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窗外,一辆卡车沿着公路从远处开过来,尾巴后面远远跟跑着黑压压的人影,都是些闻风而动的怪物,仿佛不把卡车里的人生吞了不会罢休。
洛钦慢慢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了。
“不对,那个梦是有变化的。”他看向程清尧,脸色有些不对劲,“那扇门,在朝我靠近。”
“……大规模袭击……”
电视里嘈杂的人声似乎在耳边忽远忽近,头昏的感觉也一阵阵袭来,身上各处的感官都变得不是很灵敏。洛钦只觉得自己大脑昏昏沉沉的,明明意识已经半醒,脑内却还是循环着光怪陆离的梦,仿佛是鬼压床的征兆。
他甚至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胸口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封印着他全身的神经。
啪的一声,有人关掉了电视,洛钦猛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止他一个人在,当即便屏住了呼吸。
他听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近距离观察着他。
洛钦用尽全身的力量拼命一挣,这次居然成功了,胸口的巨石粉碎得无影无踪。他整个人从躺的地方弹了起来,然而下一秒视线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流动的雪花,头晕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猛地一黑。
“唔……!”
站在旁边的人显然被他吓到了,瞬间往后退了几步,“你没事吧?”
洛钦捂着眼睛,等待视觉完全恢复。他抬起头,看向和自己共处一室的另一个人,头脑中翻江倒海地思考对方的身份,片刻后,他想起来了些什么。
“是你啊。”洛钦松了口气,对方是自己在逃出城的路上顺手救下的幸存者,据他所说是在附近上学的学生,今天刚从外地回校,在去商场买东西的路上就遭遇了意外。
而所谓的意外,就是今天早上在这座城市里爆发的恐怖袭击,起先洛钦还以为是发生在自己工作的商城里的小规模事件,没想到在逃出去之后,发现这场袭击的范围直接涵盖了全城,而商城也并不是袭击最初扩散开来的地点。
“这是什么地方?”洛钦翻身下床,想观察一下这里的情况,却找不到光源。
身后这时被人打开了一盏台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洛钦这才发现,这里似乎是某所学校的学生宿舍。
他环视四周,发现面前的书桌上放着台被扣上的笔记本电脑,看来刚才自己昏睡时听到的不是电视,而是网络视频。
这时候他才仔仔细细地看到了这个男生的长相,对方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一张脸长得很俊俏,面色皎然清隽,双眉如岩棱高挑,眉下一双清亮灿灿的眼睛,正带笑意看着自己。
“这是我的宿舍。我碰到你的时候,你受伤很重,虽然还有力气带我跑,但很快就不行了。”那男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包一次性纸杯,拎起桌子下面的暖壶给他倒了杯水,“我学校当时就在附近,除了这里,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只能等你醒。”
——受伤?我没有受伤啊。
洛钦想来便觉得奇怪,看了看自己身上,确实有不少血迹,衣服也被扯破了好几处,但伤口却是一条都没有。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也没觉得身体有哪里发出疼痛。
洛钦对先前是如何昏迷的已经毫无印象,只记得自己拼死冲出商城大楼后遇到了这个男生,带着对方逃跑了一段路。
对方从自己衣柜里翻出几件衣服,将洛钦一身破烂行头换了下来。两人体格相似,穿来也很合身,只不过洛钦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男生的腿似乎比自己还要长上那么一些,于是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怪不得看着比自己高。
“你来的时候,外面情况怎么样?”洛钦提着裤子走到阳台,拉开厚重的窗帘,担忧地看向了窗外。
只见外面夜色沉沉,原本这个时间点应该灯火通明的高校宿舍区已经被黑暗所覆盖,只有零星几盏路灯还亮着。这里是三层,虽然不算太高,但已经能俯瞰到学校里很大的范围。
宿舍楼前就是教职工停车场,正歪七扭八地挤着十几辆私家车,几乎都是受损严重的状态。而此刻停车场上却是人影憧憧,那些浑浑噩噩、满身鲜血的活死人仿佛没有了灵魂的躯壳一般在校园里游荡着,还有零星几个聚成一堆趴在翻倒的汽车后面,争先恐后地在啃食着些什么。
人间地狱的光景,便不过如此。
洛钦想起自己白天看到的那些更为触目惊心的撕咬场景,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些咬人的东西到处都是,正门根本进不来,我就带你从后墙翻进来了。”男生说道,“我刚才在看新闻,深宁已经封城了。”
封城……
洛钦把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瞥到亮起的台灯后面的墙上贴了张纸。他凑近去看,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五个人的名字,似乎是宿舍卫生轮值表。
他忽然想起来,这明明是个六人间,为什么这表上只有五个人的名字?
