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得好紧。
他瞬间被自己这个有些许龌龊意味的念头惊得只想咬舌头自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水荔扬信得过他才这么靠着他睡觉,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不由得在心里狂念阿弥陀佛。
上学时候被卫蓝拉着看过的那些小艺术片,现在止不住地从脑子里往外翻涌。洛钦拼命阻止自己把那些亵渎的念头安在水荔扬身上,两股意念左右互搏,一时间他居然开始平白冒起冷汗。
水荔扬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跟那些东西怎么能相提并论。
手指再向上一点,就能碰到水荔扬的耳垂了。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番,慢慢抬起了指尖。
——他碰到了!
这一瞬间无论是齐天大圣、太上老君、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全都不管用了,他觉得血管里的热流直冲头顶。
洛钦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收回了手指,却不小心刮到了水荔扬的脸。他瞬间凝固在那里,手指开始发酸,也不敢再擅动分毫。
刚才的行为简直越界得不像话,和平常两人开玩笑时的互相揉捏压根不同,洛钦只感觉那皮肤烫得慌。
水荔扬的脸烧得红扑扑的,似乎是太过疲惫的缘由,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缩在一旁睡得沉熟,神色安稳极了。
“你们两个……”
即墨柔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俩人,一脸嫌弃,然后迅速移走了目光,“妈的,你俩是真有病,回头我得去找个墨镜戴上。”
“即墨柔,我说你……”洛钦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打小被人揍大的?”
俩人互相怼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水荔扬在阴影的遮蔽下悄悄睁开了眼睛。他瞳孔中流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片刻之后,又再次闭上了眼。
车子继续行驶,沿途的景色在慢慢变化,村镇的民居越来越稀少,开始出现大片的工业厂房和大型仓库。
洛钦低头翻着手机里的深宁论坛,原本冷清的论坛首页已经被求救信息挤满了。只是很多帖子在一两天之前就不再更新,唯有即墨柔发现的那篇求助帖,直到一个小时前还在顽强地顶着自己。
“这个帖子给的定位,离这里只有二百米了。”洛钦把手机递给即墨柔,指了指屏幕上的实时导航,“我们要去救人。”
即墨柔没好气道:“你忘了之前碰到的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了?水荔扬怎么也算救了他们一命,还不是转头就要赶人走。”
水荔扬此时已经醒了,他伸了个懒腰,说:“前面停车吧,小柔。”
即墨柔噌的一下就把车停了,洛钦刚想问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即墨柔就杀气腾腾地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变得宛若邪神:“你叫我什么?”
“小柔。”水荔扬毫不在意,爬起身揉了揉眼睛,“别在这儿停啊。”
即墨柔怒喝道:“谁让你这么叫了!”
水荔扬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听见你爷爷这么叫的。”
“那能一样吗,你……”
他想吼你丫又不是我爷爷,但转念一想,万一水荔扬顺杆爬占他便宜,他估计今天就会在这里吐血而死。
然而水荔扬毫不理会即墨柔的无能狂怒,径直拉开车门下了车。他好好睡了一觉,现下烧已经完全退了。
即墨柔震惊地转向洛钦:“他,他妈的……”
洛钦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敷衍地安慰:“心疼。”
他跟着下车,拎起座位上的物资包,打量了一下周围:“没看到丧尸。”
“那也要小心。”水荔扬打了个哈欠,再睁眼时已经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他将军刀反握在身前,对身后两人说,“跟紧我。”
公路左右是两排高耸的围墙,他们刚好停在一处厂房的大门口,跨过绿化带就是化工厂的正门。只见那扇黑色的铁栅门半开半合着,门上似乎挂了一条什么东西,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正随着被风吹动的铁门一摇一晃,发出诡异的吱嘎声。
水荔扬闯过低矮的灌木带,走到那扇门前,惊愕地发现那铁门上挂着的居然是一具尸体——准确来说应该是半具。
那尸体的上半身已经不知所踪,只剩腰部往下的两条腿,死死地卡在栏杆的缝隙里,腰上满是血肉模糊的碎骨和烂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
“这是什么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周围静悄悄的,并不像有丧尸出没的样子。
洛钦走近门前,打起手电照亮了门口的厂牌,只见上面写了“深宁新乐化工有限公司”几个字,便问即墨柔:“你那帖子上的定位,是不是这里?”
