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的这个月份,曾经发生了一件事。”
“爱心孤儿院失火案。”皓沐的眼神十分寒冷,他顿了顿,说道,“不,准确来说不是失火案,那只是为了安抚群众,减少恶性影响的说辞,真正发生的,是爆.炸案。”
“爱心孤儿院、爆.炸案。”
H市,爱心孤儿院。
对面的街道空空荡荡,被用警戒线隔开,警察们身穿防爆服,警惕的盯着漆黑的铁门和白色围墙上那些充满童趣的墙画。
围墙之后,洋溢着孩童们的笑声。
孩童们围坐在一块,零食、糖果摆在身侧,笑得开心又灿烂。
他们正中,男人一身深色西装,皮鞋考究。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妆容挡住了他脸上的病气。
燕祁然。
他就坐在孩子们正中间。
他正在陪小孩们玩游戏。
看到铁门外的警察,还悠闲自得的挥了挥手。
——燕祁然的手上,紧紧握着一个遥控。
遥控的感应器,连接的是爱心孤儿院大楼中,已经装了许久在今天终于被点亮了的,炸\\弹。
围墙被刷成了奶黄色,庭院里摆放了许多儿童娱乐设施。
孩子们围坐在鲜绿色的草坪上,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
他们很喜欢面前这位燕叔叔。
燕叔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另一位帅气的哥哥来做义工,会给每一个人都带来礼物,还总会像这样围坐在一块,陪他们玩。
不过这一次,燕叔叔晚来了几天,而且,今天的气氛非常奇怪。
老师们不靠过来了,每一个表情都非常严肃,门口还围了不少警察叔叔。
“外面那些警察叔叔不进来一起玩吗?”一个身穿蓝色外套的小女孩疑惑的问道。
女孩的眼睛很大,眨巴下来时就连睫毛轻轻颤动。
“一会应该会进来。”燕祁然回答,“不过现在他们不敢。”
“为什么?”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问,其他小孩也一块抬起头,“为什么要抓您?”
燕祁然一笑:“因为我要炸了这里。”
孩子们眨了眨眼睛。
这一批孩子的年纪太小了,还有几个是有大脑发育缺陷的,燕祁然笑眯眯的讲这样的话,孩子们根本无法判断出话语中蕴含的危险意味,其中一个小男孩眨巴起乌溜溜的眼睛,问:“炸了这里我们就可以不用学习了么?”
“当然。”燕祁然说。
孤儿院内其乐融融,燕祁然什么也没有做,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关了孤儿院的大门,只是不停的玩弄手上的遥控器,抛起,接住。
围墙之外,刑侦大队正在联系其他部门,进行调度部署。
孤儿院附近的道路被交管部门拦截,禁止通行,拆弹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对炸.弹可能会影响的街道的居民进行了紧急疏散。
谈判专家已经抵达现场,正在阅读有关燕祁然的卷宗。
——他很有经验,曾经通过谈判解救过国际绑架案的人质。
只是这样有经验的谈判专家看到燕祁然的资料的时候,仍旧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为什么?”
燕祁然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模仿白鸽犯案手法教唆自.杀;
利用药物造成董缚心血癌假象;
在别墅密室非法拘禁……
种种所作所为,都不像是燕祁然——这个在富豪家庭成长的人可能表现出的行为。
而在孤儿院中安装炸.弹,在警察面前肆意玩弄远程遥控器,更不应该是燕祁然的人生经历所会做出来的事情。
燕祁然,燕家私生子。
十三岁那年被找回燕家,虽然开始燕父并不愿意将这位代表了他不贞的私生子带回家,对他不闻不问,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后来,还是让他接受了最好的教育,给他过上了最富足的生活。
燕祁然也不负家族众望,从此之后人生一路开挂,撑起一整个燕氏集团。
——燕祁然的行为逻辑与他原本应该有的心理逻辑完全相悖。
所以,一定有某个核心点使燕祁然的行为逻辑发生偏移。
这个核心点究竟是什么?
十三岁之前,燕祁然经历了什么事?
