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恭敬应下的影甲就看着自家主子吩咐完后,就盘腿坐下,开始研墨,执笔,居然真的要批阅了?!
“主,主子……”影甲结结巴巴的开口。主子真的要顺从林大人的胡闹?!
男人抬眼,瞥了眼影甲。
影甲一个抖索,忙膝行到男人跟前,研墨,看着自家主子执笔,从一开始的生疏,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找回了执笔的熟练……
影甲仿佛看见了当年在上京腾云阁中,坐在书案后执笔批阅,一笔定生死的主子……
影甲眼前有些模糊,忙低下头,垂下眼,也许林大人是真的任性胡为,但,但是,林大人给了自家主子再一次执笔的机会……
*****
司监所里,林三春捧着热茶,坐在前堂,看着下头几人围着一张设计图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不成!!孟兄,你这个设计是挺好!但你想过没有!幽山夏日干旱啊,你要是这么设计,那田地的灌溉怎么办!”
“王兄!我这不是有引流吗?”
“可你这引流也不能保证成功啊。”
“谁说不能!”
“孟大哥,田地暂且不说,这个田地距离幽山界限太近了,若是有敌来犯怎么做?”
“对对对,还有这个,这个……司监所的位置不动的话,这锁村我们可以往下移一下,这样大人上山也方便点,对吧,大人?”
沈平之说完,笑眯眯的抬头看向坐在书案后,从扔下这个图纸,让他们几人讨论后,就不说话的林三春。
林三春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慢吞吞的开口,“不必考虑我,我懒得动。”
——若非大雪,他说不定会拖到年后才去锁村看看。
沈平之,“……”
一旁没说几句话的谢羽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谢羽舒一笑,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这个设计可以继续改,年后才要做的事,不急。”林三春说着,放下热茶,走到圆桌旁,“你们也都累了,回去好好歇息。”
孔单几人对视一眼,拱手告辞。
待走出前堂,前往后院的时候,沈平之低声开口,“大人似乎并不信任我们。”、
——裴家的事,他们都在着急,他们也都在看着这位大人会怎么做。
“你这不是废话吗?”孔单沉声开口,这位大人做事让人无法预测,且不信任犯人,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司监官的态度吧。
“可是……裴家……”谢羽舒忍不住低声开口,“时间很紧啊。”
孟居易侧头看向谢羽舒,低声开口,“总之,不能轻举妄动。即便大人最后什么都没有做。那也是他尽力了。”
“没错!大人做的够多了!”王佑仁低声说着,“毕竟……上了天鹰卫的红名单了……天鹰卫那可是当初亲自将萧琞送进幽山天牢的天鹰卫啊……”
这话一出来,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
*****
翌日清晨。
林元财和林大福将一叠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公文摆放到了林三春跟前。
看着眼前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公文,林三春没有马上动这一叠整整齐齐的公文,先看了看,哦,还分类了,打头是邸报,中间是折子,最后是回函。
林三春嘴角微抽,天牢那位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啊。
先拿出最上面的邸报,翻看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看似平淡工整,但细细探究却是入木三分,锋芒锐利,如同平静的海面下藏着翻腾咆哮的浪潮。
林三春托腮,这字和以前的很不一样啊,以前他偶然见过那位的字画,那字真的是极为好看,行云流水,矫若游龙的,再看那邸报批注,嗯,很好!简单扼要!但基本上点出邸报里的需要注意的点。
其他几封邸报的重点跟他没有关系,不看,单独抽出其中一份邸报,这份邸报点出了明年四月要行斩刑的名单——裴氏的三个媳妇都在里头。
林三春叹气,再跳过中间的折子,看最下头的公函,抽出其中一份,是确认裴氏在幽山情况的。
林三春托腮,在这份公函下头,附带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是三行字:
裴氏五人因大雪压屋,砸死
裴氏五人,三人被大雪压屋,已死,一人刑罚而死,一人惊惧而死
裴氏五人,尚存。
这三行字的意思是让他选择?
林三春又翻出折子里的其中一个,这个折子是例行冬日上复刑部的,但这里头他没有写,他不知道写啥,里头附带了写满了字的纸,纸上就是折子里的该写的上复刑部的内容,他只要照抄过来就好。然后,里头的死亡人数那里留了个空。
林三春一时间沉默了。这死亡人数该怎么写?幽山里可一个人都没有死!
