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其中隐藏着的,极有可能就是通往破魇的钥匙。
镜子里的满目血色持续了大约半分钟才缓缓消失,齐沅闭上眼深深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痉挛。过了一会儿,彻骨的冷意逐渐从身上退却,身上的痛感也几乎消失,他赶忙快步从卫生间中离开,走到大窗边半蹲身子,仔细观察。
窗户明亮洁净,完好无损,甚至比普通的观景窗厚上许多,上面连一丝细小的裂缝都看不到,只有一点小小的指印在上面,窗台也很干净。
他把目光收回屋内,地上自然也没有哪怕一点红色,更别说他数秒前在镜子里看到的那样多的血迹。
恐怕把一个人的血抽干才能有那么多的鲜血。
还有那个在镜子里看到的血手印……
齐沅直起身子,按照印象把自己的手在窗边的墙面上比了一下,血手印的位置比他手自然垂下的高度要高上许多,大小应该也比他的手大上一号。
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是方向!
他盯着洁白无瑕的墙面,突然想起手印的一处异常。
在不久前的记忆里,镜子里的血手印并不是正向的——而是五指朝下,倒着按上去的。
这不太合乎常理。
要怎样才会在失血量如此之多的情况下,在那样的高度倒着留下手印呢?
带着这样的问题,齐沅俯身开始检查两个军绿色的行李箱。
箱子里的东西以日常必备品,衣物,粮食和瓶装水居多,他猜想应该是王东身为一个探险家的职业习惯。
一只行李箱的内夹层里有一张旧照片,人脸模糊不清了,只能看出上面是一个很胖的男人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看起来像是王东和父母的旧照。
以防万一,齐沅还是把照片也拍摄下来,然后将行李箱里的物品重新收纳整齐,陆准的声音正巧从客厅传来。
“你那边有什么吗?我找到一个探险日记,里面记录了他这八年的旅行路线,好像没啥用。”
陆准带着一本硬皮书出现在卧室门口,齐沅把拼好的宣传单照片传给陆准,接过他手中的书看了看,上面是一些行程记录,从八年前开始就以航空、铁路居多,粗略翻下来,竟然没有一次是海上的行程。
“诅咒?这是王东写上去的字吗?”陆准指着照片上被划掉的宣传语。
“也许是。”齐沅想了想,说道:“但是最初镜子的血字之谜如今已经被我们破解,这么想的话,他们当年在船上经历的怪事没准都是人为的。”
但是,王东也说了,夜里听见有人敲窗户……齐沅侧头朝玻璃上往外面看去,只能看见大片的粉色汪洋。
如果他听到的敲门声真的是从窗外传来的,那就有点瘆人了。
人为的恶作剧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想到这里,齐沅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忍不住想起了两次从镜子里看到的,一个比一个邪门的景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在洗手间镜子里看到的景象和陆准大致复述了一遍。
“这么邪乎?”陆准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质疑,“我怎么一次没看到过,是不是你干活太累出现幻觉了?你看你这脸白的就不太正常。”
齐沅摇了摇头。
在刚才看见镜中血色时,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源自邪魄的邪气,足以证明刚才的场面并不是他自己的脑补。
两人在一番搜查之后,终于在王东的房间开始正儿八经的整理,正要抱着一堆东西运往隔壁306房间的时候,齐沅的手环传来一道震颤。
齐沅立刻放下东西点开虚拟屏。
【LINN:找到炸弹了。】
陆准凑到齐沅身边,看到是谢临的短信后大吃一惊:“假的吧,谢临会在魇境里主动给人发消息??”
他长长的眼尾扬起,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我和他之前也出过几次任务,包括这次,他从没联系过我!”
齐沅一门心思专注在谢临带来的情报上,没顾得上理会陆准,只是垂眸在虚拟屏上快速打字。
【初始用户QY520 :炸弹好拆吗?】
【初始用户QY520 :我们在搜客房,一会儿结束了可以找机会下来】
【初始用户QY520 :[宣传单.jpg][王东日志.jpg]】
“……”动力室的角落里,谢临的脸色在看到图片以后很快沉下去——拿着日志的那双手骨节突出,骨架很大,明显不是齐沅的手。
照片底部,两个人的衬衫下摆由于角度问题交叠在一起,四只皮鞋挨得很近,看起来像是齐沅很亲密地和身边人站在一起一样。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的队友?
