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悲痛的心情,即便已经时隔十年,依旧清晰。
最后,魏尔伦只是如此回答:“兰波可是最强的谍报员、超越者,你是在小瞧他吗?”
纲吉觉得对方在敷衍自己,可是他没有证据。
相处了这么会儿,魏尔伦对自己并没有对待中原中也的锋芒,这也让少年首领进一步放大了胆量:“可是我和兰波君聊天的时候,觉得他并没有生气。保尔哥哥,兰波君从头到尾都只期待你回来,和你重新成为搭档。无论是干部候补还是成为干部,他都没有打算找过副官。”
魏尔伦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回去?回法国吗?斩断我的手脚,将我这个珍贵的、世界第一例的人造异能者带回去关起来?没想到过了十年,他对政||府还是这么的忠诚。”
“不是这样的,兰波君他——”
“够了,纲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魏尔伦钴蓝色的眼眸仿佛汇聚了风雪,纲吉这才愕然发现,对方竟然已经动怒:“如果你不想尝尝被重力碾压的痛苦,就停止这个话题。”
……说好不会对他动用武力的呢?
曾经的谍报员轻易地看出了少年心里的吐槽,或者说精神偏向孩童的少年首领比过去更不会隐藏自己的表情:“我确实不会伤害你,但是纲吉,让一个人感受到痛苦却不伤害他的方法有很多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纲吉非常识时务的老老实实闭嘴了。
这一刻,他非常羡慕太宰治,如果自己拥有太宰治的巧嘴,说不定早就让魏尔伦动摇,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惹怒对方。
少年首领颇为低落的缩了起来,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本来起了怒意的魏尔伦看到自己的弟弟这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一时间也有点无语。
——小孩子似的。
不对,纲吉目前因为异能的影响,虽然拥有原本的记忆,但本质确实应该被称为八、九岁的小孩子。
想到明天对方的精神还会进一步倒退,就算是魏尔伦都有些头疼了。
不过……
他有点晃神。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兄弟之间的相处吗?
哪怕觉得很麻烦,却也感到很高兴。明明想要生气,却又不舍得真的让他吃苦头。他从未对惨死在他手下的生命仁慈,却心软于对方委屈的表情。
……很新奇的体验。
一如他曾经希冀的美好。
屋内再度恢复了沉寂。
纲吉在一边缩了一会儿,听到动静声又小心地抬起头,却见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魏尔伦似乎准备出去。
“魏尔伦先——”
他在魏尔伦钴蓝色的眼眸注视下改口:“保尔哥哥,你要……?”
魏尔伦恢复了笑容:“毕竟我来这个小地方,是有‘工作’的。”
见少年首领瞬间支棱起来,仿佛垂着耳朵的兔子一下子竖起耳朵满是警惕,非常可爱。他单手掩着嘴唇笑了起来,对少年的乖巧很是喜欢,并不打算现在就惹毛对方:“放心吧,我的下一个目标不是你关心的人。”
纲吉更担心了:“旗会?!”
兰波不可能,涩泽龙彦因为交易被放过了,森鸥外被排到最后,又不是自己的“牵挂”,那就只剩下中原中也的朋友们了。
“虽然确实和中也相关……”魏尔伦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我的下一个目标,被称为‘N’。”
“他就是当年‘造神计划’的负责人,中也的创造者。”
——也是中原中也最初执着的留在擂钵街的根源。
…………
在一处极深的、当地人都几乎不会踏足的深山老林中,于地下隐藏着一座大型研究机构。
一座被标记为“极密”,连大部分本国官员都不知道的研究机构。
一座,为了重新制造出“神明”的研究机构。
可惜的是,哪怕拥有着详尽的资料,在花费了巨额资源的十年中,他们都没能再度实现当年的奇迹。
而现如今,这座被国家重点保护,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研究机构,在今日被人轰开了大门。装备精良的安保人员被全部杀死,火力充足的全自动现代武器被毁坏殆尽,就连内部价值连城的研究设备都已经变得残破不堪。通风系统也无法散尽的血腥味弥漫在这座地下百米深的研究设施内,混合着尸体开始产生的尸臭味,令人作呕。
黑蜥蜴的队长广津柳浪负手站在太宰治的身后保护他的安全,低声向面前坐在椅子上快速翻看资料的太宰治汇报:“太宰先生,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将所有基层研究员全部击毙,中层人员只余留负责人及其副手,设施内所有研究资料预计在半个小时内删除完毕。”
兰波刚走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话。
“太慢了,十分钟内不能删干净,就没有必要活着了,港口Mafia从来不养废物。”
太宰治头都没有抬,他看文件的速度快的简直就像是在胡乱翻动纸张,只有那双鸢色眼眸中汇集的阴郁与黑暗,证明了他心中的不快。
广津柳浪应了声,又问:“那些‘实验体’?”
