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又咳嗽起来,用手帕捂着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原堂主的消息果然灵通。”
原飞霜柔柔地笑:“我已经上任履冰堂的堂主多日了,总该做出些实绩,免得被人看轻。”
“原堂主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原飞霜怔了怔,露出受伤的神态,轻声说:“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苏梦枕冷漠地说:“原堂主说笑了,若我没有记错,今日是你我的第二次见面,上次匆忙一别,无论如何都称不上熟悉,哪里算得上是朋友?”
“好吧。”原飞霜收敛了表情,笑吟吟地说:“退一步讲,苏楼主与我们大小姐有婚约,那就是六分半堂的姑爷了。我来拜访苏楼主,难道不合乎常理吗?”
听到婚约时,苏梦枕的表情有了微弱的变化,轻咳一声:“你待如何?”
薛沉:【看来他还不知道雷纯已经回来了。】
系统:【你要干嘛?】
薛沉:【再过不久就要跟蔡京翻脸了,师兄满心都是雷家父女俩,很容易被带歪了。我得想办法牵制住六分半堂,风雨楼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系统:【我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两次来这里都这么没礼貌,苏梦枕能信得过你吗?】
薛沉:【你提醒我了,这个真不一定。】
系统:【……】
原飞霜盯着苏梦枕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对自己没有好感,莞尔一笑:“算了,这次就放过你,等下次见面……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会。”
系统:【你是生怕他信任你一点。】
薛沉:【傻子系统怎么可能懂成年人的弯弯绕绕,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在苏梦枕疑惑警惕的目光下,原飞霜淡然一笑,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优雅地起身,缓步离去。
苏梦枕皱眉目送他离开。
杨无邪还在前面招待客人,没有精力管这边。苏梦枕在装病,不方便出去送客,原飞霜像来时那样,泰然自若,无视其他人的视线,低调地离开。
谢珩没什么朋友,别人都在忙着走亲访友,他无事可做,干脆到街上来逛了逛。
看到街面上的几家铺子,谢珩感慨地说:“谢家的产业已经这么多了?”
胡生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奔波,对外界的了解比谢珩多一些。
谢珩从未主动提起过从前,但是胡生一直跟着他,多少知道他残废之前在家里就过得很不好,受伤后更是连生存都难。
那些人毕竟是他的血亲,哪怕仇恨再深,也未必没有情谊。
胡生谨慎地措词:“温小姐很有经商的天赋。”
谢珩笑着问:“看来你打听过她的消息,她的公婆没有为难她吧?”
胡生:“听说温小姐想离开家里,只是她不愿净身出户,一直拖到了现在。不过最近似乎已经谈妥了,平静了一段时日。”
“嗯。”谢珩似乎并不关心谢家的事情,反应很平淡,他拽了拽斗篷上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去那边看看。”
胡生推着他向灯会的方向走。
现在是白天,灯会还没有开始,但是路边已经有买小食和饮子的摊位了。
谢珩买了碗热的香橙汤,把碗一起买了下来,抱在怀里暖手,又给胡生买了张面具,遮住了他颇具特色的面容。
“这灯做得倒是精致,怎么卖的?”有一个姑娘站在卖灯笼的摊位前,打量着上面悬挂的各色彩灯。
小贩道:“姑娘真有眼光,我这灯可是江南独一份的,用的是京城传过来的样式,又精细又漂亮。您看着剪纸,还有绢布也都是上等的布料,透光又透气,保管能将这些纹路映照出来。”
“价格不便宜吧?”
