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洛握着卡纸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最前面的弗舍尔带着天玑停下了脚步。
一个正圆的祭坛出现在众人眼前，祭坛在黑暗中发着洁白圣洁的荧光。
在看到的瞬间，乔洛微微睁大双眼，这个祭坛和他在地狱道深处看到的有六分相似，像是一个简陋的微缩版。
祭坛的正中央，摆着一个三人高的石塑雕像，在荧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石像的模样。
它外型粗陋，只粗糙地刻出一个隐约的人形，非男非女，额头上嵌着一块玉石，正是那个从情书里找回的道具。
黑暗中，两道整齐的红色篝火静静燃烧，它们蜿蜒，最后在尽头围成一个大圈。
大圈里，乌乌压压的人头齐聚，在这肃穆的场景下，即便心里想法再丰富心情再恐慌的人，也情不自禁安静了下来。
天玑从弗舍尔手中接过鹰犬会的权杖，双手托举，缓缓走向发着荧光的祭台。
“我尊敬的主啊，欲海的浮游、六道的轮回者在此向您袒露贪婪的祈愿之心。”
“我献以欲界的金色的结晶，以五毒铸身，凝以六欲，结以七情，历于八苦九难，成于此劫；我献以……”
天玑清冷疏离的声音在祭坛中央缓缓响起，晦涩而冗长的吟唱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齐齐看向正中央的石像，等待着，等待着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事情的发生。
时间在此刻也慢了下来，只有火焰燃烧崩裂的声音和数千人重叠交错的呼吸声。
终于，最后一个字节落下。
“……我愿业火缠身，万死不悔。我尊敬的主啊，倘若您得见此间轮回，投下注视，便以供石为介，降临。”
弗舍尔高声接道：“投下注视！降临！”
众人自发开口：“降——临——”
“降——临——”
一阵又一阵的声浪配合着金属的铮鸣在黑暗里涌起。
乔洛紧紧盯着正中央的石像，情不自禁地放轻呼吸。
在阵阵呼唤下，恍惚间，他好像看到石像的表面像水流一样流淌了起来。它的形状在改变，紧接着开始震动，由轻微到剧烈。
忽然，额间的道具从镶嵌口掉了下来，砸到祭坛上。
……失败了？
天玑呼吸一紧，他低着头，抬起的眼里血丝密布。
下一秒，石像猛得抽长、抬高。
在看清楚的那一瞬间，乔洛松开了握紧卡片的手。
不是祂。
此时的石像已经看不出最初的模样，“祂”足足高了十几米后才堪堪停下。灰白的外壳被凝固的红褐色替代，坚硬的石头变成翻飞的布料质感。
一个笼罩在红衣之下的不明物降临在天坛中央。
众人极力仰头看去。一双巨大的眼睛露在红衣外，圆形的、非人的，外一圈泛着红痕，里一圈被深红色填充，两个圆形之间由无数道血线穿插连结。
这是……什么东西？
天玑没拿稳，权杖摔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非人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向下看来。
天玑的动作一僵，“祂”身上的气息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没有去管滚动的权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
不用别人提醒，他也明白，这场花了他不知道多少个轮回来准备的祭坛……失败了。
一个坏消息，他们召唤出了一个怪物。
但好消息是，这个怪物他们有记录在案，并非一无所知。
——西尔韦斯特，人形，“知识”交易。
此外，便没有更多了。
S级NPC一直是六道轮回的恐怖传说，见过它们的人少有能完好的。
运气好的逃过一劫，运气不好，就是被弹指间灰飞烟灭，不讲道理。也因此，保有的记录十分稀少，仅次于主神的存在。
但传闻是传闻，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
冷汗从风见的额头划过，他脸上一贯的笑容维持的有些勉强。他瞥了眼因为“NPC”出现而面露激动的人，无声吐槽道：“一群鬣狗邦的疯子，也只有他们会兴奋吧……”
“哥哥，失败了呢。”
风见轻轻应声：“啊，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通过献上贡品召唤神明换取愿望本身就是一条虚无缥缈的路，成功率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举办这场祭坛每个人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只是又带着渺茫的希望继续做了下去而已。
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失败了——
