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贺睿峰终于发现他感兴趣的东西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后,他才知道,原来跟喜欢的人相互了解并不需要有一样的爱好跟兴趣。
只需要两颗彼此想靠近的心。
第50章 灰与白_002
一进入一月份,时间过得飞快,贺睿峰放寒假了,天天在家没事干,当全职主夫。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用咖啡机,学会了磨咖啡豆,煮一杯热咖啡、烤两片吐司、再煎个蛋,给邓成宁当早餐。邓成宁吃完早餐,就送他到门口,拥抱,亲吻,问晚上想吃什么,简直像新婚夫夫。
白天贺睿峰一个人在家,有时出去买菜,有时打一天游戏,中午随便煮个面或者热包子吃,等到下午了,开始准备做晚饭。
他早上就去生鲜超市买好菜,傍晚开始做准备工作,备好菜,切好肉,炒好火锅底料。等邓成宁从公司出发,他就把锅底煮上,邓成宁一到家,就能马上吃上热气腾腾的火锅。
他哼着歌,在家里走来走去。擦桌子,擦柜子,摆好汤锅,插上电源,把一盘盘切好的肉,洗好的菜在餐桌上放整齐。
他在厨房跟餐厅来来回回走动,每次经过摆放在客厅跟餐厅中间的置物柜时,总忍不住看一眼。
有几次,他甚至停下来,将手里的菜对准摄像头,笑嘻嘻道:“莲藕,宁神爱吃的。”
或者向摄像头展示手里的水果,问:“榨什么果汁给宁神喝?橙汁,还是梨汁,还是柠檬水?”
他想来想去,最后说:“发个信息问问。”
还故意把手机拿到摄像头面前,埋头打字,然后发送。等了一小会,有时候说“回了”,有时候说“看来今天很忙啊”“好想宁神”。
在暗室里看视频的邓成宁觉得贺睿峰好像是故意的。
好像知道邓成宁会回看这些视频一样,故意对着摄像头说话,故意叫平时从来没叫过的称呼,故意在摄像头前面说很想他。
这感觉就像电影里隐藏的小彩蛋,发现的时候总会觉得很好玩。
其实邓成宁没什么时间躲到暗室偷偷看视频,累积了一堆视频没看,一直等到除夕当天,两人各自跟家人过新年,他才找到机会看回放。
贺睿峰家需要走亲戚、接待亲戚,除夕当天,一早他就回家了。
邓成宁家亲戚少,仅有的几个也因为公司股份闹得脸上很不好看,平时几乎不来往,更别提过年期间了。他跟他妈妈向来是除夕晚上到酒店吃一顿饭,就当是过年了。
从贺睿峰早上出门,他就躲到暗室里,开始看积累下来的视频,一直看到下午五点,才出发去家里接他妈妈。
这一天司机跟阿姨都放假,赵婉怡有驾照,但几乎没有自己开过车。
母子俩一向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一起坐车、吃饭,常常是安静的。但今天赵婉怡聊天的意愿挺高的,只是说来说去,说的都是贺睿峰跟他们家的事。
“宝贝,小贺做饭好吃吗?我听赖阿姨说,他放假在家都给你煮饭呢,就是担心煮得不好吃。你赖阿姨说,让你有意见就提,这样小贺厨艺才会进步。”
——“他煮得很好。”
“我发了一些健康食谱给小贺,你们年轻人也要注意吃得健康,不要重油重辣。”
——“嗯。”
“你工作累不累,忙不忙?注意工作跟生活要平衡好呢,要匀出时间来陪小贺,不能天天加班。”
——“知道了。”
“你赖阿姨说她报名了老年大学学国画,哎呀,你说我要不要也去报名学点什么?”
——“挺好的,学点乐器。”
“但是我又觉得我跟赖阿姨之间还是得稍微保持距离,你说是不是?偶尔见面聊聊天吃吃饭可以,要是一直在一起,越来越熟,你们之间闹小矛盾了,都不好说了。”
——“没关系的,不用想太多。”
邓成宁一边开车一边附和几声,已经习惯了他妈妈的唠叨、叮嘱以及不自觉的控制。
他努力保持心平气和,情绪稳定,直到他妈妈说——
“宝贝,你看小贺开那辆车,虽然不算小,但是他一米九的个子,肯定不够宽敞。你给他买辆新车吧,还是我给他买?我看路虎就不错——”
“妈!”邓成宁打断赵婉怡,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酒店停车场。他靠着方向盘,深呼吸了几下,才控制情绪,压低声音说:“你别管贺睿峰的事,行吗?不要干涉他的衣食住行,不要管他开什么车,不要自作主张送他麻烦的礼物,行吗?”