“公子?”林大福看着林三春神色凝重的模样,不由上前,低声问着。
林三春回过神,摇头,将这折子,公函还有邸报单独拿了出来,其他的他随意的推到了一边。
“阿福,晚上弄壶热酒,几个好菜,嗯,我要吃酸辣鱼。对了,让林澜晚上不要去小院。阿财,天牢四周可有人巡视?”
“没有!公子,你不知道,曹兵他们不知怎的对天牢怕的要死!”林元财说着,透着几分困惑,“我看天牢里的那个人除了一半脸毁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嘛。”
林三春站起,伸了伸懒腰,一边叹息,“阿财,如果把你扔到天牢那个地方,一呆就是十年,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林元财呆了呆,想象了一下,不由发抖,天牢里如果没有公子下达的开小窗的命令,那里就是一个黑暗的,阴冷的,最重要的是,只有一个人,天哪,不行!他会疯掉的!
“公子,晚上就林澜一个人跟着?”林大福紧跟着慢悠悠朝后院走去的林三春,低声问道。
“嗯,你有重要的事去做。”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公子您吩咐。”
“你去一趟刑部,帮我借往年幽山司监官的上复公函和问安折子。”
“啊?这……”林大福呆了呆,有些为难,这些东西怎么借啊。
林三春回头看向林大福,“你该花钱就花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要快。”
“是!”林大福振作起来,既然公子需要,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到手!
*****
林三春走入小院子,这个时间点,娃娃们们都在写字,然后,午后会睡一下,睡醒了继续识字,写字。之后,林澜会过来教他们做些运动。郑明月和裴氏的其中一个媳妇正在洗菜,这个媳妇现在怀孕三个月,叫鱼三娘,似乎和谢羽舒有点亲戚关系。
因为眼下娃娃们的膳食点心都是郑明月在做,娃娃们的衣服也是郑明月在洗,太忙了,林三春司监所的厨房只有何老才一个人,他平日的膳食都是阿财和阿福轮流给他做的,毕竟何老才还要负责犯人们的膳食,虽然有荆棘镇的人帮忙做,但是上头有法令,犯人们的膳食只能是司监所负责。
孙太一跑来问他,能不能让裴氏女犯来帮忙,他便让孙太一叫了一个,就是这鱼三娘了。
不过,年后看看能不能再找几个来帮忙,何老才也忙得很。
林三春一进小院子,众人都看见了,都急急起来朝林三春做礼,娃娃们都要跪下,被林三春抬手叫起。
“好了,该干嘛去干嘛。”林三春对沈平之摆手示意。
沈平之躬身拱手,随后就带着娃娃们进去继续写字了。
孙太一这时候也忙从药房里出来,匆匆走到林三春跟前躬身拱手,“大人安好。”
“嗯,起来,走吧,跟我去看看老太太。”林三春说着,抬脚走向老太太的房间。
孙太一呆了呆,啊,要去看老太太,可大人从裴氏这四个女人住进小院子后,压根就没有见过这四个女人,怎么突然要见老太太……是因为裴氏女人年后问斩的事情吗?
孙太一心头想着,但面上依然小步跟在林三春身后。
进了房间,老太太已经听见声音正站了起来。
林三春看着眼前的老太太,瘦削,面容温和,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
“犯妇裴氏兰芝拜见大人!”老太太恭敬跪下,磕头,恭谨的做了一个大礼!
林三春先是一怔,随即忙跳开,抬手示意孙太一搀扶起老太太,一边开口说着,“不必如此,老人家坐下说话吧。”
老人家?老太太心头有些怔然和恍惚,随即面上微笑了起来,细细看着眼前的大人——年轻,好看,眉眼间透着几分懒散,但眼睛明亮干净。
“大人来此,可是要问我话?”老太太轻声开口。
“嗯,有件事……”林三春看着老太太坐下,但老太太只半坐,也微微躬身,姿态带着恭敬,林三春不由有些无奈,但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年后裴氏犯妇要问斩的事?”老太太垂下眉眼,声音突然间有些低哑的开口。
林三春看着老太太,微微点头,“老人家您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抬眼看着林三春,微微一笑,透着几分平静,“没有办法的,大人也请什么都不要做。犯妇们如今能够好好的养胎,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已经,已经是非常感激了。”
林三春看着老太太,垂下眼,什么都不要做吗?