该怎么把这位“西尔韦斯特”送回去？
乔洛仰起头，看了怪物一眼，就老老实实收回视线，和惊呆的众人保持一直。
这就是他在玩偶橱窗被认错的正主吗？
他以微不可察的声音道：“不是曾经有人交易过吗？”
“是有没错啦。”风见叹了口气，“但是除了交易的正主谁知道他们是怎么交易的。”
乔洛顿了顿，问：“……S级NPC会要金币吗？”
“嗯……”风见陷入了沉吟，忍不住吐槽，“其实我觉得用金币召唤‘主神’这件事情就挺离谱的。”
乔洛垂下眼眸：“可能是因为祂喜欢吧。”
边上的纱有里眨着眼，突然道：“酒肉林的大boss听说有做过交易哦。”
乌桦云……
乔洛眼神微动。
人群里交谈的声音想风一样轻微地散去，寂静在每一个人之间流淌。
弗舍尔取代了天玑的位置，站在祭坛前，开口打破了宁静：“西尔韦斯特大人，很高兴您愿莅临于此，请问有什么是我们能够为您服务的吗？”
头顶上，高不可视的NPC终于做出了回应，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人，类……汝侵饶吾的沉睡……却要来问吾吗……”
祂的声音仿佛从鼓风的潮湿空洞里传出，粗糙的像石头和石头在摩擦，听得让人心脏难受。
“……额，”弗舍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不敢，其实……”
正在他搜肠刮肚想解决办法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温润而有力的女声不卑不亢地响起：“请原谅我们的无礼，打断您的睡眠不是我们的本意。呼唤您出来，只是因为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斗胆向知识源头的掌控者寻求答案。”
“西尔韦斯特”像是被这番话取悦到了，发出低低的笑声。
玉衡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几息间和天玑交换了一个视线。弗舍尔配合地后退到一旁。
乔洛知道，祭祀的“主角”变了。
西尔韦斯特笼罩在外面的灰白色布料无风自动，祂似乎半弯下腰来，歪了歪祂那不知道在那个位置的脑袋。
“……那么，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呢？”
近，太近了……一些受不了的人不自觉俯下身，跪坐在地上，在潜意识的支配下，极尽所能和矮下身的NPC拉开距离。
风见和乔洛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他伸手护住安静靠在他身上的纱有里。乔洛扫视一周，最后看向玉衡笔直的背影。
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迷茫，她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她高高仰着头，一双浓墨一样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S级NPC，既不在意这样的直视会给她带来精神伤害，也不在意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呼吸就能让她灰飞烟灭的恐怖存在。
这番笃定的样子让乔洛忍不住怀疑这次失败的一环是不是早在她计划之中了。
“伟大的掌管知识的神明啊，您的知性触及万事万物的本原，我想这世上没有能够难道您的难题。能被您指点迷津，是我毕生之信，我愿为您奉上所有我能所拥有的。”
“那么，我的问题是……请问，天人道在何处？”
乔洛微微睁大双眼，风见发出同样惊讶的嘘声：“嚯……”
发着幽光的祭坛前，巨大的非人之物下，女人纤细的神影亭亭而立。
天人道……
每一本新人手册上都写着的传闻中提到，只要通过天人道的最高副本，就可以脱离轮回实现欲求。而在北极星工会的记录中也被反复提到，而鹰犬会最初的调查员们也没有否认这一条离开轮回的道路。
天人道，善道的最高，一个最接近欲海边缘的地方。
“原来打的是这个注意，该说不愧是北极星的会长吗，胆子真大。”风见喃喃道。
纱有里瞥了自家眼睛都看直了的哥哥一眼，吐槽：“明明你自己也很想知道。”
“怎么会不想呢，有里酱！这可以我们拯救世界的希望啊！”
“天人道”三个字在众人之中仿若乍起的惊雷，私语不断。
乔洛淡淡开口：“没有人进去过吧。”至少在目前的记录里。
就是因为压根没有任何信息，让天人道显得像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连摆祭坛召唤主神的可行性都显得比通关天人道高。
“是这样没错。我之前有试过，但是完全没有成功呢。”风见竖起一根手指侃侃道，最后叹息了一声。
纱有里补充说明：“每一次副本最后都有‘审判’的环节，赏善罚恶，确定下一个轮回，所以很多人推测或许一直做好事就可以不断升级，最后得到进入天人道的资格，可是……”
