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冷哼一声,一摆衣袖。
他自有原则,最讨厌人说谎,故也不能因人家说实话忌恨。
“这话倒还算诚恳,不过官吏任免在尚书台,那处墙厚门紧,老夫着实爱莫能助。”
“司徒误会了,”另一人解释道,“我二人才疏德薄,岂敢妄图官位,只是自关东来奔,本图关中安稳,谁知长安居,大为不易,随身不多的钱财,空耗殆尽。我家中有老母奉养,我好友,妻室素有痼疾,时时服药,家中又有三岁小儿……”
说到此处,那人忍不住低头以袖拭泪,一片青灰的粗布袖上,层层都是补丁,“原本无计可施,坐困粮乏,近来听说槐市中蔡公的天一阁要招抄书佐与侍候,我二人又会一两笔书法,读过一两卷经书,就想请司徒帮帮忙,可否举荐我二人去谋份薪俸?”
王允并未被他真情流露打动,丈夫养家糊口那是应该,长安城中可执之业颇多,沦落至此只能说二人无能。
不过,天一阁虽是当朝国丈蔡邕主持,但其中的书佐、侍候却不算官吏,只是因为国丈蔡邕宽仁,俸禄丰厚,加之身份虽高却并不拿架子,很与人亲近,让不少人生出借此捷径攀附之心。
这两人看着倒是一派老实,不像巧心钻营之辈,王允看了一回,仍然不放心,又考察了一番才学,只是平平,作书吏够用,蔡国丈偏好又才之士,二人在却差了些。
如此,举手之劳,倒好还了当年人情。
王允点头为二人写了举荐信,又声色俱厉训诫一番。。
“尔等到了书阁,当老实勤勉执事,勿作他念,若是让老夫知道你们借此攀附,老夫必不饶!谨记勿忘!”
二人连忙再拜,“谨受司徒教诲,我等绝不敢忘。”
既还人情,就做到底,王允看二人形容寒怆,便又各给二十金,素绢五匹,以助家资。
二人各抱所赐,千恩万谢出了府门。
青油壁车辘辘驰过巷口,车中淡淡容服的女子,起帷幔往巷口望了一眼,恰见两道身影自里巷中出,莫名有些眼熟。
她微微蹙眉,指尖点住额角。
只是当年她侍候过许多宴席,却不曾留心,浮光掠影般过,记不起多少。
秋风一卷,那二人身影便已错过。
司徒,三公之府,每日往来觐见者不少,御史台自然找人监视注意,只是二人形容俱不起眼,一打听就是来求资助的寥落士族,长安如今不少,哪家公卿都有,监视之吏便未着意。
书记随意落笔,待归总时,便淹没于众寒门之中,渺无痕迹。
如今,荀柔稍能理解,为何中原王朝每每处理边患,都使用杀戮为手段。
多民族地区,复杂的恩怨纠葛,差异的语言和风俗,盘根错节的爱与恨,背叛与结盟,就像一把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教化太难,一把杀尽,杀得畏惧退守,是是最省事的办法。
分兵,阿音不过带走一万人,而治理汉阳,他给堂兄与袁涣,就足足留下五千,还有挑选出的,各曹属最优秀的胥吏。
若非有人提醒,让他带走杨修杨德祖,这继续征讨的路上,他得和戏志才两人亲自核对计量粮草。
“这是如今粮草数目?”荀柔探头看向戏志才手中的简牍,一眼扫过分列项目,直接看到最后。
“是。”杨修立答道。
“辛苦了。”荀柔点点头,看向账面上干净利落的数目,觉得自己总算发现杨德祖小同学,正确使用方法。
杨修指向案上的黏土堆,“太尉,这可是安定一郡地理?”
“不错。”荀柔点点头,一双无可安放得脏手上举着,“尚未完成。”
杨修等了一等,“太尉可还有吩咐?”