——作为“造神”的秘密研究所,这里所拥有的实验体极少,却都是可能创造出特异点的特殊异能者。
“还有救的就带回去送到红叶大姐那里,没救的你自行处理。”
“好的。”
看到兰波进来后,广津柳浪便主动离开了这座充满血腥味与人体污秽味道的实验室。
“你杀了这里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工作人员,而剩下的百分之十你也不打算留活口。”
兰波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太宰君,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向官方宣战,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太宰治一边翻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如同舞台剧一般用刻意矫揉造作地戏腔回答:“我们的神明大人太善良,一次次的礼让只会让贪婪的愚民更加贪婪。可惜他的信徒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自然不会有心慈手软。”
“对待恶徒,就应该用更加凶恶的手段。”
他抬起头,一脚踩在趴在地面、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处好肉的人形头上,满脸惋惜着道:“明明花了十年时间,却连个中也二号都没做出来……都这么无能了,为什么还要存有非分之想,去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兰波的目光转移到那个似乎是人的东西身上,他的身上插着带线的钢针,将他钉在地上,只有脸勉强还能看出人样——兰波沉思了片刻,从记忆中翻找出十年前的资料:“他是‘N’?”
即便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太宰治依旧残忍的用药物让这个男人保留着意识。
“这里的‘凶手’另有其人,我不可能给纲君惹麻烦。”太宰治笑着回答:“更何况,官方那边不会有任何动作的,他们只会巴不得我们毁掉这里,湮灭所有证据。”
兰波揉了揉眉心,时至今日,即便是曾经最优秀的谍报员,他也已经很难窥破太宰治的所有计划了:“按照约定,我来了。你想要做什么?”
“唔……做什么啊。”太宰治无趣的收回脚,重新将视线放回文件上,右手翻阅着,左手却点动了桌上的遥控器按钮——下一秒,电流被再度接通,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男人又一次发出了濒死的悲鸣,在这个充斥着血腥与骚臭味的空间中新增一股焦糊。
兰波面无表情地看着。
太宰治关掉电击,语调温柔:“来,亲爱的N先生,请告诉我们的干部,‘温柔森林的秘密’是什么?”
兰波的表情终于变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生不如死的研究员肝胆俱裂,对太宰治的恐惧深入骨髓,哪怕已经无限逼近死亡,哪怕每一次发声都是无尽的痛苦,他依旧拼尽全力地回答:“谍报人员传回的、消息……只知道魏尔伦的创造者……牧神……留下的资料的最后一篇……标题叫做这个名字……但是里面的内容……被一个叫兰波的……谍报人员毁掉了……我不知道,究竟写了……什么……”
“我说了……所有知道的……我都说了……求求你,求求你……杀死我……”
“……”兰波悬着的心缓缓落下。以他的眼力,自然已经看出面前的男人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几乎不可能还有意志保持秘密。
“真是可惜呢,明明是可以杀死魏尔伦先生的最后保险。”太宰治耸耸肩:“兰波先生现在可以放心了?放心的话,就去迎接我们的敌人吧。还有些工作没完成,可不能让他大摇大摆的在这里参观。”
兰波缓缓抬起头,那是鲜少展现在泽田纲吉面前的阴郁表情,冷淡又充满厌烦:“原来如此。”
太宰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兰波清楚的知道,是魏尔伦来了。
——这是他们相隔十年的,第一次会面。
“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吗?”兰波冷笑了声:“真是好算计,让保尔成了你的替罪羊。”
“我可什么都没做,连魏尔伦先生的面都没有见过。”太宰治耸了耸肩:“‘暗杀王’先生债多不压身,兰波先生是心疼了?”