“……大人,我裴氏子孙,从老到小,一个一个的死去,活着的只有我,还有我的这三个儿媳妇,还有……我六岁的乖孙。但是,我是被特赦的,他们要我亲眼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一的离我而去,先是我的丈夫,儿子,待嫁的女儿,然后……是我的儿媳妇……待我儿媳妇生下孩子,就要我看着我的孙儿如何长大,又如何被杀死……”老太太的声音低低的,很平静,但却低哑得很。
林三春抬眼看着老太太,沉默不语。
“……大人,什么都不要做了。就这样吧。”老太太说着,声音低哑。
一旁的孙太一看着老太太,慢慢的低下头,垂下红了的眼眶。
林三春站起身,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离去。
老太太站起身,看着林三春转身慢步离去,便朝着林三春的背影,恭敬跪下,慢慢的伏首做礼。
幽山天牢。
男人盘腿坐在小窗下,手里是一本《画中事》,在昨天林大福和林元财送东西来的时候,夹杂在公文里的,也不知道是那个人粗心,还是有意而为之。
“主子!”影甲瞬间闪现,恭敬伏首,跪在牢房外,“林大人今晚要来请你喝酒!”
男人一顿,侧头看向影甲,“林大人今晚要来?”
“是!属下亲耳听见,林大人让林大福去准备热酒和小菜,让林澜今晚陪他过来!”
男人放下手里的《画中事》,抬头看着小窗,微微点头,“看来他是有所决意了。”
影甲疑惑,决意?决意什么?
*****
而当夜色降临,林三春穿着厚厚的大氅,慢步走在山路上,虽然现在大雪停了,但是还是好冷,还好出门的时候喝了一碗姜汤。
幽山的路其实还挺好走的,夜间山路有点安静,但是居然有萤火虫悄悄的出来扑闪。
林三春稀奇的站着,摸出手帕,在萤火虫扑腾扑通的时候,眼明手快的抓了一只,轻轻的拢在手帕里,他的手帕是绢纱,隐隐的就透出了萤火虫的暗淡的光芒。虽然暗淡,但是也算是有了一点光亮。
“公子,你还要抓吗?”林澜有些跃跃欲试。
林三春摆手,“不要抓,我就是无聊玩一玩的。”说完,看着前头的路,快到了吧?
“走吧。”林三春抬脚朝前头走去。
幽山天牢里,男人盘腿坐着,微微垂下眼盯着眼前的月色漏下的淡淡光芒,忽然,男人抬头,他听见了漫不经心的脚步之声。
不是以前何老才冯典曹兵他们的急慌慌的脚步声,也不是影甲他们谨慎的步伐,更加不是过去那些大摇大摆的趾高气昂的脚步声。
是散漫的慢悠悠的轻轻的步伐,一下一下的……
“还是有些暗,澜澜,明天你跟何老才说一下,让他记得来这里点烛火。”干净好听的声音中透着温软。
“是。公子小心脚下。”
然后,慢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着青色圆领束袖袍服的青年慢慢的出现在他面前。
面容白皙俊秀,眉眼透着懒散,可眼睛却是明亮圆润,透着淡淡的好奇。
“萧琞?”他温软好听的声音响起,然后,他慢步上前,细细的打量着此刻在牢房里盘腿坐着的他。
“喝酒吗?”他笑容懒散透着温和,随后他随意的坐下,接过后头林澜的食盒,一样一样的放下。
他将倒好的酒放到栏杆里,一边说着,“酒还有点温热,还是可以喝的。”
而他,萧琞,终于回过神了,端起酒杯,看着眼前的青年,开口低声说着,“多谢。”
对坐的林三春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盘腿坐着也一看就仪态极好的男人。
——这个世界的主角呀。
林三春慢慢的喝着酒,一边将碗筷放到栏杆里,一边说着,“这是酸辣鱼,味道有点重,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这是炒肉片,味道清淡点。你可以试试。”
萧琞听着,按照林三春介绍的顺序,一样一样的吃着,但吃得不多,每样也只是品尝了一下。
两人对坐,慢慢的喝着酒,吃着肉,偶尔点评一下菜式。
萧琞吃了一些后,就没有再吃,看着对坐的还在喝着酒的林三春,突兀的开口。“大人来寻我,可是有了决意?”