只是薄薄的几张调查卷宗,谈判专家暂时无法判断,能够让他产生猜测的调查还没有得出结果——被囚.禁在密室中的那位病人,他的身份还没有查出来。
谈判专家放下卷宗。
没有太多时间了。
晚一步交涉,孤儿院中的人质便会多一分危险。
于是他往前跨了一步,打开扩音设备。
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不论谈判专家说什么,燕祁然都不为所动,没有半点要搭理的意思。
就在他打算更换沟通方式时,耳边一阵引擎轰鸣,一辆黑色的车朝他驶来,险险的停在他面前。
车窗拉下,青年的脸漂亮又张扬,他倚在车窗旁,说:“让我试试吧?”
“危险,你往后面退退。”谈判专家挡在皓沐的车前。
“没事的。”皓沐探出车窗,凑到谈判专家的扩音设备旁。
“燕祁然,你想还原十四年前的孤儿院爆.炸案。”他顿了顿,“我就是爆炸案的幸存者。”
“只有我在,才能让你还原当年的场景。”
“燕祁然,我要进去。”
皓沐的声音依旧清朗,他的话却使在场所有人一怔。
草坪上,燕祁然猛的接住手中的遥控器,抬起头遥遥看向皓沐,眼中流露出狂热欣喜的色彩。
那扇紧闭的铁门,缓缓拉开了一条足够一个人进去的缝。
——他完全没有想要其他人进来的意思。
谈判专家眼睁睁的看着皓沐,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去拦住他,十分震惊:“你们怎么能让普通群众进去?!”
“我们已经经过审批。”林初涯解释,“而且,他可不算普通群众,您想想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我就是爆炸案的幸存者。】
谈判专家一怔。
“他……”
他想起来了。
他也曾经参与过爱心孤儿院救援行动。
唯一的幸存者是个孩子。
火光冲天,孩子站立于火光之中,一身青紫伤痕,热浪扑面而来,他就只是站在那,默然的看着火焰,看着被火光蚕食的房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缓缓转过头,冲着他们露出乖巧的笑。
孩子是最不会掩饰情绪的。
当初和他一起参与救援的有两位同事,他们都是心理学出身。
只一眼,他们就看出了孩子笑意底下漂浮着的情绪。
兴奋、激动。
大火使他雀跃。
“皓沐?”谈判专家说出了皓沐的名字。
当时和他一块救援的两位同事——皓止千和童萱带走了这个孩子。
林初涯点头。
谈判专家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初他并不赞同童萱和皓止千领养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不正常。
全身检查中,脑部CT显示,这个孩子的枕骨中窝凹陷,大脑结构和寻常人有部分差异,这种差异导致了这个孩子有部分想法注定会异于常人。
——他有与众不同的大脑,他是一个生理结构上的“天生犯罪人”。
——所以他着迷火焰,所以他会在那场大火之中感受到兴奋。
诚然,犯罪与否、犯罪原因不可能推给大脑结构,不能因此判定一个人将来是否会违法犯罪,更不能将诸如此类的理论压力转嫁到一个孩子身上。
但是,要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养育成人,势必要费尽心力,会影响生活的方方面面。
没必要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耽误自己的时间和前途。
——当时的谈判专家是这样想的。
他看着皓沐越走越远的背影。
漂亮张扬的青年,眼底依旧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兴奋情绪,可他心里却平白升起一股信任感。
皓止千和童萱,将这样一个天生的疯子教得很好。
燕祁然是个疯子。
皓沐也是一个疯子。
或许只有疯子和疯子的交锋才能碰撞出结果。
皓沐踩在孤儿院的橡胶小路上。
爱心孤儿院重新修缮过,十四年前的大火痕迹已经完全被清洗,但依旧留下了过去的装饰风格。
例如走廊尽头的那一幅画。
例如总是播放的钢琴曲。
再例如,许多孩童和燕祁然围坐的那一片草坪。
草芽枯荣又起,兴衰不变,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皓沐走到孩子们中间。
他给每个小孩都分了一些糖果,孩子们拆开外包装,甜香气味溢了出来。
没有孩子不喜欢给小零食、还有长得漂亮的大哥哥,他们开心的给皓沐匀了个位置,叽叽喳喳的围在他身边。
“是漂亮的大哥哥诶!”
“你和燕叔叔认识的吗?”
“缚心哥哥今天怎么没有来?”
“今天玩的是什么游戏?”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扑到皓沐怀里扬起脸,问道。
“想画画吗?”皓沐问她。
“讲个故事怎么样?”在一旁的燕祁然笑着说。
孩子们很开心,只要有人陪他们玩,他们都很开心。
“那我们或许需要换个地方。”皓沐捏了下女孩的脸颊,小孩还没张开,脸颊肉嘟嘟的手感不错,他看向燕祁然,“去图书室吧?”
