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只臭鸟!”
“喳喳喳喳。”坏人类追不上我。
秋生气得举着棍子追了几步。知道撵不上后,他自己小声嘀咕, “等抓到你,我就给把你用绳子栓起来,给坨坨和小丛玩。”
“秋生叔,你说什么呢?”穿着一身红衣裳的白嫩小孩, 带着满脸喜意仰头看向秋生。
秀娘刚把坨坨的红衣裳做好,让他穿上试试合不合身。坨坨在院子里高兴地跑了两圈, 又跑出来找秋生。
“呃......”这一身红,在开始发暗的天色中格外亮眼。除了新娘子和新郎官,秋生可从来没见过谁穿这么喜庆的大红色。
他张张嘴,干巴巴地夸赞,“坨坨这身衣裳......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坨坨脸上的笑容更大,看向栓子他们常玩耍的空地,惆怅地说,“不知道栓子他们今天还来不来这玩了。我想让他们看看我的新衣服。”
秋生看向远处越来越暗的天色,“应该不来了吧?”隔壁五婶家的狗都在往家跑。
“那好吧。”不能在第一时间炫耀也不妨碍坨坨的好心情,他跑回院子里,欢喜地喊着,“云善,云善,云善。”
“啊。”花旗怀中被叫到的云善敷衍地附和了一声,转头看了坨坨一眼,立马又把脑袋转回去,认真地盯着花旗的下巴瞧。
“云善,你看我好不好看?嘿嘿嘿。”坨坨凑近云善,戳他的小脸。
云善皱起小眉头,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扭过头。
见云善不理他,坨坨拨弄云善脚上的老虎鞋,夸张地说,“云善,你穿红色的老虎鞋子可真漂亮呀。你看我,我也穿红色的衣服,你看我好不好看呀?”
“哪里好看了?”兜明略微嫌弃地说,“太扎眼了。”
云善蹬着小腿,毫不客气地踢在坨坨的手上。
大红色的衣服再配上红色朝天辫,就是丢进山里,兜明都能一眼找出坨坨。这么扎眼的颜色很容易就会被猎物发现,影响捕猎。
这种颜色的衣服让他穿,他肯定不穿。兜明再一次对坨坨身上的大红衣裳投去嫌弃的目光。
花旗也是有些嫌弃地站得远了些。
“扎眼怎么了?”坨坨晃晃脑袋顶的红色朝天辫,脸上挂着笑,“大红色的好看啊。”
就连小丛都默默地退开几步。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个妖怪夸赞坨坨。
“红色好看。红色喜气。咱们坨坨白,穿红的好看。比谁家的新郎官都好看。”院子里唯一的女性人类——秀娘对坨坨发出称赞声。
“就是嘛。”坨坨靠近秀娘问,“什么是新郎官?”
