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正是老爷子?在书房练字的?时候, 他下车进了院子?,穿过?长?长?的?茑罗藤蔓遮住的?回廊, 马头墙高耸遮住了阳光。
——李沿安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向被繁盛草木缠上的?马头墙,转头问旁边坐在那织东西的?王妈,有些纳闷:“这草长?这么快吗?”
王妈停下手里正在织的?毛线,笑道?,十来年变得黑白相间的?头发间洒了点金点:“沿安你好久没回来了,长?得快是正常的?。”
李沿安点点头,觉得好看,又抬头多看了一会,马头墙算是高的?,他小时候最喜欢爬,一众小伙伴爬不上去?,就陈盛爱和他闹,拿着纸扎的?风筝上去?,有一次他没踩稳,差点摔下去?,吓得陈盛上手拽他,最后两?个人一起摔在墙头,灰头土脸的?,对?视一眼?才哈哈大笑。
李沿安多看了几眼?,才喃喃道?:“像使君子?,迟早移植一株。”
他这人又干脆又果断的?,进了书房看见老爷子?在练书法,他自?然地上前给老爷子?磨墨,趁这时机问道?:“外公,门口使君子?让我移植一株呗。”
这句话很清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笑眯眯的?,往那一站,慢悠悠磨着墨,讨人喜欢得紧。
“行?啊,”李隽年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笔墨悬笔一动,“又不难养。”
阳光很暖和,草木茂盛带来凉意,李沿安才接着提起了盛子?回国这件事,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老爷子?就道?:
“那他咋不来看看我?”
“过?两?天,”李沿安道?,“盛子?刚回国嘛,他爸那边事情还多。”
李隽年点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了句“嗯”声。
李沿安给他磨墨,动作不徐不缓,以前他做这事没陈盛耐心?,后来次数多了也养起来沉着的?脾性。
“对?了,”老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上周去?看你妈了?”
李沿安动作一顿:“去?了,然后又被骂回来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别放在心?上,她有时候神志不清,我去?都没用。”
请了最好的?医生也没用。
李沿安摇摇头,眼?睛下那颗小痣在阳光下极淡,几乎是和皮肤一个颜色。
他和他妈妈长?得很像,尤其是一双眼?,要不是小时候受过?伤,简直一模一样。
李沿安有时候也会想,他和陈盛在书里变成反派是有那么点科学依据的?,毕竟一个妈不靠谱一个爹不靠谱的?。
幸好他们现在长?成了一对?好人。
他正在思考老爷子?叫他过?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毛笔笔尖一停。
老爷子?响起来的?声音慢慢悠悠,好似漫不经心?:“你还认得孙家的?孙女吗?她前两?个月回国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和她玩得可好。”
李沿安:“……”
绝不会有他和陈盛玩得好,他连人家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知道?老爷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回答是:没门。
*去?见一次老爷子?知道?的?消息实在太恼人,得了闲空,他就捧着杯咖啡和陈盛说起这件事。 写字楼窗明几净,总裁办公室里陈盛正忙着从成堆交接的?文件里圈出最着急处理的?那部分,几天来他都忙得住在公司,听?到这事时才抬起头,问道?:“你没答应?”
陈述的?语气。
他知道李沿安的脾气。
身高腿长?的?青年坐在放着深咖色方形枕头的?沙发上,领带是漂亮的?温莎结系法,这时候捧着杯咖啡,被打理得极为利落的?头发下,一双偏灰色的?眼?睛无奈地弯起:“当然。”
他都忘了那孙家孙女叫什么名了,人家对?他都不至于有想法,老爷子?也实在心?急了点。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个大麻烦要处理。
那就是现在待在四江大学的?方一城。
陈盛的?笔尖在文件的?签名处停顿了一下,他皱起了眉。
助理走进来,把新的一摞材料放到了桌子上,顺便还给他俩换了两?杯咖啡,烫过?的?卷发往下倾斜了点:“陈总,这是行政部的报告。”
半长?的?黑发被扎起来露出光洁额头的?年轻总裁头也不抬,丹凤眼?已经不带私底下那种略有轻佻的?笑意,把上一份文件推给她,笔顺势放在了一边:“这个数据有问题,让负责人来见我。”
头发挽成低丸子?的?助理没有疑问地拿了过?去?。
陈盛回国,公司里的?势力?又要洗牌一次,李沿安熟知道?他手腕强硬,这样一来也有好处,原本对?接的?项目组换人,效率是要大为提高的?。
他也乐得在洽谈的?时候看见陈盛那张脸,他的?好友工作时有不逊于他的?认真,就是太能训人了点,喝口水的?功夫下面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笔盖又干脆利落地合上,陈盛抬头,眉眼?间带上的?锋利还没被压下去?,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就挑了挑眉,放了下去?。
李沿安跟着他喝了一口,发现了原因。
糖分超标了。
