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真半假地忽悠,“是啊,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那人只是装样子,我给他保媒岂不是害了你?”
闵乐逸想起自己之前失败了的订婚,觉得吴深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我还是回去和兄嫂还有父亲商量一下吧,说不定他们的故乡里有合适的武将呢。”
“等等。”吴深精神一振,“不用那么麻烦,十天,最多给我十天时间,我一定给你找一个不能更合适的。”
闵乐逸期待地问吴深,“真的吗?”
吴深压下心中无奈与苦涩,摆了个放心的手势,“我吴深向来一言九鼎,你安心等着就好。”
目送放下心来的闵乐逸坐上自家马车离开,吴深才揉了揉头发,长长叹了口气。
他骑上自己的宝马,没回在京城暂居的宅子,而是打马去了城外的皇庄。
京城之外,上千顷肥沃的土地上积雪已经化尽,还未种植庄稼的土壤裸露在空气中,已经有耐寒的野草露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散发着热气的硕大马蹄踏过小路,激起一片片扬尘。
吴深在行宫前下马,将来自草原的马王交给宫人,快步走向大殿。
因为太子身体不好,大殿里熏了很热的炭火,吴深一进去就一脑门子的虚汗,直接抬手擦了一把。
嘉泓渊坐在整块乌木雕成的桌案后,穿着一身常服,如墨长发挽在脑后,看见吴深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责怪他的失礼。
“你来得正好,孤这里有些有意思的情报。”
吴深听见有正事,把原本的心事暂放一边,走到桌案旁边后扒拉了个垫子盘腿坐下。
嘉泓渊手指点了两下桌面,对着空气询问,“十六回来了吗?”
一道鬼魅般的影子默默出现在空间中,饶是已经见识过几次,吴深仍旧暗自心惊,暗卫的本事与行军打仗不同,正面对抗上差一些,神出鬼没却令人防不胜防。
“我记得行宫里有母后当年酿的梨花白,你去找出来,再让吴嬷嬷做一些吴家的糕点,弄好后一起送过来。”
吴嬷嬷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在吴家时就在伺候先皇后了,她擅长做吴府风味的点心,不过这些年已经很少做了。
吴深要站起来谢恩,嘉泓渊按手让他坐好。
“跪拜谢恩的臣子数之不尽,但能说得上话的表弟只有你一个了。”嘉泓渊轻轻叹息,“表舅与舅母这个年纪,在岭南受苦了。”
吴深没有说话,也没坚持站起来,心里有些难受。
十六已经领命离开,吴深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刻意支开了十六,这让他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愈发好奇。
以太子对十六的信任,不能被十六知道的事情百件里也挑不出一件。
嘉泓渊没有让吴深等太久,直接问道,“你可知道当年汾王之乱?”
“自然知道。”
汾王是先帝的幼弟,论辈分算是元化帝的亲叔叔,先帝非常宠爱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不但给他封王,还派他在边境领大军防卫敌人。
汾王在上一届夺嫡之战中没有明显站队,元化帝弑兄杀弟登上皇位后,考虑到边关的重要,以及当时国力空虚,没有第一时间动他,打算以软刀子割肉的方式慢慢收回他手中的兵权。
谁知在夺嫡时不偏不倚的汾王,竟然早就包藏祸心,通过虚报战功,贪墨军饷的方式,暗地里准备了大量粮草与金银,计划着起兵谋反,想要自己去坐皇位。
不过元化帝也不是吃素的,他在继位后便有计划地将汾王手下军队中的中层将领抽调去别处,换上南方的将领,扰乱汾王对手下势力的控制,起到掺钉子的作用。
这导致汾王的谋反计划在正式实施前便泄露了消息,汾王眼看大势已去,心中不甘,狂气发作,竟让自己手下的军队从边关撤防,使敌人长驱直入,连屠三府十二县,尸骨堆满地,百里无鸡鸣。