赵婉怡惊慌:“我没有……”
“没有就好。”邓成宁熄火,下车,“他一个普通工薪族,你一开口就是给他买百万的车,他怎么开去上班?同事会怎么说?”
因为这个小插曲,年夜饭吃得不是很愉快。
邓成宁不知道怎么缓解他妈的情绪,两人只能僵着吃完了饭,然后回家。
贺睿峰今天在家守岁,邓成宁也回了他妈妈那过夜。但两人并没有守岁,一到家,赵婉怡就说自己累了,回了房间。邓成宁在空荡荡的客厅站了一会,也上楼回自己房间。
他一进房间,就关上门,坐在地板上不想动。
好一会,才拿出手机,看收到的新消息。
贺睿峰给他发了很多条,兴致勃勃介绍他在家的活动,还拍了年夜饭的照片,问他酒店的年夜饭菜色如何,问他为什么都不回消息,问他回家了吗,开始看晚会了吗。
邓成宁一张照片也没拍,只好回复“挺好的”,再加上“回家了”,总计六个字。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贺睿峰的电话就来了。
邓成宁坐在地板上,呆愣愣看了几秒钟,才接起电话。
贺睿峰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很兴奋,就像他的人一样,充满活力。
“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我的消息?”贺睿峰问,接着,他并没有等邓成宁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今天累死我了,早上走了好几家亲戚,一坐下就被催婚,一坐下就被问有对象没有,都被问烦了。虽然我有对象,但是不敢说。我要是说了有对象,他们就要掘地三尺地问问题了。更气人的是,还被亲戚贴脸炫耀孩子。怎么的,我天天上班带别人家孩子不是带孩子吗?还得下班了也带吗?”
邓成宁低低笑了。
贺睿峰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怎么了,宝宝?”
邓成宁很讶异,为什么没有见面,隔着电话线,贺睿峰就能敏锐地觉察出他的情绪低落。
“没什么。”他说。
电话那头,贺睿峰静了静,而后说:“等会去陪你,好不好?”
黑暗中,邓成宁微微睁眼,问:“不是还要守岁吗?”
“守岁完去找你。”
从贺睿峰爸妈家开车过来,得花五十分钟。
邓成宁在黑暗中摸索,开了灯:“不用,明天再见吧,太晚了。”
“没事,我不困,下午睡了很久。”贺睿峰说完,电话那头他妈妈在喊他吃饺子,两人挂了电话。
邓成宁洗了澡,换上睡衣。
坐在书桌上,把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地球仪搬过来,插上电,按下开关。
地球仪亮了起来。
蓝色的海,深邃的山脉,一切都那么清楚。
邓成宁轻轻转动地球仪,直看到眼睛发胀,才关了地球仪的灯。
这时,才十点半。
他打开手机,浏览贺睿峰给他发的消息。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往一个熟悉的账户里转了一个大红包,留言“新年快乐,我跟他在一起了”。
很快,手机邮箱就提示收到新邮件,打开只有一连串激动的感叹号。
是私家侦探。
等着等着,邓成宁睡了过去。他实在太累了,昨晚被折腾得比较晚,没睡几个小时,今天一直没休息。
一直到凌晨一点,他接到贺睿峰的电话,飞速开了地下车库的门,让贺睿峰进来。他等不及电梯,跑着下了楼,抱住了刚关好车门的贺睿峰。
贺睿峰说:“我的天,这么想我呢?”
只要抱住贺睿峰,就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贺睿峰好像是一台情绪净化器,只要靠近他,坏情绪就能被吸走,留下好的、平静的心情。
邓成宁睡了个好觉。
两人一直睡到了早上十点,下楼吃早餐的时候,赵婉怡吓了一跳,但很高兴。
贺睿峰想把人带走,但万没有春节期间,让人家妈妈独自一人在家的道理。于是他白天回家,应付完亲戚,深夜再过来邓成宁家,抱着他,哄他睡觉。
一直到初五,贺睿峰爸妈邀请邓成宁跟他妈妈来家里吃饭,贺睿峰也跟着一起到达,长辈们才开始笑话贺睿峰,“一刻也离不了小邓”,“粘人”,“老房子着火”等等。除了对“老房子”有些许抗议外,剩下的贺睿峰照单全收。
但其实粘人的是邓成宁。
饭后,长辈们在客厅聊天。赵婉怡笑着说:“看他们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赖雪芬挑眉,瞄了一眼贺睿峰,说:“那可不,说起来,还是我们家高攀成宁了。”
“说什么呢?”赵婉怡微笑,拍了怕赖雪芬的手,“睿峰这么优秀,说什么高攀。”
场面十分其乐融融,几乎跟初次相亲那天合为一体,一模一样。
贺睿峰想拉着邓成宁上楼,被赵婉怡叫住。
赵婉怡说:“趁着长辈们都在,你们也听听。我问过律师了,同性虽然不能结婚,但是可以借助一些合理合法的法律条规,让你们的关系跟婚姻关系一样。睿峰他妈妈,我提这个可能太早了,但是看孩子们感情好,我忍不住就想提,就当是提前考虑嘛,是不是?”
