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波应是,正想告退,却听姬未湫道:“上回府中出事,谁闹出来的?”
醒波与眠鲤皆是一愣,这事儿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无声无息的,昨日姬未湫又说把人处置了,他们还以为姬未湫不会再关注,没想到今日却问了。
醒波躬身道:“臣失职,与此事关联共有三人,分别是厨下管事李麻子,仓房周二狗,以及婢女清光。这三人中,清光已在当时便被圣上处置了,李麻子与周二狗昨日已经处置了,因涉谋逆,已处死,家中亲眷一律割舌刺耳充入苦役。”
“一个厨下,一个仓房。”姬未湫似笑非笑地看着醒波:“醒波,你确实失职。”
清光不必说了,姬未湫不记得她,估计是个粗使杂役,当时她就被姬溯给杀了。
厨房是重地,府中就他一个主子,每天吃饭都是从厨房来的,仓房更是重中之重,放置着姬未湫的身家,他日常收到宫中赏赐,平时人情往来,有些东西暂时用不到的就放进仓房里。这样的地方,能进去的自然都是信得住的人,这两处给塞进了两个人,醒波这个王府长随怎么不算失职?
“臣认罚,绝无怨言。”醒波恭顺地说。
姬未湫凝视了他一瞬,道:“起来吧,家中全赖着你,有所不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些东西要命,亏得皇兄不与我计较,若真计较起来,我好歹是天家血脉,不至于真被拖到菜市口去砍脑袋,你们自己的命我却保不住。”
“罚你一年俸禄,自个儿警醒着点。”
醒波眼中浮现一抹愧色:“是,臣绝不敢再有疏忽,若再有那等秽物入府,臣以死谢罪!”
姬未湫应了一声,就叫他退下了,眠鲤的样子有些蠢蠢欲动,姬未湫看了他一眼:“也就是你平素里不管内务,否则我连你一起罚。”
眠鲤垂下了眼帘,嘀咕道:“殿下回来后怎么凶神恶煞的?”
姬未湫闻言,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不要命,你主子我还要命呢!亏得你还是宫里出来的!丢人!——放你两天假,滚回去休息,回头跟我下淮南去!”
眠鲤抱着脑袋叫疼,姬未湫懒得搭理他,回去休息去了。
翌日里,姬未湫早早就被扯起来上朝去了,今时不同往日,睡不到三点了,半夜两点多就得起来洗漱穿衣,饶是如此,姬未湫还是慢了些,他也不敢迟到,这年头又不是迟到了被班主任亦或者上司骂两句甩个白眼就能去工位上班的!他干脆早饭也不吃了,出门骑上了马就往皇宫中去。
天色透着薄薄的亮,明月晓星依稀可见,姬未湫本以为人会很少,没想到等上了街却是一副热闹景象,已经有不少摊贩都摆好了摊位,包子馄饨的热气随风而来,他肚子里传来了一声低鸣,没忍住侧目看了一眼。
那头的摊贩却很有眼色,他这摊子就在进宫的必经路上,每日不知道多少大人上朝路过都要买他们家的饭食,当即提溜了个篮子就迎上来了,侍卫们正想拦着他,却见他就停在了侍卫的面前,笑脸迎人道:“贵人,用些早点吗?都是干净的,上好的白面!包子荤素都有,水灵的小青菜和昨日刚晒好的香菇,芝麻油香得很!”
姬未湫马匹未停,看了一眼道:“这一篮都要了,眠鲤。”
眠鲤径自过去扔了一块银子,说了句不用找了,小贩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姬未湫都走远了还听他喊着什么‘祝贵人富贵荣华,青云直上’之类的吉祥话,眠鲤跟在姬未湫身边,笑道:“还挺会做生意的。”
“嗯。”姬未湫提醒道:“快些。”
“方才在家中说带上殿下就是不要。”眠鲤一边说,一边用银针在包子上快速试了试,自个儿又隔着帕子掰了个包子试了试,见没问题这才将这掰开的包子递给了姬未湫,姬未湫尝了一口,果然如小贩所说,香得很!
这一蓝子吃食挺多,姬未湫吃了两个包子又喝了半壶豆浆就差不多了,剩下的眠鲤收着,侍卫们不能进宫,要在宫门外候着,刚好给他们分一分。
上朝还是那么一回事儿,跟姬未湫关系不大,姬未湫看了两小时菜市场大爷们撕逼就结束了,朝后姬未湫自觉的跟上了姬溯,道:“皇兄。”
“嗯。”姬溯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府中可好?”