图书室里有一张挺长的阅读桌,很适合围坐在一块画画。
燕祁然没有意见,他将遥控器放进口袋:“走吧。”
前往图书室要经过走廊,在尽头拐角的楼梯上二楼,孩子们有序的排成一排,白色裙子的小女孩似乎是他们之中的纪律委员,站在排头,跟着两人块走。
路上,燕祁然忽然问:“网络上的声音不太好听吧”
“是有一些。”皓沐露出沮丧的神情,“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话还挺过分的。”
“如果不抓紧时间为自己辩解,很快黄金公关时期就要过了。”燕祁然提醒,“你的经纪人应该不会帮你,你想要解约,现在你只能自己来。”
“是啊,这令我有些头疼。”皓沐说,“不过我也很好奇,他会用什么方式或者什么话题来让我身败名裂。”
燕祁然轻哼一声。
皓沐也笑了笑,停下脚步:“到了。”
图书室的门是粉红色的,推门走入,内里装饰也十分童真,天花板是云朵灯,就连长桌都是弯曲的云朵状,书架粉蓝相间,还有不少充满童趣的贴画和装饰物。
孩子们乖乖巧巧坐到云朵长桌两旁,每个人都拿到了笔和纸,正在绞尽脑汁进行创作,皓沐和燕祁然各自坐在长桌两端。
走廊上的钢琴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皓沐开口:“燕祁然,我们以前见过吧?”
燕祁然也拿了一支笔,正在纸上画画,皓沐的角度看不清楚,离他近的那个孩子凑了过去,看了许久,疑惑:“为什么要画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燕祁然的画并没有用过多的技巧,一个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正瑟瑟发抖的躲在小巷中,他捂着嘴,缩在一个比他还要高的垃圾桶旁。
“他在干什么?”又有一个孩子凑过去问。
“他刚从他的家里逃出来,村子里的人都在找他。”回答他们的是皓沐。
孩子们抬头看向皓沐,疑惑:“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在做违法犯罪的事情。”皓沐用孩子们能够听得懂的话解释,“制作毒品。”
白裙小姑娘举手:“老师教过,制毒犯法的。”
“对,所以他跑了出来,所有人都在找他。”皓沐说,“很辛苦吧。”
“嗯。”燕祁然继续他手里的画,“翻过垃圾桶,睡在草丛里,桥底下,像一条狗,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办法,被找到就会被注射毒.品,还会被活生生打死,他只是很想活下去而已。”
孩子们安安静静的听着。
燕祁然讲的并不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故事。
一个出生在制.毒村庄的小男孩,从小被浸染在违法犯罪的染缸里,村里的人靠制.毒.贩.毒生活,甚至出卖自己的身体。
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包括他的父母。
但这一位小男孩并没有被环境同化——他看了很多书,知道这是违法犯罪,也知道自己正在踏上一条不归路,他不愿意。
“警察叔叔会把他们抓起来的。”白裙女孩说。
“没有办法。”燕祁然耸耸肩,“这个村庄在边境线的另一边,严格来说,不属于这个国家。”
解释完,燕祁然便继续讲画纸上的小男孩的故事。
“他真的很想活下去,哪怕喝下水道的水,也想活下去,东躲西藏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跨越了边境线,偷偷搭上了运货的卡车,因为非法入境被带进派出所,又被送进了孤儿院。”
“我们的孤儿院么?”
“嗯,是的。”燕祁然回答。
孤儿院之外,有材料被送到了林初涯手上,是医院送来的诊断报告,还有皓沐让他调查的一些事,看到上面的文字,林初涯沉默了。
谈判专家看到他的表情不大自然,问道:“怎么了?”