风见一言难尽道：“明明我们一直非常阳光开朗，乐于助人，心怀天下！结果最后把自己作进了饿鬼道……”
纱有里不忍直视的瞥开眼。
乔洛笑了笑，不置可否：“结果最后还是人间道的新手副本距离天人最近。”
“可恶！”风见愤愤。
没有更进一步就算了，还被扔出了善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玉衡上前一步，“请问天人道在何处？”
高大的怪物终于做出回应，只听祂发出一串沙哑又悠长的叹息声，却没有直接回答玉衡的问题：“天人道……真是让人怀念啊……”
玉衡微微一怔，怪物继续追思：“……那里曾经是我、哦不，准确的说，是‘我们’的故乡。”
说着，祂像是陷入什么令人陶醉的记忆，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句话的信息足够让人陷入沉思。
玉衡面颊的肌肉微微一紧，遂又放松：“请问，我们该如何进入您的故土呢？”
怪物还在自顾自地愉悦发笑，笑得众人不住心慌又无法打断。
那双同心异色的圆眼一个打转，祂没有问发问者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是道：“你的供奉我收下了，而通往天人的入口……”
“九九八十一劫，九九八十一戒，入口自在你心中。”
玉衡心念一动，抓住缠绕在左手上的佛珠。
随着祂的话一字一句地传入人们耳中，祂的身形同时开始拔高、拉长，本以为最初的形态就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还远远不止。
声音传来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变得模糊不清。
“……大发慈悲的西尔韦斯特赠予祂虔诚的供奉者一点小小的提示好了——”
“低头……抬头……”
“看天……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副本！激动.jpg
雨一直下着，夹杂着“雷霆”之声，没有停歇的征兆。
不夜城已积了一尺的水，可以没过脚腕，直至小腿，只有几处高地幸存。但因为不夜城结构特殊，这样的高地并不多。
已经没有人再试图进入副本了，名存实亡的系统，保不齐他们一进去就交代在里面。只有从副本里出来的轮回者迷茫而慌乱地陆续进城。
不夜城在线人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过。每一个住户、每一个房间都亮起了灯。
黑暗的夜晚，雨幕中白荧点点，不夜城尤其明亮又如此寂静。
一道清亮的声音乍然响起，辐射整座城市。
“三万九千四百八十人，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就在半天前，她独自一人和S级NPC交涉。
北极星工会会长，玉衡，此时此刻的“领军人”。
“如今，我代表全体工会借此不夜城广播，向所有轮回者公告——”
“全民公投，开启！”
伴随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所有人精神一震。
下一秒，一组红白按钮以建筑支撑柱为媒介传导到他们的房间里，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否进入天人道？】
【弃权/进入】
众人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是……”
祭祀已经结束，不夜城的中央祭坛成了无人靠近的真空区。
玉衡回到了北极星工会后，在金色的佛像前燃起一根香，端坐了整整六个小时。
祭奠对于希望召唤主神的天玑来说，毫无疑问是失败的。虽然可惜，但在举行之前，他们就已经推算过失败的概率，准备了备案。
因此，在那个S级NPC出现后，玉衡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接手了出现意外的祭奠。
既然是自称掌管知识的买卖，那就交换知识吧。
天人道，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她一直不断地苦苦寻找。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
佛像前端坐的女子倏尔睁开了眼，眼底映出即将燃尽的焚香。
玉衡唤来身边的秘书：“屈牙，召集七星开会，顺便再给其他工会送去请帖。”
“大人。”垂首待命的秘书有些不明。
“一百零八颗佛珠勉强可充当万万次的轮回，借这个道具，我可以打开天人道的大门，但是时间有限。”
屈牙恍然，在原地踌躇半晌才下定决心般鞠躬离去。
玉衡站在原地，缓缓闭上双眼，左手一颗颗盘转着佛珠。天人道遍寻无果，如今得到答案，反而有人开始犹豫了。
犹豫的人或许会有很多，但她绝不是其中之一！