“还行。”姬未湫下意识抬眼去看坐在御撵上的姬溯,可看到他的一瞬减去却跟被火烫了一样垂下了眼帘。“没睡好,住惯了宫里,骤然回了府还有些不习惯。”
这是真的,自从知道厨房和仓房都被人塞了奸细进来,姬未湫膈应得早饭都没吃,昨天半夜里忍了好久才没去仓房转悠一圈,亲自点点东西。
姬溯瞧他那样子,不禁嗤笑了一声,姬未湫说着这样的话,却低头不敢看他,不正是心虚?看他那样子,难道说回府住的很好他还会与他计较不成?
姬未湫见姬溯不吭声,强忍着跑路的冲动硬着头皮跟在了姬未湫身旁一路回了清宁殿,等兄弟两喝过茶,坐下缓了口气,姬溯便问道:“顾相给你的,为何一个都不要?”
姬未湫本来也是来知会这个事情的,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万一顾相给他的名单是姬溯的意思呢?那他不是拂了姬溯的意思?总要来说一声的。
姬未湫低着头说:“本来是觉得很好的,但全带上又觉得有些累赘,若只要一两个又显得厚此薄彼,闹得顾相也不好与人交代,干脆还是一个都不要了吧。”
他自认为说的挺周全的,也事实如此,姬溯想听的却不是这个,冷冷地扔出三个字:“知道了。”
那就是不接这个话茬而且让他滚的意思了,要是平时姬未湫就麻溜地滚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这要是滚了,可不是想起来什么事儿出门拐个弯儿就能问的了,于是他便接着问道:“皇兄以为我这件事做的对吗?”
姬溯目光平和:“接着说。”
姬未湫老老实实地说:“我本来想着我照单全收,此次查贪必然是顺遂的,我也能卖他们一些人情,但我转念一想,带上那些人,势力盘根错节,皇兄既然令我带上吴御史,就是要彻底清查的意思,有他们在,恐怕不能。”
实话就是这样,第一就是人情问题,全带上和全没带差距不大,大不了得人家些许人情,一点好感,他难道差那点好感吗?第二姬溯要清查,他带上那么多人,诸方博弈的后果就是他只能查到别人想让他查到的。
——必然是如此的,因为他带上那些人方便是方便了,又何尝不是别人的眼线呢?他的动向不可能瞒住所有人,这些人合情合理的跟着他,要透消息出去还不容易?到时查了个稀里糊涂,表面文章,回来姬溯不得削他?
他最大的倚仗是姬溯,姬溯好感没了,那些微薄的人情有个鸟用!再说他一个亲王结交难么多权贵干什么?找死吗?
姬溯让他办事,甚至已经给他配齐了人手,他一个年纪不大,又没实权的王爷懂个屁的查贪,他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具体操作还是那两个御史来办,他带上邹三,宗亲王家小二那都能算是他自己的人手,关系摆在那儿呢,带上其他人做什么?到时不服管,他有什么办法?真杀鸡儆猴吗?
这么一想,带上那么多人只有害处没有益处,他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干脆全拒绝了。
而且,他直觉姬溯是不会喜欢他这么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感觉的。
姬溯听完,轻轻地笑起来,居然夸了他一句:“还算是聪明。”
姬未湫如释重负,忽地又意识到一点:“皇兄,顾相是你派来试我的?”
顾云鹤是姬溯心腹,若非姬溯授意,顾相怎么敢拿那样一张名单过来?
姬溯的目光落在姬未湫身上,看得他有些发毛。姬溯语气平和,意态悠缓:“带着有带着的办法,不带有不带的办法。”
姬未湫一顿,骤然明白过来,苦着脸说:“……我现在全带上还来得及吗?”
姬溯:“不能。”
“去拜见母后。”姬溯吩咐道:“母后念着你,后日不必来辞行。”
姬未湫应了一声是便告退了,快要走出殿门,姬未湫又回首道:“皇兄,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姬溯平平淡淡地说:“活着回来。”
姬未湫满脸问号,回来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姬溯叮嘱了他两次?他问道:“这么危险?”
“不危险。”姬溯抬眸看着他,意思很明白了——查贪不怎么危险,但姬未湫很危险,一个泡澡都能差点把自己淹死的人,叮嘱一句‘活着回来’很有必要。
姬未湫一哂:“知道了,我会回来的,臣弟告退。”
等出了殿门,姬未湫才垮下脸来——他怎么这么笨啊!啊?!他就该把人全带上啊!他拒绝什么拒绝!这下可好,来不及了!