“并无对了,”在杨德祖陡然亮起的目光下,荀柔嘱咐道,“临寝前,定要再巡视一遍粮草存放之处,此为军队根本,你如今身为粮草官,万万仔细,疏忽不得。”
“…唯。”
被压制了搞事灵魂的杨修,无精打采的离去,掀起的帐篷吹进一股山风,凉得荀柔一哆嗦。
戏志才一边大笑着,一边起身倒了一盏温汤,又打开将尽的香炉,自青丝囊中钳了一枚香丸进去。
“太尉怎么不将杨德祖留下?杨君颇为灵秀,常能出人意料。”
荀柔道了声谢,拿手腕夹了盏,一气喝完,“不通实务,又好作惊人之语,先踏实作一路粮官再论。”
“太尉更了新香?十分沉馥绵长。”
“志才闻出来了?”荀柔露出笑意,抬起头忍不住显摆,“我不善此道,先前是家中存的散香,这回是文若所制的新香,与寻常香铺所制自然不同。”
“原来如此。”戏志才一笑,又执起笔,“每观君家兄弟亲善,令人羡慕非常。”
荀柔嘴角忍不住上翘,他轻咳一声,又精心的修整了泥盘上的河谷,招了招手,“志才兄一道来参详。”
安定郡,郡名安定,前汉时从北地郡析出,治所临泾,另领六县。
从此佳名看,汉武帝当初对它抱有相当的期望,但现实是,安定郡并不安定。
每当北方草原来敌,又或西北羌氐内乱,安定的存在感总是高到爆表。
盖因此郡有以险固闻名的高平第一城,正是萧关之所在。
此郡与相邻汉阳郡不同。
汉阳郡似高原上的盆地,两山相夹之间,是河流网布的平原谷地,虽有山岭起伏,但终不甚陡峭。
而安定郡,虽亦是两山相夹,但山岭绵延开阔,山峰险峻,占据整个郡大半面积,唯有中间泾河流过形成一线谷地,治所临泾及余六县,皆沿泾河分布两岸。
可谓关中与凉州之间的咽喉要地。
同样,与汉阳四姓掌权不同,安定有名有姓的汉姓,足有十三家,多有胡族血统,其中,最大的势力是与马腾等人相互结盟的杨秋。
坏消息是,安定似乎不像汉阳那样向往中原,也并不似汉阳衣冠共治,而是各自为政,各守其地,恐怕得将他们打服。
好消息是,豪族众多,彼此争斗,却并没有势力统一,也没出能力与野心并存的人物,最大势力的杨秋,并未占领最难攻取的高平,而是守在安定治所临泾,由此观之,此人水平也就不过如此。
故拿下安定是“虽不为易,也不为难。”
丢下一半步兵,又缩短了运粮通道,荀柔领了以骑兵为主的吕布、张辽二部,自汉阳东北的薄落谷,快速穿行,数日就抵达了凡亭山下乌氏。
就同先前预期,此地的胡氏与伍氏,都没有主动出动在山口伏击,而是等到大军行近,这才由族中勇武,匆匆领自家部曲奔出。
“今日首功,谁人敢与我抢!”
