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多年,被□□多年,不知曾在心里幻想过多少次。
以后等他老了,动不了了,自己要怎样分毫不差地,把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悉数、甚至加倍地返还。
如今幸运提前二十年、三十年,来到他身边,又有这么好的机会,有人愿意协助,提前让这恶魔动弹不得,毫无反击之力。
马之孝发了疯似的,就像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红着眼睛,殴打他那般,生怕他没死的可能,尖刀循环往复的往那男人脖颈间捅。
大动脉被切断,血液四下飞溅,旁侧根本没想过要卷入复杂事态中的周臣,当即萎了。
待他反应过来,拦下马之孝,马父早已没了气息,头颅摇摇晃晃连接在脖颈处,死局已定。
“你不是说,让我报复到他女儿身上,就结束了吗?怎么还……”
这时自首,高低也是个帮凶,何况马之孝一个六岁孩子,万一再撒点什么谎,自己就真没命活了。
周臣被迫上了贼船,依照马之孝的安排,自己拿枕头,狠心捂住刚刚云雨过后的小姑娘口鼻,直到她不再挣扎为止。
而马之孝那边,以同样泄愤的方式,报复了从未善待过自己的继母。
两人合作清理现场,又破坏了继妹身体里,留下的DNA信息。
周臣离开时,将他锁至阳台,擦掉门把手的指纹,作案凶器和双方染血衣物,都被绑上石头,扔至十公里以外的长河里。
现场滴水不漏,加上马之孝的伪证,被隐藏的致命动机,更改过的作案时间,以及与另外两名嫌疑人混淆视线,这才让他们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方惜亭差不多拿到了,马之孝所有涉及犯罪的全部物证信息,他整理完好后起身。
出门前再次确认楼下没有异动,这才打开房门,哪知道迎面撞上高大黑影,以及一支黑洞洞对准自己眉间的枪口。
“方惜亭。”
“我是真的,很舍不得让你死。”
“你能明白吗?”
那枪拉开了保险栓,枪口处浅淡的硝烟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周遭流动的空气,在与马之孝正面相撞的瞬间,骤然凝固。
冰冷坚硬的枪口,紧抵自己眉心。
“没什么遗言要说?”
顺着鼻尖缓慢下滑的枪管,崎岖尖锐处,扯过肌肤,留下片刻火热痛感。
直到行至方惜亭的下颌处时,才忽然停止动作。
“早知是你处处算计我。”
“今日却也中了我的圈套。”
马之孝指尖使力,用枪身抬起他的下巴,强行与人在黑暗中对视。
他随时随地,准备杀人灭口。
“今夜我根本没出去过,布好陷阱,就等着你来自投罗网。”
“原先只要你规矩着,这六个小时相安无事,明日回美国,我攒下来的财产和家业,够你余生挥霍无度。”
“可你呢?次次挑战我的底线。”
“非要寻死?”
男人情绪激动起来,枪口压住方惜亭的喉间,逼人后退两步。
猫儿小心吞咽,却始终没敢应声。
对方手里有枪,且已然起了杀心,这时再用言语激怒,属实不是上上之举。
房间里静的可怕,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方惜亭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寒毛,一根根立起,冷汗,一滴滴滑落。
他孤身作战,沉默半晌,抓紧自己手里的证物,又长舒口气。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马之孝。”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你能争取宽大处理的最后机会。”
“那本被用来指控谢叔叔在案发前,进入过你家的工作证件,实际是当天,我穿了谢序宁的衣服。”
“又在目睹现场时,失足滑落,意外遗失,才恰巧被你捡到。”
“你幼年受的苦,不是谢序宁的错。”
“他好心帮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恩将仇报。”
马之孝杀心渐重,方惜亭死到临头,都无法共情自己的伤痛,还在为谢序宁打抱不平。
男人忽然冷笑,拿枪指着他的力道更重几分:“你们两位情深义重,我自然是比较不得。”
“在这般境况下,你只身犯险,为他付出,为他牺牲,真是伟大的很。”
“我心里实在感动,但可惜今日要棒打鸳鸯,让你们天人永隔。”
“那姓谢的,此刻恐怕还盯着我明日离开的航班,但不料此次博弈,终究是我棋高一着。”
“两个小时后,我就回美国,等他反应过来,你早在这间屋子里,发臭、发烂。”
方惜亭被他拿枪逼退至屋内,腰骨撞在书桌上,打翻了带水花瓶,冰川纹玻璃落地即碎。
马之孝情绪失控,异常激动,随时随地有可能按下扳机,擦枪走火。
方惜亭退无可退,指尖抓住桌沿边。
面对胁迫,却也异常坚定:“他会来的。”
马之孝混乱之中,像没听清:“什么?”