谢临伸手用指节蹭过左耳的银色耳饰,抿着薄唇把原先在消息框里打出的“不用拆,我能处理”全部删除了,按着虚拟屏的瘦长手指紧紧绷着,一脸不悦。
于是在304号海景房里,齐沅盯着闪烁了将近一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想着寡言如谢临能发出什么长篇大论,却最终看到一条异常简短的消息。
【LINN:不好拆。】
三个字打这么久?
齐沅疑惑地冲着聊天界面眨眨眼,紧接着,两条也非常短的消息光速弹了出来。
【LINN:要你下来。】
【LINN:单独。】
单独下来?
齐沅有些不解,他看了一眼王东桌上的电子钟,离他们被召唤去宴会厅的时间还早,等把王东的物品全搬去隔壁房间,还有充足的时间前往负一层和谢临汇合。
去听一听他获得的情报,交流一下,顺便……亲眼确认一下他的状态。
【初始用户QY520: 行,给我十分钟。】
齐沅和谢临发消息的时候,陆准并没有再继续凑在他身边盯屏幕。陆准虽然自视甚高,说话也冲,却也不是喜欢窥探他人隐私的人。
“谢临怎么说?”他两手拖着王东的两只行李箱,站在玄关问道。
“让我下去负一层一趟。”齐沅弯腰抱起王东的双肩包,“研究一下炸弹怎么解决。”
“行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陆准点点头,拉开房门往外走,“你自己小心点吧,准S级的魇境不可能把谢临怎么样,但是你这身板就很难说了。要是再炸一次船,小心你人直接没了。”
齐沅明白他嘴上说的难听,实际上却是在暗戳戳关心自己——魇境的循环乍一看重置了所有事物,但先前他们经历的一切所损耗的精神却是实打实的。
他跟着陆准的脚步来到走廊,无奈笑笑:“我会小心。这段时间你可以试着和宋以辞联络一下?”
“他是我队友,我要是能联络还用你提醒?”陆准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在306号房门前站定刷卡,推门走了进去。
“他把手环调成免打扰模式了。估计他摄影师的身份不方便私下行动,被盯得很紧,只能等宴会的时候找机会联系了。”
“行。”齐沅点点头,也走进房间,把两个沉重的登山包放到沙发上,轻声喘气。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大概是很久没有通风导致的。
虽然没和宋以辞直接接触过,但从他提供线索的速度和方式来看,是个较为稳重的人,独自行动应该不会有问题。
“四眼田鸡血条厚得很,压根不需要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就行。”陆准把房里的通风系统打开,朝他大手一挥:“剩下的东西我来搬,你去找谢临吧,看看那炸弹到底怎么搞。”
齐沅自然明白魇境里的时间宝贵,没有推辞,让陆准注意一下各个乘客的行踪后就带着装了水手服的袋子沿着员工楼梯下行至负一层。他本想到了再联系谢临问问他在哪个房间,却没想到刚下到底,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在楼梯间侧面站着。
镂空的楼梯台阶在谢临脸上打出错落的阴影,他的眼眸正好被笼在一块暗色里,没有任何流光浮于他的瞳仁之上,显得眸色格外幽深。
看到齐沅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他绷直的嘴角总算放松了些,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
下一秒,他弧度凌厉的内双蓦地扬起,瞪大眼睛——齐沅身上穿的并不是他此前匆匆见过几眼的水手服,而是一身精巧修身的制服。
衣服各处都短了一节,肩部紧绷的布料甚至显出完整的锁骨轮廓,偏偏白衬衫的下摆被整齐收进宽度刚好的围裙里,腰胯线条流畅漂亮。
“不带我去那个东西在的地方吗?”
齐沅看谢临站在原地没有动,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人终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朝负一层深处走,挺直的后背被灯光照出肩胛骨的轮廓。
“应急发电机室?”齐沅随着谢临在负一层深处的一个房门口站定。
“里面有邮轮的辅助动力装置。”谢临握住门把,言简意赅,“负一层除了我,常驻一个机工长,他现在不在这。”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轰鸣声如雷贯耳,齐沅捂住耳朵,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横着一台巨大的青色仪器,合抱粗的管道连接在较为方正的硕大机身上,发出的洪亮嗡鸣声让地面都隐隐震颤。
两人都进入房内后,谢临把房门反手关好,面色比一脸痛苦,精致五官几乎皱在一起的齐沅要镇定许多。
难道他带了耳塞?
