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六真是气得胸口都疼,防的就是暗卫将他们的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好不好!但话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不好胡扯一些事情来挡,只能接着道:“你与突厥做买卖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
姬未湫颔首:“连你都知道了,那想必是不少。”
姬六反问道:“你这样不怕圣上发难?”
反正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就接着说,等闲小事圣上也不会与他计较,否则南朱上上下下每天要死多少人。
“不怕。”姬未湫痛快地说:“我皇兄替我看账目呢。”
瑞王走私,圣上看账?
姬六顿时就知道自己又白忙活了,“好好好……”
邹三满头雾水:“什么生意?圣上还看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殿下整了点好东西打算赏我?”
“美得你。”姬未湫嗤笑了一声,又问姬六:“知不知道消息的来源?”
姬六反问:“这还用想?”
应当不是醒波做的,大概率是乌尔王,他腹背受敌,多少想要翻盘,故而也给他找点麻烦,将消息放出去——现在放出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伤,大不了就是被御史掺两本,毕竟花钱从胡商手里买点稀罕物件又不犯法,只能是个‘疑罪’。
姬六又顿了顿:“你真不打算管管你家的长随?”
姬未湫不慌不忙,颇有些闲适从容的意味:“他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图什么。”
他也想看看姬溯将醒波放在他的身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把柄他给姬溯了,端看姬溯如何发作。
姬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邹相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姬未湫道:“昨天已经敲打过了。”
邹三:“???这怎么又跟我爹扯上关系了?”
“事儿不大,你别慌。”姬未湫道。
“我听的云里雾里的。”邹三听见姬未湫说事不大就轻松了下来,他一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戳着一块点心道:“你们就不能从头到尾说一遍?”
姬未湫耐心地与他解释道:“就是我打算捞突厥一笔,与他们做生意,然后你爹大概是听了刘毓的糊弄,打算私下里跟着我一起捞一笔。不过你也别太生气,我已经跟你爹说过了。”
邹三震惊:“昨天你让人给我传消息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
邹三暴怒:“那你传‘注意你爹和刘毓外面不干净’是什么意思?我还当他们一道上青楼不带我呢!”
姬六:“……”
他侧过头去看向姬未湫道:“傻人有傻福,咱们以后不带他玩,我们不配。”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我也不想跟你玩儿。”
这下轮到姬六暴怒了,扑上来就打算让姬未湫俯首认错,邹三也跟着一道下黑手,他两个都想打,姬未湫则是扯着邹三给自己当垫背,三人闹了一通才散开,各自坐在椅子上喘气,忽地姬六道:“还挺羡慕张二那小子。”
张二因着猎场一事被顾相扣在了家里,本来说是开春送他去江南上学,但大概是情况有变,前一阵就送去了江南,顾相这事儿做的悄无声息,他们知道还是因为收到了张二诉苦的信。
姬未湫若有所思,其实要不是姬溯跟他告白,王相一死,世家这一帮子势力蛰伏下去,他大可以隐姓埋名去外地求学,远离朝堂政务,毕竟这年头又没有电视,相片也主要靠画的,除了这帮子达官显贵谁认识他长什么样?
姬六则是想谁能想到半年前他们还在银鞍白马度春风,现在一个远游,两个在朝为官,唯有邹三,当了他那个挂名的守卫,每天依旧逍遥度日。
现在局势有些复杂,今天他把邹三拉来就是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邹相不安分,若是让他一意孤行恐怕要殃及邹三,别到时候搅得兄弟都当不成,所以多少要叫他知道些,由姬未湫口中出,由邹三提点一下家中,多少就免去了几分猜忌,那也是好的。
没想到姬未湫已经这么做了。
忽地,邹三道:“哎?等等!未湫,你有人了?”
姬六顺着邹三的目光看了过去,方才打闹一通,姬未湫的衣襟微散,衣襟的最末端有一个明显到了极点的吻痕。
姬未湫闻得此言,连遮都懒得遮一下:“回头带你们见见。”
其实见都见过,就是身份不一样而已。
他眼见着日后是常住在清宁殿,哪怕清宁殿宫人都守口如瓶,不会说其实他住进了姬溯的寝宫,但是‘清宁殿’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已经足够危险了,时间再长下去,该有的不该有的传闻都会出现。
姬未湫怕吗?
当然怕。
说不怕那是假的。
可要说有多怕,那也不至于,他最担心的还是母后,怕她接受不了。
这种没发生的事情,姬未湫一直都是懒得细想的,提前焦虑犯不上,有句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着看以后就是。
既然他跟突厥做生意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那不安分的人也该跳出来了吧?