贺睿峰明显感觉到,邓成宁的情绪一下就跌了下来。
他转头看邓成宁,捏了捏邓成宁手。
邓成宁朝他笑笑,示意没事。
赵婉怡继续说:“一开始相亲时,我们双方都同意,奔着过日子来的。我看啊,关系稳定了,签了手续,就可以住在一起了。让睿峰搬去跟成宁一起住,成宁房子离睿峰学校还更近呢。”
赖雪芬点头:“没错,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去。”
赵婉怡继续说:“我觉得还是得走个过场,有结婚的仪式感,两人才会有过日子的体会,对吧?我们也不需要张扬,就我们两家人,然后看他们年轻人要不要请朋友,举办个简单的仪式,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年轻人请个假,出去结婚旅行,多好啊。”
贺永康泡茶,不说话。赖雪芬说:“看他们两个怎么想,我跟他爸都可以,按他们的意思来最要紧。”
“嗯呢,看他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形式的,都行。”赵婉怡说,“说到这,到时候,我想送年轻人一个结婚礼物。房子吧,成宁那个已经够住了,我就想送个——”
“妈!”
所有人转头,齐刷刷看着邓成宁。
邓成宁白着脸,扯着嘴角微笑,说:“我跟睿峰商量吧,现在说这些有点突然。我刚刚收到公司邮件,有点紧急状况得回公司处理,要不,我们先走吧。”
回家后,邓成宁跟他妈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或者不如说,是邓成宁单方面激烈地争吵。
第51章 灰与白_003
一开始,邓成宁还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想表明自己的想法,让他妈妈不要插手贺睿峰的事。贺睿峰想不想跟他签订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想不想举行仪式,想不想结婚旅行,想不想换车——所有的一切,都不要再提起,不要试图去影响、控制贺睿峰。
他妈妈摇头,说没有,她只是关心他们。
邓成宁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像关心小孩一样关心我们的生活。
大概是“我们”这个词刺激到他妈妈,赵婉怡立刻红了眼,说:“可我是你的妈妈。”
邓成宁看着她,面无表情:“你可以管我,但你不要再对贺睿峰的生活发表意见了,可以吗?”
赵婉怡接受不了邓成宁的态度,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跟妈妈说话?我关心小贺,也是因为你,我希望你跟他过得好,所以我才——”
“可你只会让事情变糟。”邓成宁冷漠。
赵婉怡愣住。
“你是我的妈妈,所以我听你的话,全都照做了,还不行吗,你还不满意吗?你为什么还试图控制贺睿峰,他不会听你话的,他不是你儿子,你不是他妈妈,求你放过他。”邓成宁脸色苍白,嘴唇也白了,好像一缕幽魂,吐出一句句失控的话语,吐出一句句原本他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
“我不想读金融,你让我读,我听你的话,读了。”
“我不想留学,你觉得留学好,我申请了。”
“我不想你偷偷去找我的心理咨询师,跟他打听每一次咨询时我说了什么。我知道你偷偷去找他了,我也知道心理咨询师不想跟你说那么多。我只是没说出来,我怕你不高兴。在这个家里,只要你高兴就好了,只要你情绪稳定就好了,我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我不想买轿跑,你觉得帕拉梅拉好看,我听你的。”
“我一个人不想住大平层,你觉得大平层气派,你非要买,好,听你的。”
“一个成年男人,上大学后,谁会天天跟妈妈视频?你每天都要视频,问我一天做了什么,行,我照做。”
“我不想跟你男朋友相处,你可以谈恋爱,完全可以。可是为什么非得要我跟他们相处?为什么非得要他们了解我的喜好、接受我?我十几岁了,我完全可以独立,可以不跟你们待在一起。为什么老想给我找一位新父亲?我不需要,但我还是听你的话。”
“我不喜欢每天喝一杯牛奶,我也不喜欢每天带点心去学校吃,我吃不下,你不知道吗?”