回应鸢眼少年的只有兰波的背影。
待到兰波彻底离开,太宰治叹了口气,仿佛随意聊天一般,一边快速翻看着所剩不多的资料,一边笑问身边不断求死的男人:“你说那些‘实验材料’这样哀求你的时候,你会心软吗?”
“啊,请不要误会,我当然不是指责你,只是有点好奇。”
“对了,我查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呢……”
顿了顿,太宰治轻声说:“你似乎有一个在当警察的弟弟?”
N哀求的声音,消失了。
“真是个好哥哥呢,明明已经为了研究计划抛弃一切甚至姓名,只留下一个字母作为代号,依旧为你没什么本事的弟弟谋求了一份体面又不危险的工作,甚至不顾禁令,秘密的和亲爱的弟弟保持着联系。让人感动的兄弟情深呐。”
太宰治叹着气,却用着无比温柔的口吻:“你不会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活着出去,掌控魏尔伦先生来杀死我、杀死我最重要的纲君吧?我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当然,我明白你的心思,‘就算是死也不能把这些宝物让给别人’,是这样吧?”
“很可惜,你的扫尾工作做的还是不够隐蔽呢。”
“也不知道你那个在警察局抓点小偷的好人弟弟,是否像你一样擅长忍耐呢?”
“你一定在心里想,我为什么不早点把这致命的消息拿出来威胁你呢?这样你或许就会早点屈服,不用忍受这些非人的折磨了。”
鸢眼少年低低笑着:“让我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这是惩罚啊。”
“惩罚你肖想不该肖想的人的代价。”
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蹲在了满是血污的地面,他看着男人因为崩溃而不断骤缩的瞳孔,彻底击溃了囚徒的心灵。
他温和的,轻柔的,对着下方的N低声说。
“现在,你愿意告诉我‘温柔森林的秘密’了吗?”
魏尔伦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
比起上午的从容不迫,此时的魏尔伦无疑是狼狈的,白色的大褂已经不见踪迹,背后也被中原中也伤了一个大口,虽然被强化过的身体已经止血,但伤口不是短时间内能愈合的。
哪怕是他,也没料到自己刚刚潜行踏入秘密基地的入口就迎面撞上了曾经的挚友,两个十年未见的搭档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都沉默了,随后几乎同时动作——唯一不同的是,兰波是向前了一步,而魏尔伦是后退。
从不畏惧任何危险,高傲的魏尔伦,在他厌恶的“人类”面前,下意识的后退了。
这让骄傲的男人感到了难堪。
沉郁的寂静之中,魏尔伦率先开口了。
“为什么不动手?”魏尔伦冷着脸问:“我背叛了你,害得你失去记忆流落异乡,你应该恨我。”
兰波摇头:“我从未恨过你。”
“……”
“保尔,跟我走。”兰波朝他伸出了手:“停止你的行动吧,纲吉君和中也君会恨你的。”
“……时隔这么久,阿蒂尔,你依旧还是老样子,自以为了解我。”沉默之后,魏尔伦笑了。他虽然是笑着,那双美丽的钴蓝色眼眸却如同封入了冰雪,照不进一丝阳光:“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哪怕是憎恨,你的行为也和人类一模一样,你就是人类,所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不。”兰波缓缓说:“我想向你道歉。”
“…………什么?”
“很抱歉,一直都没有理解你的心情,却自以为了解的自说自话,除了增加你的痛苦之外,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他的下一句会说什么呢?