想也知道,他带了那么多权贵之子,说难听点,是有点跪舔权贵了,因私误了国事,姬溯决不会忍,虽说不会拿他如何,该给的赏赐也会给,但下回这种事情姬溯就不会叫他去办了!
他若想做个太平王爷,就应该把人全带上,随随便便查一查,回来领功继续躺平当个尊贵的花瓶!
庆喜公公上前:“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姬未湫唉声叹气地说:“又要离京,不舍得。”
庆喜公公笑道:“这是出去玩的好事儿呢!殿下去看看山河风光,何其自在?太后娘娘已经在等您了,您看……?”
“我这就去。”姬未湫说罢,低声道:“这次皇兄给的青玄卫靠谱不?”
庆喜公公道:“这次还是派周副统领跟着您,您只管放心就是。”
周统领还是靠谱的,姬未湫隐隐约约这么觉得,他谢过庆喜公公便往慈安宫去了。
“圣上。”顾相行过礼后,抬眼笑道:“殿下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臣,臣好不容易搜集的名单,殿下一人都没要。”
姬溯平淡地说:“你喜欢就全留着。”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说着心知肚明的浑话:“臣虽眼馋,却没有那个福气。”
姬溯一手负于身后,若天上之流云,地上之散雪,他慢慢地说:“看顾好瑞王,朕不想听见任何流言蜚语。”
“是,臣遵命。”
第58章
又两日, 姬未湫带着人出发了,姬未湫嫌麻烦,大手一挥让别闹腾了, 又不是姬溯亲自出宫十八里相送,还要在宫门口整个仪式, 这破事儿也不够格呐!
就城东门口集合, 时间定了巳时,叫大家睡个饱觉, 吃完早饭还能与妻儿老母说会子话, 安安心心过来,不用火急火燎的。
当然,姬未湫是存了点私心的,虽说天亮他就醒了,但好歹是睡了个饱, 愣是又躺了半个多时辰, 这才施施然起床,气定神闲地吃了早饭, 出门去了。
这次是作为钦差离京,一路都要光明正大的走, 姬未湫还从工部那儿摸了辆新款马车回来, 这马车的车轮格外大,还有个牛逼人物用棉花胶水之类的玩意儿调了个类似橡胶的玩意儿出来给车轮绕了一圈, 坐起来格外舒适。
当然,跟汽车比还是差远了, 姬未湫托着腮想了半天鼓动姬溯先远征东欧开点科技树再去非洲整点橡胶的可能性, 最后败于第一步——啥远征啊动点脑子,他能想到的事情能没有人想到过吗?
先帝时期就有人去过了, 得到的答案是那边还是群野人呢。整回来一堆蔬菜水果,一部分是搁人家部落里收缴回来的,一部分是效仿神农尝百草自己摘回来尝试着种的。等姬溯登基后一直叫人着手培育,不然他现在吃的红薯是打哪里来的?
实惨,姬未湫看了一脑袋穿越小说结果胎死腹中,毫无用武之地。
“王爷。”外头有人禀报了一声,眠鲤见姬未湫闻声望去便挑开了帘子,问道:“何事?”
来人是个文士模样的男人,年约四十,他道:“几近午间,王爷可要停顿整歇?”
姬未湫主打的就是不委屈自己,颔首应了,那文士应了声是,便回去通知了。
“什么,还要整歇?”御史吴大人听得此言,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小几,“庸子误国!”
“巳时才出发,至今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他激动地说着,唾沫横飞:“又要整歇!按照这个行程走下去,何时才能到淮南?!真等到了,恐怕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另外一位御史老神在在,只道:“吴大人,稍安勿躁,去淮南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不急于这一时……王爷好歹是王爷,怎能这般说?小心王爷也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话是这么说的,可事情却不是这么办的,他们若是去的越快,他们打扫首尾的时间越短,露出马脚的可能性越大!吴大人曾经办过一个差事,有一个证人正被追杀,就是因为他们去的足够快,恰好将人救下了,所以才能拿着铁证将那奸佞送上刑台!
他回首怒目而视:“刘大人畏惧权贵,老夫却是不怕的!老夫无妻无子,孑然一身,一身报国,何惧可有!”
刘大人无奈道:“既是一身报国,若葬身此处,一腔热血空付,岂不冤枉?”
吴大人听到此处才收了些许怒气,正当此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了过来,身后还有个侍卫提着食盒,众人方才都见过了,这位就是瑞王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眠鲤。
眠鲤见过礼后,挥手示意侍卫将食盒送上,笑道:“两位大人安,王爷体恤两位大人年迈,舟车劳顿,特赐参汤两盏,两位大人莫要辜负了王爷一片好意。”
刘大人接了食盒,拱手道:“下官多谢王爷!”