“坨坨也想做新郎官?哈哈哈。”秋生的笑声插进来。
花旗也跟着笑,“哈哈哈哈。这么小的新郎官。哈哈哈哈哈。”谁愿意嫁给坨坨这个懒惰的小妖精呢?云灵山上也找不到另一棵成精的母人参。哈哈哈。
坨坨疑惑地看看秋生和花旗。臭黑蛇都笑的事情一定不是好事情。他果断地说,“我不做新郎官。”
穿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红色衣裳,坨坨心情很好。
睡觉前他在炕上拉着云善的小手,一个妖嘟嘟囔囔地说,“我好看吧?嘿嘿,嘿嘿嘿。”
“好看好看。”花旗不耐烦地应付两声,将云善拽得远离坨坨,哄他睡觉,“云善,咱们不理傻人参精。来,睡觉。”
云善抓着花旗拍打他肚子的手,“哈哈”地笑了两声,拖着要往自己嘴里塞。
“不能吃,不能吃。云善睡觉。”花旗改用另一只手拍他。
没拍几下,云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放下小手,嘟嘟嘴巴,闭上眼睛。
新房子晾得差不多了,花旗打算带着妖怪们搬进去。
新房子里缺锅碗瓢盆,缺四角橱子,缺洗衣的木盆。秀娘说,还缺晚上睡觉盖的棉被。秀娘说,要把新房子填满,才有人气,才像个家。
人气什么的他们倒是不需要。房子里有妖气就行。
不过妖怪们还是很高兴,决定和秀娘好好去镇上采购一番,让家里像模像样。这是他们在山下的第一个房子。搬离了秀娘家,他们要开始尝试独自养育云善。
花旗将家里剩下的钱都带上了。两家人赶着牛车,热热闹闹地往镇子上走。
天上挂着暖人的太阳,刮东南风。
风吹在身上带着凉意,不过在太阳下走一走便不凉了。
秀娘抱着春花坐在牛车上。
春花身上裹了块小毯子。
花旗怕云善冻着,给他多穿了两件小衣裳。
云善似乎不怎么舒服,在花旗怀中也不老实,一直动着小手小脚。
花旗拍拍他的小肚子,“等买了东西回来,让小丛也给云善缝小毯子。咱们云善以后也裹着小毯子出门。”
云善这么小,他根本听不懂这些。依旧在花旗怀里不老实地左右动弹。
动了一路,到镇子上时,云善终于消停了。
花旗低头一看,他正张着小嘴呼呼大睡呢。
镇子入口的城墙处,四颗灰白的头骨插在棍子上。路过的人们有时会啐上一口,骂上一句,“坏东西,死了活该。”
吊在城墙上的尸体脖子处已经完全腐烂,露出森森白骨。
衣服遮掩下的身体如何倒是不得而知。恐怕也和露出来的脖子一样,变成了白骨。
这是妖怪们第一次看到人类的头骨。
连见识最多的花旗都忍不住转头多看了几回。没皮没肉的头骨可真丑。黑洞洞的眼窝里像是藏了什么骇人的秘密。缺少鼻头的鼻骨十分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什么怪物。
忽然,头顶传来细微的风声,花旗灵活地往右边一跳。
再转过头来看,一截无肉的白骨枯手落在他刚刚经过的地方。
城墙门口的守卫目瞪口呆,这......这尸体挂着也不安全啊。等一会儿长官来了,他们提议把这尸体弄下来得了。真要砸着什么人,这可不值当。
坨坨、兜明和小丛三只小妖怪古怪地抬头看向头顶的尸体,又看向一旁面色不虞的花旗。这四个家伙死了也不消停,现在还来得罪花旗。不知道要被花旗怎么报复呢。
他们三个迅速向前跑了几步,跑到牛车前面,赶紧远离城墙上的白骨。
秀娘胆子小,抱紧了春花,“花娘,你,你没事吧。”
“没事。”花旗眼神阴沉地看向上方的尸体。
尸体上的布料随风而动,在干瘪的尸身上晃荡。
花旗哼了一声,抱着云善往前走。
守卫嫌弃地用木枪将枯手拨到一旁的草丛中。
秋生的牛车离开城门后,空中突然刮来一阵大风。
悬吊尸体的麻绳剧烈晃荡,四具尸体在风中左右摇摆,仿佛活了似的,无端地叫人恐惧。
右边守卫眯着眼,哆嗦着声音对着门边的另一名守卫说,“娘的,是不是要闹鬼了?”
“闹鬼?”左边守卫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大太阳,不稳的心神一下子稳定下来,他翻了个白眼回道,“大白天的闹什么鬼?太阳还那么大呢。这就是一阵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城墙上陆续有东西“哗啦啦”地落了下来,砸在一起发出声声脆响。
右边守卫在这一声声脆响中抖个不停。
走在街道上的兜明回头看去,见城门口落了一小堆白骨,心道,果然,就没有谁惹了花旗还能好的。
“咔嚓。”
“咔嚓。”
“咔嚓。”
落在地上的骨头发出轻响。在守卫们惊恐的目光中,骨头一节节地裂开,滚落在地上。
右边守卫害怕地吞了口口水,“这,这下不用和长官说了吧?咱们要不,还是找个坑把骨头给埋了吧。不然,这一堆骨头杵在这多渗人啊。”
“那,那就埋了吧。”左边守卫结巴道,“也,也分不清是谁的骨头了。”他原本是不怕的,可身边突然落下一堆白骨,这谁能不怕啊!