“绢布的三两银子,琉璃的五两银子,虽是贵了些,可明年还能接着用……”
那姑娘摇摇头,转去了别的摊位。
谢珩开口:“给我拿一盏。”
远处也传来了一道声音,完全与他的声线重合,说的话一模一样,就连语速和音调也都差不多。
谢珩目不斜视,微微低头,拽了下帽子,双手握着轮椅的扶手,低声说:“不要了,胡生,我们走。”
胡生认出了那个人,知道谢珩仍旧在逃避,清叹了口气,推着谢珩离开。
后面那人来到摊位前,挑了几盏新意的提灯,迅速付了钱,穿过人群,朝这边追了过来。
这里的人比平时多,道路也不太好走,轮椅的速度大大受限,没一会儿就被那人追上了。
那人的语气极力保持平静,仔细听仍旧能发现略微的颤抖。
“为什么不要了?我多买了几盏,你看看喜欢哪个,夜里拿出来一定很漂亮。”
谢珩坐得低,又低着头,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他只能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轮椅的扶手,差一点就能按到暗器发射的位置。
“松开。”谢珩冷冷地说。
“我不放手。放开以后,你还会消失不见。”花六童半蹲在了谢珩面前,抬手碰了下他的帽子,露出遮蔽着的小半张脸:“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若非我强行留你,你根本不会被带走。”
系统:【花满楼没跟他说你是假死吗?】
薛沉:【花满楼这么贴心,应该不会像陆小凤一样大嘴巴,保守秘密很正常。】
系统:【可是他看起来很痛苦,他好像觉得谢珩的死有自己的责任。都这样了,花满楼也不说?】
薛沉:【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心里的事情挂在脸上的。估计他是突然见到我,心情激荡,才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系统:【你打算怎么办?】
薛沉:【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看他,容我先演一演,不然显得我当初假死好冷漠无情。】
系统:【本来就是!】
谢珩冷笑:“你现在就很自以为是。”
花六童的脾气也很好,他笑了笑,松开了手:“抱歉。”
他直起身,后退了一步,视线仍旧放在谢珩身上。
谢珩低声道:“我们回去。”
胡生推着轮椅调头,弯腰凑到谢珩的耳边:“公子,花公子还在后面跟着。”
谢珩:“不用管他。”
他们回到了租住的院子这边,胡生拿出钥匙,打开门,提着轮椅带谢珩越过门槛,推着他去了里面。
花六童见他们没有锁门,迟疑片刻,也跟着进来。
他看着小院内的布置,怎么看都不像是阴宅。
谢珩解开斗篷,由胡生抱到榻上,盖在腿上一条薄被,他看着外面的花六童:“还不进来。”
花六童一愣,快步入内。
谢珩淡淡地说:“我不想被人看到,做一个死人,比做活人清闲多了。”
花六童:“你……你能待到初几?”
系统:【我怎么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太对劲?】
薛沉:【可能他还不知道我没死。】
系统:【他也相信有鬼啊?】
薛沉:【你这么迷信,不知道过年时亡魂会回家吗?得上坟祭祖,提前供香好了,扫房子也要留下一个角落,给亲人停留。掉落的筷子不能再用,因为很可能有看不到的东西守在旁边,想要借着来尝尝食物。我穿越之前就听说过,有关这天的灵异故事还不少呢。】
系统:【真的吗?】
薛沉:【这谁知道,我反正没有遇到过。不过我都穿越了,说不定真有这种事情。】
谢珩算了算日子:“一直到上元节都不成问题。”
花六童:“好,好。你……我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谢珩笑道:“你还想替我供奉牌位吗?”
花六童:“只要你用得着,尽管开口,我会为你去做,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珩看着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
花六童还以为他是高兴地笑,歉疚地说:“你受苦了。”
他都听说了,谢家的两位公子死后,谢家父母做得很离谱,他们竟咒骂谢珩带来了灾祸,害死了嫡子。明明是两人的葬礼,却以谢珩尚未成家为由,只给谢璋一人大办,谢珩便如同那些早夭的幼儿一样,直接埋到了宗庙的后面,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他分明有家,却成了孤魂野鬼。
花六童毕竟是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他其实不怎么信鬼神,因此在得知好友离世后的惨状,只是替他觉得不忿,更心疼他在家中的遭遇,后悔没有早些发现。
直到今日,他遇到了谢珩,才突然发现,这世界并非他想象的那样。
谢珩笑着说:“我都习惯了,况且有胡生照顾我,我的日子并不难过,相较于大多数人而言已经很好了。”
花六童:“你不必安慰我,这些话骗骗别人还好,绝不可能将我也骗过去的。自你……我着人去谢家打听过,如今已经很清楚了。”
谢珩收敛了笑容:“嗯。”
花六童:“你这次回来,就住在这里?可是回不去家了?要不要我做些什么?”