哪怕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千万分之一乃至亿万分之一……
金盏里的焚香彻底燃尽，火光熄灭。
天人、人间、修罗、恶鬼、畜生、地狱，欲海之内，六道轮回。而此间之外，就是他们轮回者最终要去的地方。
“……所以，关于天人道，我们有什么资料吗？”长桌上，天玑撑着手，问出这样的问题。
“没有。”
另一人问：“鹰犬会也没有吗？”
“很遗憾，我们鹰犬会也没有这样的记录——地狱道倒是不少。”
“唉，这可真是一场豪赌。”在祭奠上出现过的萝莉体型少女大大地叹了口气。
玉衡道：“如果有人担心风险，可以选择留守不夜城。”
同样出现过的西装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风险总是需要考虑进去的。六道中，每一个轮回都有自己的特性，目前，我们已知人间道有‘排异机制’，要是天人道也有类似的机制，我们防不胜防啊。”
“或许我们可以根据六道里其他的几个轮回的信息推算天人道的消息……”
“我们哪有这么多时间？”
“你把轮回看的也太简单了吧，别于是白费力气。”
“……”
“行了！”玉衡皱眉喝止。
“不过是‘未知’罢了，轮回最初的时代，哪一个人不是全然无知的进入副本的！我们也不是没有过。”
“如果成功了，那很好，我们都能得偿所愿，离开轮回；如果失败了……那我们的资料便就此多上几页，仅此而已。”
玉衡从椅子上站起，望向窗外夜色雨幕中的城市。
“诸位，时间不多了，选择尽在你们自己手中！”
不夜城的灯火下，喻子轩定定地看着选项，紧绷许久的身体忽而长叹出气。
他，犹豫了。
良久，他干脆站起身，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虽然有很多顾虑，但是没有道理放弃，只是……
这么想着，喻子轩的眼里透出一股迷茫。忽然，这股迷茫像是被什么驱散，他瞪大双眼，诧异地喊出一个他自己都不曾料想的名字：“秦真！”
他那位因为人间道的“排异”被迫死亡，去往地狱道轮回的友人！
喻子轩本来做过许多打算，想过主动前往地狱道陪伴，但是地狱道副本又太过庞大，于是他就开始筹谋特殊的能锁定副本的道具。但是还没等他找到道具的线索，系统就开始崩溃了。
如今，本应该在地狱道里的友人正昏沉着，半躺在他房间外的楼道里。
喻子轩敏锐地察觉到，秦真的身上还有伤，似乎是被什么人捞上来。
友人的实力和他相当，自然不可能是自己从那种九死一生的副本里出来。
思虑从脑海中划过，他忽然明白了，能够在地狱道来去自如的，而且还是他认识的，只有……
“乔洛。”
他喃喃念出这两个字。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惊讶的、不解的、恍然的、感激的……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也不作他想，喻子轩整个人扑了上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半晌缓过，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喻子轩坐在床边，投票的问题还悬浮在支撑住上等着他做出选择。但他没有再去看，只定定地注视着久别重逢的友人沉睡的脸。那脸上的刀疤是因为保护他而受的伤。
“秦真，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好像那个时候，我们是……第十五重天吗，这么一算好像也不是很久。”
“你知道的，秦真，在我的学生坠楼后，我选择了进入轮回，那你呢？你是因为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进入天人道吗？
不论天人道是否真的能够成功……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秦真。”
忽然，一个人的独白里突然插入另一个人的声音，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秦真不管喻子轩的反应，他坐起身来，地狱道的磨砺让他的身上少了许多过去的陋习。
他下意识摸上自己腹部的伤口，在看到自己身处久违又熟悉的房间后，就明白了过来。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你进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当然也要进来。”
“你呢？”
喻子轩缓缓瞪大眼睛，脸上慢慢爬上一抹笑来。
他终于下定了决定，既没有想象中的沉重与决绝，也没有预想中的不甘和释然，有的只是恍然，像说今天天气真好那样，寻常地说了出来。
“那我们就弃权吧。”
“照你这么说，其实我的愿望也已经实现了，就在上一个副本里。”