随着一声大笑,一阵狂风似飚出一道赤色虚影,不等下令,吕布已驰马挥动长戟,冲杀向对面军阵。
他身后十余名亲兵,反应飞快,虽马慢了一息,却也很快挥响皮鞭,举刀跟了上去。
荀柔安抚住**爱马,无语的望向已然血肉横飞的战场,眼看吕布就跟出门放风的哈士奇,全不愧撒手没之名。
让张辽带部接应,又安排好弓箭与盾手以防万一,一切妥当后,再从容观战,平心而论,冲锋状态下的吕布的身姿,值得一赏。
沙场是吕奉先的舞台。
跨下名马奔、扬、冲、撞,飚若旋风,急如电闪,与主人身心同契,在万军从中来去自如,一竿银戟飞、横、旋、刺,银光万点,瑞气千条,如有活的灵魂,在刀剑林立中穿行无阻。
一切都是背景、是音效、是旁白。
血肉飞溅,惨嚎无数,战场所有的残酷与残忍,在看向吕布的时候,都让人感觉不到。
就像一场表演,而身披银甲,头戴兜鍪的吕奉先,就是其中激情热血奉献的唯一主角。
这样的吕奉先,谁都不能抵挡,更何况乌氏的两家怠惰不齐的私兵。
浑身浴血的吕布高骑马上,在畏惧逡巡不敢上前的兵卒前,将长戟重重杵在地上,发出如野兽如自然一般的嘶吼。
如同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叮铃的刀剑不断坠地,有人跪下求饶,有人弃甲奔逃,有人痛哭流涕,有人肝胆俱裂。
而荀柔则被凌冽秋风扑面,才意识到,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出自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气行》
第214章 见微知著
在武力与心理的双重压力下,乌氏的私兵很快溃散四窜,远征的兵卒大声呼嚎。
吕布回转身,甩动手中的锋利的武器,抖落鲜血,再高高举起长戟,银亮的枪尖对着阳光,闪闪耀眼。
呼声更浩大了。
这其实是一场很小的战斗,无论强度与难度都不高,乌氏城两族的私兵,也并非精锐精勇,但吕布疾如风掠如火的战斗方式,却足够吸引、侵略人心。
哪怕大多数兵卒字自己,并不适合这种战斗方式,但却让人向往。
人心所向啊。
古往今来的爽文,大家谁不想带入这样的主角,银枪匹马杀退敌人百万兵。
他其实也会向往这样的战斗,激情豪迈,酣畅淋漓,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荀柔抓紧缰绳,手指在方才战斗的余韵中微颤。
待享够了热烈的崇拜欢呼,吕布才带着一点餍足又骄傲的表情,骑着马直到中军大纛底下,并不下马,就在马上昂头拱手,“奉先,未辱君命,得胜归来。”
他身量高大,此时看荀柔隐隐有些俯视,很难算得上恭敬,甚至可以称得上挑衅。
远处的兵将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并未察觉,文吏中却有人暗皱眉头,中军气氛微沉。
“今日之战,君当计首功。”荀柔没有迟疑,悦然一笑,评判公允,石青色披风半罩,武将的赤红袍服着在身上,却显得如磐石沉稳。
他似乎未被战场气氛影响,在激情热血的欢呼中,微笑恬淡,骑马上前一步,向是迎接。
吕布眯了眯眼睛,下意识稍微收拢了张扬的四肢和五官,马也被拉得退了一步。
荀柔又冲他微微一笑,带着赞许的点点头,打马上前邀请道,“奉先随我一道入城?”
“啊,是。”
年轻的太尉赤红的袍裾自眼前飘过,点尘不扬。
吕布有些发愣,只凭着身体本能拨马转身跟随,连当良贾的怒目威慑都没注意。
他许久不曾经历如此畅快的战斗,方才明明也有意耀武,却在荀含光轻飘飘两笑后,又升起些许不安,仿佛做错了什么似的。
敌方其实不强,打赢根本不算什么,他还等不及号令……刚才至少该下马……哎,都怪刚才兵卒都在乱喊,把他心的喊乱了…