消息传入京城,朝野震荡,元化帝大怒不已,命大将军吴定山率军平叛,兄长平贤王作为钦差前往边关调查反贼并安抚民心。
后来平贤王查出数十个与汾王谋逆案关系匪浅的贼人,这些人全部被判诛九族之刑,刀起刀落上千颗头颅在刑场落地。
此外还有数不清的人被判重刑,连累亲族,最轻也是抄家流放,被没入官牙与宫廷的曾经的公子与小姐们哭哭啼啼,排起望不到尽头的队伍。
在动不动就抄家流放的元化一朝,汾王谋逆案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案,出于种种原因,这个大案的卷宗与细节被刻意隐匿了,但吴深作为吴定山的独子,早早就从父亲口中听过此案。
昔年他还只是个天真热血的少年郎,听完父亲的讲述,只觉得义愤填膺、热血沸腾,恨不得早生二十年亲自上战场诛杀汾王。如今世事变迁,重新品味前因后果,才琢磨出些不对劲的味道。
“因为汾王之乱,父皇对边军的管控非常严,驻边将领们也知道此乃不可触碰的死线。”
“然而如今,边境居然又发生了私贪军饷、谎报战功的事情,还是在你入京献俘后出现的。”嘉泓渊轻轻勾起唇角,“真有趣啊。”
吴深不是特别擅长纵横谋略,但他天然有一种精妙的直觉,“有人故意做了这个局?二皇子?”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手下的军管得严,还有一群我父亲的旧人,就算我不在边关,想靠这事陷害我,也是痴人说梦。”
嘉泓渊示意吴深少安毋躁,“我原本也在想这个问题,与云瑟一起假设了许多可能,直到收到一些关于平贤王的密报,终于可以确认了。”
嘉泓渊眼睛微微眯起,无数明里暗里横跨数十年的细微线索已在他脑海中整理成型。
“二皇子与平贤王做这个局,有两个大目的。”
“其一,此事发生后,在调查出结果前,为了避嫌你不能回去,可以将你困在京城之中。”
“其二,二十多年前的汾王叛乱是平贤王负责调查的,这次出现类似的事,他请命前去查案顺理成章。这样他就能自然地带着皇命离开京城去往军中了。”
吴深心跳速度越来越快,猛地抬起头来,“难道他竟敢——”
吴深的声音戛然而止,口型做出未说出的两个字——谋反。
“他们怎么会这么着急?我们本来只打算逼晋王出手。”吴深感觉自己好像哪一步没跟上思路。
“因为晋王嫡长子病情好转了。”
“什么?”
嘉泓渊缓缓说道,“给我下药的那个人,一定早就将对应的解药了隐匿起来,并自认为妥善地处理掉了所有线索。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我这些年身体虽然非常虚弱,却一直没有如他所愿死亡。”
“久而久之,他便没有那么自信,开始怀疑我手里是不是真的有解药。所以他给晋王嫡长子下药,既能打击晋王,又能起到试探我的目的。”
“我保了晋王嫡长子一命,又真真假假放出许多消息,让幕后之人风声鹤唳,不断猜测我是怎么得到解药的,猜测我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他的核心秘密,我是不是已经谋划出了针对他的天罗地网——”
吴深默默补充,“疑心杀人,打草惊蛇。”
嘉泓渊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简掷下,“不错,这条恶心的老蛇已经按捺不住,从草里钻出来了,他自以为在执行谋划多年万无一失的计划,殊不知心早就乱了。”
嘉泓渊低声笑道,“当年给我母后下药的人,原来是父皇非常信任的大皇兄啊。那时候父皇还没登上皇位,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
吴深沉默片刻,“陛下后来应该已经在怀疑平贤王了。”
“他在我母后病死,我身上的毒爆发后终于开始怀疑了,在那位太医说‘是毒不是病’的时候。”嘉泓渊轻轻地问,“是不是迟了些呢?”
“他总是把答应好的事推迟,这一次我不打算让他推了,母后有在天之灵的话,应该已经等好久了。”
嘉泓渊微微扬起下巴,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狠厉,“表弟,你会帮我吗?”