魏尔伦很好奇,他居然已经无法猜测出兰波想要说出的话了。
十年的时间,终究造成了改变。
他虽然很好奇,却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这一句话动摇了。
——不能再听下去了,不能再接触下去了。
“够了。”
魏尔伦一手扶住了头上略显陈旧的帽子遮挡住颤动的眼眸,另一只手臂抬起直指正上方,强行打断这一次会面。
“不要……再说了。”
魏尔伦强行打开了自己的“门”。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点,虽然那封锁的“门”只是被打开了一瞬。但即使只是这样微小和短暂的一点点,沉睡在魏尔伦体内的神明被惊醒,释放出了人类永远不能及的力量——
只是一瞬间,眨眼的一瞬间,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魏尔伦抬起的手掌中发射了出去——黑色的东西没有任何停顿的飞升而上,所有阻拦在它面前的存在全部在瞬间消弭,足以承受住炮弹轰炸的金属建筑就像是被水完全浸透的宣纸,破烂的不堪一击。
从地下到地上,黑色的东西湮灭了所有阻碍他的物体,只留下一个可以从百米深的地下看到蔚蓝天空的大洞。
魏尔伦从洞中飞走了。
兰波并没有去追,异国的男人站在原地呆愣良久,最后在基地持续的震动中回过神,长叹了一口气。
“我果然……已经无法将话语传达给保尔了……”
他喃喃自语。
“纲吉君……之后,拜托你和中也君了。”
魏尔伦避开兰波之后穿梭在这个研究机构中,像是发泄一般放弃了潜行,以绝对的力量暴力破开了所有阻挡的障碍,几经寻找也只找到了N死不瞑目的尸体。
目的虽然达成,却让魏尔伦不快的皱紧了眉。
但事已至此,兰波还随时有可能跟过来,魏尔伦选择了离开。却不料回了地面又恰巧遇到了刚刚赶到的中原中也。
两个几个小时前才恶战过一场的兄弟胸中都憋着一口怒火,魏尔伦试图让弟弟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人类,而中原中也恼火对方带走自己的伙伴,双方一言不合,毫不留情的又打了一架。
二人都是近战方面的高手,被精心创造出来的身体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凡人无法承受的重击。这一次,有了经验的中原中也扬长避短,他知道自己的异能比不过魏尔伦,于是偏向战斗技巧。
——然后成功将轻敌的魏尔伦暴打了一顿,并给对方的后背刮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虽然后续动用异能的魏尔伦成功将局面搬了回来,也不能改变上午还大获全胜的他下午便如此狼狈的结果。
思及此,魏尔伦更加不快了。
但是不快之中,又有些许喜悦和遗憾。
『把纲还给我!』
赭发的弟弟向他发出怒喝,代表着两个弟弟之间不可斩断的羁绊,他为中原中也的幸运感到高兴,亦觉得些许羡慕。
确定纲吉还在睡觉,魏尔伦的心情好了一些,便去浴室脱掉了染血的衣服,洗干净满身的脏污。背后凝结的伤口再度被撕裂,鲜血和身体组织的碎末随着水流的冲刷流进下水道,但魏尔伦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面无表情的打理好一切。
从浴室里出来,魏尔伦没有开灯。黑夜无法对暗杀王造成影响,反而是他最喜爱的环境。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似乎在药物的作用下依旧沉睡着的少年首领,这对魏尔伦而言也是个新奇的体验,毕竟上一次看到中原中也平静的睡颜,是在十年前的实验室的维持生命的特殊溶液中。
纲吉匀称的呼吸让他的心情再度回暖,似乎只要这样看着,就能感受到平静。
——这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
“弟弟……”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词汇,让他孤独荒芜的内心被奇异的感情填满,让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飘零在这个满是他憎恨的人类的世界。
他的弟弟,他的同类,他的另一个自己。
拥有一个中原中也已经是世界对他难得的善意,而现在,他拥有了两个弟弟。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哪怕是魏尔伦作为异能兵器被特殊制造的身体也感受到了疲惫。尤其是与兰波短暂的会面,更是扰乱了他的心神。
『可是我和兰波君聊天的时候,觉得他并没有生气。』
『我从未恨过你。』
纲吉与兰波的声音再度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却只让他更加烦乱。
诸多以为忘记的记忆不断的涌来,联合伤口的疼痛感,将他淹没在无法呼吸的水底。
“‘从未恨过’吗?”
