办。
他张开嘴,顺着卢森吃过的方向咬了一口。卢森看着他鲜红的舌尖和柔软的口腔内部,陷入沉默。
面包很脆很香,看来确实是卢森今天一大早去买的。可白唯向来谨慎,怕卢森以条状方式涂毒。他把面包递给卢森:“老公,你再吃一口。”
被咬过的面包断口颜色晶莹,是白唯的嘴唇留下的痕迹。卢森看着面包雪白的边缘,那一刻他想到了他在人类社会里看过的、许多情侣接吻的海报。
那时他还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用吃东西的地方相互触碰,乃至把彼此的舌头都吃进去。
可这一刻目睹面包,他忽然明白了这种冲动。
他也想……亲一亲白唯的嘴。
这似乎没什么问题。卢森想,反正他们已经结婚了。
这时他好像忘记自己今早是想要扮演一个好丈夫了。
卢森咬下了第二口。在他含着面包,想要从中知道白唯嘴唇和口腔的味道时,白唯也终于放心了下来。
看来这只面包没有毒。白唯喝了一口已经被卢森试过毒的牛奶。
这只面包没有毒,不代表所有面包都没有毒。白唯这样想着,却不知道卢森正盯着他嘴角白色的奶渍。卢森这时多想白唯能把用他那双带着奶渍、水润润的嘴唇又咬了一口的面包递给他再咬,可惜白唯显然没有理解卢森的这一需求。
他直接把面包吃完了。
不过在面对第二个面包时,白唯依旧秉持着谨慎的态度。在他拿起面包时,卢森说:“亲爱的,这只面包你先咬好不好?”
难道这个面包上有毒?
白唯握着面包,一时间进退两难。最终,他举起面包,对卢森甜甜笑道:“老公,你先吃。”
“亲爱的,你先吃,我再吃。”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笑不够甜,不够可怜?
白唯转变攻势策略。他露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可怜的表情,看着卢森:“老公,你为什么非要我先吃呀?”
这话说得他浑身发冷——主要是被自己恶心到了。
卢森的回答更斩钉截铁,甚至差点没让白唯厥过去:“亲爱的,我想吃你吃剩下的。”
白唯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晕过去了。
他观察卢森,想知道对方是演的还是真的。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能确定卢森此刻不安好心。但如果卢森想给他下毒,却反被自己的毒药毒死的话,这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心中一动。白唯把面包放在餐盘里,又把自己的餐椅拖到了卢森的边上。
卢森疑惑地看着他。
……这也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吗?他想。
白唯心一横。他坐在卢森边上,用餐巾擦干净手。而后,他仰起头,伸手抱住卢森的脑袋,把嘴唇凑了上去。
这是一个带着牛奶和面包香气的……来自白唯的亲吻。卢森慢慢睁大了眼睛。
这是卢森第一次吃到白唯的嘴唇。他们也曾经嘴唇碰过嘴唇,不过都是蜻蜓点水一下,也只是出于卢森扮演白唯的“未婚夫”或“丈夫”的需求。卢森从来不知道白唯的嘴唇竟然这么软,像果冻,没有涂口红也粉得润泽,喝了牛奶就变得亮晶晶的。他试探性地咬了一下,发现果然很软,还有白唯特有的香气。而且他不知道白唯的舌头和牙齿是否也是这么软。他很想尝试一下。
这个人怎么还得寸进尺的。在卢森探入深处之前,白唯挥开了卢森要抱住他后脑勺的手。他已经整个人陷入卢森的气息里了,现在不需要陷入更多。卢森身上骤然腾起的充满侵占性的气息更让他觉得不妙。
目的已经达成,卢森已经张口。他眼明手快地脱身,把餐盘里的面包塞进了卢森的嘴里。
他一只手打在卢森脸颊上,另一只手更快,捂住卢森的嘴巴,迫使他把面包吞下去。
白唯不知怎的,心情就很好。这次他露出的笑容甚至不是装的:“老公,我说了让你先吃的。”
或许是因为胜利了,“老公”两个字都叫得心甘情愿。
英俊的男人被他把脸捏得变形,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白唯没有松手,冷酷地等他把面包吃完。
那种高傲矜持的神色又回到了白唯身上。无所谓,即使是反应过度,他也大可以告诉卢森,说这只是个玩笑。白唯说:“卢森,你让我吃的东西,还是你自己吃完吧。”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副神情会引起人怎样的征服欲。
感觉卢森已经把面包吃完。白唯松开自己的手。他这时忽然意识到,他竟然把自己的手直接抵在卢森的嘴上——这是洁癖的他绝对不肯做的事。正当他想要把手收回时,手心却被凉凉的东西舔了一下。
然后,还被咬了一下。
白唯:……
“亲爱的。”卢森咬着他的手,眼睛像是一只充满占有欲的冷血动物,“你的手和你的嘴唇一样软。”
白唯向后退两步,可他没来得及摆脱他——卢森伸手捉住他的后颈,把他按在了自己身上。他从来不知道卢森的力气竟然这么大,而且卢森体型胜过他,让他想要反抗都不行。他发出抗议的声音,然后就被埋在了嘴里。卢森的嘴靠近了他。先是在椅子上,然后又挪到了沙发上。
他一定是想要借机毒死我——!