肩头被拍了一下,吕布转头,是张辽。
对方不赞同的摇摇头,“吕将军小心控马,太尉前去许多了。”
吕布回过神来,打马赶上前去。
于是,前来迎接的县令眼前,含笑温雅,不负传言白皙貌美的太尉背后,左边拱卫着高大威猛的杀神,右边立腰围十围,手持巨斧的凶汉。
听说荀柔在汉阳丰功伟绩的县令,登时双腿发软,就五体投地,献城求饶。
跟在他身后,等着县令体面完成投降后,再上前作为本城代表,款待朝廷军队的伍氏、胡氏两家族长面面相觑,也连忙上前跪在县令身后。
此地形势又与汉阳不同,荀柔亲自下马弯腰,把本县最重要的三号人物,从地上扶起来,温声宽慰一番。
县衙内很快摆起酒宴,县中粮仓敞开,伍氏、胡氏也各自出血,献出猪、羊各百头,以为劳军。
从小到大,荀柔只要想刷好感度,就没有失败的,宴席之上开始还心怀忐忑的县令几人,很快被他巧言令色说得放松下来。
谈笑间,说道县令正好姓阎。
不过,与汉阳阎氏没什么关系。
在凉、幽、益州三州,阎氏都是大姓,分布很广,来源也广。
许多少数民族汉化后,都以此为姓,故而阎姓相互之间未必有关,但各自与本地羌、氐等胡族却都有密切联系。
这位县令出身敦煌,荀柔便特别让随行的盖勋之子盖顺上来厮见,两边论起家源,恰还是相邻两县。
自与黄巾举事的同年,金城叛乱,凉州不得平静,阎县令上任后数年不曾归家,而盖顺也是随父亲辗转如朝后,便几乎与家乡消息断绝。
已至中年的县令不甚唏嘘,叹息不知何时才能再还家乡,盖顺年纪尚轻,未知乡愁,倒是荀柔念起如今被袁术占据的颍川,与他同叹息了一回。
宴罢归营,荀柔先去各曹营巡视,重点关怀慰问营中从汉阳新拔的青年才俊。
姜氏入营中最多,姜叙、姜隐、姜冏足有三人,赵氏亦有赵衢、赵昂,此外更有尹奉、杨阜、姚琼等人。
汉阳人杰地灵,也颇有才捷之士,又靠近中原,颇得滋养,荀柔更补了自己随扈,除了本身需要,以及安抚民心,也的确有意拔擢凉州人士。
此回对安定的态度与在汉阳不同,盖因两边情况本就不一样,但对这些新入仕的曹吏校尉,也自要宽慰安抚一番,以免滋生怨望。
荀柔依次切问一回,是否适应行军,衣衫饮食可有齐备,生活可有困难,两郡相去不远,家信也可随运粮队伍送回……众人颇知去就,倒俱不曾多想,行军虽不易,但凉州尚武风气,都身强体健,即使初次随军出征,也很快适应,并无困难之处。
倒是姜叙委婉表示,自己认为,吕布今日行事有些不妥。
由于姜氏族人最多,分得住到一处,荀柔将他们放在最后,瞧着他忐忑的眼神,知道他有表忠之意,忍不住一笑,“今日吕将军的确立了首功,心情张扬一些,也不算什么。”
姜叙微微愣了一愣,姜隐当即拱手道,“太尉宽容。”
“只是应当如此。”荀柔摇摇头,又与他们叙了两句,看天时不早,便与他们告别出了帐去。
三人送出帐外,见他走远,年纪最小的姜冏忍不住道,“太尉好亲切。”
哪听说过亲自探望小吏的主公。
“大概是怕我等多想。”姜叙隐约猜测,不过是与不是,待明日知道太尉都去见了谁,大概就能清楚。
“多想什么?”姜冏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想,”姜叙拍拍族弟的头,这是姜氏最聪明的脑袋,故虽年少尚未成亲,父亲实在舍不得这次机会,还是硬是将他送进来,其他还好,人情世故上,却单纯些,“跟随太尉,不必想太多,专心本职,勤勉些,说不定更得太尉看中。”
“谨受教。”
“今日将军着实失礼,当引以为戒。”
高顺留守军中不曾参加宴席,犒赏的酒食送至,也滴酒不沾,仅就着麦饭把羊腿啃了一只,便到吕布帐前等候,直等到天黑城中宴散,看等到魏续、宋宪等人扶着醉醺醺的吕布回来,更忍不住,“如今行军在外,将军酒醉如此,若一旦有变,可当如何?”