“这些人渣的骨头有什么好分......”右边守卫截住话头,敬畏地看向地上的骨头。
说不定就是这些人贩子死了还不消停,想出来闹事!他可不能说不敬的话,不然被这些恶人抓住,说不定变成鬼了还要出来害人。
“你在这守着,我去买个东西。去去就来。”右边守卫将手里的枪倚靠在城墙下,一溜烟地跑进镇子。
他要去买张符纸,跟着这些骨头一起埋了,好镇住恶人。镇子上就有一家卖符纸的,听说还挺灵。
“唉?”剩下的左边守卫伸长了脖子看着同伴跑远,小声嘀咕,“这人怎么这么不讲义气,自己先跑了。什么人那。”
瞥见地上的白骨,左边守卫心中一寒,立马仰头看向天空的太阳。心里默念:人身上三把火。有人叫我不回头。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第95章 赖上门的小乞丐
秋生带着花旗他们在西市挑挑拣拣, 从箍桶匠那买了两个水桶,两只木盆。
秀娘领他们去了杂货铺,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
最后由秀娘领着,秋生赶着满满当当的牛车, 在小巷子里左拐右绕地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
“这家的棉花都是每年刚下的,咱们村都在这买棉花呢。”秀娘介绍完后, “笃笃笃”地扣了三下门。
敲门声刚落下,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来啦, 来啦。”
门很快被打开,头上包着布巾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买棉花?”
“买棉花。要......”秀娘回头挨个在花旗一家身上扫过, 小声盘算,“家里有炕, 不用厚被。花旗、西觉、云善一床被、兜明、坨坨和小丛一床被。”
她转头问一旁的花旗, “一床被用四斤棉花。两床被就够了。花娘你看, 十二斤棉花行不?”
“给云善做一床被子要几斤棉花?”秀娘刚刚的盘算声, 花旗都听见了。他们几个可不需要棉被,只有云善这个人类小崽需要。
就算他要冬眠,在炕上铺些稻草就足够了。
“云善?”秀娘笑道, “他这么小,你放心让他单独睡一个被窝?小孩子晚上踢被子容易冻着,还得大人看着才行。”
“晚上我看着他。只给他单独做两床被子吧。我们几个不怕冷,炕烧热就行。不用盖棉花被。”
花旗的话一出口, 开门的女人忍不住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中渐渐带上怜悯。人是好看, 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想就知道家中没钱。得穷成什么样,一家好几口人,只舍得给小娃娃做两床棉被。
“家里还有好些皮子。”小丛小声说,“我们用皮子缝成被子就好。”
“对。”秀娘笑着,“小丛不提,我都快忘记了。家里还有几十张皮子。炕烧得热,盖皮子也行。做棉袄也还要扯棉花呢。再给云善扯两斤棉花做小袄子。你们穿皮子比穿棉花的暖和。”
最后一共买了五斤棉花,鼓鼓囊囊地装了一麻袋。
小丛欢喜地摸摸棉花袋子,想着要给云善做好看的小袄子。他瞧一眼旁边的坨坨。
“干嘛?”穿着新衣服,美滋滋的坨坨转头看他,“小丛你看我干嘛。”
“看你穿这身衣裳好看。”小丛这次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云善穿红的也好看,比坨坨穿红色还好看。要再给云善做一个红色的小袄子。
麻袋装上车,秋生没耽误,赶着牛车出了巷子。
巷子口正对着的墙根处蹲着一个小乞丐,一半的脚趾露在鞋子外,裤子破破烂烂地只到小腿处,没遮住的脚脖子细得像跟棍子。
小乞丐双手互相揣在衣袖里,一双眼睛在脏黑的脸上尤其明显。
小丛一眼就认出了,小乞丐就是他们去镇上看杀头那天遇见的小乞丐。他和坨坨还给过小乞丐两枚铜板。
见到熟人,小乞丐的眼神一亮。
他两只手从袖子里掏出来,高高兴兴地跑到小丛和坨坨身边,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羡慕地问,“你们来镇子上买什么呀?”