齐沅偷摸抬眸朝他耳朵上看去,由于发带的缘故,谢临白皙的耳朵只被很少一部分鬓发遮挡,也因此齐沅清楚地发现那人的耳朵上空无一物。
“或许你还记得你是个净魂师。”谢临打开手电光,兀自向着发电机走去,没有因为齐沅被吵得发怵就等他的意思,只留下混在噪音里的泠冽声线,“灵力不止可以用作灵视。”
原来如此!
齐沅恍然大悟,连忙运转体内的灵力往耳朵汇聚,如今他对于灵力的操控可谓是炉火纯青,很快就顺利用灵力形成厚厚的屏障,把耳朵护在其中。
“炸弹在应急发电机的正下方,有两个。”谢临走到青绿色的巨大仪器旁微微弯腰,瘦长的手指隔空朝仪器底部轻点。
齐沅闻言也走过去,小心翼翼蹲下用手电光照过去查看,果不其然在发电机绿色的机身和黑色底部框架中间镂空的地方看到两个黑色的盒子,有小红点闪烁在盒子表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细长的管线。
看见炸弹真身的瞬间,齐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曾经让他短暂失去听觉,耳鸣不止的爆炸声历历在目,他没忍住脑补了一下如果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炸药被引爆会是什么下场,并成功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得一哆嗦。
谢临已经直起身子,平静地垂眸看着他,齐沅虽然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也不好意思显得太紧张,然而不断耸动的喉结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问题来了。
齐沅仰头朝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谢临,你会拆炸弹吗?”
谢临摇头。
齐沅莞尔一笑:“我想也是。”而后,他的笑容随着声音变得有些虚弱。
此刻,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够被某死神小学生附体,但他显然没有,所以只能从嘴里吐出干涩的几个字眼。
“我也不会。”
发动机残留的轰鸣多少能掩盖一些齐沅此时的尴尬,他对于情景类的破魇终究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虽然他还算聪明,人也理智,但终归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考虑问题难免有出纰漏的时候。
他只想着找到炸弹就行,却没思考过要如何解决炸弹带来的隐患。
他抖着手摸上炸弹盒子的边缘,冰凉的触感传来,炸弹盒竟是被特殊工具牢牢钉死在了墙面上,丝毫没有拆卸下来的可能。
齐沅感到指尖冰冷的温度逐渐传入心脏,第一次,他在魇境里有些束手无策。
他没有把手指从炸弹的黑色外壳上移开,试图通过些许冷意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竟真的从冷硬触感中悟出一点刚才没意识到的信息。
“炸弹看上去是遥控的。”他缓缓说道,“盒面上没有类似水银装置的东西,除非被人操控引爆,应该不会忽然爆炸。”
而且即使不拆,我也不会让它爆炸。谢临看着齐沅回归冷静的面容,还是没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问道:“那个固定方式也不太寻常。有什么想法么?”
齐沅再次探头朝炸弹盒看了一眼,说道:“这样钉死在发电机底盘的固定方式,一看就是早有准备且熟悉船舱构造的人的手法,不像是才上船的人能做到的。”
“船员的嫌疑更大。”谢临直截了当替他总结。
齐沅点点头站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和谢临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想不到他和谢临的思路还挺契合。
“一会儿宴会的时候,得多关注一下船员们的动态。”齐沅垂眸思索,再次看向谢临:“宴会当时跳闸了一次,是人为的还是……?”
“还不清楚。”谢临说,“当时机工长让我上来通知情况,总闸间我没进去过。”
“如果跳闸是人为导致的,目前已知当时不在宴会厅里的人有正在驾驶邮轮的二副陈顺哲,未露面的神秘女主播,以及本来就在负一层的机工们。”
“负一层只有我和机工长。”谢临挑眉,声音不再是一贯的冷淡,尾音拖得很长:“停电之后,我去了宴会厅,不过之前就不好说了。”
这个时候,他竟然开起玩笑来了。
齐沅被他忽然间的幽默搞得忍俊不禁:“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倒是差点漏算了你这个重大嫌疑人。”
两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些微笑意。小小的玩笑一开,此前紧张严肃的氛围有所舒缓,齐沅看了一眼时间,离十一点整点还有一些时间,正好够他换身衣服,重新回归初级海员的精神面貌。
从负一楼的楼梯往上走就是宴会厅,齐沅看了看一直挂在手臂上的编织袋,觉得还是现在就把衣服换完比较稳妥。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要当着谢临的面换衣服?
