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经诚笑了一下,熟练地帮夫郎解围。
“小狸奴已经会笑了,还会跟着人声转头呢,可惜外面风大不能把他抱来,华年什么时候来看孩子,信白等了好久了。”
秋华年笑了声,“我也早就把给小狸奴的礼准备好了,你们把拜干亲的仪式准备了吗?”
祝经诚见秋华年主动提这个,脸上笑意愈甚。
“早就准备好了,不光是我们,连我爷爷奶奶都隔几日催一遍呢。”
这绝不是虚话,从杜云瑟考中会元的消息传回来时,祝家上下便已欣喜若狂了,后面快马送来杜云瑟状元及第的喜讯,祝家老爷子更是高兴地喝了一整坛酒。
二十一岁的状元郎,亘古未闻的连中六元,这样的人中龙凤在微末时被他们祝家发现,一路结下情谊,怎能不叫人兴奋喜悦呢!
祝老爷子喝醉之际,拉着最得意的嫡长孙的手絮絮叨叨。
“我们祝家起家几代,一路成了辽州的大商族,本以为已无机缘再进一步,不想出了你这样优秀的子孙,又娶了二品大员家的嫡子,还与连中六元的新贵交好……”
“经诚,你的造化绝不只在辽州,说不准有朝一日,能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手脚!”
秋华年和杜云瑟与出城迎接的友人们一一打过招呼,大家一直期待着他们归来,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不过他们也知道秋华年和杜云瑟旅途劳顿,所以浅浅聊了几句后,便让他们先回家休息,改日再上门拜访。
于是一群人便跟上状元的车队,浩浩荡荡返回襄平府。
护送他们的京军的首领请示过后,将状元及第、钦点翰林的大木牌举在最前方,另有两人敲锣打鼓。
让军队护送状元回乡,还随身携带仪仗,本身就有彰显皇威的意思,到了地方不打出来,好像显得对皇帝有意见似的,这在古代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秋华年听着车外的锣鼓声,轻轻揭起车帘,车队靠近了襄平府城,进了城门后,其他人先各自回家了,无数听见动静的百姓汇聚过来,站在宽敞的街道两侧围观。
有些识字的,给周围的人讲解什么叫“状元及第”,什么叫“钦点翰林”,人群中不时爆发一阵阵惊呼声。
欢呼声、喝彩声、祈祷声混合在一起,在四月初的襄平府城上方飘荡。
举着大红木牌的车队像一柄劈开水流的利剑,穿过越来越多的人群,人们在前方自动避开,又在末尾自动收束,源源不绝地跟着状元郎的车队,一直到他们回到自家宅邸。
以乌达为首的一众下人早已在宅子门口迎接,看见他们过来,忙点燃了一大串几百响的大红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凌空响起,久久不绝,空气中飘荡着喜庆的硝烟味。
“恭迎老爷乡君回府!恭喜老爷得中状元!”
秋华年笑了笑,让大家先都进去。
灵雀提前烧好了洗漱的热水,金婆子和木棉阿叔做了一大桌子菜,全在蒸屉上热着。
秋华年和杜云瑟先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正房里洗漱并换了衣裳,接着出来在花厅吃饭。
“把菜端上来,你们就下去吧,柏泉和星觅跟着我们出去两个多月,你们两家肯定都想孩子了。”
乌达和灵雀夫妻还有木棉确实想孩子了,也有许多话想从孩子口中打听,谢过恩后便下去了。
孟圆菱主动开口道,“华哥儿,你走的这两个多月梅花清膏卖得特别好,加上蚝油还有其他小吃的收益,净赚了五百多两银子呢!”