“我们要搬新家了。”坨坨回答完他的话,又瞧着小乞丐露脚趾的鞋子问,“你怎么不把鞋子补起来?”他记得大毛鞋子也破过,不过很快就补起来了。
小乞丐不自在地动了动露在外面的脚趾,小声回他,“我不会补鞋子啊。”
“小丛会补。你让小丛给你补。”坨坨指着云善脚上的小鞋子,炫耀地说,“那也是小丛做的。我们云善穿的小鞋子可好看了吧?”
小乞丐看向花旗怀中,坨坨口中说的“云善”,一双小脚上蹬着喜庆的大红色虎头鞋,样子和街上老婆婆卖的小鞋子长得一样。“好看。”
“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不好看?”坨坨期待地看向小乞丐,希望从他的口中获得肯定回答。
小乞丐突然有些生气,扭过脸去不看坨坨,“不好看!”这个小胖子有点讨厌,干嘛炫耀来炫耀去的。不就是有新家吗,不就是有新衣服吗。他有就有嘛。他有爹娘疼就有爹娘疼嘛。没爹娘疼也能活。
“不好看?!”坨坨绕到小乞丐的面前,“你再看看,大红色很好看。他们都说很好看!”
“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小乞丐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我可没说你的衣服好看,我说的是不好看。”兜明像是找到队友似的,立马发表了同样的意见,“你看,小乞丐也说不好看。”
坨坨蹙着眉头不理会兜明,不知道这个小乞丐为什么突然生气,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冲劲。秀娘、秋生叔、花旗和小丛都说过他的衣服好看。他的衣服就是好看!
“你会补鞋?”小乞丐突然问安静听争吵的小丛。
“你的鞋小了。”小丛看到他的大脚趾比从鞋底上戳出一点。“你上次穿的不是这双鞋。”
“我的鞋让人给偷了。”说到这个,小乞丐生气地骂道,“哪个龟儿子把老子的鞋给偷了。我都已经穷得只剩一双好鞋了,还被人给偷了。”
秀娘和秋生第一回 听说,乞丐的东西还有人惦记。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我那双鞋可好了。”小乞丐回忆道,“那可是镇上有钱人家不要的鞋。是他家管事的婆婆见我可怜送给我的。不然,我哪有鞋子穿?那样的鞋子丢出来,镇上的乞丐能抢疯了。”
坨坨看看自己的脚,他觉得他脚上这双树叶变出来的鞋子也挺好穿的。
“我给你重新做双鞋吧。”小丛记得给云善做衣服还剩下很多布头,给坨坨裁衣服时也剩了不少布头,杂七杂八凑在一起,应该也能给小乞丐凑出一双鞋。
“你要给我做鞋?”小乞丐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再次询问,“你真要给我做鞋?”