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牵挂的了。
喻子轩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和，“我也不想你刚从地狱道出来，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受难。”
秦真看着又恢复了往日模样的友人，顿时咧嘴大笑出声，扯到腹部的伤口也不在意，直到被喻子轩皱着眉摁住绷带，才憋了回去。
“对了，那个把我带出来的人……”
喻子轩斜了他一眼：“乔洛，他的名字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秦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态度不是很好嘛。”
“你也知道。”
喻子轩定了定神：“他的话，一定会进天人的吧。”
见好友看来，他勾起唇：“别看我这样，当了这么久的老师，我还是有点看人的功夫在身上的。”
那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发觉他的异样，而他自己则因为住在一起，所以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在该高兴的时候高兴，在该伤心的时候伤心，在该惊讶的时候惊讶，在那个时候，他的情绪从来不是发自于感觉，而是逻辑。
所以，在乔洛说起自己的愿望是“寻找爱情”的时候，他格外惊讶。
寻找、爱情？
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很怪，放乔洛身上很怪，在轮回里出现也很怪，当这三个叠加在一起的时候，就更怪了！
可能是出于某种职业本能，他忍不住有些在意，在分开后也依然时不时就看上一眼。
他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旅人，一个天生就没有寄托、没有方向、也没有远方的旅人，看似坚定无比，却又迷茫无比地不断向前迈步。
即使他是最早认识对方，他也是第一个对乔洛释放善意的轮回者，也依然没有机会成为结伴的队友。
“寻找爱情”，与其说是他的愿望，不如说是他的“道标”。
一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人，弱小的、强大的、正义的、邪恶的……但身边始终没有多出一个同伴。
想到这里，喻子轩心里忍不住一紧，随即又稍稍放松下来。
变化，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吧。
比如说，在他根据外界的规则调整自己生活方式的时候，他始终坚守了最后的一线，或许那是他的教养者关注到他心里的底线；
比如说，他默许了别人用友人的态度与他相称，也纵容了别人亲昵的行为；
比如说，意外出现在他门口的秦真；
再比如说，那位不可说的神明……
在他看不见、无法触及的地方，可能早就翻天覆地了吧。
“真的是很特别的人呢。”喻子轩发出感慨。
“说起来，你跟他道谢了没？”
“……晕过去了。”
“那就现在道谢吧。”
“啊？他也听不到啊。”
“这不是重点！”
“……好吧好吧——”
“谢谢你，乔洛！”
远在另一边的乔洛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迷茫地抬起头，抬手确认了一遍自己有没有感冒。
他房间里的按钮早已经被按下，“进入”的按钮发着明亮的红光。
【倒计时：02】
【倒计时：01】
公投结束。
【结果：弃权56％】
将近一半的人选择了放弃，留在不夜城的这场大雨里。
会议室里等待结果的玉衡微微诧异。
一旁的天璇哼笑了一声：“害怕的，犹豫的，觉得没必要的，还有早就已经忘记最初目的的……我的会长大人，普通的轮回者可没有您的魄力呢。”
被漫不经心拉长的语调听起来像是阴阳怪气。
玉衡无视了他，转眼看向会议桌另一边的人：“天权，为什么你也选择了弃权？”
七星之一可没有道理胆怯。
被点名的是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他几乎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只有在特别重要的会议不得不到场的时候才出现。
和乔洛同样的金发相比，他的金色要淡一些，柔和地打着卷从脸颊两边垂落，一直垂到胸膛，给人的感觉一如他的气质一样，温和得像平静而广袤的大海。
天权微微笑道：“会长，总要有人留下来的。不管是作为副本的外援，还是应付这场大雨。现在城里已经开始积水，按照最坏的打算，可能过不了多久，不夜城就会被淹没，总得想其他的办法。”
“而我的职责就是后勤管理，再也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