他原本该随荀凤卿西进陇西,却恳求太尉留下来,实在是见将军与太尉之间关系,大不如前,放心不下。
吕布今日是挑衅了才觉得不可,又收不回来,心中本就不安,这才在席上闷头喝酒大醉,此时又被他点出,又想起白日里忐忑的心情,更是恼怒,“汝何知之?”
你知道什么?
“休要多言!”
高顺哪不知他是恼羞成怒,直言强劝,“将军举动不肯慎思,动辄言误,太尉虽宽容,然将军岂能再误?”
不吸取教训,难道一错再错?
“出去!”吕布双手抱头。
“将军”
“将军醉矣,”魏续到底是吕布亲舅子,不愿见两人此时争执,连忙过来抱住高顺,边说边往外拖,“奉先醉了,高校尉先回帐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明日如何再说。”高顺无奈。
本是小事,今天委婉服个软,过了就算,也不需郑重其事,过了今日,哪还好再说。
“哎,你又不知奉先的性子。”魏续耐下心劝他,“我看太尉大度,此事过了也就过了。”
“太尉大度是太尉,将军也不能失礼。”高顺无奈。
他有些话,不好同与这些同僚说,也免将军更多心,反而更糟糕。
当初在洛阳,荀太尉还不是太尉,也没有别的兵马依仗,对将军客气拉拢,每每有厚礼相赠,将军都不客气收了,反同太尉姬妾私通。
荀太尉也不曾理论,反将那妾氏收为义妹,嫁给将军。
到此时他觉得有些不妥当,将军还兴高采烈,这是将军私事,他也不好多说。
之后,荀太尉收了董卓凉州兵马,又在三辅新募兵勇,让凉州将领和荀氏族人执掌,结好盖勋、皇甫嵩等原朝中大将,去年又新收了白波军,如今又得了汉阳,再不必依仗将军。
而将军,一直留在长安练兵,去年为女儿不曾入中宫还大发牢骚,即使在太尉面前也露出神色。
太尉的确宽容,但一次两次三次,总有宽不过的时候,倒时候……恐怕他们连求情都不能够。
连旧日同僚张文远,不也只无言暗示一句?恐怕也觉得将军不该吧。
高顺心事重重的回帐休息,待次日论功行赏,见吕布得了第一等的功赏,他也不能展眉。
“若果然能说得阴槃与彭阳来归,一战下得临泾,收服了杨秋,便好去高平,若能顺利,年内一举收复北地郡靠南的泥阳、弋居,也不是不能够。”
喝了酒有些兴奋的荀柔强拉戏茂加班。
地图一展,手指一比,意气风发。
随着噼啪一声响,烛光猛然一晃,熄灭了。
厚重的帐帘竟被秋风掀起,外面淅沥如雨,澎湃如潮,触物铮鸣的声音一下子清晰了。
荀柔跑去撩开帘幕,风浩荡铺面,吹得漫天一丝纤翳也无,星月皎洁,银河灿烂,也吹得人全身内外都透彻。
“好夜色!”戏茂赞了一声。
他原本开始想说一说吕奉先,可是刚起头,荀太尉就强势将话题转回,于是他也明白了,不再继续。
荀仹反应过来,提了斗篷飞快裹在荀柔肩上。
“明日定是大晴天。”荀柔仰望星空,声音淡下来。
他刚才似乎有点醉,但现在已经醒了。
“是啊,一片云都没有,定是晴天。”荀仹仰头,“也不知阿姑如今走到哪里了。”
此时,陇西山谷中正在激战。
荀襄听取贾诩之计,用粮草为诱饵,引出西县盘踞的滇零羌势力,张绣徐晃各领一部兵马,埋伏于两侧山林中,待对方来劫,便一举杀出。
荀襄在中军,本也下场厮杀,但中军护卫的典韦,却领着亲兵将她团团护卫,她说不过这位连叔父都尊敬有加的大叔,只好举起弓箭,勉强做个策应。
终于,她终于看中了机会,一支利箭携风雷之势射出,直穿喉而过。
对面骑着骏马,身着彩衣的滇零首领,捂着喉咙翻下马。
“滇零王死了!”