这是飘在白唯脑袋里的一句话。
卢森终于吃了个透,吃了个够本,也总算感受到了白唯的嘴唇和果冻还有面包的区别。而白唯却快要窒息了。
“我忘了。”卢森跪在沙发上,压着他,捏着他的下巴说,“你需要呼吸。”
白唯瞪着他,眼角一片红,眼里泪光莹莹。他知道如果那只面包里有毒的话,此刻的他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和卢森一起下地狱了。
所以那只面包里大概是没有毒的?那卢森到底是想干什么?
因缺氧而迟钝的脑袋里又回荡着这句疑问。卢森第一次看见白唯这种被欺负得呆呆的模样,觉得很可爱,又骑身上来,开始了下一轮亲吻。
直到两人彻底分开,嘴唇和舌头都在疼时,白唯才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卢森就是想要吃他剩下的东西?
难道卢森就是想要亲他?
难道卢森就是……
嘴里火辣辣的。白唯拼了命地吸气呼气,给自己供氧。卢森的身上永远有一股海和森林的味道,留在他嘴里的味道也是。可他惊恐地扫着嘴里的余味,害怕有尸体腐烂的味道。
他永远记得,卢森被流弹击中了——下葬了——在棺材里——就在那不勒斯。他亲眼看见卢森烂了一半的脑袋,闭着眼的苍白的脸,穿着裹尸袋的一整具尸体。他不可能忘记、不可能看错那一幕。死而复生的卢森在和他接吻……和他深吻……
而且他还……
“好奇怪。”卢森说,“拥抱着你,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两人贴得太近,刚才白唯也感受到了。他近乎恐惧地低头看着卢森的那个位置。
好恐怖的尺寸……不,那是死人的东西……
忽然间,在黑港城的一段记忆涌上了他的心头。
卢森也和他一起看向了同一个位置。男人的表情充满了研究和探寻:“这是什么反应?这是什么意思?”
白唯夹紧了双腿。应激般的恐惧如潮水把他吞没,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说:“放开我……”
卢森又看向他了。他仔仔细细的眼神像是要看透白唯的每一寸肌肤:“你在害怕我吗?为什么?”
可他身上那种强烈的、侵占性的气息还在。就像大型猛兽追逐着自己的猎物,白唯无比确信,此刻那双深灰色眼眸里的自己就是他的盘中餐。突然爆发的、强大的战斗欲涌上心头。他猛地手臂用力,一把推开了卢森。
卢森这一下子被推得猝不及防,向后一仰。白唯连滚带爬地缩到沙发的另一边。这一刻,他听见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咚。”
是头骨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强烈的敲击声。任何人都能凭借经验听出,那东西绝对碎了。
白唯就在那一刻愣住了。
他看向地上躺着的、像是一座高山一样一动不动的男人,激动的红晕退去,苍白冷漠的表情又爬上了他的脸。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空茫,像是旅人走在茫茫的雪原里,在被冻死时忽然看见了躲避风雪的小屋,但小屋里没有木炭,也没有人。
但这本来也是他的计划。他于是很快就可以冷静下来。
他走到卢森身边,像是一张苍白的剪影。白唯蹲下身,去摸卢森的脉搏和鼻息。
没有脉搏,也没有鼻息。
终于,横亘在他人生中的束缚,消失了第一道。
他再也不用向人解释或粉饰自己的婚姻状况了。
他感到茫然,也感到隐隐的兴奋。他注视着卢森——他的丈夫的尸体。深色的地毯上有从卢森颅脑内流出的血迹,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副绝佳的死亡图景。那一刻,这样的与死亡有关的场景成为了这段婚姻之中白唯得到的、最让他满足和快乐的一部分。