“或许吧……”他自嘲的笑了:“但是那又如何?即便是阿蒂尔,他的心中也有比我更重要的存在。他深爱着自己的祖国,只要祖国下命令,他就会伙同组织的其他成员对我动手。”
人类贪婪他的力量,将他视为兵器。过去的他从诞生起就一直在服从,像看门狗一样被迫服从牧神,在那些人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利用目光中“自愿”服从法国政||府。
或许也曾有片刻,他觉得一直与兰波搭档是不错的人生,但是所有认知与犹豫都在救出中原中也的那一刻彻底破碎。
他还记得,在一个圣诞节,完成任务的他与兰波路过教堂,刚接触普通社会的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进去,看到了正在接受洗礼的婴儿。
负责洗礼的神父说,所有孩子都是在上帝的祝福中诞生的。
想到这里,黑暗之中的魏尔伦发出了一声如同冰雪的冷笑。
“我们是不会被上帝祝福的存在,纲吉,无论是我还是你,又或者是中也。我们是人类触犯禁忌所创造的奇迹,这世间唯三的奇迹,我们的身体内沉睡着神明,上帝是不可能祝福我们的诞生的。”
从那一天开始,兰波认为他“像人类、和人类一样”的话语就变得无比刺耳,连听到都会让他觉得厌恶。
他不明白自己这样不被祝福的存在为什么会诞生,诞生在这个没有同类的世界,疑问着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明明不是人类,却被套上人类的枷锁,除了兰波,所有“同伴”对他的笑容下,都隐藏着看着异类的排斥与恐惧。
“所以,哪怕是背叛阿蒂尔,我也决定要带走中也,决不能将他交给法国,交给任何研究所。”
“那个时候我在心底发誓,要让这孩子在某个悠闲的乡村慢慢长大,他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过去,不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他会有家人和朋友,不会被异样的眼光包围,也不必去体会那种格格不入的寂寞。”
“他应该拥有这样自由的生活,而不是交由国家管理、教育、研究,灌输‘爱国’的思想——就像我一样。”
“就像我一样……”魏尔伦讽刺的轻笑了一声:“哪怕是阿蒂尔,也理所当然的对我说,中也应该被管理,‘就像你一样’。”
——像他一样?那简直就是最可怕的地狱。
十年前的他还未曾陷入刻骨的绝望,那个时候的他,真心实意的希望给予这个世上唯一的弟弟、自己注定无法拥有的人生。
魏尔伦缓缓说着,似乎是喃喃自语,也似乎是对某个终于寻找到的同类倾诉:“所以哪怕抛弃一切,我也想要拯救中也……”
“拯救另一个我自己。”*
所以,当他以为中原中也死于十年前的荒霸吐神暴走,再度只剩下他一个“异类”的世界让魏尔伦绝望,而这一次,连兰波也与他分道扬镳,生死不明。
好不容易找到了弟弟,他终于可以不再孤独寂寞的活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为什么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度带着无法得到答案的疑问,憎恨着自己存在的可悲灵魂,只能通过暗杀这种手段来获得“生”的真实感。*
他相信着这个世界,也期待着这个世界,但是与中原中也不同,他无法相信人类。
人类只会用巧妙的谎言编织成无形的大网,将泽田纲吉与中原中也笼罩其中,肆意利用。如同森鸥外,也如同太宰治。涩泽龙彦可以为了自己的性命肆意出卖少年首领,旗会自然也可以为了什么抛弃庇护他们的中原中也——擂钵街的“羊”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没关系,他的弟弟们尚不成熟,还未窥得人类的虚伪,对这片罪恶的土地抱有期待。那么,便由自己出手,碾碎这囚困的大网,彻底将弟弟们解救出来。
——他绝不会让中原中也与泽田纲吉像过去的自己一样。
魏尔伦弯下腰,轻轻抚摸着少年首领的头发,如同大提琴一般悦耳的声音用着温柔的语调,低声说:“晚安,纲吉,我的弟弟。”
北欧的流浪神明起身去了隔壁的次卧休息,黑暗之中,纲吉睁开眼睛。
这一刻,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到。
精神已经倒流到五六岁的少年首领下意识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沉静的黑夜给予他些许安慰。
第二天清晨,当魏尔伦从次卧中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对他露出大大笑容的弟弟。
“早晨好,保尔哥哥。”纲吉将煎好的鸡蛋盛进盘子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端上桌:“家里只有餐具,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就找邻居奶奶借了四个鸡蛋和两枚黄油,结果鸡蛋都进锅了才想起忘记要盐了……啊哈哈……凑、凑合一下还是能吃的……唔……对不起……”
纲吉说的随意,还因为对着刚认识一天的“哥哥”主动示好结果做的不上不下而尴尬羞涩。魏尔伦听到耳朵里,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的弟弟对他说,“家里”。
——这是兰波都不曾对他说过的话,作为为国家奉献一切的谍报员,他们只有安全屋,没有家。
傲慢自若的超越者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好在曾经的职业技能还没忘,他的嘴角勾起一如初见的傲慢又温柔的微笑,坐在餐桌前好以整暇地问:“我还以为你会逃跑。”
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