他们都不爱喝甜咖啡来着。
高层落地窗的?百叶帘被拉开,夕阳从深蓝色的?玻璃窗外打进来光,远处的?高楼大厦一起被收进眼?底,光影渐渐被收走,李沿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调笑道?:“说起来,那姑娘和你的?关系都比和我的?好吧。”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记不住人家的?名字。
阳光被落地窗的?蓝色一折射变得极为昏黄,一小片扇形光打在李沿安身上,只有拿着咖啡杯的?手和领带有一截光,面前的?桌子?上绿植的?颜色都比他手上的?颜色深。
陈盛的?目光在李沿安拿着咖啡杯的?手上停住,李沿安怀疑他在发呆,或者在思考记忆里是否有那么个人,因为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
陈盛回忆失败:“我忘记了。”
李沿安轻松往后窝进沙发里,手指随意一挑:“我就说,咱两?怎么能成兄弟,都不记人儿。”
陈盛笑了下,那种凝肃的?工作氛围就被冲淡了,他把咖啡推了出去?。
李沿安看着他想,以前怎么不知道?陈盛会长?成这样呢。
少年时的?陈盛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现在看着面前这个俊得不行?还正经得不行?的?陈盛让他有点不适应。
一眨眼?十七年就过?去?了的?感觉。
外面阳光折影,李沿安动了动手,想起来什么:“晚上去?喝一杯?”
他看陈盛这些天忙得实在过?分了点。
“行?啊,”陈盛说,“我晚上没会要开。”
夕阳的?光照进这片钢铁丛林里,李沿安往后仰了仰,额头上的?一绺头发被光打出棕色的?光影,心?绪一下变得开阔起来,高兴嘛,他开始从前两?年徐彦的?女朋友讲到家里庭院里开了又败的?芙蕖,因为那个品种他喜欢。
陈盛一两?年没回来不知道?的?事他都给说了个遍。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在旁边絮叨这么久的?人可只有盛子?,他这么想着,仰头看向天花板的?脸上没忍住露出个笑,然后就看见原本应该在一边听?他唠的?陈盛那张俊脸出现在他视野里,他眨了眨眼?,陈盛眼?里泛起笑意。
然后他就感觉耳侧一凉。
无框无度数的?眼?镜恰到好处地架上鼻梁,偏灰色的?眼?睛在镜片下像行?将?化掉的?雪。
李沿安下意识扶了下:“你觉得合适吗?我架眼?镜。”
陈盛看了他一眼?:“帅的?,架上吧。”
他接着问:“去?酒吧?”
李沿安说:“行?呗,我请客。”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就看见陈盛弯下腰,手摸上他的?领带,距离很近,他能感受到陈盛那只修长?的?手隔着衬衣布料有微凉的?温度。
李沿安还没来得及捕捉到什么,像捧早雪的?眼?睛就下意识微妙弯起,嘴快一步:“你非礼啊?”
陈盛耸了耸肩:“对?,我非礼。”
他的?手灵巧地把领带解开抽出来:“你见过?打领带去?酒吧的?吗?”
李沿安接茬:“没事,我们俩长?得也不像卖保险的?。”
他按住陈盛的?手,拿过?领带,这时候外面额头擦着汗进来的?部门经理正好推门而?入。
这幅场景实在有些尴尬,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另一个人弯腰,两?个人对?视,手握着还挨得很近。
部门经理飞快地低下了头,压着门把手的?手已经要有往后退的?预示。
李沿安从中咂出了点不对?劲的?意味,这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他和盛子?之?间的?,刚咂出来味陈盛就松开了手,衬衣的?领口处被压出来点痕迹。
“进来吧。”头发被扎起来所以露出的?一双丹凤眼?格外隽绝的?青年站起身道?,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这边在训人,李沿安不往后仰了,他坐直,捧着咖啡开始发呆。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他的?手就下意识地抚上领口的?褶皱处。
怎么怪怪的?。
夕阳的?光把咖啡杯里的?液体变成了深色,再一点一点移动,李沿安看着就拿勺子?搅动了下。
……还是怪怪的?。
领带而?已。他们人生中第一条领带都是对?方挑的?,十八岁成人礼需要嘛,要盛大,要得体,要面带微笑身上带四江城贵公子?的?气派,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哦,还有,晚会开始前他们躲在衣帽间吃烤蛋糕,领带蹭上了奶油没发现,被隔壁家的?小孩指着问,哥哥你的?领带怎么是奶油味的?,他们俩对?视尴尬一笑罢了。
李沿安搅拌了下咖啡。
部门经理松了最后一口气出去?的?时候,这杯咖啡已经要被李沿安搅出层花了,陈盛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高层建筑的?夕阳拢下,除了握着笔的?手,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冷峻的?阴影里。
这么一看,扎起黑色半长?发的?年轻人看上去?又孤又冷,李沿安兀地想起来在那本书的?末尾也是这么写陈盛的?。
说他那时已然有了个混蛋该有的?样子?,一个人坐在昏暗办公室的?椅子?上,却高高在上像个暴君,外面细雨绵绵,也寂寂寥寥。
李沿安的?心?兀地被扯了下,一时间连生出来觉得古怪的?心?思也被压下去?了。
陈盛抬眼?看向他,还是没喝那杯咖啡:“走?”