“你……”洛钦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后站着的男生,“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笑了一下,走到桌前抽了一本书出来递给洛钦:“这表上没我的名儿,我基本不在宿舍里住。这是我以前的专业书,名字写在第一页。”
洛钦接过书,看到是本线性代数,被翻得有些旧了。翻开扉页,果然看到用黑色水笔写着一个名字。
水荔扬。
“你这名字挺特别啊。”洛钦笑了出来,“高级感。”
这个叫水荔扬的学生慢慢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真的吗?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洛钦又看了那书上的名字一眼,似乎这种带着点书法气息、笔画飞扬的字迹,和眼前这位笑起来干干净净的学生甚是匹配。他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不少,礼貌地将书递还给对方:“我叫洛钦。”
话音未落,两人忽然听得窗外传来人的喊声,由远及近,似乎正在奔跑。洛钦和水荔扬对视了一眼,立即冲到阳台,只见满是活死人的校园里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个人,嘴里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一边向宿舍楼这边狂奔。
然而那些怪物数量之多实在难以躲避,眼看这个人前后路都已经被团团堵死,他绝望地被围困在停车场中央,看着那些被他叫喊声吸引来的怪物缓缓围拢过来,从嗓子里发出恐惧得变了形的呼救。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洛钦被眼前的场景震惊至骇然,他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人痛苦的呼救声像是一记又一记闷锤砸在他心口上。
停车场上的怪物越聚越多,那个被围困的人绝望地爬上一辆SUV的车顶,嗓子已经喊得嘶哑,但却没有活人去回应他,他所要面临的,几乎已经是死亡了。
“开窗户吧,我们喊他往这边跑。”水荔扬也和他是同样的反应,脸色已经发白,却还是伸手去拉防盗窗的把手。
洛钦和他一起用力,终于将顽固的窗扇拉开了个巴掌宽的口子,外面冰冷的风刚一灌进来,洛钦就朝着那人放声大喊起来:“这边!快跑,往这边跑,楼上!”
那个人一瞬间仿佛得了救命稻草般弹了起来,目光疯狂地循着声音搜索,终于定格到了这扇亮着灯光的窗户。他看了眼周围,好像在寻找逃跑的路线。
然而下一秒,连着楼上的两人都跟着心中一凉——谁都知道已经无济于事了,那些东西一旦聚集起来就实在太多太多,所有逃跑的方向全部被堵死,那人已经逃不出去了。
“啊!老子和你们拼了!”
那个人似乎是孤注一掷地从车顶上跳了下去,试图冲开密密麻麻的活死人突围而出,然而刚跑了没几步,就被无数伸过来索命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四肢。
他一边狂乱地嘶吼,一边还想挣扎而起,却顷刻间被蜂拥而上的怪物埋了下去。
洛钦用目光焦急地搜索,直到在黑压压的人影里再也看不到那个求生欲极强的身影,他才虚脱一般靠在了墙上。
耳边那绝望的哭喊好像许久都未散去,那些鲜血淋漓的牙齿破开皮肉,咀嚼人骨的声音也几乎清晰可闻。他木然地看着身边同样面无人色的水荔扬,任由心中铺天盖地的恐惧将自己吞噬。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了,手机,我手机呢?”洛钦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冲进屋子里,焦急地在自己刚才躺过的床上翻找起来。
水荔扬从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电线里拿出一部手机,向他抛了过去:“在这里,你睡着的时候我拿去充电了。刚好,我室友的手机型号和你差不多。”
洛钦伸手接住,便赶忙打开手机屏幕,看到几十条未接来电挤在桌面通知栏里,大部分都是卫蓝打来的。他来不及理会其他,直接给卫蓝回拨了过去,听着手机里那接通之后漫长的铃音,洛钦心中一阵阵地打鼓。
一下,两下……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没人会接的时候,铃音戛然而止,对面传来了熟悉的人声:“喂,是洛钦吗?”
洛钦只来得及回了两个字“是我……”对方的声音就陡然高了八度,从紧张的询问变成了暴躁如雷的怒吼,连水荔扬都听得一愣。
“洛钦,你他妈在哪儿呢?!”
洛钦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说道:“你别喊,我在学校里面。”
卫蓝在那头着急忙慌地吼道:“哪个学校?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身边安全吗?”