“决意?”林三春疑惑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是说裴氏的事?什么决意不决意的。”说到这里,林三春顿了一下,叹气,看着萧琞,“你的办法是什么?”
萧琞却是不答反问,“大人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你问。”
“大人为何要救裴氏?”
林三春看着萧琞,带着几分无奈,“救人还需要理由吗?况且我所要救的人还是怀着孩子的女人。我没有办法看着她们这样去死。”
——没有办法,他曾经十九年的人生让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怀着孩子的女人就这样等死,甚至在生下孩子后就被残忍的处决!
——也许最后什么都做不了,但,没有努力过,他不甘心!
萧琞静静的看着林三春,没有办法看着她们这样去死?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你有办法吗?”林三春喝着酒,问着萧琞,“你既然要我前来,必定是有办法的。对吧?”
萧琞微微点头,看着林三春,“大人可曾听闻过天鹰卫?”
“最近刚刚听说。”林三春看向萧琞,“好像是非常厉害的,是不是类似于专门帮宫里杀人啊,猎取情报的?”
猎取情报?萧琞看着林三春的明亮好奇的眼睛,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不是。他们是大周先祖的直属卫队,你刚刚说是专门帮宫里杀人的,那也是没有错。他们只听从皇帝的命令,也只办皇帝下令的事,以前是直属卫队,现在已经是皇帝的猎杀卫队,专门来猎杀所有被皇帝摆上名单的人。那份名单,就叫红名单。”
林三春点头,“然后呢?”
“天鹰卫是不会放过裴家的。”萧琞说着。
林三春皱了一下眉头,“那你的意思是……”这人就不能直接说嘛?绕来绕去的?
“假死。”萧琞说着,端起酒杯,慢慢的喝着。
林三春呆了呆,啊?假死?
“只有这个方法。”萧琞说道。
林三春皱眉,看着萧琞,“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在上报的公函和折子里,报裴氏五人死亡。对吧。”
萧琞点头,“没错。”
林三春叹气,“这个方法我想过,后头要操作的地方很多,我想着你能不能帮我想一个一步到位的方法,他们不用舍弃姓氏……”
不用舍弃姓氏?萧琞有些意外的看着林三春,这人……他懂?
“对裴氏这样的世家来说,舍弃姓氏,也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吧。我看她们大概宁愿死也不愿改姓易名的。”林三春无奈摇头。
萧琞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开口回答,“大人,我只是一名天牢里的犯人。”
林三春愣了一下,哦,对哦,这会儿萧琞还只是萧琞,额,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唉。
林三春不再说了,将盘子里的肉扒拉到萧琞的碗里,又把半壶酒放到栏杆里。随后将其余的碗筷放到食盒里,伸手示意身后的林澜上前拿走食盒。
林三春站起身,看着萧琞,笑道,“我看你晚上吃得不多,这些剩下的吃食你留着,要是半夜饿了可以吃。”说完,林三春就又认真的加了一句,“多谢你为我想办法。”
萧琞抬眼看着林三春似乎要转身要离去了,但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绢纱做成的布包,里头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了萤火虫。嗯,给你照点光,若是不需要了,就把它放走。”林三春说着,转身回来,将布包轻轻放到了萧琞的跟前。
萧琞看着眼前的布包,愣了一下,萤火虫?
等萧琞回过神抬眼看去,林三春已经转身慢悠悠的走了,似乎可以隐隐听到他和林澜说话的声音:
“澜澜,你说冬天都有萤火虫了,怎么就没有小鸟呢?唉。”
“公子……你是不是醉了?”
“大概吧。好困,回去睡觉了。”
直至听不到声音了,萧琞慢慢的拿起布包,里头扑腾扑腾的是萤火虫?萧琞慢慢的解开布包,扑腾扑腾的萤火虫就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萧琞看着,那微小的暗淡的,却的的确确是光。
“主子……”悄然闪现的影甲忍不住出声了,主子怎么看那只萤火虫看那么久?
“影甲,传信影九,裴氏五人尽量保存。”
“是!”影甲恭敬应下,心头疑惑,之前主子知道上京宫里要除掉裴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表示,怎的这次要保存裴氏?