吴深明白嘉泓渊要对自己说什么了,他张开口,半天没有发出声音,“父亲教导我要……忠君爱民。”
殿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是十六回来了。
他带着先皇后亲手酿造的梨花白,还有吴嬷嬷做的吴府味道的点心。
嘉泓渊没有命令或蛊惑吴深,笑着请他尝一尝酒与点心。
酒不是绝世佳酿,点心也只是家常味道,可吴深尝了一口后,眼睛却瞬间湿润了,这是他记忆中家的味道。
吴深囫囵吞了一碟子的糕点,喝完了一壶清酒,把嘴里干涩辛辣的味道分好几次全部咽下去。
他想要说话,没组织好语言,就这么借着微微的醉意直接说了。
“我没有见过先……殿……姑姑。”他顿了顿,“我是老来子,记事的时候,父亲已经被明升暗贬至南方当清闲将军了。”
“但我非常喜欢姑姑,我记得,只要是逢年过节还有我的生辰,她都会千里迢迢地赏东西给我,太监拿着懿旨宣读,背后是装满我喜欢东西的箱子,父亲和母亲带着我谢恩。”
“我学着大人们的称呼叫她皇后殿下,背过人处,父亲却跟我说殿下会更喜欢我叫姑姑。”
“姑姑和我父亲虽然是堂兄妹,但姑姑父母早逝,自幼寄养在我家,和亲兄妹没什么两样。我父亲一旦喝多了酒,就开始想妹妹,拉着我讲故事。”
“讲姑姑怎么缠着厨娘改进点心,讲他们小时候怎么一起研究酿酒,讲姑姑能骑在马上拉开十石的弓,射中百米外的靶子……”
“有时候他还会讲,他当初怎么和还是皇子的陛下比试一番,大获全胜,让陛下答应一辈子对姑姑好。”
“每次讲到这儿,他就不再说了,还让我把他说的话赶快忘掉。”
“现在想来,父亲应该是在后悔吧……”
嘉泓渊把玩着手中的冰裂纹玉石冻酒杯,眸光晦涩不明,“是啊,当皇后是件令人后悔的事。”
吴深笑了笑,“总之,我是从小听着姑姑还有殿下的故事长大的,我知道在京城最雄伟最繁华的宫殿里,住着我武艺高强、人美心善的姑姑,还有身体虚弱、才华出众的表兄。”
“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到你们,但不等我被允许去京城,姑姑便薨逝了。我随父母进京奔丧,在太子东宫第一次见到了殿下。殿下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又不一样,还没说几句话,就咳着血晕了过去,吓得我以为姑姑没了后表兄也要没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见到殿下最先问的一定是身体如何……”
吴深拍了拍脑袋,把随着回忆越来越深的醉意驱赶出去些许,“我这没头没尾的,说得没完没了,到底在乱说些什么啊?”
他被自己逗笑了,笑了半天后收起神色。
“我的父母快到花甲之年了,我们已经有三年未曾见面,能孝顺双亲膝下的日子越来越少。”
吴深没有看嘉泓渊,视线向下看着他苍白的手。
“父亲信奉了一辈子的忠君爱民,我自然奉为圭臬。但难道这个‘君’,是不能变的吗?”
吴深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心已经重重落了下去。
他抬眼,郑重地看向嘉泓渊,“表兄,我为你、为姑姑、为吴家不值,说白了,我不是想帮‘太子’,我是想帮你。”
嘉泓渊听完吴深的话,眸光微微颤动。
他敛下眼睛,轻声笑道,“好,明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和舅舅舅母在京中团聚吧。”
吴深长长舒了口气,他是在战场上势不可当的将军,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瞻前顾后。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先写密信稳住在边关的吴家军,然后‘好好’待在京城中,在需要时秘密离开。”
吴深皱眉道,“他们有兵变的计划,一定会盯紧我,秘密离开恐怕很难。”
嘉泓渊掩唇咳嗽数声,“表弟可有成亲的打算?”
“什么?”
“掩人耳目虽难,但并非毫无办法,让他们相信你一定在京中就行了。”嘉泓渊随意地说,“听说元宵节那晚,你带闵家小公子上了长安西门城墙。”
“……”
嘉泓渊轻笑,“舅舅与舅母不在,孤算是你的长辈,可以替你提亲。”
“……”吴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嘉泓渊以一位兄长的语气与他谈起此事,让他无法生起别的情绪,只能把那一丝微妙的感觉按下。
“怎么,难道是我猜错了?表弟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孤还以为你有这个打算。”
吴深抿了下唇,组织语言,“……我是打算向闵小公子提亲。”
“但我不想,将他牵扯入这些事中,也不想提亲是别有目的。”
嘉泓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吴深会这么说。
“你想与他成亲,结局也确实成了亲不就好了吗?”
吴深摇头道,“殿下,这不一样。”
见他坚持如此,嘉泓渊没再说什么,他还有其他办法能掩盖吴深出京的踪迹,提到提亲,只是想起前几日收到的情报,觉得能顺水推舟,一举两得罢了。
不一样吗……嘉泓渊心里闪过这句话,没有细想,很快就抛开了。
用完酒与点心,吴深起身告辞,临走之前他忍不住问道。
“殿下,您手里真的有真正的解药吗?”