洛钦看了看水荔扬,后者反应很快,立刻说道:“深大。”
“在深大的学生宿舍,目前安全。”洛钦默默朝水荔扬比了个大拇指,“我记得你来过的吧?这楼前面有个停车场。”
“说具体!”卫蓝一点耐心也没有,“没多少时间了。”
“明德五斋。”水荔扬又道。
洛钦啧了一声,直接把手机递给水荔扬:“我这边还有个深大的学生,你俩直接说。”
水荔扬接过手机,迅速地说了一串地址:“深大露田校区,明德五斋宿舍三楼,挨着第三停车场。”
卫蓝那边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远处似乎还有杂乱的警笛,他说话甚至还微微夹杂着喘息:“我知道了,二十分钟,我马上就过去。你们现在想办法去到宿舍旁边废弃的职工操场里,那已经被封住很久了,应该安全,我在操场后门的胡同里接你们。要快,快!”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水荔扬把手机还给洛钦,问道:“走吗?”
洛钦听着外面鬼魅一般的吼叫声,咬了咬牙:“走。你知道路吗?”
“知道。”水荔扬走到门边,贴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半晌,他将防盗门的内锁打开,手放在门把手上,慢慢压了下去。
他尽量把动作降到最轻,缓缓推开宿舍的门,小心地探出头向外面看了一眼,“安全的。”
洛钦随手拧了门口的扫把杆下来,心想拿在手中好赖能充当个武器。两人轻悄悄走出门去,一前一后地盯梢着两个方向。
好在宿舍走廊的声控向来是灯白天黑夜地开着,这会儿十分灵敏地被开门声吵得亮了起来,照彻整条走廊。
这一层什么怪物都没有,也安静得很。水荔扬放下心来,抬了抬下巴,对洛钦示意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那儿——宿舍楼紧挨着以前废弃小卖部的二层楼,高度差很小,我们可以直接跳到那里,再翻墙去操场。”
洛钦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两人便迈着小跑的步子快步朝走廊尽头去了。那扇窗户紧挨着水房,被夹在宿舍和水房门墙之间,因此窄得一次只能通过一人。
洛钦先一步上前打开了窗户,然后把水荔扬往前推了过去:“快,跳。”
水荔扬原本也顾不上和对方争先让后,这个时候当然是效率为先,他正准备抬腿攀上窗户的时候,忽然听见水房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吱呀”,似乎是厕所隔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洛钦没听见,但这种细微的响动逃不过他的耳朵。
冷风从窄小的窗口被吹了进来,吹得水荔扬一激灵。那一瞬间容不得他过多思考,只是电光石火的一念,他转身抽出洛钦手中的杆子,不由分说地将对方推向窗户:“我恐高,你在下面接着我,快。”
洛钦不明所以地被他推过去,也来不及多问,只能先爬出窗户跳了下去。
底下就是水荔扬说的二层小楼,边缘堆满了防汛袋。洛钦纵身一跃,在沙袋堆里滚了一圈勉强定住,爬起来便立刻抬头看向三楼窗口,准备去接水荔扬。
然而一声恐怖的吼叫随即响起,在黑夜里如同一道闪电将他从头到尾贯穿。洛钦眼睁睁看着一张鲜血淋漓扭曲的脸出现在三楼的窗后,疯狂地向水荔扬扑了过去,撞击声混乱地从那小窗口传出,似乎还有重物落地的闷响。
洛钦十指死死地抓住身下的编织袋,却压根感觉不到指头上被磨破的剧痛。
他瞳孔散大,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浑身都在发抖。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不是出于恐惧——并不全是,但更多的,是恍然大悟之后的震撼。
水荔扬刚才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让自己先走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恐高,而是将逃生的机会让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从三楼传来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了下去。洛钦往前爬了几步,几乎要从楼顶上掉下去了。他调动全部的听觉感官,去努力分辨是否有撕咬和咀嚼声传来,可是其余的只有寂静,甚至连除他以外第二个活物的呼吸声都没有。
就在洛钦慢慢感到绝望的时候,三楼窗户突然传来了动静,一只手猛地扒上窗台,洛钦的呼吸都凝固了。
紧接着水荔扬就灵活地爬上了窗口,一眼看到下面的洛钦,似乎有点意外,原本想直接往下跳的姿势也收住了,低头看着对方:“你怎么还没走?”
