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狸老猫走后江小鱼一直没多大精神,叶青徐为了哄他,决定带他去亱家串门。
这是长假的最后一天,叶青徐出门前先将亱莲昨日送来的礼物拿了出来:“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江小鱼打起了点精神,看着叶青徐拆开包裹。
“这是玩具?”叶青徐拎着一只橘白色的小猫玩偶,腿短蓝眼,摁一下尾巴就会粗声粗气地唱着跑调的歌。
江小鱼被逗得笑了一下,将玩偶抱在怀里研究着它的短腿。
“还有一个呢。”叶青徐笑着,又拿出了一只黑色的大猫玩偶。这个倒是没有语音功能,但长得很霸气,挺帅的。
江小鱼张合了几下爪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送这些东西。”
他嘴上这么嘀咕着,却抱着玩偶舍不得撒手。他的童年中从未拥有过这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的第一个玩具。
叶青徐心里很软:“我们走吗?用猫形爸爸抱着你去?”
江小鱼摇摇头,走进浴室变回了人身,叶青徐给他递了衣服,见小孩的眼睛还是很肿,便又拿着冰袋给他敷了一会,不那么难看了才领着小孩出了门。
到了亱家才发现今日好像不止他们这一家拜访者,陈一曲正在院中指挥着什么,听见门铃响了,转身看见叶青徐和江小鱼时明显一愣。
老管家脸上表情严肃,江小鱼有点尴尬地撇开脸,正打算说打扰了,就听陈一曲转了视线对叶青徐说:“欢迎,您就是叶先生吧?小猫的父亲。”
叶青徐笑着点了头,跟着陈一曲的手势进了门。一旁的江小鱼有些愣,路过陈一曲身边时听见人说:“瞅瞅你那两个眼珠子,肿成什么样了?等会,我去给你拿药膏。”
江小鱼抓了抓头发,觉得老管家也蛮可爱的。
今天的亱家果然有客人,年纪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气度不凡。
亱莲起身为几人做着介绍:“这位是叶青徐叶先生,以及他的公子江小鱼。这位是我的三哥,亱榆之。”
叶青徐应付这种场合还算自如,和亱榆之握了手,互称对方先生。
轮到江小鱼了,他想起亱莲刚刚介绍说这是他三哥,自己脑子抽了一般,脱口而出便也跟着喊了一声:“三哥。”
亱榆之一口应了,随后看向亱莲,目色之中有着调侃。亱莲脸上处变不惊,心中却是惊喜,这小家伙的反应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喊得倒也不算错。”亱榆之笑着握了握江小鱼的手,意有所指。
叶青徐第一次对小孩这稀里糊涂的样子感到头疼,亱莲笑着把江小鱼揽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腰:“去找哈士奇和燕飞浪吧,在院子里呢。”
江小鱼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喊错了,红着脸看了眼叶青徐,在爸爸安抚的眼神里转身走了。
到了门口被陈一曲拦住擦了药膏,眼上冰凉凉的,他走进院子里。
院中原先开着各色荷花的水缸如今已被清理,哈士站在缸底露出个狗头,正嗷呜嗷呜地和燕飞浪说着什么。看见江小鱼靠近了,它眼神睿智地瞪着江小鱼,竟有些灵敏:“你好眼熟!”
江小鱼抿着嘴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是小黑猫。”
哈士奇听言,竟是呆着狗脸思考了一番:“那狗怎么不能变人!狗也要变人!”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与它解释也没太多意义,江小鱼便说:“只要你每天吃吃喝喝,快快乐乐,就会变成人的。”
哈士奇就信了。
燕飞浪挑着眉没说话,觉得这人是真的有意思。
江小鱼跟燕飞浪聊着天,这才知道原来陈一曲和柳青青都是变形人。
“管家的原形是大公鸡,青婶是棕熊。”
江小鱼呐呐道:“怪不得……我就说怎么每天天还没亮就能听见公鸡打鸣。”
哈士奇打了声响鼻,三白眼里明显看出不屑:“狗都跟你说了!是老头在叫!”
江小鱼有点社死,觉得自己以前仗着变形人的身份在人家招摇过市,但其实人家一大家子全都一清二楚。
他在心里骂亱莲是老王八蛋,故意的,就想看人出丑!这么想着就想抓人,手指在掌心里捏了又捏。看得燕飞浪忍不住为亱莲可能要被抓花的脸掬了一把泪,清了下嗓子说:“要进屋吗?马上要吃中饭了。”
江小鱼点点头,只是这顿饭到底没能吃成,因为他还没进屋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周旭的外婆。
“江警官,你现在有空吗?”老人的声音听着有点无措。
江小鱼以为出了什么事,用眼神示意燕飞浪先进去,接着走到一旁问:“有什么事情吗?”