“我有这种冷血的本能,就像鸟儿不得不歌唱。”
白唯重复着诗集里的一句话。
他在卢森身边坐了一会儿。在这十分钟里,他在回忆中学心理医生给他下的判词。无论是心理障碍、性倒错、性冷感、还是人格障碍,这都意味着他这一生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现在,他终于实现了那些人对他的判断。他再也不用去广场上看报纸,假装一个正常人了。
本性和生活在他心中种下恶意的种子,如今终于破土而出,开出了黑色的花。从此他迈出了远离天堂的第一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任何事。
白唯垂下眼眸,对于这已经无法离开他身边的、也无法干扰他生活的沉睡的卢森,吐出了一句话。
“你是第二个,亲爱的。”
白唯顺着窗户往外看。今天是工作日,左边的超市老板邻居不在家,右边的会计法官老夫妻不在离开这里的必经之路上,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这一整栋联排别墅里发生了什么。他会把现场和卢森处理好的,然后开车离开雪山镇,就像忘掉在黑港城里的一切一样忘记卢森。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放在后院花架后的毒药给处理了。
白唯跑到用高高的围墙和篱笆围起的后院。在后院里,有一个独立小木屋,一个玻璃房,两把凉椅,几棵树,还有一堆花架。各种各样的花和盆栽杂乱地堆积在这里。他们一家对园艺的不关心甚至让住在隔壁的超市老板都为此三番两次上门抱怨过,因为他认为两人这样做会影响社区的房价。可现在,这使得这里成为了一个绝佳的隐藏东西的场所。
尤其是位于阴影中、爬山虎下的这一片花架。
昨天傍晚时,白唯把没用完的药品装成花肥的模样,藏到了这片花架下。可今天早上,阳光竟然照亮了这片区域。白唯隐约发现花架背后藏着什么,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地窖的入口。
购买这座房子的事,是卢森全权操控的。那时候白唯刚从南都被卢森捉回来。他每天昏昏沉沉的,又怀着对父亲的怨恨,根本没心情关注房子的事。现在他依稀记起地产商说,这座房子的后院很大,不仅有小木屋,玻璃房,凉亭,还有一个地窖。白唯也不做园艺,正是因此,半年时间就让卢森把干干净净的后院变成了这样一个杂乱堆积、什么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如今看来,这座地窖像是被卢森故意藏在这里似的。谁会刻意用花架去遮住这里呢?
在白唯伸手去拿“花肥”时,他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白唯。”
这声音让他浑身一震。
他不能转身。他方才仰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和脉搏的丈夫就站在他身后,连名带姓地叫着他。很快,卢森又说:“亲爱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有在找什么东西吗?”
第5章 该死的幸运鬼
刚才太慌张了。白唯没有摸太久卢森的呼吸和脉搏。或许对方刚才是一下子撅了过去,心脏暂时停摆。因此,白唯就很难解释,他为什么第一时间扔下了昏迷的丈夫,匆匆跑到后院来销毁东西。
如果让卢森发现“花肥”的话……
刚才白唯还觉得自己可以从此做一个法外狂徒,此刻他又怂了。
他转身时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扑到了卢森的怀里。
“老公!”他哭着说,“我以为你死了!”