李沿安点点头,无框镜片下的?偏灰色眼?睛往下沉了沉。
烫出的?一头卷发的?年轻助理正巧出现在门口,李沿安后路过?的?时候她低声打了招呼:“李总。”
李沿安想起来,顺便就开了口:“对?了,你忘了吗?盛子?不喝有糖的?咖啡的?。”
他的?眼?睛微妙地弯起,头发被整齐地打理好,但是并不压迫人。
助理心?里小小地咯噔下,但很快被他这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迷惑,露出个笑:“好久了嘛,记性不太好。”
李沿安道?:“下次记住就行?。”
陈盛在电梯前回头,露出个困惑的?表情,李沿安快步上前,头发在空气里都颤动。
他们以前上学也是这样,走得慢了另一个人就停下等他,那时候哪要像现在这样要考虑形象,跑过?来的?时候头发丝一颠一颠,像小飞象的?耳朵。
陈盛在旁边笑出声,一时间李沿安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盛子?在身边,这很好。
他也应该一直在盛子?身边,他不能做先一步离开的?那个人。
夕阳壮美,沉沉压下去?一片钢铁森林。
第45章 大问题
酒吧的老板也是?半个公子哥, 开个酒吧玩着的,和他们熟,看见陈盛的时候还很惊喜, 打招呼寒暄又?费点?功夫, 他们俩人缘儿都好, 挽着花衬衫袖子的公子哥还问他们怎么没多带几个朋友过来喝一杯,李沿安说大晚上下?完班谁还有空, 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公子哥的酒吧就是?喜欢玩点?不一样?的, 灯光斑驳晃动, 小提琴却拉得极高雅,乐手个个长得都像混血, 陈盛低声在他耳边说:“怕不是?把整个弦乐团都搬来了。”
有人玩酒令的声音响在耳边, 跳舞的人嘻嘻哈哈, 晃眼得不行?,李沿安没听清:“什么?”
陈盛一把拉过他的肩, 又?重复了一遍,热气喷洒在李沿安耳下?, 痒痒的。
挨得有点?近,甚至能感知到贴上来时衣服被擦过的皮肤触感, 但是?这么一说话也清晰了不少。
李沿安一怔, 然后听到陈盛笑起来, 这个笑在这里实在包含了太?多情绪, 李沿安反应过来, 拿酒杯的手往下?倾斜了点?。
“也许是?吧。”他对此的回复是?个浅笑,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却在陈盛侧头去看的时候攥了下?酒杯,微微皱起眉。
怎么还是?怪怪的。
盛子从哪学的撩妹的路子用在他身上了?国外两年过去怎么撩起人还不分对象了?还是?说这是?他的错觉?
手里拿着杯莫吉托的年轻人刚把目光从台上的组鼓上移开, 就看见自己偏灰色眼睛的好友在皱眉,他把还没喝的酒放在吧台上,酒杯落下?的声响很轻:“怎么了?”
取下?领带领口微微开了点?坐在昏暗卡座里看不清楚的青年扶了下?眼镜,李沿安似乎不太?习惯架眼镜,虽然这副眼镜压根没度数,他以一种漫不经心而又?让人出其不意的迅速姿态问:“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樱桃树下?埋了些什么吗?”