“嗯。”小丛肯定地回道,“你这双鞋不合脚。”
小乞丐快跑追了两步,追上小丛,转过头偷偷地瞄了花旗一眼,又看了看西觉的脸色。见小丛家里的大人都没反对,他这才放下心来,笑眯了眼,“谢谢你,小丛。”
秀娘轻轻拍着春花,对花旗说,“咱们小丛心善。以后考了状元做了官,一定也是个好官。”
花旗挑眉一笑。小丛才不会做官呢。一年之后,他们就要回云灵山了。
出了镇子,小乞丐还跟在牛车边上,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坨坨抬头看向城墙上,来时挂着的四具尸体如今只剩下四根麻绳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右边守卫见这小孩抬头向上看,跟着解释,“这些坏人的骨头全脆了,列成一节一节的。挂不住了。他们身前坏事做多了,死了老天爷也不让他们好。我们找个坑给他们埋了。”事实上是,守卫自掏腰包买了四张符纸,跟着一堆白骨,一起埋在了不远处的小路旁。
他怕一张符镇不住四个人,特意买了四张。一张符纸镇一个恶人。埋在小路旁,人多的地方,太阳一升起就能照的地方。这些地方阳气十分充足,保管叫这些坏人死了再也不能祸害人。
坨坨心知肚明,哪里是老天爷不让那些骨头好,分明就是花旗下的手。
“头骨呢?”兜明指着不远处木棍上的四颗灰色脑袋。
“插在这吧。这东西好像不会散架吧?”右边守卫不确定地看向自己左边的同伴。
“看我干什么?”左边守卫一脸地莫名奇妙,“我也是头一回见人的头盖骨,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散架。”
“不会散架。”小乞丐对兜明说,“我去过几回荒郊的乱葬岗。见过很多头骨,都没散架。”
“你去那做什么?”秀娘心疼这孩子。
“去扒死人的衣服穿。”小乞丐淡定的回道。
周围人的目光随着他这句话一下子落在他身上。这身衣服不会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花旗嫌弃地后退一步。
兜明拉着小丛悄悄地往旁边迈开一步。
秋生脸上流露出复杂神色,一边心疼着小乞丐,一边又嫌弃小乞丐。
就连城墙边的两个守卫也都不动声色地向一旁挪了一小步。
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小乞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现在身上的衣服不是死人穿过的。是我捡来的。捡来的!”他着重强调了一遍。
“可怜的。”秀娘疼惜地看着小乞丐,“死人身上东西不吉利。小心招了晦气。最好还是别去乱葬岗那种地方了。要是被什么脏东西拍了去......唉......”
“知道了。”小乞丐乖巧地应下。他当然知道乱葬岗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冬天没棉衣穿,实在没了法子,才跑去扒衣裳的。
看完了头骨,秋生赶着大牛牛继续往家走。
小乞丐紧紧地跟在小丛身后。
“你不回家吗?”坨坨转头问他,“你干什么跟我们走?”
小乞丐又偷偷拿眼看花旗和西觉。
花旗让他偷看了两番,不打算再让继续偷看。于是面无表情地转头盯着小乞丐。把小乞丐吓了一跳。
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的云善这时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张开嘴就是一顿哭嚎。
花旗顾不上小乞丐,伸手掀开云善的尿戒子,上面湿了一大块。
秀娘从身边的篮子里抓出一条戒子,“兜明帮我抱着春花,我给云善换戒子。”
云善到了秀娘的怀里,扒着她的衣服在她胸前一个劲地拱。小嘴巴还一动一动地像是在喝奶。不用说,睡了一个半小时,早晨起来喝的那顿奶早就消化完了。
出门在外,花旗从来不让秀娘给云善喂奶。见自家小崽确实饿了。花旗从篮子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羊奶。
秋生将牛车停在路边。
小乞丐见坨坨和小丛都围过去给小娃娃喂奶。小娃娃喝完奶后,剩下的奶又喂了另一个娃娃。他很是羡慕云善,这几个人都围着这个小娃娃转,比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身边跟着的人还多。
吃饱奶的云善有了精神。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到处张望。
坨坨摸他的小手,他也不缩回来,反而抓着坨坨的手向上拽。坨坨就把他接了过来,抱着前前后后跑了几圈。云善就高兴地“咯咯咯咯咯”笑,笑声就像林子里会唱歌的小鸟,清脆又饱含喜气。
小乞丐凑在坨坨身边,盯着云善看了会儿,说,“你弟弟和你一样,长得真胖。比狗蛋长得胖多了。”
坨坨问,“狗蛋是谁?”