吴大人则是道:“无功不受禄!下官怎配饮得如此昂贵之物,还请王爷收回吧!”
眠鲤眉目不动 ,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吴大人过谦了。王爷早就料到了吴大人会这般说,王爷说了,君有赐,臣岂有不受之理?请吴大人收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况且这位前几日才在朝上当庭赐杖王相爷,吴大人想了想,终究还是受了——他若不收,许是一会儿就着人将他遣送回京问罪了。
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
眠鲤未走,直到两人将参汤喝完,他收了碗碟,这才离去。跟着姬未湫出来,就有一点好,吃上头亏不了。两位老大人参汤那是优待,剩下的人就一视同仁,送了大块大块的肉去,又叫人弄了个绿豆汤,往里头多多加糖,人人有份。
这么大的队伍,又有旗帜在,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山匪敢来劫道,他们只是想搞点钱财女人,不是想去掉脑袋的,姬未湫想象中的画面未曾出现,午后一路太平极了,连那种百姓冲上来喊冤或者什么俏丽寡妇闺女要卖身葬父葬夫的也没见着半个。
瞧着天色已经是一片昏暗,恰逢前头有个破庙,姬未湫干脆就叫在这里扎营,他想睡个有盖子的地方。眠鲤等侍人冲进破庙里一通收拾,又点燃了驱虫的香料,这才请姬未湫进去。
姬未湫一入门,便见了一尊破败的山神像,山神怒目而瞪,一手持剑,臂挽彩练,做踏云状,他上前接了眠鲤递来的香火,为山神添了香火,又摆上了贡品,这才令人以绸缎将山神像盖起,以示敬重。
既然借了地方休息,就要有做客的规矩。
姬未湫还有些新鲜,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呢——就算是上一世,普通人家出门野营一个白天就算了,谁家会花个大几千的买个一年用不了两回的帐篷?还在野外过夜?不知道不安全吗?不知道有多麻烦吗?有这个钱住个小旅馆不行吗?
他坐在用了稻草,棉被和绸缎堆出来的床上,四周悬挂了轻薄的纱帐,庙的窗户掉了半扇,也被眠鲤用薄纱蒙了,外头月色朦朦胧胧地落入其中,还能见着半轮明月。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几位大人住在何处?”
眠鲤道:“沿着庙搭了营帐,几位大人都在营帐里歇息。”
“嗯。”姬未湫应了一声,这样就好。
邹三还有他那个表外甥等人都在外头歇息,姬未湫躺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笑道:“左右无事,将邹三带来。”
眠鲤惊讶道:“殿下,天色已晚……”
“他哪里能睡着?”姬未湫道:“你去请就是。”
没一会儿邹三就来了,他看着姬未湫这里的布置,感叹道:“还是你这里好,外面好多蚊子……天都这么冷了,蚊子为什么还那么多!我刚刚还看见了一条蜈蚣,吓得我从床上蹦了起来。”
姬未湫调侃道:“没带着点驱虫的草药?”
邹三想了想:“……大概吧。”
邹三他爹说把邹三拎过来历练就是真的历练,一个小厮都没带,包袱一打就给送来了,邹三那家伙哪里知道带没带香料?他看包袱里有几根竹管,随意拆了一根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
姬未湫道:“你爹安排的那两个账房靠谱吗?”
邹三道:“靠谱,那两个我平时见了都喊叔。”
言下之意,这两个账房并不是户部侍郎的奴才,而是他的清客谋士。姬未湫颔首,道:“那你把他们叫过来。”
邹三:“……?你让我来跑腿?”
姬未湫咳嗽了一声:“邹侍卫,本王还指挥不动你了?”
邹三沉默了一瞬,认命地去叫人了,眠鲤又去请了吴大人来。吴大人来的时候满脸肃然,看起来脾气就不太好的样子,账房来的是三个,不是两个——姬未湫那表外甥也跟着一道来了。
姬未湫道:“免礼,吴大人请坐。”
庙里有侍人们拿进来的小几子,吴大人面若寒霜道:“不知王爷招臣来有何吩咐?”
他是被从床上硬叫起来的。
姬未湫道:“在场皆是可信之人,吴大人,你是积年老吏,这样的差事办过也不是一回了,本王第一次奉旨办案,你且说说该如何办?”
吴大人精神一振,道:“回王爷,自然是快马加鞭入淮南,不必多说其他,先拿下曹知鱼,令其交出账册,同时再挨个盘查其下官员!”