“羌王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群羌原本已见颓势,闻此顿时溃败,再无反抗之心。
“将军箭法精准!”张绣提着木仓回转,满脸兴奋,一边高声赞扬一边转了个木仓花,抖落鲜血。
荀襄忍不住展颜一笑,接着连忙收敛表情,用刻意板起的严肃脸,低沉的声音,对着他道,“今日之战,全赖文和公画策之功。”
“正是。”张绣连忙点头。
两道目光一起汇聚向贾文和。
贾诩…贾诩绝没有丝毫笑意,并认真回以一揖,“多谢将军夸奖,诩愧不敢当。”
秋风一起,转眼就吹得草木枯黄,树叶坠地。
荀襄一部消息传来,已经顺利拿下氐道、临洮,向武都进发。
陇西、武都二郡处于益州势力与凉州势力边界,又多山岭,少平原,难以控制,所以并无大势军法割据势力,多是些不依附两边的汉族或胡族分散小部落。
故,在武力威慑过后,拿出适合小面积耕作的新制农具、布帛以及盐巴,很容易和这些小族建立起友好关系。
一个以女性为首领羌族部落,其女首领还想将儿子送给阿音,愿以此永结世好,阿音拒绝了那个男孩,却招募女首领的女儿,在身边作亲卫长。
至于益州,则至今尚未查探到益州动向,并未发现有大举用兵的行动,会持续不懈的关注南方动向。
送信来的是典韦,阿音在信中表示,她身边既然有了合适亲卫,便还请典大叔回来保护叔父。
荀柔哪里不了解她,转头向典韦打听缘由,然后哭笑不得听完典韦视角的转述。
有些烦恼,也有欣慰。
阿音终于像凤凰一样高飞,不愿再受掣肘,虽然担心战场刀剑无眼,他也知道无法再保护她。
凤凰之所以是凤凰,是因为能飞得最高最远,飞得最前。
自长安书信传来时,彭阳、阴槃、鹑觚三县已先后归降。
长安的书信,每一次都沉甸甸的一匣,这一次尤其的厚重。
袁绍还没打去,曹操的信却先来。
信写得大义凌然,称袁私占河内,此罪当诛,如今麦黍已收,他愿出兵讨袁,想请其他郡共襄义举。
光看此信,看不出什么。
但若是搭配一同送来的郭嘉的信食用,就不一样了。
郭嘉信中,大发委曲,表示荀柔既然想让曹将军拖住袁绍,就不该不与他们通一声消息,堂堂太尉,发令一声,他们岂敢不“竭忠尽力”。
况且大家多年知交,如今,你却绕过曹兖州,与地方士族商量,实在太伤害彼此感情。
不过,孟德公是忠臣,虽然受了委曲,但孟德公不说,还是会尽心竭力完成朝廷交给的任务,“蹈死不顾”。
所以啦,要钱要粮,要兵马,朝廷不能太亏待忠臣吧,否则“海内俱不安心”。
荀攸信中给出的意见是,可以雒阳兵马以及常山郡兵马策应,再从青州支应一些钱粮。
这已然很完善了,荀柔没什么补充,便直接回信应允。
此外,秋收已毕,是收敛租赋的时节,今年关中的赋税已收得整齐,前往荆州和益州的商队也顺利完成任务。
自幽州、青州、扬州的赋税,和自荆州、益州、兖州、徐州而来的计吏,往朝中奏事,送来奏表和各地新推举的孝廉名目。
虽然兖州、荆州、益州、扬州、徐州五郡的孝廉,都直接本地上任,表奏只是走了个形势,但表面看去,似乎神州大多数土地,似乎都已还归王统。
但荀柔却从这些消息中,看出沉重的压力。
他错估了天气。
其实收复三县,还算顺利。
与汉阳不同,安定本地百姓并无那般傲气,郡中所谓大族,只是一县中人口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