“我不喜欢做题做到一半被打断,出来吃各种炖汤、水果,我吃不了那么多东西。”
邓成宁说了很多,他停下来喘息。
安静,无声无息的安静。
他后悔自己说得太多,可又不得不说。
“所以,你不要再对贺睿峰做的任何事、贺睿峰的生活指手画脚,不管是他煮什么菜开什么车,还是他跟不跟我签协议、什么时候签——所有的一切,我拜托你,不要试图像控制我的生活一样去控制他。”
邓成宁紧紧抓着车钥匙。
“他不是我,他是自由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邓成宁就走了,回到贺睿峰的房子。
贺睿峰不知道,贺睿峰还在他爸妈家住着,问他需不需要自己晚上赶过去。
贺睿峰一眼就看出公司有事不过是邓成宁临时找的借口,他妈妈说的话让邓成宁不开心了,而且是很不开心。
邓成宁说,不用,他要跟他妈妈沟通一下。
大概是觉得母子俩之间单独沟通很有必要,贺睿峰这回没再坚持过来陪邓成宁,说了好的,让他好好说,不用着急,阿姨说的其实很对,也是为他们好。
邓成宁躺在贺睿峰的床上,盖着贺睿峰的棉被,疲惫地叹气,闭眼,想让自己赶紧进入睡眠。他不想坏情绪一直跟着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明明心理咨询师说他进步很大,甚至减少了咨询次数,上次还跟他说,接下来半个月来一次就行了。
他睡不着。
凌晨两点,邓成宁起床,穿衣服,下楼,开车回自己家。
这种时候他知道应该怎么办,这种夜晚在他过去的生活中出现过无数次,他已经很习惯了。只是跟贺睿峰在一起后,很久没有失眠过了。
他到家,进入暗室,坐到沙发上,打开投影仪。
画面中的贺睿峰在家里走来走去,偶尔对着摄像头说话;画面中的贺睿峰抱紧了下班的他,亲吻了很久;画面中的贺睿峰进入了他,他记得那种感觉,是饱胀、充实、亲密以及炙热;画面中的他累得沉沉入睡,贺睿峰看了他一会,亲吻他的头发,亲吻他的背,突然起身,走到摄像头前,一脸严肃地说:“宝宝,你怎么累得睡着了?我怎么办?”
他对着摄像头展示自己依然兴致勃勃的部位。
“真不乖,惩罚你。”
他走到邓成宁身边,覆盖上去,温柔地、耐心地亲吻邓成宁的耳朵、脖子。
然后再一次,缓缓地,坚定地,进入了。
邓成宁浑身发热。
他看见画面中的自己被弄得迷迷糊糊醒来,被热情地、缠绵地亲吻,被一次又一次地说着“我爱你”。
那样浓烈的爱意,即使是此时在屏幕外的他,也能感受到。
像被温热的湖水覆没,内心渐渐平静下来,熟悉的安全感也回来了。
他设定了循环播放,盖着毛毯,蜷缩在小沙发里,沉沉睡去。
咚咚咚——
邓成宁睡得很沉,直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可这是他的暗室,怎么会有人敲门?
邓成宁一下惊醒坐起,毛毯滑落在地。
“宝宝,我能进来吗?”
贺睿峰站在门口,平静地问他。
“还是你先起来吃早餐?”
投影仪还在播放,屏幕上他们正在激烈地亲吻,声音一清二楚。但贺睿峰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门口。
刚睡醒的邓成宁一时有些恍惚,看着贺睿峰,像是看着突然从屏幕里出来的人。
他起身,走过去紧紧抱住贺睿峰。
贺睿峰也抱住他。
“宝宝……”贺睿峰叹气。
他在暗室里循环播放观看他们的亲密视频,很变态,很扭曲。但贺睿峰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他,用一种很心疼的语气说:“你不开心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回来陪你?我早上先到你妈妈家,才知道你昨天晚上没在那过夜。我查看了密码锁APP的记录,发现你回了我那,但凌晨两点又离开了。怎么回事?还好你在家里,差点把我急死。”
邓成宁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我、我只是睡不着……”
“睡不着?所以需要来这里看视频吗?”贺睿峰问。
邓成宁犹豫了一下,点头。没什么好隐瞒的,也隐瞒不了,贺睿峰早就知道暗室的存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不言自明。
“你……”贺睿峰无奈,“为什么昨天那么不开心?宝宝,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好吗?”