姬未湫还真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查案是他过去,先客客气气跟人谈一谈,对方不露半点马脚的推回来,他们再慢慢查——啊?过去先抓人,这是可以的吗?
这还没定罪呢!
吴大人见他那样子就在心里暗骂,前几天赐庭杖的威风上哪去了?他连次辅都说打就打了,对着一个知府客气什么?先把人扣下了查,查不出就查不出呗!那曹知鱼能怎么?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磕头谢恩吗?
怎么,难道过去先跟曹知鱼喝茶听曲?要不要让他先摆个接风宴啊?!
就该雷厉风行,要是对方马脚做不干净,他们查完账房就能出结果!何必等其他!
姬未湫点了点头,与三位账房先生道:“可听见了?届时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户部侍郎家的两位清客一看就是风清月明之辈,闻言拱手应是,不卑不亢,风度翩然,但姬未湫那小外甥就不同了,他眼睛灵活,当即道:“王爷,属下觉得此举甚妥!吴大人不愧是御史,有大才!”
吴大人都给他说愣了:“……你这小子难道是在讽刺老夫?”
“不是不是!”表外甥姓闻人,单名一个舟字。他道:“咱们过去不管其他先查对方的家,查出来当然是省事了,不过我觉得都混到了知府这位子上了,哪里能在账本上叫人看出问题来?我们这一查,大多是太平账。”
闻人舟接着道:“殿下是第一次办这等差,届时查完账目,大可以做出一副‘就知道曹知府无辜’的样子,装作信任与他,顺道再收点他的银子安安他的心,咱们接着盘查下面的官员,若官员也查不出来,咱们大可以观察一二,也可以从他家的仆婢下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众人听罢,无不侧目,两位账房先生羽扇微摇,笑道:“闻人这个法子好。”
吴大人在心中嘀咕这年轻人是谁,这一手做的有些老辣,瞧他唇红齿白,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宦世家的——这么熟练,平时是不是耳濡目染多了,所以才有这般心得?回去定要查一查他家!
姬未湫摇头笑道:“装作被收买这一套或许行不通……”
这都要怪姬溯,济南知府钱之为给他送银子,结果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其他贿赂过假瑞王的多多少少也没啥好结果,那曹知鱼要是给他送银子,那不是把头伸过来给他砍吗?
不过装傻可以啊!
装一装清澈愚蠢的少年人,查完了账房发现没问题就表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完全相信曹知鱼没有问题就可以了。
其他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姬未湫又道:“吴大人,你看,是否有必要寻几个武艺出众之辈,先一步往淮南去?”
吴大人对姬未湫有些改观了:“不瞒王爷,臣就是这般想的!可惜手中无人,再者……”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两百多人的队伍,不算多也不算少,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眼线,少了几个人很容易落在有心人眼里。
姬未湫颔首道:“此事交给本王。”
吴大人本以为这次来是陪太子读书,不光要办差还得哄着太子少胡闹,没想到现在就听见姬未湫这般安排,简直就像是吃了一粒仙丹一样,舒爽得无以言复。
姬未湫侧脸看了一眼邹三,有心让邹三去,但想了想此事危险,还是算了吧。他又与那两位账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等到了淮南,对账的重任就交予二位了。”
两人齐齐应是,姬未湫示意其他人都可以走了,众人正欲告退之际,姬未湫道:“吴大人留步。”
吴大人折返而来,姬未湫看着庙门关闭,便道:“本王不爱那些虚的,就实话说了,这次皇兄的意思是应查尽查,吴大人应当有些底。”
吴大人正色道:“是!老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好。”姬未湫道:“除却淮南一案,吴大人也要看着些其他的。本王第一次办差,自是希望一切妥当,这一切全有赖吴大人了。”
姬未湫笑了笑,吴大人愣怔地看着姬未湫,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他盯着同行的刘御史!别让他闹出事来!同时也是给他交了个底,告诉他只管放手去做,瑞王他也是想要功绩的!
吴大人郑重道:“臣定不负王爷所托!”
“你明白就好。”姬未湫道:“回去歇了吧。”
“是!”
送了吴大人出去,眠鲤嘀咕道:“既然是要求稳,殿下为什么不坐船?明明坐船更方便一点,也更快。”
姬未湫躺在床上,许久才说:“坐船好是好,但是运河之上意外太多了。”
从燕京出发,一路上大多是官道,每隔一段路就有驿站,驿站附近就是驻守军所在,路上就算出事,也出不了大事——这队伍有一百多精良,还有几十侍人,什么山匪能冲出来把一个接近两百人的队伍在极端的时间内杀的一个都不剩?有这实力还劫什么道啊,直接去燕京逼宫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