方惜亭:“我说,他会来的。”
男人明确他的心意,彻底发狂大笑,恨不得亲自拿手掐死他:“对,对,他会来。”
“他明天会来,后天会来,总有一天会来,但你没机会等了,除非他能飞天遁地。”
“我恨只恨让你死的这么轻松,谢序宁却毫发无伤,难解我心头之恨。”
“要不把你大卸八块,录成视频,再把身体分装成礼物。”
“等回了美国,我一块一块给你绑上蝴蝶结,然后分批次寄给他。”
“以聊慰他对你的相思之情?”
对方心思恶毒,手段残忍,可恶至极。
谢序宁旁听许久,微撇下嘴,有些嫌弃,但也认真思索他的提议:“嗯……死的就算了吧。”
在静谧黑暗的空间里,忽然出现第三人,连方惜亭都被吓了一跳。
马之孝当即察觉身后有人,却不敢异动,因为对方的枪口,也直指自己脑后,手稳的要命。
方惜亭短暂惊恐,头偏过去,完全看不到那男人的存在。
谢序宁在自己嘴硬时突然出现,这像是他临死前做的一场美梦。
方惜亭负后的手指紧按桌面,满眼不敢置信,直到对方吊儿郎当地,继续开口:“要不你把这个活的给我?”
马之孝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顺着脚后跟,沿途向上攀爬,直顶天灵盖,再打了个激灵。
他本胜券在握,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自己视线微往后瞟,明明看不清楚,却能感受到谢序宁那双凌厉的眼。
男人甚至贴心解释:“哦,你现在应该在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吧。”
“其实也很简单,小时候,方惜亭被你家血腥的杀人现场吓得丢了魂,我去山上替他求平安符。”
“结果呢,意外遇见个茅山道士,他说我命里犯小人,就教了我些飞天遁地之术。”
方惜亭原先认真听着,直到事态逐渐离谱,他才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谢序宁居然还有心思胡说八道。
自己强忍着,没动手让他正经点,连马之孝的脸都黑了下来。
男人轻声笑着,在这间别墅里,他的笑声格外刺耳。
“别这么严肃嘛,开个玩笑,活跃气氛。”
“其实真实的情况就是……你这间别墅,安保管理确实做的一般般。”
“我进来之前,还以为要花多大的功夫呢,结果根本没费什么劲嘛。”
“就轻轻的一伸脚,这不就进来了?”
谢序宁漫不经心、言语挑衅,把那么性命攸关的事,说得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他原就是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性子,方惜亭短时间内没反应过来。
直到发觉马之孝的注意力,逐渐从自己额头上的那把枪,转移至身后时。
他才突然明白,谢序宁此举何意。
“很简单的。”男人拼命暗示,让他勇敢出击,大胆上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趁人不备,方惜亭豁出命去,咬紧牙关,劈手夺枪,掌风向前。
马之孝忽觉手腕剧痛,但仍紧抓着。
他这时才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际落入圈套的人是他自己。
在拼死保住防身武器后,方惜亭从前肘击,男人吃痛,惯性后退,和谢序宁撞在一起。
又被人勒住脖颈,双方齐步退至走廊楼梯口处,半边身子外挂,险掉下去。
谢序宁腰间用力,撤回一个大弧度后仰,还顺手救回了马之孝。
他们三人缠斗在一起,方惜亭护着手里的证物,连连后退,谁知那姓马的突然发了狂,扑过来掐住他的脖颈,把人按在栏杆处。
猫儿不慎,手里的U盘和笔记本,通通掉落,砸至一楼空地处,稀里哗啦地。
恍惚间,他们瞧见枪身黑影,谢序宁伸手去抢,哪知马之孝死命扣动扳机。
在命悬一线时,谢序宁用力按住他手,及时调转枪口,子弹击中客厅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落地后砸出重响。
谢序宁拽开那家伙,滚至旁侧,方惜亭被松开禁锢,捂住脖颈,猛烈咳嗽起来。
男人牵制住马之孝,又大喊:“你先走。”
室内寂静,开关电源在谢序宁进入之前,就已经被刻意破坏。
巨大的碎裂声响,很快会惊动室外按部就班、机械巡逻的安保人员。
他们迅速进入别墅内部,发现电路全被切断,判断是有外部入侵,立刻拉响一级警报。
手电筒的光线,一束一束打探进入,方惜亭怕暴露位置,强忍住喉间干痒的咳嗽声,躲在栏杆后。