“就是这家化工厂。”
即墨柔拿着手电又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了这里就是帖子定位的地址。而那些人被困的民居,应该就在前面。
三人继续往前走去,果然在化工厂旁边发现了一条深入的巷口,右侧是化工厂的围墙,左侧就是几栋独立的民房,每一户都亮着灯,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即墨柔想了想,用手机在那条求救帖后面回复了一条。
——已到楼下,开灯。
“小心。”
洛钦在后面拉了即墨柔一下,悄悄指了指巷子里面。只见有五六只丧尸徘徊在楼下,此刻被手电光吸引,正冲着巷口这一边走来。
“找到那几个人的位置了吗?”洛钦问道,“我怕这周围还有更多。”
这时候,三个人都看见有栋楼二楼的窗子亮了一下,虽然速度很快,却足够他们看清位置。水荔扬瞬间朝那几只丧尸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几番,丧尸的头就齐刷刷滚落在地,僵直的身体在原地呆立片刻,才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不再动弹了。
整个过程十秒不到,水荔扬就展示了再造人类那几乎被称为不可能的力量。即便肉眼再尽力捕捉,也很难在事后完整地还原他当时的动作。
“是不是很厉害?”洛钦有点激动地拿手捅了即墨柔一下,“你看清没有?我没看清哎。”
即墨柔差点一手刀劈在他脸上:“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没有追求啊?”洛钦无语道,“这叫三人行必有我师。”
“我从小打架的技巧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你以为这东西还能一招一式跟着学啊?”即墨柔说,“你能不能用旁光看着点四周,别老往他身上瞟了,他有什么好看的?”
洛钦愣了愣:“什么旁光……你是想说余光吧?我靠,你文盲啊?”
“丫两个文盲半斤八两,别吵了行不行?”水荔扬不耐烦地招呼了两人一句,“跟上。”
三人飞快地跑进了那栋民居的楼道,然而这里却也早被丧尸占据,它们向活人伸出腐烂的手掌,十指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一边发出恐怖的叫声。水荔扬一脚踢翻一只丧尸,另一只手早就挥刀向前砍去,将另只丧尸的头颅从当中削为两半。
这时身后的单元门又开始有丧尸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洛钦将手电丢给即墨柔,自己从后腰抽出把刀,一刀插进了丧尸脑袋,接着又是一脚踢在丧尸肚子上,用力将刀拔了出来。
“你们俩那都是我的刀!”即墨柔怒道,“强盗!”
“回头还你!”
洛钦又一刀结束了战斗,向水荔扬喊了一句:“好了吗?”
“上楼!”水荔扬也刚好解决干净,收了刀就往楼上跑去。
二楼右边的防盗门被人打开了一条缝,极微弱的灯光从里面倾泻而出。见到有黑影冲上来,门后的人惊呼一声就要关门,水荔扬眼疾手快地一刀插进了门缝,低声道:“开门。”
屋子里亮起了光,不知道谁打开了手电筒,直直照在他们身上。
三个满身血迹的人就这么冲进屋里,手里还拿着刀,怎么看都比外边的丧尸面善不到哪去。
空气陡然沉默,无数双眼睛面面相觑,谁也没先说话。
“荔枝?”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水荔扬几乎是同时抖了一下,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衣服的女人站了起来,她头发凌乱,满脸都是憔悴的神情,眼中却焕发出一丝光彩:“是你吗,荔枝?”
“……景阿姨?”水荔扬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走到对方面前,似乎是不敢相信地仔细端详起来。
“哎呀,真是荔枝!”
女人激动地一把抱住水荔扬,她比水荔扬矮了一个头,抱的时候要很用力地垫脚。水荔扬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去,让女人抱得更舒服一些:“是我。”
洛钦觉得很意外,他见这女人似乎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穿着很讲究,却难掩外表岁月雕琢的痕迹。
他不知道为什么水荔扬会称呼她为阿姨,只是他越看对方越眼熟,打量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道:“您是……隔壁的老板?”