周阿婆的语气很急:“我带着阳阳,就是从你那里领养的小狗。我带它在外面买东西,路过一家肉店,它突然就不走了,冲着里面狂叫不止。它一惯非常乖,以前路过也不会这样,我有点担心是不是那家店有问题。”
老人的声音中还能听见黄白块愤怒的吼叫,江小鱼说:“您先别急,您把手机开外放,我安抚一下它。”
“好,好。”
周阿婆将手机放到狗的面前,随着江小鱼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黄白块愤怒的吼叫变成了委屈的呜咽:“老大,狗的同伴在里面。”
江小鱼不能与它直接说话,只能说些简单的话语安抚:“好狗,嘘——”
好在黄白块机灵,知道老大和普通人不一样。它有些哀伤地汪了一声说:“狗知道这家店平时也卖狗肉,但狗没看见过活的。可今天不一样,狗看见的不是流浪狗,而是和狗一样的同类。”
和黄白块一样的同类?比格犬?实验犬?
江小鱼的呼吸有些紧,还在想着要怎么不露馅地追问,就听黄白块的叫声徒然凄厉:“坏人!”
紧接着一个粗犷而不友善的男声怒喝道:“你这老太婆在拍什么?”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出周阿婆被推到时发出的一声痛呼,通话随之断了。
江小鱼当即拨了电话回去却再也打不通了。
他心里有些急,担心老人和狗出了什么事儿,进屋和叶青徐几人打了声打呼就准备走。
叶青徐起身抱歉道:“那我们就不叨扰你们的家宴了,下次我请你们聚。”
亱莲示意他不用挂怀,目光落在难掩着急的江小鱼身上,说:“直接从地库里拿辆车吧,不然你们还得走回山下才能回家中取车再走,或者我让飞浪送你们一程。”
叶青徐也看着身边跃跃欲走的江小鱼,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燕飞浪载着两人开往事发地,江小鱼知道周旭家的位置,但不清楚周旭外婆所在的菜市,只能兜着圈找人询问。
好在那是个老小区,街坊邻居常去的小菜市就那么一个,在燕飞浪找地方停车时,江小鱼等不及,直接打开车门下去找人。
不需要到处找寻,刚进菜市就听几个商贩在议论。
“哎呀,那个肉铺老板再着急也不能推人呀,也是脑子不好,那阿婆都那么大年纪了,和她动什么手啊?”
“估计也是气上头了,人家做生意呢,她牵着只狗在人家门前转悠,那狗还对着客人死叫。”
“也是,估计是狗闻见他家卖狗肉了。哎,狗这种动物是挺灵性的。”
江小鱼上前一步打断他们的议论:“您好,请问那个肉店怎么走?”问到了肉店方向,他还未走进便看见了周阿婆捂着胳膊坐在一个小矮凳上。黄白块龇着牙站在她身边,一人一狗旁边还有个坐着轮椅的女生神情很是气愤地陪着他们。
“警官,是这个老板先动的手。”轮椅女生报了警,正和刚刚赶到现场的民警讲述着事情经过。
肉店老板长得矮壮,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惹麻烦了,他两手合十,脸上带着想要息事宁人地讨哄:“警官你看,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她牵着个狗堵在我门前,这不是诚心坏我生意吗?我一时着急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一下子就倒地上了呢?”
他这话说得颇有弦外之意,搞得像是周旭外婆故意碰瓷似的。
民警处理过不少这类纠纷,见老人看着不像有大事的样子,也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管怎样你也不能推人啊,这样吧,你带老人去拍个片子检查一下,没太大事情的话赔点钱私了吧。”
“好,好。”肉店老板对着民警一脸感恩戴德,转身面对周阿婆就阴阳怪气:“阿婆,不是我说,您这举动搁哪个店,那里都是讨嫌,也就我人好,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也不与你计较,走吧,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说完招呼着店里的小工接着做事,脱了染血的围裙就要去拉周旭外婆起来。坐着轮椅的女生看着,柳眉一竖,上半身往前靠想伸手去阻拦,可她行动不便,够不到人,一时间神色焦急得很。
“住手!”江小鱼出声制止时,肉店老板的手已经握上了周旭外婆那只明显擦伤了的胳膊,他听见声不耐烦地回头呛道:“你谁啊?”