楼上两人为了夺枪,还扭打在一起,他回头担忧地瞧了谢序宁一眼,立刻做出理智判断。
在被人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前,方惜亭翻身跳至栏杆外,顺着扶手迅速滑下,他一个前滚翻,捡走遗失在沙发角落处的犯罪证据。
那些毫无章法又四下游走的冷白射线,几乎贴着他的脚后跟擦过。
方惜亭抱紧物证,捂住心口,躲到沙发后,连串儿脚步声,像是踩着他的耳朵上楼。
那时危险还没过半,楼上又传来一声尖锐枪响,马之孝挣开谢序宁,扑来栏杆处大喊:“抓住方惜亭。”
他一旦逃脱包围圈,马之孝的罪证公之于众,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方惜亭也知道,自己赤手空拳,手握重证,比谢序宁那边要危险多了。
男人有枪防身,经验丰富,论起战斗力,单枪匹马,四个马之孝都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能做到悄无声息的进入,就一定能再毫发无伤的突围,倒是自己……不能成为对方脱身的累赘。
方惜亭打定主意,先行撤离。
他目光刚锁定在右手方向的落地窗前,身后乌泱泱冲上楼去的安保,听闻马之孝安排,又迅速折返回来,在一楼进行严密搜捕。
自己的藏身地并不隐蔽。
四下摇晃,越靠越近的手电光线,更是让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无法接受坐以待毙的前两秒里,方惜亭把物证绑在自己身上,用外套盖起来,做好全部准备。
漆黑凌乱的一楼客厅里,闪光弹一样的强力白光,细密清扫每一处的边边角角,直到有黑影晃过,像风一样。
紧接着,方惜亭原本的落脚点,空无一人,不留痕迹。
他原本顺利抽身,哪知老天爷偏要玩笑,那透气的小窗户太窄,把手硬是挂住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方惜亭落地时一个踉跄,只听“刺啦”地声,外套被划破。
他嘴里轻骂一句“我靠”,在强光打过来时,虽已然藏身,但轻轻晃动的窗户,仍然出卖了自己的行踪。
“人在院子里。”
有眼尖的大喊一句,紧接着十多个黑影,齐刷刷扑来窗台边,翻窗追捕,造成严重拥堵。
其中有些脑子聪明的,没凑这个热闹,而是通过正门绕远,那也比一个个翻窗要快的多了。
就在这短短两秒钟的时间里,区域戒备,电路恢复运行,别墅上上下下亮起灯来。
追赶而出的安保,确认大门紧锁,可出逃的必经之路,却并没有方惜亭的行踪。
“应该是躲起来了,都给我仔细搜。”
别墅院墙高耸,出逃几率不大,尤其方惜亭从被发现到被追踪,不到两秒,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怕是拿来翻墙助跑,都不能够的,何况墙边也没发现脚印,所以大概率是找了隐蔽处藏身。
安保听从指示,分散搜捕,动静大到连正在睡觉的罗威纳犬,都被惊醒。
站起来有半人高的大狗,脖颈间栓着笨重的长铁链,它看着眼前来来回回的人影,低吼两声,又有意无意地,背影倒是恰好挡住身后的狗房子里,那一截微微往里蜷缩的白色运动鞋。
谢序宁那边与人周旋,很快抢走了马之孝手里的枪,碍于不能随地乱扔,只能带在身上,还限制了一部分的行动。
他们交手几个来回,男人简直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唯独难办的,是他处处留手,而马之孝杀红了眼,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死。
在意识到自己被人当猴子一样耍的团团转,不可能徒手拿得下谢序宁时,马之孝也不逞强,很快摇人帮忙。
方惜亭逃出别墅后,谢序宁被人层层逼退至三楼,于走廊处,扬手揍了撕咬自己的马之孝两拳,打得对方口鼻喷血后。
一条腿趁机伸出窗框,正想顺着外部排水管脱身,谁知视线瞥见下方。
好巧不巧,又看见方惜亭磨磨蹭蹭地,从狭窄狗窝里往外爬,而他的视线盲区,又刚好有一行安保,准备折返搜捕,险些被抓个正着。
男人心惊胆战,怕他有事,马之孝又捂着伤处纠缠进入,非要跟他鱼死网破不可。
谢序宁抓住这间隙,扣动扳机,子弹几乎贴着对方头皮擦过,又击碎一盏壁灯,发出碎裂巨响。
这动静,让那一行原本要和方惜亭撞个正着的安保队伍,猛然抬头往上。