他想起来了,这女人叫景纯,是他隔壁服装店的老板娘,却几乎从不亲自打理店面。从洛钦开始经营点心店到现在,她几乎只去过店里不到十次,每次都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来回几次,洛钦才模模糊糊地记住她的脸。
景纯“咦”了一声,目光落到洛钦身上:“隔壁那个蛋糕小洛吗?”
“对对,是我啊。”洛钦心想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隔壁的邻居,居然还和水荔扬关系匪浅——世界真是太小了。
景纯见到水荔扬,似乎特别高兴,立刻就拉着水荔扬坐了过去。她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仔细地给水荔扬擦干净脸,看着他笑道:“怎么能在这儿碰上你啊,孩子?”
水荔扬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先前的经历复述了一遍,却对自己再造人类的身份只字未提。
洛钦觉得奇怪,水荔扬似乎很重视景纯,却又刻意瞒着她一些事情。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既亲密又疏离,好像亲如家人,中间却又隔了一层薄膜般的屏障。
“你受苦了。”景纯摸摸他的头顶,动作有些吃力,“长这么高了,上次见你还是那么一点,还上小学呢。”
水荔扬笑笑:“好几年前了。”
景纯又转向洛钦和即墨柔,问道:“你们是荔枝的朋友吗?”
洛钦似乎对这个新称呼很有兴趣,他看着水荔扬点了点头,说:“我们也是路上认识的,他救了我们。”
景纯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其他五个和她困在一起的幸存者。她原本只是到这里来见朋友,结果走到附近时,有被感染的车主驾驶失控的车子造成了连环车祸,公路顷刻间便完全陷入混乱。
她从满街发狂袭人的丧尸中逃了出来,跑到她朋友家里敲开门避难。
这里有四个人都是同样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的幸存者,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远山的员工,从远山工厂那边逃命过来,汽车撞毁在路边,刚好遇到在救助幸存者的景纯等人。
几个伤痕累累的人已经在这里困了几十个小时,自从自来水断掉之后,他们就只能喝鱼缸里的水来维持。后来连供电都停止了,黑暗的恐惧让人发疯,没有水,没有食物,也没有电,马桶里堆满排泄物和垃圾,卫生间恶臭弥漫,已经无法再使用了。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醒来就凑在一起看论坛的动向。因为无处充电,所以所有的电池都轮流换到一台手机上,依靠那一点点电量来维持帖子的更新。
洛钦将包里的食物和水分了一些出来,那些人饥渴了很久,却十分节省,大概是被匮乏的资源逼迫出了后遗症,每个人只是就着瓶盖舔了几口水,滋润干涸的嘴唇。食物也只是分吃了少部分,传了一圈下来,甚至只吃完了一个面包。
景纯坐在客厅的角落,和水荔扬拉了些家常,说话间颇具伤感,似乎是觉得这些年离家太远,遇到这种事,才念起家乡的好来。
“我们是来带你们走的。”水荔扬轻轻拍了拍景纯的后背,轻声道,“我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不要怕。”
景纯道:“不要勉强,孩子。”
水荔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景阿姨,我想……我想去远山的工厂里面,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明白。”
景纯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去那里面干什么?他们几个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水荔扬点头:“所以我看到那帖子上说,你们里面有远山的员工,就立刻找过来了。”????
他转过头看着那几个人,问道:“你们应该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吧?”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对水荔扬忽然转变的话锋有些意外。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远山的实习生,那天是去签转正协议的,没想到就,就遇上了这种事。”
洛钦听完,立刻就抬头问道:“那你们去的那天,是不是还有新的实习生签约?!”
三个人都说不清楚,只有一个似乎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像是有,每年都是这样,到期合格的实习生转正,新的实习生签约。不过今年签下的实习生有很多啊,要具体问某个人的话,我肯定是不知道的。”
洛钦失望地应了一声,默默坐了回去。他已经很久没收到张桓的消息了,如果对方没有逃出来,又会在哪呢?
“荔枝,你听阿姨的,和远山有关的事情,你再想不通,也不要查了。”景纯难得表情严肃,盯着水荔扬说道,“不许再查了,听到没有?”