林初涯将报告递给谈判专家。
与此同时,燕祁然的故事还在继续:“他来到这里,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只是原本以为?”小孩问。
燕祁然看向皓沐,皓沐回答他这个孩子:“对,当时的院长并不像我们现在的院长,他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有些奇怪的癖好,会欺负孩子们。”
孩子们露出厌恶神情。
现在的爱心孤儿院在小孩们性.教育这一方面做得十分到位。
用孩子们能够接受的话告诉孩子们可能会出现某些恶魔情况,教会他们判断和防备,并在聘用工作人员时,通过种种心理测试排除了可能出现这类癖好的人。
——可当时并没有。
瘦弱的小男孩也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院长对他下手了。
“你本来就是个贱.人。”院长在他的耳边这样说,“如果不是我,你怎么可能吃好穿好,怎么可能活下来?你要感恩我,可你现在付不起前,你就只能这样偿还。”
燕祁然冷笑。
在淡淡的声音中,孤儿院的一切仿佛变得斑驳,洁白的墙逐渐泛黄,就连视线都被灰色填满。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
院长睡着了。
小男孩就站在院长的床边,手里提着一柄锤子。
他在院长的水里放了安眠药,一点轻微的声响根本无法让院长醒来。
小男孩猛地抬起手——他要了结了这个禽兽。
可是,在锤子即将落下的那一刻,院长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是另一个孩子,身上穿着孤儿院统一发的睡衣,手里抱着枕头。
——他是今晚刚进来的孩子。
男孩的动作骤然顿住。
被看到了,被发现了!完蛋了……
惊惧如蚁虫一般爬上他的后背。
他僵硬的放下手,缓缓朝孩子转过去,惊慌之际,听到孩子对他说。
“你这样不对。”稚嫩的声音没有过多感情,“你会留下痕迹的,至少你应该准备一个手套,如果可以,有一场大火,那才是最干净的。”
男孩手里的锤子砸在了地面上。
院长没有醒。
孩子也没有停留很久。
等孩子走后,男孩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对孩子们说出的故事是经过润色的,小孩们只认为男孩差点干了一件坏事,想用一场大火来逃避。
“后来怎么样了?真的有一场大火吗?”
“没有。”燕祁然说,“他太想活下去了,所以选择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不仅仅只有院长。
还有不同的人。
他很痛苦,可他却攒了很多钱。
他将钱埋在后援的槐树下,可忽然有一天,这些钱不见了。
“被护士拿走了。”这会接话的是皓沐,“护士发现了他攒下来的钱,全都拿走了。”
护士还以此为借口,不停的虐.待男孩。
“居然偷钱,居然偷钱!你死了算了,你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一脚又一脚的踹在男孩身上,好疼,肋骨像是要刺进肺里,无法呼吸,男孩咳出了血,他拼命的想要往前爬,想活下去,不想死——他向远处伸出手,想要抓住哪怕一样东西。
“如果能有个人救我就好了。”
他的心里这么想。
如果有个人能救他。
就好了。
于是,就在几天后,耳边一阵炸响,火焰在瞬间燃烧起来,破旧的院舍刹那被大火吞没,护士和院长被卷入火海之中,他躲在孤儿院的角落,恰恰好躲过一劫。
当时有许多家具是木制的,被烈火灼烧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滚烫的温度和如凌迟一般的声响中,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朝他走来。
他并没有看清来者的脸。
火焰的黑灰让他看不清面前哪怕只有一两米的人。
那道修长的身影在火海之中,只能看清扭曲的影子。
来者将他扶了起来。
他被救了。
可他什么也不会,于是,他就只能像平时一样凑了上去,可是来者却推开了他。
“你还没长大。”
“你是谁?”在被抱出孤儿院的路上,男孩问。
“我也想给自己取一个代号。”回应他的声音十分年轻,像是只有十八九岁,火海外,天空有一群白鸽飞过,青年抬起头,忽然说,“叫白鸽怎么样?”
“白鸽救了他。”皓沐说,“所以他才会像崇拜神一样崇拜白鸽,哪怕想要发疯,也只是想沿袭白鸽的路。”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燕祁然耸耸肩,“他可不像你那么幸运,在大火中能遇到一对愿意带走你的父母,没有人知道他活了下来,没有人试图寻找他,他也不愿意再回到孤儿院中,为了生存,他什么工作都愿意干,只要给足够多的金钱,他遭受了太多唾弃,但是这都无所谓。”
“他不过想活下去而已。”
燕祁然嘲讽一笑。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一个太简单太简单的愿望,对当初那个男孩而言却比登天还要困难。
在他成年的那一天,他被带进了一个房间中,因为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邀请他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们谈起了恋爱。
这位年轻的少爷对他呵护至极,他也倾其所有掏心掏肺,他原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出现了转折,他可以在他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的愿望清单中在加上小小的一条。
他想和他的恋人一起活下去。
可是那一天,他再次被叫到了当初的房间中,他的恋人带了好几个朋友进来,那个晚上痛苦至极,他被死死摁住,好几个人肆意玩弄他,在结束之际,还给他注射了毒.品。
“乖。”恋人的声音如呓语般回荡耳畔,“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燕祁然死死掐住自己,一下又一下的抓挠手臂,留下无数指痕。
“想活下去,就要戒毒。”燕祁然反问皓沐,“你知道那是多痛苦的一件事么?”