陈盛:“埋了好几瓶酒。”
好些年前?埋的了,谁让陈盛摊上个游走?在酒色间?的老爹,他俩年纪小的时候幼稚,以为?把酒埋掉就能让人戒酒,后来埋是?埋了,又?被他爹逮住训了一顿。
李沿安极其顺畅地接了下?一句:“我们回去把它挖出来吧。”
酒是?好酒。
他偏灰色的眼睛看向陈盛,眼尾往下?弯,是?个笑容,那一颗极淡的红色小痣随之?灵动起来:“不然丢了怪可惜的。”
陈盛接道:“那让徐彦他们一块来,他可最喜欢这些品种稀奇的酒。”
这下?他说话就无?比正常了。
什么都没发生。
李沿安以为?刚刚是?个错觉。
这可不成,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他笑了下?,酒杯举起轻轻碰了下?陈盛的,杯壁发出脆响:“咱俩喝就够了,徐彦他们一来,光是?洒酒花都能给霍霍完。”
如果让徐彦知道自己在李沿安口中是?这样?的,怕是?要捂着胸口中箭。不过一群人聚会就是?这样?,点?了个香槟塔都要全挥进空气里,李沿安真觉得浪费。
陈盛直接把酒杯推出去了,没有继续喝,被半扎起来的黑发鸦羽般浓密,露出的一双丹凤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
他骨相优越,侧脸都能看出来鼻挺唇薄,黑色发丝半绺斜在额头边,只?从长相上来看,不像个身居高位的年轻人,更像个浪子气质的艺术家什么的,帅得过分。
李沿安点?着酒杯的动作顿了下?。
……盛子是?真的太?帅了点?。
以及,真的不是?故意的吗?对自己的兄弟释放魅力算什么?
他总不能成盛子撩妹的练手工具吧。
李沿安搭在吧台上的手放了下?去,几乎是?一个呼吸间?,他就想明白,将之?归于好友偶尔涌上心头来的恶趣味,也乐意有来有回陪他一把,他拿过被陈盛推出去的那杯酒,极其自然地拿起来喝了一口。
酒杯里金色的酒液摇晃,骨节分明又?细白的手指还蹭了下?外杯壁上黏腻的酒滴,手感黏糊糊的,他摩挲了下?指尖,滑腻的手感褪去,才把酒一饮而尽。
“过度饮酒伤身,替你解决了。”他扬起个笑,拿起空酒杯的手也往外扬了扬。
平日?工作时会显得规整的黑衬衫在取掉领带后领口有些散乱,漏的不多,随着他扬杯的动作间?恰到好处的两分,打理得当的黑色发丝下?那双偏灰色眼睛被吧台的光映出点?暗金的意味,本来连袖口的扣子都应该和他一样?一本正经地闪着铮亮的光,但现在这么一笑,居然颇有种社会精英下?海的错觉。
潇洒气里又?带了点?别的东西。
陈盛看了一会才错开眼,目光看向面前?摆得整齐的酒架,怔过后才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他刚才或许不是?故意的,大抵就是看了这个人没忍住。
但是?李沿安现在这样就是故意的了。
偏偏李沿安自己没这么觉得,他只?看见自己逗乐完,陈盛就把手搭在吧台上,目光低垂许久,仿佛面前?的雕花酒架很好看一样?,他兀地没了什么调侃的心思,只?来得及想,盛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深沉样?,不像,也不好。
鲜衣怒马嬉笑怒骂打架还上手的十七八岁时光一下?离陈盛远了点?一样?,让这个人身上带了点?汹涌海水的莫测。
李沿安不是?其他人,他是?陈盛最好的兄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人能比他们离彼此最近了,现在李沿安却觉得陈盛离他也遥远起来。
得再?近一点?才对。
那才是?他们应该保持的距离,毕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李沿安刚要张嘴说什么,莫吉托辛辣的后劲一下?涌上来,他咳嗽了一声。
酒是?真烈,他不应该一口气喝完的,这么想也没能阻止烈性液体呛住他的肺,陈盛手有点?慌地拍了拍他的背。
李沿安按住他的手,很快止住了咳嗽,抬眼一笑,还有工夫开玩笑:“那这下?糟糕了,我这杯喝不了。”
他的灰色眼睛俏皮地眨了一下?,极为?英俊的脸上已经不见工作时会有的凝肃,轻松的意味更多点?:“该给你喝的。”
陈盛知道他的好友只?是?恶趣味上头,但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动出来,往外溢,压都压不住。
灰色眼睛看向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张脸对他的好兄弟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陈盛的目光滑下?,滑向了李沿安的喉结处,被酒液打湿了一点?所以显出酒红色的衣领现在正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象牙白的皮肤透出点?水渍过的润泽感。
笑里带了酒的热气,温热的,压下?了李沿安身上罗勒叶的味道,陈盛能闻出那是?他最常用的一款男士香水味。
……还是?想操。
半长发的青年及时收回了目光,但他还没坐直。
这凑得也太?近了。