水荔扬没有说话,他看着景纯的眼睛,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洛钦看着两人忽然尖锐的态度,心中不解。
“不要再查了!”景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怒了,“我是为你好!就算你为了你哥哥的事情,阿姨很谢谢你,但是别再查了,好不好?”
她说到后面,逐渐变成了温和的劝说。
然而水荔扬似乎还是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说道:“大家休息吧,恢复状态,明早马上离开。”
说完,水荔扬起身走到了门口,从带来的物资包中拿出了从雇佣兵尸体上缴来的步枪,靠着门坐了下去:“我守在门口,你们放心休息。”
景纯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让众人各自回房间休息。临走之前,她悄悄把洛钦拉到一边,有些发愁地说道:“这孩子不听我的,小洛,你和他是同龄人,能说到一块儿去,帮阿姨劝劝他,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为了什么而争执,但洛钦还是冲着景纯点了点头:“好,我来劝他。”
景纯对自己那种莫名的信任感给了他底气,但更多的是,他还有些不可说的私心。
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洛钦摸黑走到水荔扬旁边,靠着他坐了下来。黑暗中,水荔扬给洛钦让了让地方,问道:“怎么不去睡?”
洛钦看了一眼不远处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即墨柔,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人太累的时候,反而会睡不着。”
水荔扬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歪理,小声说了句:“你那是焦虑,现在不睡,白天别喊困就行。”
洛钦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开了口:“荔枝?”
他能感觉到水荔扬的身体僵了一瞬,便差点笑出声来。他清了清嗓子,凑近水荔扬耳边问道:“真叫荔枝啊?”
水荔扬只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闷闷地点了下头:“嗯。”
“荔枝。”洛钦又叫。
“有事说事。”水荔扬撇过头,把脸贴在冰凉的枪杆上,“别老叫我……这个。也别老捏我,再捏砍你手了。”
“你不会的。”洛钦说,“你是好荔枝,从不滥杀无辜。”
“你……”
“景纯姐是你什么人啊?”洛钦赶在对方彻底发飙前,打断问道。
“我爸的前妻,在……他跟我妈结婚之前。”水荔扬回答道,“小时候见过很多次,她也对我很好。”
洛钦没想到水荔扬还有这样的过往,只是一旦涉及到家庭纠纷,他一个外人此时就会显得很不好说话,“但她好像也很关心你,一直在劝你不要再查远山的事情。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冒这个险?”
水荔扬久久没有说话,甚至洛钦都以为他今晚已经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的时候,水荔扬突然开口了:“因为我哥哥。”
他将手里的枪换了一个姿势抱着,轻声道:“是她和我爸生的儿子,离婚的时候被判给了我爸,以前总是我哥和景阿姨照顾我。差不多十多年前吧,我哥进了远山工作,那时候他好像是……二十一岁,和我现在差不多大。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好多人,我才知道,我哥已经死了。”
水荔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然而洛钦却听出了一种被压抑着的悲伤,“就那么死了,没有给出理由,连尸体都没了。后来我自己查过很多次,都没有结果。”
洛钦忽然能理解了,水荔扬话语中的悲伤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呐喊和质问,而是一种出自生命最深处灵魂的、略显无力的自我拷问。
为什么一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你想抓住谁问一问,他凭什么死、凭什么生命就要从此消逝在虚无当中,就像一粒从来都没存在过的尘土一样。
“前两年我经常后悔,也想不通,为什么我哥就死在远山里,而我还要再跳进这个火坑。”水荔扬淡声道,“后来我稍微理解了自己这种做法,因为人在非常无能为力的时候,面前只有一条路,你也别无选择。”
这是水荔扬第一次主动跟洛钦说起自己的过往。那种附加其上毫不掩饰的哀伤与无力的情绪,让洛钦觉得面前这个人,忽然之间就变得很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深夜里都容易感慨,第二天睡醒又自觉后悔,但水荔扬似乎也没有担忧这点的意思,继续说道:“直到我看着卫蓝、卢彧还有曹芸一个个死在面前的时候,我忽然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和远山扯上关系的人,都一定要是这个下场?”