他们看见谢序宁身姿灵巧,顺着那管道攀爬而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而遗漏了近在咫尺的方惜亭的存在。
猫儿手里抱着笔记本,把脑袋猛缩回去,撤回一个出逃。
他小心翼翼露出半只眼来,看着谢序宁飞檐走壁。
那时先是不明白,男人为何要往楼上的绝境处走。
直到发现不远处,跟随他离开的安保人员,才明白是对方为自己吸引了大量火力。
方惜亭视线担忧往上,谢序宁拿命替他博出一条生路,现在倒正是自己脱身的好时机。
男人翻身上楼,四下无路,前后左右很快被围追堵截,他再也无路可逃。
但好在自己手里有枪,还是两把,众人忌惮着,不敢一拥而上。
四面八方都瞧着眼色,无人敢打破僵局。
直到方惜亭拿枪指着人,押解马之孝出现在楼顶楼梯口处时,谢序宁都吃惊了。
“你……”
如果一开始的计划没出错,方惜亭这时应该已经逃离信号屏蔽区,携带犯罪证据逃出并报警,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但他无法那么心安理得的离开,自己却也理解,这任谁都是做不到的。
而马之孝那边,被人夺了枪,又三拳两脚,让谢序宁给揍得鼻青脸肿,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想着总不能这么赤手空拳地上楼跟他周旋,于是趁着众人围剿之际,自己还抽空折返书房,去找另外一把备用。
谁知翻箱倒柜地,始终寻不到踪迹,直到身后悠然传来一句:“在找我手里的东西?”
方惜亭先他一步,冒险进入书房,拿走决定性的致胜武器。
全场三把枪,都在他和谢序宁的手里。
但唯独的短板是,他们不能随意开枪伤人,这枪实际构不成太大威胁,但好歹不在别人手里,自己的性命有保障。
这一点马之孝也清楚,所以即便被人拿枪威胁,他也疯狂大喊:“动手,都给我动手。”
“杀了他们两个,从今以后跟着我,衣食无忧,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动手,动手。”
“杀一个人奖励一百万美金。”
他挣扎的厉害,方惜亭一只手都快钳制不住。
但这时即便有巨额奖金的诱惑,众人知晓他们两人身份,也都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动手。
谢序宁见状,忙说服道。
“大家都冷静一点,先别冲动。”
“天马上就亮了,这边的情况,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先不说两个小时,你们能不能赶到机场,飞机会不会晚点,临时有没有那么多票,能送你们安全顺利的离开。”
“这期间但凡出一点差错,你们就是故意杀人罪,且在明知我们是警察身份的前提下,挑衅法律,情节更加恶劣,死刑没跑。”
“但如果,各位愿意现在收手,出于安保本职被卷入斗争,实际未造成严重后果。”
“我保证,绝不追究在座各位的刑事责任,请大家放下武器,三思而行。”
他们纠缠整夜,天边泛起鱼肚白。
谢序宁说的不错,生死对错只在一念之间,安保拿钱办事,也并非亡命之徒,自然不愿赔上身家性命。
众人正迟疑犹豫时。
马之孝突然暴起,抓住机会,猛力肘击身后人腹部,又掐住他的脖子恨不得同归于尽。
方惜亭猝不及防,后退两步,又被人扑来身前,蛮力夺枪,自己险被砸倒。
谢序宁担忧往前:“方惜亭。”
他看人受伤,心如刀绞,恨不得那些拳头都打在自己身上。
但那些还在权衡利弊的,手持电棍,迟疑着拦住他的去路,分隔这两人。
方惜亭被推搡至护栏处,与人争夺枪支时,怀里的笔记本不慎遗落,扬至半空中。
脱了线的白纸,在他半边身子挂出去时,像雪花一样,漫天遍野地不规则洒落。
远远瞧见,倒是壮观得很。
可那些轻飘飘地纸页,却是一段掩埋十六年的真相,是指控马之孝,为谢家叔叔洗刷冤屈最重要的物证。
方惜亭扑上前想挽救,一张张一页页,却都从自己的手指缝里滑过,他什么都抓不住。
马之孝趁机,又勒住他脖子,拳头抵住腹部,用力猛砸,打得方惜亭喉间溢起一股腥甜。
双方猛力推砸间,自己手里的枪,被人抢走,两人又因失重,齐齐外翻。
方惜亭下意识的举动,电光火石间,一手扒住水泥台岩,另一只手拽住马之孝的胳膊,避免了他直接从四层楼高的位置摔身而下。
但不料到,自己死里逃生,救他一命,视线刚刚往下,就见马之孝鼻血还未擦干,那笑容诡异,像是刚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
男人直愣愣举起刚从方惜亭手里抢过来的那把枪,枪口对准他额头。
“一起下地狱吧。”