虽然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齐沅偷瞄了一眼谢临,那人正垂眸盯着炸弹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隐隐有蓝色的浮光闪过。看着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齐沅忽然觉得自己多虑了。
两个大男人而已,且不说这里没什么亮光,就算真看到自己换衣服什么的,以谢临的性子,估计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这么想着,他朝谢临低声说了一句“我换个衣服”就快步走到角落里,垂头解衬衫的扣子。
他那句话说的急,背景又有发电机的干扰音,谢临只听到“衣服”二字,就看到齐沅往角落一站,手拉住了衬衫的前襟。
谢临的视线刚从炸弹上收回,一时半会儿竟没能理解他在干什么,两人手上的手电光随着手臂的摆动在屋里横冲直撞地照,肉眼可见的光柱来回闪烁间,他一抬眸,看到齐沅已经把衬衣的扣子全部解开,将衬衫从身上脱了下来。
齐沅背对着谢临,所以在谢临还没来得及回避的时候,视野里首先出现的是他单薄的肩颈,影影绰绰的手电光照亮他颈侧的细小绒毛。
谢临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齐沅并没有意识到身后人异样的目光,弯腰把衬衫叠好放回收纳袋,青年清瘦分明的脊柱线条和耸起的蝴蝶骨清晰落入谢临眼底,最上面的几块颈椎骨因为弯曲的身体突兀浮现在后颈,看上去似乎能刺破他薄而细腻的肌肤。
像是被那片瓷白的颜色晃了眼,谢临几近狼狈地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余光瞥见齐沅已经套上了水手服的上衣开始脱围裙。
齐沅换衣服的动作十分迅速,他白花花的,线条优美的长腿只在谢临的余光里出现了十秒钟左右,很快水手服的裤子被他套上,不再有大片冷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谢临也得以把从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侧过去的脸转回来。
齐沅正垂头系着腰带,发电机室忽然“啪”地一下亮堂了起来,门口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口音有些微妙。
“小谢,尼在里面吗?”
齐沅对这声音完全不敏感,但谢临反应却足够迅速,他一把拉过齐沅的手腕把他连人带袋子整个塞进发电机和墙壁间的空隙里,自己则前跨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发电机室的大门应声打开,厚重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我在。”谢临隔着一台发电机和来人对话,声线平稳镇定,“备用发电机刚刚故障了,我在修。”
“备用发点机古障了?”那道像是外国友人的声音听上去吃了一惊,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尼怎莫不跟我硕,严重吗?”
“不是什么大毛病,现在又好了。”谢临回答。
想不到谢临说起假话来这么镇定。齐沅熄了手电光,从谢临和发电机之间的缝隙屏息看过去,望见一个亚麻色头发的洋人男子,他头戴安全帽,大腹便便,浑圆的腰上挂着一溜修理工具。
他应该就是谢临所说的机工长了。
他来的突然,齐沅的腰带还没完全扣好,正单手提着裤子,身上的水手服领巾也没系,本就宽松的领口大敞着,几乎露了半边肩膀在外面,模样像是在拍摄杂志的时候才会硬凹的那种造型,要多浪有多浪。
“下次可补能一个人修啊,很为险的!”机工长一脸担忧地接近谢临,但后者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气定神闲来形容,随着机工长的接近暗暗调整身体角度,始终把蜷着身子的齐沅严严实实挡在后面。
“知道了。”谢临颔首,但洋人工头却忽然凑到他面前,他没有防备,皱着眉头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发现后腰抵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尼不用沃帮忙?”