第199章
“你觉得我想回去?”谢珩笑道:“也是,你这样的人,大概会觉得父母生养之恩高于一切,我既然活着,就该尽忠尽孝,奉养双亲。”
系统:【他是这么想的吗?】
薛沉:【肯定不是。】
系统:【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薛沉:【我心虚!】
系统:【……】
狗屁,你分明就很理直气壮!
花六童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已经知道真相,怎么可能希望你回去?只是……你总不能一直在外漂泊……你若是愿意,不妨跟我回家,我发誓,这次一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谢珩:“我又不是花家人。”
花六童苦笑:“也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他有心让谢珩进入花家的祠堂,给他一个容身之所,看起来很容易,就是多一个牌位的事,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非常难。
谢珩终究是姓谢的,就算他们的关系很不错,也不可能上他家的族谱。就算花家那边能同意,谢家也是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他又怎么知道,安置在花家祠堂内接受香火的谢珩,魂体是否能被花家承认呢?
花六童不想好友做孤魂野鬼,却对他的命数无可奈何。
谢珩迟疑了下:“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花六童故作轻松地说:只是偶尔会想起你。”
谢珩:“是我对不住你,早知如此,那日离开前,我应该找人去告诉你一声的。”
花六童:“你也有诸多难处,我能理解。”
谢珩点了点头,朝他伸手:“给我看看你买的灯。”
花六童将提灯拿过来,放到了谢珩手中一盏,其他灯高举起来,方便谢珩观赏。
“你刚才说要送我一盏灯,现在还作数吗?”
“自然。”
谢珩观察了许久,挑了盏画着鱼戏荷叶图画的琉璃灯。
画中的鱼是金红色的,上面铺了一层金粉,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碧色的荷叶只有两朵,但是画得很大,几乎沾满了整个空间,下方水波粼粼,看起来清澈极了,远处颜色渐深,与荷叶快要融为一体。这盏灯的构图十分大气,用的色彩也少,虽无荷花,却并不显得寡淡。
花六童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不似活人。
他莫名有些恐惧,不敢细想,连忙转移了注意力,道:“等到了晚上,点燃里面的烛芯,火光映照出来,一定很漂亮……你……可以吗?”
谢珩疑惑地问:“什么?”
花六童:“那个……”
谢珩略一思考:“你担心我畏惧火焰?放心吧,那场火没有伤到我,而且这些日子,我被火烧了太多次,早就已经习惯了。”
系统:【你什么时候被火烧了?】
薛沉:【火烧还是长方形的那种,外酥里软,一碰就掉渣,夹驴肉的最好吃。】
系统:【……】
【我开玩笑的。】薛沉说,【当然是指的炸炉了。谢珩平均下来,一天至少炸个三四次吧?虽然大多数时候威力都很小,但威力再小也是炸炉!我天天玩火,恨不得火焰更大一些,还怕区区一盏灯?】
系统借着他的视力看到花六童的神色,【花六童看起来完全信了啊!他也要被你忽悠瘸了!】
薛沉:【就问你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系统:【……你开心就好。】
薛沉:【谢谢。】
系统:【……】
花六童以为他在火场中枉死,转世投胎前仍旧经历着离世时的痛苦,时常被烈火焚身,不禁目露哀伤:“这些时日你受苦了。”
谢珩:“还好。”
花六童没有和鬼魂交流的经验,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犯了他的忌讳。
他现在只后悔为什么之前为什么没有想过替谢珩处理好身后事,拖到现在,再去找人问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花六童:“过几日,我能否去庙里为你供香祈福?”
谢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你。”
系统:【你还不掉马?到底是怎么聊下去的!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反问为什么,然后跟他说开,告诉他真相吗?】
薛沉:【笨,初一十五就是上香的日子,过几天是元宵节,虽然没有大年初一抢头香那样挤得满满登登,但也是极其重要的时日,在这个节日去上香一点都不违和,有什么好问的。】
系统:【……】
花六童糊涂啊!
为什么不直接把话说明白,现在好了,被骗傻了吧。
花六童见他对那盏灯爱不释手,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
他提议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逛灯会?”
谢珩:“我?”
花六童:“除了你还有谁?”