这其中有姬溯想杀的人吗?
邹三陡然问道:“在想什么?”
他总觉得姬未湫憋了一肚子坏水。
姬未湫道:“我在想要不要做的更越线一点……这样回头罪证才算充分。”
邹三:“……?你的罪证?”
姬未湫:“当然是别人的。”
邹三:艹!他果然没料错!他就是一肚子坏水!
“姬未湫,你变了!”
第110章
又是半月一晃而过, 几近年关,奏折多是些报平安、呈祥瑞、献贺礼的太平折,内阁的乃至姬溯的效率都快了不少, 姬未湫格外开心——这种折子嘛,要是写奏折的官员身份不高, 都不用他亲自看, 让卫锦炎他们完成就行了。
他一旦闲下来,就开始折腾点有的没的, 姬溯还在看奏折, 他就凑在一旁看礼单,这不现在他也是位高权重,底下人跟他干了半年有了,总要发点节礼。
庆喜公公在一旁凑趣,笑眯眯地说:“历来只有下官给上峰送礼的, 到了殿下这里, 却是反过来了。”
姬未湫点了点礼单:“见者有份!公公想要什么?我现在就添上去!”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庆喜公公连忙道:“殿下莫要折煞老奴了!您赏些什么, 都是老奴的福气!就是一个字儿,都沾着您的福气呢!”
“字是吧?”姬未湫眼眸微动, 骤然看向了一旁一派从容闲适的姬溯, 庆喜公公都来不及阻止,他就跳下了罗汉床, 笈着鞋子到了姬溯身边。
姬溯在看的奏折本就不要紧,否则他也不会和庆喜公公在这里说话, 姬未湫当即扯住了姬溯的袖子, 与他耳语了两句。
姬溯抬眼扫了一眼有些着急的庆喜公公,一手招了招, 便有宫人将一旁早已备好的洒金正红大笺呈了来,他取了一张,写了一个字后姬未湫就拿了起来扇了扇,又跑了回去把笺子给了庆喜公公。
一个偌大的‘福’字临于笺上,不同于姬溯平时的铁画银钩,这字显然是放缓了写的,颇为圆润温和。年关时,由姬溯亲赐福字给朝廷重臣已是惯例,不少人将这一个福字作为圣眷的象征。
庆喜公公相伴于姬溯左右,常人只觉得能得圣上一个字便是圣恩,他却是司空见惯,再者,他又常年住在宫中,自然是没有的。
这还是他第一回收到这个。
姬未湫扬眉而笑:“字,还是要让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来写,沾福气咱们就要沾个最大的!”
庆喜公公本还有些感触,听见这话什么感触都没了,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姬未湫胆子大,什么话都敢说,圣上都敢调侃,还是该谢他的赏。
姬未湫又重新取了一张礼单,提笔落墨:“白银两千两,宝石两匣,珍珠两匣,宫造首饰两匣,头面两副,丝六十,绸六十,绢二百……公公,前几天我府里搜罗到了两棵黄精,那玩意儿补气养身最好,您要不要?”
庆喜公公本还想着这么贵重的礼单是送谁,陡然听见姬未湫问自己,还有些吃惊,“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老奴无功不受禄……”
“那还是添上吧,这东西难得,还是庄子里的人问山民收到的。”姬未湫写得极快,反正他不讲究字好不好看,能认出来就行了,他调侃道:“好不容易有个贿赂公公的机会,公公就允了我吧!”
庆喜公公下意识去看姬溯,姬溯恰好此时抬首望来,姬未湫也在看他,两人视线在空气中轻轻碰了碰,姬溯淡淡地说:“不是年后迎亲?”
闻得此言,庆喜公公眸光微变,姬未湫却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姬溯话里有话一样,搭话道:“怎么不是?皇兄你是不知道,阿力那亲家觉得阿力家中有个太监总管的叔父不大好,硬是看不上破天富贵就是不肯,亏得我去了一回,才叫阿力亲家点了头……回头公公得叫阿力往我府上送一份媒人礼。”
庆喜公公连忙道:“是是是,这一份媒人礼绝不敢忘。”
姬溯颔首,道:“如此,朕也随一份。”
姬未湫一笑,在礼单下方补了两个字:‘双份!’。
他们两身份比较特殊,不好明目张胆的在婚宴上赐贺礼,干脆作节礼直接送给庆喜公公完事儿。庆喜公公在外也是不欲张扬的,此前邻家知道阿力有个叔父在宫中当太监,却不知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监总管,这回谈亲事才如实相告。
又过了一会儿,姬溯陡然道:“来。”
姬未湫刚好也写烦了,提着礼单过去,光明正大的往御案上一摆,他坐在姬溯身边,一手搭在了姬溯臂上,眉眼含笑,意思昭然若揭——让姬溯帮他写。
姬溯看了他两眼,拾起了笔。
姬未湫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庆喜公公等人见状便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姬未湫见人都走光了,长腿一迈就坐到了御案上,姬溯一手微抬,收手及时,否则这一笔就要落在了姬未湫的身上了。
姬未湫却抓住了他的手腕,问道:“皇兄叫我作甚?”