每一次毒.瘾犯了的时候就像是被丢入地狱,大脑之中的战栗,身体之中那种如同血管和肌肉混搅在一块的痛楚根本无法靠意志力扛过去。
他的恋人并没有放过他,他把他关到了那个房间之中——书房背后的密室,就在那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恋人,和他的父亲一块。
太痛苦了,太折磨了。
可他……还是想要活下去。
想活下去的想法是被刻在本能里的,不论身陷怎样的泥沼之中,都会扑腾着,拼了命的想要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救救我。
他在心里如此祈祷。
就是在这个时候,白鸽再次出现了。
白鸽在他的面前,给他的恋人、恋人的父母亲灌下了药物。
他亲眼看着他们挣扎,跪着求他,辱骂他,看着他们逐渐无法动弹,最后以最不堪的姿态死去。
在他们的尸体面前,他再一次靠近白鸽。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他。
这一次,他也看清了白鸽的脸。
孤儿院外,看到报告上的内容,谈判专家也迟迟没有出声。
活下去——无法实现的简单愿望,和连续两次出现的白鸽。
难怪燕祁然会对白鸽产生异样的情感,难怪燕祁然会试图还原白鸽所犯下的案件,如果是这样,他对董缚心所做的事的动机也能够被推测出来。
他嫉妒董缚心。
嫉妒他的幸运,嫉妒他的顺遂,更嫉妒他健康的身体。
——在接手燕氏集团之后,在人生似乎能看见光明的那一刻,燕祁然被确诊了血癌。
因为自己的过分不幸,他要靠药物操控另一个他认为十分幸运的人,将自己的痛楚转嫁到他的身上,从躯体上、从精神上彻彻底底的操控这个人。
一切仅仅只是由于嫉妒。
“没想到,燕祁然空白的十三年,居然是这种经历。”谈判专家叹了口气。
“不,这份调查报告,不属于燕祁然。”林初涯说。
图书室内,孩子们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许久,终于有个孩子问出声:“这个很可怜的小男孩叫什么名字?”
“关勋。”皓沐回答这位小孩,可他看着的却是燕祁然,“关勋,燕祁然曾经交往过的男朋友,就是你吧?”
围墙之外,一众警员和谈判专家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关勋,非法入境,无法确认身份,被转送孤儿院。”林初涯总结报告之上所写的内容,“遭遇非人待遇之后,在白鸽犯案之际,逃离孤儿院,成为燕祁然的恋爱对象,后白鸽杀害燕家三口,关勋利用当年的户籍改革和电子化改革漏洞,顶替了燕祁然的身份,以他的名义进行活动,并将燕祁然关在别墅密室中。”
“别墅密室里的那个病人——他才是真正的燕祁然!”
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只能听得到呼吸声。
燕祁然似乎对皓沐能够推测出真相并不感到奇怪,他知道这是一件必然事件,不过他还是想听皓沐说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行为。”皓沐实话实说,“一个人的行为是永远不会欺骗。”
“你的行为逻辑不符合心理逻辑,既然如此,那完全可以假设创造出新的逻辑。”
“董缚心曾经说过,燕祁然曾经交往过一个男朋友。”
“这很好查,不论过了多久,你们总是能留下生活痕迹的,互联网真是一件太好的发明创造——我们很快就查到你了,关勋。”
验血、翻监控、走访调查、多部门协查合作、信息交流互通……要做的工作不少,但结果出的却很快,当事情有了具体方向和目标,警察的效率总是可以比肩火箭。
“你要代替燕祁然,在当时并不是一件难事,燕父觉得丢人,在燕祁然被带回家之后,几乎没有介绍给任何一位亲戚以及合作伙伴,虽说后来燕祁然也算衣食无忧,可到底是燕家的边缘人,燕父从来没有一天真正放心过他,知道他存在的人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