“不用。之前你让我提醒你,动力室有仪器要微调。”谢临说着,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抵着墙的左手,手腕蹭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指尖颤动了一下,却像是没意识到齐沅在身后一样,手继续自然下坠,轻轻蹭过齐沅的脸。
齐沅在愣神中感到他冰凉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又游移到耳边,无意识勾了一下他的耳垂。
还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齐只觉得被他带着凉意的指腹蹭过的地方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热流,仿佛谢临的手指上沾了什么魔法药水,在他脸侧划过的每一笔都留下了刻印似的,让他差点要惊呼出声。
他用手背抵着嘴诧异地抬眼看去,谢临已经把手收回身侧,背影是始终如一的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脖颈线条修长,颈侧泛着可疑的浅粉色。
好在这洋人工头明显是个心思单纯的家伙,被谢临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离开了发电机室,两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呼,总算走了……”齐沅终于站身起来,长舒一口气,低头看到自己不太雅观的造型,忙不迭重新整理仪表,并没有打算主动提起刚才那令人尴尬的小小乌龙。
谢临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裸露的肩膀上流连而过,垂眸看着他把宽大的水手服衣领整理好,系上领巾。
“宴会的准备工作要开始了。”齐沅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是十一点整,便准备动身上楼。
走出发电室时,他侧头询问谢临:“你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上去?”
“我盯总闸间。”谢临回答。
“也好。”齐沅点头,“如果这次依然会停电,那恶作剧应该也会发生——不过这回不能再贸然揭穿,得换个方法找到犯人。”
“你会有办法。”谢临在楼梯间停下脚步,深邃的双眸犹如沉静夜空般定定看着他。
“嗯。”两人没了在前一个魇境里初见时剑拔弩张的氛围,齐沅对眼前人报以微笑,“我大概想到对策了。”
再次来到宴会厅后的一切都和上一次没什么区别,齐沅在会场和陆准碰面,把厨师陶磊准备的精美菜肴端上桌面,在见到跟着女记者一起到场,端着摄像机的宋以辞后,齐沅塞给陆准一张小纸条。
“把这个传给宋以辞。”齐沅在陆准身侧耳语,“这次我们按兵不动,守株待兔。”
中午的宴会和之前一样在12点准时开始,老船长孔国明上台致辞宣告着午宴的正式开始,这一次齐沅和陆准并没有先行离开,而是在一旁静静站着,注视着场上众人。
人们举着酒杯互相闲聊,觥筹交错间,玻璃杯在顶部吊灯的照射下映出众位乘客和海员些微变形的笑脸。
也就是在这样热闹温馨的氛围里,在会场时钟缓缓转动到十二点半的时候,场内的所有光源都骤然黯淡下去,场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不知过去了多少分钟,一片黑暗中,齐沅感到被人攥住了手腕。
熟悉的冷檀香味混在酒气里传入他的鼻腔,耳边传来低沉的轻语。
“进总闸室的人,我看到了。”
宴会厅的角落,齐沅低声询问。
“嗯。”谢临握着齐沅的手腕好一会儿才默默放开,“是沃克。”
“外国人?是你的工头吗?”
“嗯。十二点前他进去一次,十二点半前第二次,然后出来找到我,让我过会儿通知乘客是小故障导致跳闸,很快就修好。”
“你比他先上楼,如果他在你之后来到宴会厅用特殊液体写字再下楼恢复照明,未免有些太赶了。”齐沅垂眸沉思,虽然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是谢临的气息和味道多少让他觉得安心,“而且要远程控制玻璃的温度,看不到在场众人反应的话也并不方便。”
“你觉得操控电闸的和写字的是两个人?”
谢临问话的时候,场上的照明终于闪烁着重新恢复,在场乘客们仓皇失措的脸暴露在吊灯的彩光之下,配合着场上丰盛的菜肴和缓缓流淌的温馨乐曲,显得有些滑稽。
“对,两个人的概率大些。”齐沅看向宴会厅的一角,宋以辞举着摄像机朝他很轻地点了一下头,长发在脸侧微晃。
“希望这次我们能够找到在镜子上写字的人。”
和上一次同样,杨柳的尖叫声划破宴会厅的天花板,众人的脸色在看到镜子上血红色的“大海会记住每个谎言”时都变得惊恐万分。
考虑到船员安装炸弹的可能,齐沅仔细观察了大副和船长,和乘客们一样,他们手中还握着红酒杯,脸色却隐隐有些惨白,并没有比乘客们好到哪里去。
场上有人尖叫着“他回来了!”,齐沅注视着陷入不安的众人,没有走上前去揭开这个恶作剧——船底的炸药就像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贸然行动引发爆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这是在宴会开始前,他们就彼此确认过的事情。在敌人隐匿在迷雾中时,按兵不动获取更多的信息会是最好的选择。
船长孔国明放下酒杯走到台前,他握着话筒环视在场的众人,开口安抚:“大家不要惊慌,可以先行回到房间休息,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