一旁的民警也看了过来,江小鱼把证件递给他:“我是办案处的江小鱼,我再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民警看着办案处的特殊标志心里直冒嘀咕,毕竟这个办案处在松市的公安部门太过特殊。他一时拿不准,便打着哈哈说:“哟,同事!行,行,那我陪着你再了解了解情况。”
江小鱼钳住肉店老板的手腕,用的劲不大。但他长得好看,瞳孔又是绿的,平静着脸时颇有些阴玉般的冷感,有点渗人。
那老板讪讪松了手,放开了周阿婆。
江小鱼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老人的情况:“您还好吗?有没有摔到哪里?”
周阿婆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啥事儿,就擦伤了,有点疼。我手机被推倒时掉排水道里了,接不到你电话。”
江小鱼视线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了躺在排水道下方的手机,正巧落在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没被淹到。“等下我看看能不能拿出来,您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他不放心,主要是老人年纪大了身子骨脆,磕碰到哪里了自己可能意识不到,等发现问题了就都严重了。
黄白块见他们说完了,这才走了几步蹭上前,拖着尾巴两爪搭在江小鱼的大腿上,神情很是委屈地呜咽道:“老大,狗看见了,和狗长得一样的同类,好几只。”
人多,江小鱼不好和它说话,摸了摸它的头,将它送到周阿婆的怀里,起身问老板:“您店里是卖狗吗?”
肉店老板见这新来的警察与老人认识,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倒霉,随后躬着腰面上讨好:“是是,偶尔有货的话就卖点狗肉,都是合法经营的。警官,您也知道的,这卖狗又不犯法的。”
银杏国在这块确实没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不许卖狗,江小鱼沉着脸,没反驳他的话。
那边的叶青徐也赶上来了,走到小孩身后站着。
江小鱼稍动了一下脚,对叶青徐说:“爸爸,你帮我先将周阿婆送去医院检查一下。”
叶青徐点头,安抚般拍了拍江小鱼的背,接着便和燕飞浪一起带着周阿婆先走了。
江小鱼这才转头和肉店老板说:“我想看下您店里的狗肉情况。”
肉店老板的脸色虽不好看,但还是点头:“你请,我都是正规渠道购买的,不是偷的人家的宠物狗,不怕你查。”
江小鱼跟着肉店老板进了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捂住口鼻压着胃中翻滚的呕意,脸色苍白地环顾四周。
店内陈列着各种肉类,角落里,一个笼子中装着三四只已经死去了的狗。
黄白黑三色,个头不大,与黄白块长得非常相像。
江小鱼的神色更加冷了:“这狗是你从哪儿购入的?”
肉店老板没想太多,直说:“就一个经常合作的狗贩子嘛,其实狗肉买卖的一直不多,你们也知道的……”他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尴尬起来:“毕竟现在的人对于吃狗肉越来越抵触,我也是偶尔见有合适的货才会进肉的。”
江小鱼反问:“什么叫合适的货?”
“就是人家养的肉狗嘛,你看我这狗长得都差不多,都是一个品种的,都是人家养殖场里特地养的肉狗,所以我说是正规渠道买来的。”他脚尖冲着装着死狗的笼子踢了几下,接着说:“我这也有检疫证明的,你看。”
江小鱼没看什么检疫证明,只看见了案台上的一只已经被剥皮切半的小狗。他忍着心中怒意,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养殖场?”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知道这些狗都是实验犬吗?”
他的眼神凌厉,老板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辩解道:“实验犬?什么实验犬?”
一直跟在一旁的民警听到这也意识到问题不对了:“你确定这是实验犬?”
江小鱼一把将挡在笼子口的肉店老板推开,蹲下身,将手探向笼子。他的手在空中悬了几秒,这才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笼子。
笼子里的狗死了应该有段时间了,身子有些硬,江小鱼紧抿着嘴,这才伸手将几只狗的耳朵翻开。
它们大大的耳朵内侧,赫然纹着一串字符,那是它们作为实验犬的编号。
银杏国确实没有针对流浪动物的保护法规,对待狗肉买卖也缺少专项规定,可对于实验动物,是有明确的管理条例的。
江小鱼收回手,攥紧拳头站起身,说:“您涉嫌违反《实验动物管理条例》,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你配合调查,跟警察走一趟。”
肉店老板的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他哆哆嗦嗦地想抓江小鱼的手,语无伦次道:“这、这我真的是不知道啊,我买的人说是自己养的,还有检疫证明的,您看,您看啊!”