嘉泓渊摇头,“若真的有,孤早就能知道毒是谁下的了,骗人而已。”
“那……”
嘉泓渊没有对吴深隐瞒,从原委讲起。
“这种毒是一种前朝宫廷秘药,炼毒之人试毒时用的药人是宫女与宫妃,使用效果和剂量也是据此得出的。”
嘉泓渊笑了几声,“你应该知道,同一种药,相同的剂量,在身体条件不同的人身上效果是不一样的。”
吴深想到了什么,呼吸被攥紧了,嘉泓渊一直笑着,眼睛中却写满了悲凉与狠厉。
“孤能顺利出生,病歪歪地活下来,不是因为有解药,也不是因为运气,是孤的母亲足够强大,她强于普通宫女和宫妃数倍的身体承担了大部分药力,只有小部分影响到了孤。在外人看来,就是母后因常年随父皇征战熬干了身体,孤则自幼体弱多病。”
“下毒的人一直等不到孤与母后死亡,数年之后,趁父皇御驾亲征再次动手,那一次母后失去了生命,孤身上的毒也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嘉泓渊摊开苍白的手掌,注视着掌心的纹路。
“当年的顾老太医认出了这种毒,父皇就此明白真相,当时敌暗我明,为了不打草惊蛇,父皇想杀顾老太医灭口,孤暗中请托文先生替顾老太医说话,救他一命。”
“后来顾老太医辞官回乡,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实际上他一直在替孤暗中研究这种毒药的解药。”
嘉泓渊从桌案旁的小格里取出一瓶丸药,取出几粒咽了下去,十六默默奉给他一杯水送服。
“顾老太医医术精湛,又有孤全力支持,在这小二十年里已经研制出了一种仿解药,孤给晋王嫡长子的就是这个,虽然效力仍比不上真解药,但一时掩人耳目足够了。”
“所以殿下如今的身体?”
“过往的亏空无法补足,但毒解得差不多了,如今这副经年病弱的模样,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是装的。”
一直装着中毒难解,才能麻痹幕后之人,冷眼旁观他们露出破绽。
这是世上只有少数几人才知道的秘密,哪怕元化帝也不清楚太子的身体究竟在哪一步。
吴深明白,太子将此事对自己全盘托出,是真正信任自己,与此同时,他也彻底上了太子的船,成为太子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死也无法脱离。
嘉泓渊身上燃烧着复仇的黑焰,这火已经静静烧了十几年,吞噬着虚空中的一切,谁也不能浇灭,谁也无法阻止。
嘉泓渊亲自起身送吴深,对他说道,“既然你不愿给自己提亲,那孤交代你一件效果差不多的事情吧。”
“什么?”
“孤要选妃大婚了,你替孤光明正大地将那些候选人家调查一番。”
“殿下这是要?”
“让他们以为我正陷在没有后嗣的危机中,还在他们的局里和他们对弈,根本没发现他们背后的计划。”
嘉泓渊看了眼十六,“那些人选十六已经暗中调查过一遍了,具体事宜你问他吧。”
谷谷和秧秧满月之后,秋华年之前准备好的婴儿房派上了用场。
婴儿房设置在东厢房里,整个房间都是暖阁,里面有暖炕和软榻,可供奶娘和阿叔们休息。
东厢房和正房之间的风雨连廊经过改造,用木板和厚褥子严严实实遮盖起来,保暖又挡风,人在两个房间来往,不用担心着凉。
秋华年和杜云瑟搬回了正房,穿过遮起来的风雨连廊就能去婴儿房看孩子,有时天气好,也会让奶娘把孩子们抱过来。
这天秋华年从睡梦中醒来,杜云瑟已经去翰林院上班了,他在柔软的床铺上懒洋洋地打了几个滚,隐约听见外头有孩子们笑闹的声音。
秋华年稍微抬高声音叫星觅进来。
“星觅,你叫人去看看孩子们玩什么呢。”
星觅让院里的红翡出去看看,秋华年洗漱好后红翡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枝一半含苞待放一半盛开的杏花。
“今早几位公子和小姐路过寸金院,发现里面的杏花开了,索性把早饭摆在那里一起赏花,我过去问,他们让我给县主带一枝花回来。”
秋华年瞧着那一枝带着露水的粉白杏花,仿佛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在寒冷与冰雪中度过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季,生机勃勃的春日终于要来了。
秋华年让红翡把杏花插在手臂高的细口甜白瓷瓶里,供在暖阁的窗前,晨光透过窗纸爬上花瓣与枝丫,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味。
秋华年来了兴致,“中午给云瑟还有文先生送饭时,记得折两枝杏花送过去。咱们的午饭也摆在寸金院二楼,叫上家里所有人一起过去聚一聚。”