李沿安也意识到,他笑道:“再?这么近我可就不客气了哈,毕竟这位先生,你长得未免也太?过秀色可餐了点?。”
玩归玩,闹归闹,李沿安分寸还是?把握得很好的,一而再?再?而三,这玩笑好兄弟也扛不住啊。
陈盛收回了拍他背的手,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地说:“谬赞,我知道。”
李沿安摆手:“不用客气,我这是?真心的。”
他把酒杯推出去,长腿在高脚凳上一转,就又?恢复了正常的距离。
两个人都没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李沿安觉得不对劲。
按理来说开完玩笑没有这么沉默的。
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
陈盛在旁边却真的拿走?了那杯酒,只?是?也没喝:“如果太?烈,还是?不应该喝。”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清脆的玻璃碎掉声响起,像是?一盘酒杯都被掀翻在地上一样?,声响之?大,一下?把周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柔软慌张的声音。
陈盛循声看去,只?能看到不远处灯光迷离晃动的卡座区里,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服务生低着头抱着托盘,看向地上被掀翻打在地上的酒杯,连头发丝都能透出来的慌张。
李沿安没有扭头,他听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毕竟离上次见面还没过很久。
像所有小白文里的主角一样?,方一城有着走?到哪里就惹祸到哪里的体质,咖啡店打工洒咖啡,餐馆打工打碎盘子,皮很脆,但最后总会化险为?夷。
他有点?头疼地往吧台边一靠,陈盛的目光就看向了他。
陈盛挑了挑眉:“头疼?”
李沿安说:“或许你可以喝一口。”
陈盛还没开口,李沿安就往他手里塞酒杯,酒液洒出来,手上很黏腻,偏灰色眼睛的年轻人却笑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醉了,他说:
“盛子,今晚这个酒吧真不该来。”
很快就出现了客人恼怒的声音,极大声:“他爹的,不是?故意的就能行?吗?这么粗手粗脚,还让不让人喝了。”
弦乐团的演奏声停下?,虽然没多少人注意到这里,但还是?有客人的目光投来,金发的调酒师和人聊天的声音都小了点?。
出现了。
李沿安面上没什么表情地想。
陈盛手里还握着他塞的那杯酒,他也不在意,手指屈起在上面敲了下?。
酒液的手感并不好受,两个人或多或少沾了点?,这么一挨近,吧台上的暗金色光和美酒的芬芳交织在一块,李沿安打理得很好的头发没有缠不缠在一块的说法,和陈盛被扎起来又?留出一绺的发丝一触即分。
陈盛看着他的表情兀地变淡,嘴唇抿着,偏灰色眼睛垂下?。
他在默念什么——
三,二,一该出现了,英雄救美的人物?。
第46章 别搞同性恋
“不就是碎了几杯子酒嘛?他弄碎的?我全买了。”一道风轻云淡的?男声响起, 在?这块声音小下去的?区域里掷地有声。
——果然。
毕竟主角就是永远不缺被英雄救美的?机会。
李沿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侧头朝卡座那边看去,先于陈盛一怔。
那还是张蛮熟悉的?脸,意气风发?, 打?着条绿色的?过于花哨的?领带, 看上去颇有正义感, 又是个公子哥。
原先刁难的?客人认人,一下就撇嘴放过了做错事的?服务生。
李沿安也认得?这人。
这年头四江城搞起了与时俱进那一套, 太子爷什么的?已经不流行了, 公子哥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平易近人, 只是小团体?还在?搞,谁和谁玩得?好, 泾渭分明。
“那不是郑经年吗?”陈盛在?他旁边低声问。
郑家的?大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 上学的?时候一向人缘好的?李沿安看这人很不对眼, 关系淡,明明一个圈子的?, 见面都不打?招呼,商业竞争还互相下绊子, 长久以来?颇有种?水火不容的?架势。
徐彦也不喜欢这人,骂他太装, 小时候连英语都说不清楚, 长大端起个正义冷脸搁那装四江城太子爷, 太能装逼。
陈盛很快就从这个小插曲中移开眼, 连服务生的?脸都只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忘得?很快,他把那杯酒推开, 黏腻的?感觉现在?还残留在?手上,他问:“现在?回去吗?”
李沿安垂眼笑道:“你都没?喝。”
陈盛:“喝了就走吗?”
李沿安本?来?没?这个意思的?, 现在?却有了,他点点头,眼里生起点戏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