那旁的民警说:“跟我走一趟吧,是或不是,自会调查清楚。”
这种案件归接警的辖区警局管,江小鱼也不能跟上去抢人家饭碗,只能看着民警带着肉店老板上了警车。
他转身时看见那个坐着轮椅的女生还待在不远处,见人出来了,她两手快速划着轮椅的手推圈上前说:“您好,那个婆婆掉进下水道的手机被我借东西勾上来了,麻烦你带给她。”
江小鱼接过,低声道了谢。
女生将手机给他后松了口气般划着轮椅两侧准备走。江小鱼看她的动作不太利落,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追上女生的背影,握住了轮椅把手。
“你从哪个门出去?我推你吧。”
女生像是开心,不大不小的眼睛亮了一下:“谢谢警官,我叫黄鹂,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江小鱼。”
将女生送到指定的候车地点,又帮着把她的轮椅放进司机的后备箱,完事后江小鱼站在路边给金戈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我知道了,我让人盯一下。”金戈听着像是在和人一起吃饭,嘴里眯了口酒说:“你也别想太多,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江小鱼挂了电话眉头微微蹙着,隐隐透着些烦扰,被叶青徐接回时也依然抿着唇不讲话。
叶青徐一只手环着他,摩挲了几下小孩的胳膊,低声问:“还好吗?”
江小鱼抬头看了眼叶青徐难掩关心的脸,回神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一直趴在他脚下的黄白块情绪也不太好,江小鱼弯腰去摸它的耳朵,掀开后和之前拍摄的死狗编号对比了一下,看起来是同一批次的。
他抬头又看了眼副驾驶,周旭阿婆精神不济靠着椅背睡着了,他便低头小声问黄白块:“你当初是怎么掉进水沟的?”
黄白块抬起头,眼白很少的眼睛看着干净纯粹:“狗一直生活在一间白色的屋子里,有许多和狗一样的同伴,大家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狗每天都会被打针,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会导致身体很难受。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天狗被拉去了外面,那是狗第一次看见天空……狗被堆上了一个很大的车子,狗不喜欢那个车子的味道,有很浓的血腥味,比屋子里刺鼻的消毒水味还要不喜欢。狗就趁着那些人开笼子的时候跳车了。他们还追狗,然后狗就掉进沟里了。”
燕飞浪开着车,扫了眼身边睡着后呼吸平缓的周阿婆,低声说:“离墨兰府一个小时的车程,那里有个实验犬繁育中心,估计它是从那里出来的。”
江小鱼敛着眼眸,小声安抚着下黄白块:“和阿婆好好生活,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躲远一些,也不要自己离开家好吗?”
黄白块点点头,棕黑的眼睛里湿漉漉的,显得很难过。
中秋小长假过后,江小鱼上班的第一天就查了昨天那事的处理情况,不出乎他所料,肉店老板仅仅只是被罚了款而已。
其实这也正常,虽然银杏国有着《实验动物管理条例》,但这种事很难按照刑事处罚去判,更何况肉店老板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个买家,真正出问题的是上游。
他见案件记录上说会继续追溯,稍稍放了些心。可一连几天,这个事情都没有后续,他便有些坐不住。
“师父,这就不管了吗?”江小鱼问。
金戈手上好几个案子,忙得烟叼在嘴里来不吸,火要烧到嘴巴了才痛嘶了一声开口:“报案辖区不是我们这,插手也不合规矩,我会托人再关注一下的。”
他不是江小鱼,他看得要远许多。
这个案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不能算是案子,毕竟受害者是一群狗。可肉店老板出示的检疫证明是合格合规的,那么就来了个问题,谁开得证明,谁允许出售的这批实验犬?
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金戈灭了烟,垂下的眼睑盖住了眸中冷光,他开口时恢复往日模样,谆谆劝导道:“你也别想太多,师父怎么和你说的?有同理心是好事儿,但你是个警察,你要公平正义。不能因为是狗的事情你就如此关注,这还有一堆事儿要做,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见江小鱼焉了吧唧的样子,他又笑着打岔:“你爸那月饼在哪买的?挺好吃的,我也想买点。”
江小鱼也不清楚,就说晚上回家问问叶青徐,接过金戈递来的一堆案件资料便出门了。
在人走后,金戈翻了几页纸,随后猛地将资料夹摔在桌上。他闭着眼神情烦躁地仰面靠在椅上:“总有这些恶心人的腌臜事。”
他想起江小鱼认真纯粹的眼睛,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这里的牵扯复杂。那只是一群狗,要怎么去为一群根本不被法律重视的狗去伸张正义?