秋华年吩咐下去后,府里上下立即忙碌起来。
有去打扫院子和书楼二楼的,有开库房取专门的桌椅陈设的,有在厨房讨论中午做什么菜的,还有各个小院的下人们给自家小主子准备中午小宴穿的衣裳。
县主难得如此兴致勃勃,所有人都不想扫兴。
到了中午,秋华年喂完谷谷和秧秧后换了身衣服,前往寸金院。
等他被星觅扶着登上二楼,其他人已经全到了。
“看来是我来迟了。”
叶桃红笑道,“哪儿有,是我们来早了。”
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在院里下面的小房子里热着,秋华年来了后,菜品很快就上齐了。
因为今日小聚的由头是赏杏花,所以席上添了青杏果脯和杏子糕,茶水里也有蜂蜜腌过的杏花,喝起来甜滋滋的,秋华年一不小心就喝了大半杯。
今天太阳很好,中午的气温已经有零上十多度了,书楼二楼的大窗户全部打开,一枝枝带着花苞的杏树枝丫争先恐后挤进来,像云朵又像彩霞。
人多菜吃得快,不一会儿大家就吃了七八分饱,下人们撤走桌上的菜品,重新上了各种点心与零嘴。
孩子们的心思已经不再吃上了,九九打头让人分装了一个小八宝食盒,把各样点心零嘴都装了一点,领着他们去院子里作诗、玩游戏。
所有孩子中原若的诗写得最好,已经能称得上不错的诗作,九九写得中规中矩,存兰努力地把韵都凑对了,春生和云英不耐烦,胡编乱造了几句后嚷嚷着要划拳玩。
秋华年站在窗边看着孩子们玩闹,嘴角挂着笑意。
原葭走过来说,“县主,算学浅要的几何篇,我已经全部完成了。”
“这么快?”
“上次和您聊完之后,那些不清楚的地方全都茅塞顿开,我按捺不住,夜以继日地把它改了出来。”
原葭问,“这些书稿是献给圣上,还是交给齐民书坊呢?”
秋华年想了想后说,“先让齐民书坊出版,尽快让感兴趣的人都能读到,然后我再把成书献上去。”
直接把书稿献上去,后续应该是由御书库负责整理出版,而在御书库负责算学一道的人是二皇子,虽然二皇子如今领兵在外,但这项职位并没有撤掉,秋华年担心对方会故意使坏拖出版进度,不如先让齐民书坊出版发行了再说。
“我这两天把书稿仔细读一遍,没有问题的话,便托人带去襄平府给信白,书稿十分珍贵,要找个信得过的人。”
宝义和叶桃红听见他们要带东西去襄平府,主动说道,“既然如此,华哥儿不如托给我们吧。”
“你们要回襄平府?”
叶桃红嗯了一声,“有这个打算。吴小将军暂时不能离京,我们也回不去边关,家里传来信说我公公身上不好,宝义心里惦记,想回去看看。”
“……族长前两年还挺精神的。”秋华年有些唏嘘感慨。
许多老年人活着全凭一口气,三儿子犯错不改,二儿子离心不回,长孙也常年在外读书后,族长最看重的大家庭便散了,心里的那口气也断了,人一下子苍老虚弱起来。
秋华年想到那个虽然有许多缺点,但也帮助自己一家许多的老人,摇了摇头。
“好吧,你们多留两日让我准备一下。帮我给族长带些补品和药材,顺便给其他人也带些东西。”
第174章 审问
由秋华年策划、原葭主笔的《算学浅要·几何》终于定稿了,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
之所以拖这么长时间,是因为秋华年想在书里加入更多现实例子,引导学习者将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之中。
数学是工科和理科的基础,在现在这个朝代,比起一味地深入研究理论,秋华年更希望书中基础的数学知识可以对生产力发展起到积极作用。
比如丙七和丙八了解了方程和几何知识后,研制机巧器具更加得心应手了;衙门和民间算账的人用上相关知识,算起账来也快了不少,还能飞快验算,找出失误。
《算学浅要》系列就像一盏引路的明灯,引领这个时代有天赋的人找到自己的道路,让他们在不同的领域发光发热,促进时代的发展。
方程篇出版两年已经初见成效,市面上有一批质量不错的研究书籍,秋华年很期待几何篇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希望自己可以种下一颗种子,这颗名为科学和理性的种子会汲取这片大地的力量慢慢生长,在无数能人志士的浇灌下渐渐成为参天巨木,在更远的未来改变另一个时空发生过的历史。
秋华年认真给苏信白写了信,嘱托他尽快安排出版《算学浅要》几何篇,齐民书坊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已经在全国小有名气,全力发售之下,不出两个月,新书就能售卖到裕朝的每一个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