姬溯眉目不动:“不是叫朕替你写礼单?闹腾什么?”
他的手腕微微动了动,姬未湫却不放手,他俯身在姬溯颊边亲了一口,凑在他耳旁说:“……写我身上?”
啪嗒一声,朱笔落地。
姬溯反手捉住了姬未湫的手腕,随意一扯便将他拉入了怀中,姬未湫坐在姬溯腿上,眨了眨眼,又笑盈盈地去亲他,姬溯一手扶着他的腰,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等两人分开后,姬溯才道:“有一件事。”
姬未湫被迷得七荤八素,哪里还有说不好的心思?他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好,皇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就听姬溯道:“押送二王子铎夏回京。”
姬未湫还磨蹭着姬溯的颈项呢,听到此言猛地坐直了身体,‘不想去’三个字脱口而出。
姬未湫与他对视,缓和下语气:“非要我去不可吗?”
姬溯的语气一如既往,如古井无波,“定国公无法返京。”
这年关里头,周如晦定然是不能回京的,眼下正是突厥那边劫掠最频繁的时候,也有可能形成小规模的战事。这一点姬未湫也明白,但不是非要派他去的。
姬溯手下又不是无人可用了。
姬未湫挣扎了一下:“我不想离开皇兄……”
姬溯拢着他,细致地抚摸着他的背脊,“不是还要与他们做生意?”
“有老三就行了,这老二我还得管?”姬未湫这样说着,“两个我怕我扛不住!”
姬溯慢条斯理地说:“好生斟酌。”
言下之意,去与不去都随姬未湫。
姬未湫还当真仔细斟酌了一下,姬溯能提出来,自然是思虑周全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将二王子铎夏也交给他来支持,这其中好处是非常大的,比如说左手从铎夏手中收来的东西,反手卖给乌尔,或者从乌尔手里得到的情报,转交给铎夏。
就单纯这一项,就足以省去信息交换造成的时差了,这年头又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千里之外消息论靠谱还是得用人快马加鞭送的,距离到达了千里之后,信鸽带来的不稳定性也多了不少。
至于双方知道背后都是他这个瑞王——双方都认为他这个南朱瑞王不过是应付对方,真正支持的是自己,这更有利于双方内斗。
姬未湫莫名有些蠢蠢欲动。
……很刺激。
或许搅弄风云的欲-望潜伏在每个人的心中,只是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萌芽。尤其是他付出的并不多,他稳坐钓鱼台,最坏不过是两个人都没哄住,突厥和南朱总要一战,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起战事,除非对方昏了头。
姬未湫抬眼看向姬溯,发现姬溯也在看他,姬溯目光深邃,姬未湫突然就又埋首于他的怀里:“我不去!皇兄你另外择人吧!”
那些突如其来的想要搅弄风云的兴趣,在姬溯面前不值一提。天知道姬溯是个什么样的神经病,虽然这会儿是姬溯派他去的,但他觉得日后哪天姬溯拿这件事出来发作都很合理,他小日子过得挺好,还是别闹腾了吧。
更何况他是什么人难道姬溯不知道吗?
姬未湫蹭了蹭姬溯的颈项,姬溯垂首在他侧脸上落下轻轻地一吻:“当真?”
姬未湫沉吟了一瞬:“也不是,有点想去,但是我又觉得此事可有可无,皇兄是怎么想的?”
姬溯没有说话,他一手把玩着姬未湫的耳朵,他看着染上一片粉色的皮肉,捏着他的耳垂,许久才道:“……不去也好。”
姬溯明显是想让他去的,他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否则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口,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放弃了。
这件事放在姬溯身上很罕见,因为君无戏言。
他笑着说:“既然皇兄也犹豫不决,不如问问天命?”