“砰”地枪声响起,林间飞鸟受惊四散。
子弹穿破皮肉,热血飞溅,红丝带般飘扬、喷涌而出的黏腻鲜血,洒了方惜亭满脸。
猫儿眼尾被血糊住,快承受不住,攀在岩壁缓缓下滑的右手,猛然间被人用力拽起。
等再睁开时,入目的便是谢序宁左手持枪,右手紧抓他手臂,满眼都是对失去的恐惧,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男人枪口释出白烟,显然走过火,有子弹击出的痕迹,所以刚刚那一枪是……
方惜亭回过神来,很确切地能感受到,他快抓不住马之孝了。
双方连接在一起的指尖,也只有自己还在不断用力,反复收紧,而对方身体的重量,却在持续加重、加重、重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谢序宁抢先在马之孝开枪前,扑来台岩边,果断抬手,击中对方臂膀,让他无法再做出伤害方惜亭的举动。
和满天洋洋洒洒的白色纸页一起,鲜血像是在他脸上开出一朵朵妖冶的花,伴随着一抹解脱笑意。
马之孝持枪的手,缓缓向下垂落。
他咬牙用尽最后力气,挥开了方惜亭抓住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
“是你赢了。”
男人愿赌服输,用无声的口型,和自己做完最后告别。
方惜亭睁大眼,不敢置信,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
可挣脱束缚后的马之孝,再没有像纸页般被风吹起的机会。
尤其他举起枪支,塞进自己嘴里,不留余地的,伴随着“砰”声巨响,果断饮弹自尽。
那一刻,连谢序宁毫不关心的瞳孔,都下意识地放大数十倍。
警车不到二十分钟,赶赴案发现场。
支队长亲自带队,监察组随行收集现场物证,又要抽出人手,检查别墅上上下下有无遗漏的人证物证。
此次方惜亭和谢序宁,私下行动,惊险万分,但好在有所收获,同时也伤痕累累。
于恒和陈小满抱着笔记本下楼,看见同组同事围在救护车外,小声议论道。
“谢副队不是找死吧,他居然敢摸方副队的腿?”
“那不是因为方副队受伤了吗?”
“可是再受伤也不能这样呀,以前这两个人水火不容,相看两相厌,稍不小心碰一下手,都恨不得自断其臂的程度。”
“何况单膝跪地诶,又不是在求婚。”
“能让人光脚踩在他大腿上,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谢副队吗?简直不可思议。”
于恒挤进人群,看见不远处,天边泛起日出第一道金灿灿的光。
救护车恰好停在一颗梧桐树下,方惜亭坐在打开的后备箱里,两手往后撑着车身。
他裤腿挽至膝盖以上,露出冒血淤青、纤细白皙的修长小腿骨,脚趾尖还垫着谢序宁屈膝沾地,西裤绷紧了的大腿|根|处。
两个人都有些狼狈,不同程度的负伤,白衬衣染满灰尘及血迹,但身姿依旧挺拔。
困扰自己许久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方惜亭顺利解决难题,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安理得的享受来自男人的细心照料。
他悠闲自在,还有闲心拿手挡了挡,顺着树枝缝隙洒下来的刺眼光线。
谢序宁看人放松,像完全忘了之前的事,心里不得劲儿,于是掐那猫一把:“不是要分手?还使唤我做这些?”
实际上是他自己非要来,还挤走了专业包扎的护士,把方惜亭上上下下全检查一遍,完全不顾自己身上几处更严重的伤势,把人按在这里上药,生怕伤口愈合不了。
方惜亭收回视线,看那男人埋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也并未真的把他掐疼,只是在闹别扭,求安慰。
之前为了确保可信度,他和谢序宁确实没有提前通气儿,所有一切都是临场发挥。
包括在医院里,因为一时冲动而提出来的分手,也是等待途中,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带来了尾巴,所以临时起意的计划,在心头构成的那一刻,他都没机会和谢序宁商议。
但那时候却有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谢序宁能懂。
方惜亭唇角勾起笑,视线落在男人身上,又抽回脚来踢踢他胸口:“你真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