谢珩:“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想再与谢家的人有牵扯,你能不能帮我遮掩一下身份?”
花六童:“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谢珩:“你这样严肃,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一时不察,被人知道也不要紧。我只是私心里想省些麻烦,不想再与他们有纠葛。”
花六童:“我都懂。”
系统:【你懂个哔!】
新的一年,裴锐的新衣服仍旧是黑色的。
他眼睛看不到,对色彩没有概念,统一的纯色衣服可以直接穿,省下了搭配。
黑色的革带将他的腰收束得紧紧的,气势凌厉的少年左手拿着长刀,右手提了一筐鸡蛋,走进了神侯府。
他本就气势很强,拿着鸡蛋更加引人瞩目。
“裴爷,您这是……”
“走亲戚。”裴锐冷冷地说。
“……”
【啊?】系统呆滞,【你在干什么!】
【走亲戚啊。】
裴锐面不改色地往里走。
正巧这时金剑推着无情从后面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裴锐。”
裴锐侧耳:“小金,大师兄。”
无情坐得很低,看不到筐里的东西,抬头看了一下,只见到了一点黄色,看起来有些熟悉:“你拿了什么?”
“我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都是自己刚下的新鲜蛋,还请师兄不要嫌弃。”
无情:“……”
薛沉:【怎么样?】
系统:【这也是学的我????】
薛沉:【没有,只是想跟他们来一点智障的震撼。】
系统松了口气。
金剑刚要说话,无情道:“进去吧。”
“是,师父。”
裴锐跟在他们后面,越过门槛,来到了正堂。
诸葛正我起了个大早,刚送走客人,正在里面喝茶,见到有人过来,直接让他们去了里间的屋子。
他看到裴锐手上的筐子,“这是什么?”
裴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毫无波澜地重复:“我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都是自己刚下的新鲜蛋,还请世叔不要嫌弃。”
无情:“……”
金剑:“噗。”
诸葛正我笑道:“孩子,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裴锐歪头:“嗯。”
无情知道他反应迟缓,思维也与常人不同,看裴锐这副模样,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无奈地道:“世叔,让金剑将这份礼收起来吧。”
诸葛正我:“这么多鸡蛋,怕是分量不清,拿的时候小心点,别摔了。”
金剑应了一声,提着筐子离开。
诸葛正我:“今年是你过来的第一年,本该挑个时候请你一起聚一聚,只是我不清楚太平王那边的安排,故而没有冒昧邀约。你来的正好,留下来吃个饭吧。”
裴锐:“也行。”
诸葛正我笑了笑,让人去喊其他弟子过来。
无情见他们说完了,推着轮椅上前,毫不避讳裴锐,当着他的面同诸葛正我汇报起了这些日子的工作。
年假只有三天,四大名捕早就复工了,不过事情不算多,没平时忙。
追命还是每天在老楼喝酒,偶尔才会有活儿安排到他这里,他就没把裴锐喊回来,多给他放了几天假。
裴锐看似神游天外,实则一直关注着无情和诸葛正我的交流。
【看起来他们对小柳很满意,但是因为崔命之前参加的那场饭局,始终抱有警惕。小柳表现的越好,他们就越忌惮。】
【你自找的。】
薛沉:【你不懂,如果我扮演的很完美,没有搞这些事情,他们对我的感官一定很好,以后翻脸落差会更大,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失去他们的信任了。】
系统:【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故意做出这么多可疑的事情,引得他们探究,再表明立场,他们只会恍然大悟,根本不会往你是个变态这方面想。】
薛沉:【而且我一向模棱两可。】
江南的谢珩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光,抬头看着正在讲话的花六童。
花六童怔了怔:“怎么了?”
谢珩:“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对了,你知道云鹤烟吗?”
花六童:“应奉局新调来的一把手?听说他和方小侯爷走得很近。江南商户,大多与他有交集,我家也不例外。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大哥去做的,我并未亲眼见过他。”
谢珩点了点头:“明日去七童那里坐坐吧。”
花六童算算日子,谢珩已经在人世间停留很久了,有些担心地问:“你的身体可以吗?”