“我想跑出门,去找住在后街上的医生。可我忘记了后院没有门。”白唯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见你躺在那里,没有呼吸,我以为你要死了……”
他哭着哭着像是噎住了,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卢森见他哭成这样,也慌张地拍着他、安慰他:“别怕别怕,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呢。”
是啊,你太难死了。白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还在哭:“可我连你的脉搏都摸不到了呀。”
“这个……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受刺激,心跳和呼吸都会暂时断拍。”卢森一手抱着白唯,一手摸了摸鼻子,“以后别这么容易害怕,很快你就会习惯了。”
“哦……”白唯吸了吸鼻子。
看着怀里梨花带雨的白唯,卢森低下头,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鼻子:“而且,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呢。我要陪你一辈子的。还记得我们说过的吗?只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
天哪,尸体在说话。
“嗯。”白唯把头埋在卢森的胸口,他故意扭着换了角度,好让卢森不看见那袋可疑的“花肥”,“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卢森也紧紧抱着白唯,好让他的视线远离地窖的方向,见白唯如此配合,他也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让白唯看见地窖里藏着的东西。
如果让白唯看见的话……或许他只有使用能力,让白唯失去所有记忆吧。
放在过去,他是会这样做的。毕竟,白唯只要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就够了,做一个失忆的、漂亮的收藏品也没有任何问题。他会一直养着白唯,就像养着那些名贵的画作,他也会让白唯一直维持着他现在的模样。
但昨晚过后……他发现自己似乎不想这么做了。
他不想让白唯失去记忆。
他把白唯安顿回了客厅,又碰到了前来串门的邻居会计太太。她精神十足,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来转去。
白唯一看见她,头皮发麻,整个头都要炸了。
如果要白唯评选这条街上最烦人的邻居,会计太太必须首当其冲。她对每家每户的八卦都烂熟于心,对这条街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充满了掌控欲。
白唯搬来雪山镇第一天,她就打听白唯二人的姓名职业、搬来的原因、为什么不继续在城里住,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她通过二人家里扔出的外卖盒,发现他们两人的夫妻关系不和睦,很少一同出行。她总是和白唯打招呼,问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和卢森一起去……有时候,白唯觉得,她简直是个恐怖的侦探。
而且会计太太比侦探更可怕。至少侦探不会大嘴巴得把他家的家事说得到处都是。白唯一度怀疑就是会计太太向来镇上的侦探透露了他和卢森关系不好的事。而且他至今也是这样相信的。
这让他备受煎熬,几乎不再出门,也不去认识雪山镇的任何一个人。
“早上好啊!白唯!”她喜气洋洋地说,像是一个如喜鹊般活泼的老太太,和凄风苦雨的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在早市看到卢森给你买吃的了。生活就该这么过,互相照顾,早起早睡,很好!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别把身体憋坏了……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大早上的把眼睛哭红了啊?”
白唯浑身一震,他觉得如果不堵住老太太的嘴,离谱的留言会传得满雪山镇都是。正在他思考借口时,卢森已经开口:“刚才阿唯去后院弄花,碰见了一只很大的天牛,还有许多红蜘蛛。”
白唯没想到卢森圆场和找借口比他还快。他诧异地看了一眼他。
“天牛!红蜘蛛!你怎么能让这种东西在你的后院泛滥成灾?它们会吃叶子的。我让我家老头子过来,帮你们打理一下……”
她看起来比这两人还要痛心疾首,说着就要往回跑去找老头子。白唯又是一震,又要站起来阻止,但卢森比她还快。
“奶奶,我去后院处理一下刚被我们打碎的花盆。麻烦你在这里陪一下阿唯好吗?我想他现在应该不会想再去后院了。”
老太太回头,这很好……等下,去后院?
不能让卢森去后院!
可他反应得太晚了,此时此刻,白唯已经被老太太缠住。
他一脸崩溃。卢森却勾起了唇角。
卢森凭借印象在杂物间里翻找,找出了一把大锁。
白唯的这次到来让他觉得地窖不再安全。事到如今,还是把它锁起来比较好。即使白唯问起,他也可以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地窖盖子上躺着一袋花肥。卢森打开地窖,检查门口灰尘,确定白唯还没打开过。他顺手把那袋花肥也扔进了地窖,而后用一把大锁锁上了地窖门。
有光投进地窖深处,卢森能隐约看见里面站着两具人形。
这两具人形都和卢森长得一模一样。它们是卢森的“壳”。
就像蛇每年会蜕皮一样,卢森每过三个月,也会蜕一次壳。在搬来雪山镇后,卢森已经蜕壳两次。他将这些换下来的“壳”放在后院的地窖里,打算储存起来做药材、或用于其他用途。
在一个月内,这里面会多出第三具。
在蜕壳的前后十天里,卢森会陷入一种状态激昂、欲望强烈、性格暴躁、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的状态。在过去的两次,他都以外出为修车店进货糊弄了过去。他待在外面静静地蜕完壳,将这些壳装进车里,带回地窖。彼时白唯并不在意他,也从不问自己的丈夫在那半个月里去了哪里。
可现在,卢森看见了白唯的改变。
这时候离开,还会是一个好主意吗?
卢森有些忧虑,却不知原因。
邻居老太太催促卢森去修车店上班。哭过、已经平静的白唯坐在沙发上看他。他脸颊白皙,五官俊秀,像是一个漂亮的模特儿。
“好好上班。”他花瓣似的嘴唇说。因为被卢森亲过,他的嘴唇已经不再是浅粉色,而是很有生机、也很有肉感的红色。
卢森心里动了动。他还想咬一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