*******
司监所的小院子里。
老太太坐在门口,看着对面娃娃们在沈平之的带读下认真的一个一个的识字,老太太慈爱的看着,神色却是有些恍惚,她似乎看见,在裴氏的祠堂对面的堂屋里,挂着裴氏私塾的牌子下,数十个孩子背着手,站在大树下,大声朗读着“天地玄黄……”
曾经过去的画面似乎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了,似乎很不相同,但又似乎没有什么相同。
老太太的眼眶有些湿润。
孙太一端着药碗过来,见老太太的模样,不由轻声叹息,弯腰,将药碗递给了老太太,低声道,“大人说,他下午就要上复折子和公函了。你要是不想这样的话,就跟我说,我去跟大人说一声!”
老太太慢慢摇头,声音有些哽塞,“大人是对的。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劳烦您把这句话带给我的那三个儿媳,告诉她们,我要她们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孙太一松了口气,慢慢点头,“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她们,来,你先把药给喝了。大人可是说了,你现在就是你三个儿媳,还有你乖孙的顶梁柱啊。”
老太太重重点头,接过药碗,又迟疑的开口,“你说这事会不会连累到大人啊?”
孙太一摇头,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着,“大人今早跟我提过,他昨晚去了天牢那边。让我去给天牢那位看看。”
老太太猛然睁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手一下就颤抖起来,差点抓不住药碗。
孙太一看着老太太,还是挺敬佩的,这药碗居然都没有洒!要知道早上他被大人叫去,看大人那风轻云淡模样的吩咐着让他这几天去给天牢那位看看,说是天牢那位好像不思饮食。他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就差点摔倒了!
而大人还觉得很奇怪,问他怎么了!
他心头五味杂陈啊,大人似乎……没有把天牢那位当一回事?
后来他冷静下来,细细品味,似乎大人对所有犯人都是一视同仁?
“如此,我就安心了。”老太太带着颤抖的声音低声说着。
孙太一接过老太太的药碗,小声叮嘱了一句,“保密。”
老太太会意点头。
腊月二十九了。
林三春站在前堂屋檐下,看着还算湛蓝的天空,身侧冯典正在认真仔细的禀报着荆棘镇的各项储备。
“……就是这样,朝廷下发的月粮估计是没有了。”冯典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叹息。虽然说老爷自己掏腰包送来了过冬的粮食,填补了空缺,但是,朝廷的月粮已经拖欠了整整三个月了!眼下过年了,居然还没有月粮!
“嗯……我知道了。冯文书你刚刚说今日要送一批犯人来?”林三春疑惑侧头看向冯典。
冯典点头,低声说着,“今日应该会把犯人的记录和人一起送来。我前两日去上京户部找崔大人的时候,刚好遇到刑部文书石大人,他跟我说,送来的犯人姓范。”
林三春皱眉,“这个石大人是你到户部后他就已经在那里了,还是你离开户部遇到的?”
冯典眼底冒出敬佩,低声说着,“老爷英明!是在离开户部后遇到的,我看着这位石大人似乎是故意在等我一样,他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范姓犯人三人,其中是一个老头,恐怕要死了什么的,还说我们幽山怎么一场大雪而已,死了这么多人,还说外头传我们幽山的犯人吃人。问我是不是死掉的犯人是被吃掉的……他看着好像是无聊说这些,但是小的觉得他是在暗示我们要照顾好这三个范姓犯人。小的就留了一个心眼,在石大人走后,去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位石大人曾经是范太傅的学生……”
林三春若有所思的点头,摸着下巴,歪头问着,“你刚刚说外头传我们幽山的犯人吃人?”
冯典苦笑一声,“大人,其实一直都有这个传言的……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幽山真的是很贫瘠的……”但是吃人什么的,怎么可能嘛!
林三春却是笑道,“没事,这些传言由着他们去传,你说今天要送犯人过来是吧。你听着,现在让曹兵去安排一下……”
林三春抬手示意冯典过来,低语了几句。
冯典先是迷惑不解,后来似懂非懂的点头,就转身匆匆的去安排了。
冯典走回,林三春慢步转身走向书案,书案上又是一叠公文。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越是临近年关,公文就越多!以前做县太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那么多!唉,可惜师爷不好找啊。
林三春轻轻拉过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公文,还好……天牢那位不小气,肯帮他批阅这些烦人的公文,嗯,小气也成不了大事,不过,还是赶紧的找师爷吧,总不好老是麻烦那位……
林三春有些心虚的想着,然后漫不经心的抽出邸报,翻了翻,直接看后头的批注,不是重要的,扔一边,再抽上复的折子,额,怎么写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