其实他还担心谢珩身上的阴气对七童不好,不太想让他和花满楼见面。
“我的腿废了,人还没有废。”谢珩顿了顿,垂眸说道:“你若是不想,那就算了。”
花六童:“我没有那个意思。七童也很记挂你,若是能再与你相见,想必会很高兴的。不过我得提前跟他说一声,免得他吓到。”
系统大声:【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第200章
裴锐跟着神侯府的几位一起吃了顿饭,即刻入职,借用职位便利把顾惜朝查了个底朝天。
顾惜朝是十月份来的京城,搬到那边的时间还没有两个月。
他看着是个文人名士,实则来路不明,街坊邻里没一个知道他是哪儿的人,更不知道他的出身。
【他好谨慎。】薛沉说,【看样子今天查不出什么了。】
系统:【不急,时间还有很多,你一定要正常一点,千万别让小绵暴露!】
薛沉:【放心吧。】
系统:【……】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薛沉这么说,它更加担心了。
天黑之后,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江南的富商自发在门前挂了许多红灯笼,照亮了道路。
月亮很圆,夜空中没有云,地面看起来亮堂堂的,像是铺了一层细雪。
人群熙熙攘攘,穿梭在街道中,卖花灯的小摊热闹起来,接着有许许多多的灯点亮,从高处往下看,犹如星火燎原。
谢珩脸上戴着一只青鬼面具,在桥上俯视下方。
胡生被他打发着出去玩了,当下只有花六童站在轮椅后方,与他一同欣赏夜色。
花家在江南的名望很高,不少人都认得花六童,为了避免麻烦,他同样戴了一只面具,狐狸图案,用黄铜铸就而成,以彩色的涂料描绘出类人的五官,看起来异常诡谲。
他们的灯尚未点燃,几乎隐藏在了黑暗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花六童:“你能下去吗?”
谢珩的神色隐藏在了面具下方,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透出被羞辱后的薄怒:“你要让我自己过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下面的人很多,你不要紧吧?”
他记得鬼畏惧人身上的阳气,阳气充足的人,鬼怪不敢靠近。现在虽是夜晚,底下的人却又很多,难免会出现意外。
谢珩冷淡地说:“我还没有残弱到那个份上,只要没人把我从轮椅上撞下去,我应该不会有事。”
“那我们过去?”
“嗯。”
花六童推着他从桥上下来,点燃两盏提灯,一盏挂在了谢珩右手的扶手边,一盏挂在了轮椅后面推动的把手上。
两盏灯一高一低,看起来倒是很和谐。
谢珩兴致勃勃:“去河边看看。”
花六童推着他往河边走。
这里的水并不深,失去了日光照耀,底部漆黑一片。水面飘了几盏莲花样子的纸灯,在烛光照耀下,能看到游鱼追着河灯玩耍。
远处一片平坦,没有任何遮蔽,哪怕人很多,处于这样的景色下,谢珩依然觉得心旷神怡。
他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弯腰,花六童连忙走上前扶住他:“你要做什么?”
谢珩道:“抓紧我。”
花六童手上用力,握住谢珩的手,看他将另一只手伸入水中,轻轻拨了一下水面,惊走了底下的游鱼。
谢珩玩心大起,将水泼在了远处的河灯上,纸质的河灯下沉了一小截。
花六童问:“你想不想放花灯?”
谢珩:“不想。”
他的核心力量很弱,扶着花六童的手,艰难地直起身子,“上次玩水,还是半年前,我差点淹死在大海里。”
花六童有些心疼,不过见他心情还不错,知道他此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过往,便没有出言安慰,语气如常地同他闲聊:“后来你是怎么逃脱的?”
“我没跟你说过吗?”
“你说的很粗略,我只知道你侥幸活了下来,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宫九已经投降归顺,无名岛也名存实亡,不必再担心他会平白无故地害人性命,或者拉人入伙。
谢珩颇为轻松地回答道:“我被一个小姑娘救上了岸,那姑娘的脾气骄纵,警惕心也强,见我是个残废,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要把我丢回海里,我费了些口舌才让她改变主意。
“谁知那竟是一方很强大的势力,我不得不忍气吞声,经过重重考验,与谢家彻底断绝关系,才获得了他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