他摇了摇头,好像是对自己,又好像是对别的什么人,“我不知道一旦继续查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但远山那些最核心的秘密,旁观者是永远接触不到的。我认为,如果摸不透真相,就只能成为真相的一部分。”
洛钦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想到了自己。曹芸临死前那宛如诅咒一般的话语至今还落在他心上最敏感的部位,日复一日地烙印得更深,也更加难以拔除。
“谁知道呢。”洛钦苦叹一声,摇头道,“我现在已经不担心了,我就是想着,出去之后能真真切切地吃一顿肉。至于别的什么,我流着什么样的血、是什么样的人,等到了那一步,我自己就会知道了。”
水荔扬看着他,半天没吭声。
洛钦奇怪地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怎么了?”
“你知道吗洛钦,我有时候看你……”
“就像高速路上偶遇被拉去屠宰场的猪,它趴在栏杆上吹风,还不知道接下来要经历什么,但是至少它现在觉得很快乐……”
“……”
水荔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在洛钦背上拍了拍:“谢谢,我知道是景阿姨让你来劝我的。”
洛钦见他转笑了,自己也不自觉地舒缓下来:“不只是因为她,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对你,其实也有自己的立场。”
几秒的沉默过后,水荔扬忽然问:“你能接受自己的未来吗?我是说,如果你有一天知道了自己身上被隐瞒的那些事情,无论如何,你都能准备好接受吗?”
洛钦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建设。他看着水荔扬,说道:“如果那个时候,你也在的话。”
水荔扬的呼吸有一丝微滞,然而洛钦并没有察觉,只是继续说:“那我觉得,我的内心至少会比现在强大一点。”
“睡吧。”水荔扬眨了眨眼睛,说道,“太晚了。”
洛钦也不再说话,侧了侧身子靠着水荔扬,可能是一口气说了不少话,这会儿倒觉得困了。他闭上眼没一会儿,呼吸声就静了下来。
水荔扬沉默地坐在黑暗里,扭头看了一眼睡着的洛钦,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即墨柔睁开眼,一缕晨光从他眼前晃过。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轻轻抹了把脸。房间里暗得很,他将只留了半条缝隙的窗帘拉开,然后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靠在门口正睡着的的水荔扬和洛钦。
俩人跟涂了蜡黏在一起似的,头紧紧地靠着,连呼吸频率都趋于一致。
即墨柔站在那看了好半天,突然觉得这幅画面很不对劲,很不顺眼。
他走到门口,蹲在两人面前,试图用自己的大嗓门破坏这一不太和谐的场景:“起床了!”
水荔扬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还没等即墨柔说出第二句话,就掐着对方脖子一下把人摁到了地上。即墨柔的头重重磕在坚硬的瓷砖上面,眼前一黑,几乎当场吐出口老血来。
洛钦也被惊醒,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了?”
“你他妈……狗东西……”
水荔扬这才发现自己把一个活人扔到了地上,便赶快松手,把即墨柔拉了起来:“小柔?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昨晚上我就睡这儿你还记得吗?”即墨柔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怒地指了指身后的沙发,“你是不是故意的,操!”
“真的不是,我以为有人偷袭。”
“偷袭你大爷!”
即墨柔觉得后腰都要被砸断了,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不少。
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对水荔扬却是敢怒不敢言。打又打不过,白白被殴打了两回,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不好意思。”水荔扬揉着手腕说,“你下次别在我睡觉的时候喊这么大声音,会条件反射,我下手没轻重的。”м?z?
“看出来了!”即墨柔愤然,扭头就走。
一行九个人简单地吃了点早饭,分着喝了一瓶矿泉水,就收拾行装准备上路了。景纯看到水荔扬手中的枪,一脸担忧:“荔枝,你非去不可吗?”
“先不提这个,把你们送出城之后,我自有打算。”水荔扬将物资包背到身上,检查了一下随身的东西,“我之前上网查过了,深宁市外五公里的地方有军队的避难所,所有逃出城的人都去了那里,是最安全的。”
景纯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只能言尽于此了。
于她而言,水荔扬已经长大,而她的身份也注定自己没有阻止他的资格。两人的关系这么不尴不尬了许多年,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得不承认,水荔扬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儿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水荔扬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那片矗立着的大型建筑——那是远山制药的工厂,或许能解释所有谜团的地方。他心里隐隐觉得,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么以后可能就再难调查这一切灾难爆发的源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