“操!”洛钦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这比他自己死里逃生的感觉都要畅快,“快跳,我接着你。”
“那你接好了。”水荔扬说,“我真恐高,有诊断证明的。”
“少废话,我靠。”洛钦道,“跳。”
水荔扬丢掉手中断成两截的棍子,纵身跳了下来。洛钦下意识地用人肉盾去接,两个人撞成一团,在屋顶上滚了好几圈撞到防汛袋才停下来。
洛钦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开始冒火花了,他头晕目眩地爬起来,第一个想起水荔扬:“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个东西突然冲出来,差一点,好险。”水荔扬手上都是血,随意地在身上抹了两下,“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我走也得确认你死透了才行啊,真是被你吓没半条命。”洛钦松了口气道,“走吧,这马上二十分钟了。”
两人从二层楼的楼顶翻进了对面的废弃操场,这里寂静得如一片死地,操场上堆满了水泥管和挖出来的沙土,远远看去真如同一个个乱坟头一样,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刚才……”洛钦对刚才发生的事有些耿耿于怀,总觉得这水荔扬这人胆子也太大了,要单杀打野,居然说都不跟自己说一声,拿着根棍子就去挡了。好在最后对方毫发无伤,还拿了个人头。
水荔扬却好像对这事儿不是很在意,摇摇头打断洛钦的话:“没什么的,你不用想太多。之前你也救了我一把,算我还你。”
洛钦哦了一声,埋头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什么,满脸被诈骗之后的不爽看向对方:“不对,恐高有个屁的诊断证明啊。”
“有。”水荔扬面不改色道,“等我出去给你看。”
“吱——砰!”
洛钦被猝不及防的刹车甩了个七荤八素,脑门撞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蒙了半天:“点呀,师傅?”
“前面塞车啊。”计程车司机郁闷地敲了敲方向盘,“我仲要赶下一单呢,真系衰……”
洛钦叹了口气,付了钱就拉开车门下去,看到前面长龙似的堵了整条街道,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多严重的车祸。
好在这边已经离商场不远,他过了座天桥,又等了五分钟的红灯。信号灯变绿的瞬间,斑马线两边的行人如油画上凝固的画面活络起来了一般,快速向着两端移动,密密麻麻的人头在中间汇合、交叉再剥离,像颠倒的沙漏。
洛钦觉得今天的温度又降了不少,他在深宁这些年还没遇到过这么冷的十一月。擦肩而过的上班族手机里播放着本地新闻,熟悉的广播女声由远及近。
“……预计下周深宁将迎来新一轮较强冷空气,降雪概率为百分之三十……极端天气反常出现,在此提醒市民多添衣物,注意保暖,家中常备药物,预防季节性流感……”
手机里跳出推送的新闻,洛钦瞄了一眼,实时路况播报环线也堵了,环城高速上出了连环车祸,机场3号轻轨从三环市郊一路堵到市中心,通勤几乎全部瘫痪,满大街都是喇叭和下车匆匆往地铁站走的上班族。
商场里今天人不少,洛钦等了两趟电梯才有空。他在楼上有家甜品店,平时也没有事情做,就自己当自己的镇店吉祥物,除非店里兼职的大学生不在,否则他还是很清闲的。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洛钦正趴在柜台后面对账,伸手在台面上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接通,还没说话,就被那头的声音吵得耳朵疼。
“卫蓝?”洛钦皱皱眉,“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卫蓝那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扯着嗓子在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中和洛钦说话:“今天刚到深宁,在分公司车间呢。我等会下去处理点事,弄完了晚上接你一块吃个饭。”
洛钦换了个姿势,懒洋洋道:“明天晚上吧,我店里兼职的大学生今天有课,我走不开。”
“你就不能再雇一个?”卫蓝无语,“人家毕业了怎么办?你接着坑蒙拐骗人学生?大学生便宜也不能随便压榨人吧。”
“你知道全职的一个月多少钱吗?底薪五千,我卖甜品一个月业绩最好的时候扣除成本和水电租金,再去掉乱七八糟的费用,净利润又有多少?”洛钦脑子里小算盘走得劈啪作响,“我这个店长的工资还是从外卖平台的签约费里省出来的,外卖那个大学生也包了——不得不说,大学生,好用。”
卫蓝骂他:“你系唔系黑心奸商啊?衰仔。”
洛钦笑道:“究竟系边个奸商?你一个月赚我一年的钱,在这数落我不如给我小店员在你公司弄个实习位,我说真的,早就想找你来着……哎,怎么挂了?”