姬未湫想的是:万一这是姬溯愿意信任他的表现呢?或许这就是姬溯的目的之一呢?他总不能拿了报酬不办事儿吧?
姬未湫不愿拂了他的意思。
——不论姬溯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愿意听从,愿意俯首,愿意成为他的猎物,愿意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姬溯深深地看着他:“朕从不信天命。”
若信天命,他们母子、他们兄弟,早已为他人鱼肉,万劫不复。
“去不去都行的事情,无伤大雅。”姬未湫却是一笑,拆了腰上悬着的铜钱挂饰,轻轻一扯,金线断裂,他拈了两枚在手中,随手洒出。
金石相击,脆响伶仃,在这空旷的大殿中不断地回荡着,击散了尘埃,也击散了这一殿的沉寂。
姬未湫的目光追随着铜钱,他眼力向来是极好的,还未等到铜钱停止颤动,他便已经看到了结果。
一正一反,圣杯。
姬未湫注视着他,目光近乎温柔,欣然道:“我去。”
第111章
翌日深夜, 姬未湫临行前拜别了太后,便趁着夜色出了宫,一路畅通无阻, 早应关闭的城门在看见队伍到来的时候悄然敞开,至此便算是出了燕京城。
因为要谈生意的缘故, 带上了醒波这个大管家, 照例揣上邹三蹭点功绩,刘毓、姬六作为添头, 吴御史随行, 另外再带上几十青玄卫就算是齐全了。
一路要快,又要隐蔽,出了燕京后,马车换马,于驿站时便称奉命送几位文书前往边关就任, 明眼人一看里头有几个萎靡不振的世家子, 就知道八成是被家里发配出来历练的,不再多问。
这种事情也算是屡见不鲜了。
越近年关, 边关就越乱,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文书又不必上前线, 在军中为兵将写家书,誊录名单, 安全得很,可等到开春, 突厥人急着回去放牧, 这一功就算是立住了。
驿站的长官还要暗骂一声这群世家真不是人,连功绩都要深冬才放子弟过去, 扎扎实实在边关待一年都不肯。
连续几日,还算是安稳,姬未湫脸上除却有些风霜外倒还好,他也算是被姬溯调养回来了,十八-九岁本就是精力旺盛的年纪,骑骑马而已,大腿上绑了厚实的软皮,除了等到下马的时候腿有点合不拢外其他一切都还好。
邹三啪的一声倒在桌上,唉声叹气:“这还要几天?我已经快不行了!”
姬六也还不错,“大概还要十天。”
正常情况下,从燕京快马赶往边关要十四天的时间,其实还能更快,但是没有必要,应有的休息时间还是要保证的,姬未湫可比什么突厥贵重得多。
他们正在等饭,因着他们比预估的时间慢了两个时辰,本来预计是今天上午就能到驿站,不想一直到了中午才到。
这样一来不休息也不行,姬未湫吩咐了一声下午再赶路,故而众人也不在外面吃了,在驿站房间里吃,吃完了可以睡两个时辰,紧接着再补一顿饭,下一个扎营点在深山的一个破庙,饭后出发到深夜恰好能到。
但没有人有什么怨言,姬未湫出发前就说了要回家过年,毕竟谁也不想在外过这个大节气。
邹三听见‘十天’这两个字就哀叹了一声,却也不说什么‘早知道就不来了’的话,这是好兄弟带他刷功绩,好赖他还是懂的。姬六看向姬未湫:“阿九如何?”
“还行。”姬未湫行九,在外就称一声姬九,真要问起哪个字,就说是季节的‘季’。姬未湫揉了揉眉心:“睡一会儿就好了。”
很快饭菜来了,三人吃完也不管其他,赶紧就着热水擦了一把身,随意捡了个地方躺了就睡着了,两个时辰后被人叫起,再度上马,刘毓忽地策马过来,与邹三说了两句,因为没睡足而面无表情的邹三就上了他的马,挨人家怀里接着睡了。
姬未湫和姬六面面相觑,姬六握着马鞭:“实在困的话,要不你也找个人?”