“狗蛋是和我们住一起的乞丐新养的孩子。”小乞丐说,“前天才抱来呢。他嘴上长得怪,缺了块肉。”
“长大后又是一个小乞丐?”上次秀娘就是这么说的。乞丐养大的孩子是小乞丐。
小乞丐低着头沉默片刻。这个小胖子说的是真的,但是听起来怎么像骂人?做小乞丐怎么了?起码狗蛋没被饿死。乞丐给了他一口吃的。
小乞丐扭开头,决定暂时不搭理小胖子,他去找要给他做鞋的小丛。
在小乞丐的心中,主动给他铜板,主动要给他做鞋的小丛才是大好人。
眼见着要到东旺村了。小乞丐还是跟在他们身边。
秋生便问花旗,“小乞丐怎么办?”西觉家能当家的是花旗。一旦有事,秋生是不问西觉的,都问花旗。只要花旗说的,西觉从来都不会不同意。
小乞丐闻言,紧张地抓住了衣角,期待地看向花旗。
花旗看向小丛。
小丛已经决定不捡这个人类。他对小乞丐说,“你先回家吧。”
小乞丐的眼睛里慢慢地聚了一泡泪水,他强忍着哭意,带着哭腔道,“我没有家。我没地方去。你答应了要给我做鞋,我去你家认门,以后好拿鞋。”说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小孩子是最容易受情绪感染的。听到小乞丐哭,花旗怀中的云善慢慢撇下嘴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在花旗不注意时,云善张开小嘴开始跟着小声哭起来。“呜呜呜。”
秀娘怀中的春花也跟着哭起来。她的哭声更细小,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叫似的。
一个大的哭,两个小的跟着哭。
“别哭了。”花旗对着小乞丐冷声道,“憋回去!别惹云善哭。”
小乞丐被花旗冷漠的态度吓了一跳,听话地用脏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吃的不多,啥都能干。力气比其他人大多了。给口饭吃,有个避风的地方睡觉就成。”他看得出来,这儿都是好人。跟着他们能混口饱饭吃。
秀娘于心不忍,可她知道孩子也不能随便样。这么大的一个孩子给口饭吃还是养得起的。可男孩以后要娶亲,盖房怎么办?她家里现在欠着钱。花娘家虽说个个能挣来钱,可她知道他们现在手里也没钱。
而且,兜明兄弟已经四个了,再加上一个小乞丐,家里得有多少钱才够给下面的几个孩子都盖上房?就兜明那饭量,要不是他自己力气大会打猎,光那一个,几户人家一起养都养不起。
花旗并不想要小乞丐。他们一群妖怪中间插进一个人类,一切都会变得很麻烦。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西觉这时开口,“倒也是个缘分。留下便留下吧。”
因为西觉说的“缘分”, 小乞丐高高兴兴地跟着西觉回了秀娘家。
在小乞丐心中,这个一直沉默,愿意收留他的男人也是个大好人。、
到了家门口, 门口玩着的几个孩子瞬间围了过来。他们看见秋生叔家带回了个小乞丐。
“坨坨。”栓子伸手想要戳戳自己的小伙伴,被坨坨灵活地躲开了。
“你手脏, 别摸我的新衣裳。”
“穿成这样你是要做新郎官吗?哈哈哈。”栓子不客气地笑话坨坨,“你媳妇儿是谁?”
看向坨坨怀中穿着粉色外衣的云善, 栓子又笑起来,“你的小媳妇儿是云善?他还穿着红色小鞋。”
剩余的四只妖怪齐刷刷地看向坨坨和云善。
云善啥也不懂, 他在坨坨怀中睁大眼睛盯着这群孩子瞧。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 小小地应了一声,“啊。”
“把云善给我。”花旗将云善抱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