邓成宁把头埋在他怀里,好一会才说:“没事了,我已经跟我妈妈沟通过了,说开了。”
邓成宁是真的以为没事了,他已经把他想说的说了,而这些就不必让贺睿峰知道了,徒增烦闷。
两天后,正要上班的他接到家里阿姨的电话,他妈妈晕倒住院了。
贺睿峰跟着他赶到医院。
赵婉怡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力。她闭着眼睛,还不是太清醒。
阿姨说,太太这几天心情都不好,睡不着,吃不好,加上手术过后身体一直比较虚弱,吃不消,早上晕倒了。
主治医生把家属叫到诊室,询问是否清楚病人的身体情况。
邓成宁摇摇头:“我只知道她去年做了个小手术,她不肯说是什么手术,之后医生说她要保持心情愉快、情绪稳定。”
医生看着邓成宁,明显不赞同家人这样不关心。但大概他已在病房里见过无数的家庭、无数的父母子女,他没发表自己的意见,直接说了事实。
“虽然病人自己不想你们知道她的情况,但鉴于现在她情况恢复得不好,还是有必要让你们家人清楚。她去年做了个乳腺癌手术,早期,手术很成功。虽然概率不大,但是这个病也有复发的风险,病人要保持心情愉快。加上病人有一定的年纪,手术过后身体一直比较虚弱,恢复得不是很好。你们家人还是要多关心她,尽量让她情绪稳定,不要生气难过。”
邓成宁愣愣地听着。
他不知道。
他妈妈乳腺癌?她没告诉他。她只是轻飘飘说她做了个小手术,请了护工,自己签字,几天就出院了。
贺睿峰握紧了邓成宁的手,支撑着他。
从医生的诊室出来后,贺睿峰说:“没事的,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以后我们尽量让阿姨开心,不要情绪波动太大。定期复诊,肯定没事的。”
邓成宁脑袋空白一片。
贺睿峰跑上跑下办住院手续,请女护工,跟医生询问具体注意事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跟着阿姨回了一趟,请阿姨整理赵婉怡住院所需的用品,等阿姨煮清淡的蔬菜粥,好带去医院给赵婉怡吃。
邓成宁一人坐在病房里,呆呆望着病床上上的赵婉怡。
想着自己为什么从去年妈妈做完手术到现在,没有认真追问过她到底做了什么手术?为什么没有定期陪她到医院复诊?为什么在大年初五跟她吵架,留她一人孤零零在家?
“我们宝贝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妈妈哦。”
在他十岁生日时,爸爸说的话再一次在他耳朵旁响起。
他一次也没做到过。
邓成宁梦游般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傍晚,司机把家里阿姨煮的粥送了过来,还给他跟贺睿峰带了饭。邓成宁只吃了几口就不动了,没有胃口。贺睿峰看了看他,轻声问:“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等会去给你买。”邓成宁摇了摇头,说不饿。
贺睿峰飞快把饭吃完了,收拾好东西。等着看护喂完粥,把饭盒拿出去给司机。
赵婉怡下午醒了,很是虚弱,喝了一点粥就躺下了,轻声喊邓成宁,说想跟他说说话。
看护很有经验,立刻找了个借口出了病房。
贺睿峰看了看赵婉怡跟邓成宁,收拾好饭盒,说:“成宁,阿姨,我把饭盒拿下去给司机大哥,顺便买点东西。”
又叮嘱邓成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人都离开了,单人病房里只剩下邓成宁母子。
邓成宁走到病床边上,看了看点滴、监测仪器,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妈妈一向美丽,即使在家也化淡妆,衣着得体,邓成宁没见过她苍白的脸跟没抹口红的唇。憔悴得让邓成宁意识到,妈妈也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
因为虚弱,赵婉怡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似的,慢慢说:“我没事的,年纪大了都这样。医生说了什么吗?”
邓成宁看着她疲惫的神色,选择隐瞒,回答:“医生说,你手术后恢复得不太好,得注意休息。”
“嗯,过年太累了,每天都有人放烟花,吵得我睡不好。”赵婉怡找借口。其实烟花是在离他们家很远的郊区放的,声音传过来已经微乎其微。
“你要是在老房子睡不好,搬到市区吧。檀湖边那套,那块很安静,我过去跟你一起住。”邓成宁说。
赵婉怡微笑:“老房子有小花园,能种花,能晒太阳,我搬去市区做什么?也就是过年这两天有人放烟花而已,平时多安静。”
邓成宁静了静,说:“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聊。”
“不无聊,家里还有李姨,哪里就无聊了。有时候邻居也过来坐一坐,喝喝下午茶,烤烤饼干。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住习惯了,搬走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