姬未湫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倒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没必要,没累到那个地步。
他说罢,忽地意识到什么,不禁低眉浅笑。
路上还算顺遂,像他们这种高头大马,人人持兵携刃的队伍还真没有人不长眼上来拦路的,只是进了山后有些难走,姬未湫放缓了速度,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探路。”
“是。”青玄卫应了一声,便有两人脱离队伍,先一步去探路。姬未湫一行人紧随其后,随着树木越来越茂密,天际只剩一丝的夕阳也彻底陷入了蔼蔼云雾之中,姬未湫有一种直觉——或许今天晚上不太平。
出门在外,小心谨慎总没错,他摸了摸大腿上的皮革带,多少有几分安心。随着夜幕的降临,姬未湫等人披着星月见到了破庙的影子。
一行人便在破庙中歇了下来,升起篝火驱散了一些寒气,这破庙还算是干净,里头还有一口水井和一些干粮,多为山中猎户备下的。青玄卫从行囊中取出几张用于扎营的油布来,将窗户挡住了大半,庙中人又多,温度瞬间就上来了。
众人歇下不过半个时辰,姬未湫骤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听见了雪簌簌的声音,或许是破庙的瓦太薄,这声音对他而言格外明显。一旁的醒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机敏地睁开了眼睛:“少爷?”
也正在此时,青玄卫来报说是外头来了人,说是押镖回来的镖师,急着回老家过年,不想突遇风雪,在外头怕是要冻死,想进庙暂避,请姬未湫做主。
姬未湫道:“愿卸兵刃,便可入内。”
“走南闯北不识气象,死也是活该。”突然之间,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姬未湫侧目望去,便见姬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姬六在干草上翻了个身,四肢舒展慵懒,目光却是冷锐:“扔他们一张帐布,死不了。”
姬未湫一手支颐,他靠在包袱上,道:“日行一善。”
姬六道:“骗进来杀?”
“那还睡不睡了?”姬未湫侧首道:“给他们让出一角来。”
本来晚上就不可能全睡,放几个人进来大不了就是多关注他们一眼而已。
青玄卫领命去了,醒波在一旁低声道:“六少爷说的在理,少爷还请小心。”
姬未湫眉眼舒展:“哪有这么多杀手?不过年了?”
众人听得心中有些好笑,仿佛在这位心中,过年大于天一般。可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忙碌了一年,谁不盼着回家过个好年?便是没有家的,与兄弟聚一道,吃吃酒谈谈天也高兴。
不多时,便有五六彪形大汉走了进来,甫一进庙,领头的那个便打量四周,见庙中有三四十精壮,或坐或卧,为首者瞬间停了脚步。
姬未湫也在打量着他们。
篝火攒动。
醒波上前,客气地与领头之人道:“我家公子在此歇脚,几位壮士还请在此处歇息,请勿吵嚷。”
除非是那等万军从中取其首级的绝世高手,否则哪有人不长眼睛,搁这情况下大呼小叫,挑衅不休?
那领头的听了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对着醒波拱了拱手:“多谢公子。”
说罢,便带着几人去了空着的角落坐下了,他们一人带着一个行囊,靠着已经升好的篝火暖了暖手脚,快速地从行囊中拿出了水和干粮吃了起来。
不多时,几个壮汉也都睡着了,姬未湫等人也睡了过去。
再醒,就是天亮了。
青玄卫来报:“少爷,雪太大了,恐怕不好走。”
姬未湫闻言侧脸望去,便有人将窗户上的油布掀开了一些,只见外面一片茫茫雪色,姬未湫眯了眯眼睛才算是看清了,他接了醒波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马怎么样?”
“都好着呢。”青玄卫道:“在外头扎了两个帐篷,升了篝火,还有皮毛干草。”
“那就好。”姬未湫颔首,青玄卫会看天象,预估了一个大概的时间,大概等到午间雪就差不多停了,他们就可以下山了。
姬未湫点了点头,也算是难得的休息,没有强行要赶路。他靠着干草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听见那头镖师低声道:“老大,你说咱们的兵器不会被他们拿了吧?”
领头的低斥了一声:“闭嘴!人家哪能看得上我们那点东西!”
说话的那人嘿嘿一笑:“谁说的,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贝!就是卖,还能卖不少钱呢!”
一旁一人笑骂了他一声:“活似人家不馋你的兵器就是没眼光一样!”
“这回走镖赚了不少,这生意好做,等我回去给我媳妇儿买个大金镯子……”
又谈了点闲话,多是与这一趟走镖有关,比如走到了辽源府附近的时候顺道收了一批茶饼,结果被人骗了那是发了霉的,没想到送到关外却大受欢迎,竟然比不发霉的都卖得好,狠狠赚了一笔……之类的。
甚至还说起了边关有一悍妇得知家里男人养了个外室,上门抓奸,上前一巴掌就把外室给撂倒了,紧接着再也不管那外室,把男人打成了猪头,硬是把男人打得噤若寒蝉,那妇人见状啐了一口,骂他是没种的玩意儿,拖着他去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