手机里传来忙音,洛钦咬着牙骂了两句,撂下手机接着对账了。
还没来得及多看几行,手机又催命一样响了起来。洛钦啧了一声,再次接起来,带着点火气说道:“哪位?”
“老板,你……你现在有空吗?”张桓略有些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没事,你没空的话我再找别人。”
这个叫张桓的男孩子就是在他店里跑腿的大学生,平时干得超级卖力,一边读书一边挤时间勤工俭学,洛钦也总是自我反思是不是得给人涨工资了。
一听是张桓,洛钦的气也消下去了,语气缓和了下来:“有空,你讲吧。”
张桓那边明显松了口气,接着说:“我在远山制药公司这边签实习合同,对方要求签纸质的,今天签了就能正式实习。我不太会看合同,老板你能不能来帮我看看……啊那个,车钱我给你报销。”
洛钦一听,顿时有点高兴起来。他关了电脑,拿起钱包就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夸自家小店员两句:“你厉害啊,人家这就和你签合同了,我之前还说找我朋友帮你弄个实习资格,结果你这自己就搞定了,真不错。车费你不用报销了,我这就出门。”
“谢谢老板。”张桓的声音很腼腆,听得出来洛钦愿意帮忙让他也很开心,“我在市郊这边远山的工厂,不急,老板你快到了给我打电话就行,我去接你。”
洛钦用肩膀夹着手机,拿钥匙去锁店门:“行,正好我发小在深宁,晚上带你一块过去吃顿饭……你那怎么也这么吵?”
张桓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有人在边跑边喊些什么,洛钦听着有些怪异,便随口问了一句。
“啊,外面突然吵起来了,我问一下……好像是实验室那边打起来了,好奇怪,那群做实验的好像打起来了。”张桓窸窸窣窣地找旁边的人问了一圈,回来对洛钦说道,“打得好厉害,我还是不去掺和了吧。”
洛钦嗯了一声:“打架离远点,我马上过去了。”
挂了电话,洛钦就往电梯间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发现迎面冲过来很多惊慌失措的顾客,手中提的东西都掉了一地,奇怪的是没一个人停下来去捡,所有人都只是拼命地朝着这边跑。
洛钦差点被飞奔的人们撞倒在地,赶快见缝插针冲出人群,靠着墙疑惑地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也在打架?
商场里有时会发生顾客逃单和餐厅服务生大打出手的事情,洛钦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这次会闹得这么厉害。
他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报警,就看到一个男人重重摔在地上,他浑身抽搐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身边与他同行的女人连忙蹲下身试图扶他起来。
然而下一秒,那男人从地上弹了起来,居然一口就咬住了那女人的脸!
女人凄厉地叫喊起来,奈何男人力气惊人,双手扯着她的头发撕咬她的脸颊,接着便生生从女人脸上撕了一块肉下来,顿时鲜血飞溅。
趁女人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男人丢掉口中的肉,满嘴淌着鲜血和涎水,扑在女人身上疯狂撕扯起来,场面一时陷入大乱。
洛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商场里已经有不少人互相撕咬了起来,就如同未开化过的猛兽,见人便咬,血肉飞溅,简直就是一番人间地狱的场景。
——跑啊!
洛钦反应过来,转身就逃。
电动扶梯和楼梯前都挤满了人,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向下逃命,到处都是人挤人。他眼看没法从这里下去,扭头便往安全出口跑去。
奈何安全出口的人并不比别处少很多,洛钦混在群人里艰难地向前挪动,终于被挤到了楼梯口,空间一下子就宽敞了不少,所有人都在不要命地向下跑,身后的哭喊、尖叫不绝于耳。
洛钦不敢回头,只能一门心思跟着人群涌向楼下。好在他所在的楼层并不高,不多时也挤下来了。洛钦随人流冲进一楼大厅,见这里也是混乱一片,互相都在追咬、逃命,恐怖至极。
商城广播在这时响了起来,一个压抑不住恐惧的女声颤抖着播报:“发生紧急情况,请商场里的所有人员从楼梯或紧急出口处撤离,请不要乘坐电梯,有序撤离,不要踩踏……”
洛钦朝出口跑去,却发现出口处已经乱成一团,很多发狂的身影四处扑咬逃命的人们。他掉头跑进了一家玩具店,只见店里已经空无一人,柜台上陈列的精致玩具散落一地,玻璃柜被推倒碎了满地,到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