他踹了一下桌角,嘴里又骂了一声。
江小鱼处理着细琐的资料,他其实不像金戈想得那样傻,他知道金戈略显回避的态度是因为什么。
大家都说没有办法,因为是真的没有办法。
可就在江小鱼觉得这件事情大概率只能尘封之时,一桩凶杀案发生了。
那个买卖实验犬肉的肉店老板,被人剥了皮活活劈成两半,与他贩卖的狗肉一起,挂在了肉店中央。
天乍寒了。
警笛声划破雨幕,几辆警车呼啸而过,在菜市门口戛然而止。整个菜市被封锁完毕,江小鱼顾不得打伞,伸手遮着雨丝,跟在金戈身后快步走向案发现场。
警戒线外站着议论纷纷的群众,不难看出他们面上惊恐。
江小鱼一脚踏进店门,当即捂住口鼻。
血腥味和开水烫鸡毛般的恶臭味直冲天灵盖,他几欲作呕又硬生生止住。
而等他看清了店内的惨状,更是如被寒冰侵袭般瞬间僵在当场,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嗅觉已经失灵了。
肉店中央,一个血淋淋的人体被倒挂在大梁上,皮肤被完全剥去,暴露出血肉模糊的肌理,尸体被整齐地劈成两半,内脏撒了一地,宛如一头被开膛破肚的猪。
血液已快沥尽,很缓慢的,还有零星几滴落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了黑红色的血泊。几只苍蝇没被降温打怕,嗡嗡盘旋在尸体上,在肉上产卵。
“去带个口罩!”金戈一掌拍在江小鱼的背上,抵着将他往门口推。
微凉的雨丝扑在面上,江小鱼大大喘了口气,呼得太急他止不住地咳嗽,这才发现刚刚哪里是嗅觉失灵,分明是他憋着一口气差点窒息。
陆挽晖到的早,已在里面采了一轮样,浑身染着血腥味走了出来。看见江小鱼惨白的样儿,他难得没出言嘲讽,而是递给金戈一根烟,又往自己嘴里塞了支,随后将烟盒递向江小鱼,下巴点了一下,含糊道:“来一根?醒醒神。”
江小鱼白着脸摇摇头,刚想说话便被金戈挂了个口罩在脸上:“不行就先回车上。”
陆挽晖蹙眉,半眯着眼吸了口烟,往雨幕中吹去。他竟才发现,一直以来金戈对待江小鱼的样子的确更像是操心的老妈子,不是男男的那种喜欢。
他眉头缓了,说:“你没跟过这种案子,撑不住直说,慢慢来。”
江小鱼的脸本就不大,被口罩一遮就只露着双猫儿瞳般的绿眼,见鬼似的看了好声好气的陆挽晖一眼,跟在金戈身后又走进了店里。
法医在提取生物证据,和一旁的助手口述着需要记录的要点,刑技也在忙着足迹和工具痕迹的采集,江小鱼小心避开划好的区域,来到案台边。
那里摊着一张人皮,非常完整,眼皮上甚至带着粗短的眼睫毛,丝毫未损。
但腹部的皮肤被划开,留下了一个“D”字形状的伤痕。
“这代表了什么?”江小鱼心中猜测,姓氏的首字母?还是什么?
金戈啧了一声,“谁知道呢?”他指着缩在角落里的一团身影说:“去做问询,把证词记录一下。”
江小鱼点点头,走上前去蹲下身拍了拍那身影的肩膀。
身影是肉店的小工,也是最先发现现场的人。他瘫坐在地上,胃中吐空了再也不能吐出东西,脸色差到不行,看着被吓木了。
被江小鱼拍了,他猛地一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了起来,慌乱地四下张望。看清来人是警察时,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仍在不住地颤抖。
“警、警官……我、我能走了吗?”店员的牙齿打着颤,声音也在发抖,“我、我想回家……”
江小鱼低声安抚着他的情绪:“我带你出去歇会吧。”
小工年纪不大,跟在江小鱼身后哆哆嗦嗦地往警车上走。
“擦擦水。”江小鱼拿了个毛巾递给他,自己也擦着被雨打湿的发丝。
这小工的年纪不大,缓过神后便开始回复江小鱼的问题。江小鱼一边记录一边观察着他,开口问:“你脸颊这边是怎么了?”
挺深的几道像是抓痕一样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看起来有段日子了。
小工下意识地捂住了那里,言辞有些含糊:“没什么,被猫挠了一下。”
一直忙到接近中午,警方才陆陆续续地完成了必要的程序,纷纷赶回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