秋华年估算了一下,离京前一日他们办了烧尾宴,知名的戏班子最后是通过主动上门来的太平侯康忠的人脉找来的,一场宴会前前后后算下来,总共花了三百多两银子。
这样他手中就剩下六七百两银子,加上离开前留在家里的五百两,以及秋记六陈新赚的五百多两,家里的总储蓄为一千七百两银子。
这个钱带到京中去,只要别主动烧钱,至少够宽宽裕裕地花一半年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这次探亲之后,京城的秋记六陈的生意该办起来了。
孟圆菱说完了生意,云成也大致说了说学业上的事情。
再过一个月,到了端午节前后就是新一届的院试,云成已经报名,打算考秀才试试,按杜云瑟的判断云成这次应当可以顺利通过。
十七岁的秀才放在农家来说绝对称得上天才。
接下来便轮到了九九,秋华年离开的这两个多月,九九负责管家,把家里诸事收拾得井井有条,还跟着祝娴和苏信瑶她们去参加了几次花宴。
九九正在身体抽条的年纪,两个多月不见,感觉长高了一截。秋华年看着十一二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九九,心中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九九说完话后,秋华年等着春生的“长篇大论”。
结果春生嘴巴动了动,像是有心事一般,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秋华年看向九九,无声地问春生怎么了。
九九比春生大三岁,在两位兄长不在的日子里自觉担任起家长的角色,她一向心细如发,自然发现了春生的问题。
“是原若已经好几日没有上学堂了。”
秋华年微微皱眉,“有让人去打听一下吗?”
“我让金婆子去舒家问了下,如棠和福霞说原葭姐姐家中有事告了假,也有好几日没来给她们上课了。”
原葭是如棠的老师,后来黄大娘认了魏福霞当干女儿,原葭的学生便成了两个小姑娘。
“那就是正常请假了?”
春生却急急开口,“不是的,我知道肯定不是!”
秋华年给他倒了杯金桔蜜糖饮,“不着急,慢慢说。”杜云瑟也看了过来。
“原若是兄长中了状元的消息传来的第二日开始不来学堂的。当时学堂里所有人都来恭喜我,原若被挤在外面,好像有点不高兴,我就邀请他第二日放学来家里玩,他也答应了,结果第二日开始他连学堂都不来了。”
九九道,“我还让人去原葭和原若租住的宅子瞧了瞧,怎么叫门都没人应,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秋华年点头,这确实有些奇怪。
如果家中有事第二日要走,原若不会在前一天答应春生来玩。原葭是一个非常守诺重礼的人,对弟弟的管教很严格,就算是突发急事,也肯定会托人来说一声,不会直接爽约。
秋华年看了眼杜云瑟,杜云瑟点头道,“稍后我去写帖子,请提刑按察使帮忙查一查。”
在裕朝管制体系中,提刑按察使相当于市公安局的局长,以杜云瑟状元郎的身份,只需要一张帖子,就可以请动他办事了。
襄平府前任提刑按察使疑似三皇子晋王的人,为拐子案团伙提供庇护,事发之后畏罪自尽,把所有线索断在了自己身上。
新上任的提刑按察使对前任的下场心有戚戚,收到把前任提刑按察使送上黄泉路的杜状元的帖子,立即组织人手去查,将前因后果捋了个清楚,第二日一早,就派下属官吏上门说明情况。
“大人和乡君不必担忧,二位问的原家姐弟,现在仍在襄平府,不过换了个地方居住。”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换地方?”
官吏把查到的原因说出来,“原家姐弟的父亲曾是襄平府下属一县的主簿,暴雨天清修水渠时不慎溺亡了,县令念着他的功劳,重金抚恤了遗属,然而原葭姑娘的母亲还是郁结于心,几个月后生产时难产而亡。”
“原葭姑娘有几个堂叔伯,在她父母双亡后想要接她和刚出生的弟弟去自己家,其实就是打那笔抚恤银子的主意,原葭姑娘心里有主意,一直没有答应。”
“幸好她弟弟原若是个男子,就算年纪小,也能顶住门户。如果是个哥儿或者女子,按照律法,只要他堂叔伯去告,两个小的只能归进近亲的户里。”
裕朝虽然有女户的说法,但条件艰难,有手艺的黄大娘和黄二娘姐妹可以做到,当时才十几岁怀里还抱着个婴儿的原葭却不可能。
“前几年那些亲戚们逼得太紧,原葭姑娘索性带着弟弟偷偷来了府城,之后的事大人和乡君就知道了,原葭姑娘找了个女先生的活计,原若和小公子在同一座私塾读书。”
原葭是一个非常独立要强的姑娘,这些事情,她从没有和在府城交好的朋友们说过,原若也像姐姐一样,一直不曾对外透露自己家中的艰辛。
“前几日他们那些亲戚找到府城来了?”
“乡君明见。”官吏恭维了一声后说,“他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原家姐弟的住处,还……”
“嗯?”
“还给原葭姑娘订了门亲事,这次是直接带着未婚夫上门娶亲来的。”
“……”
秋华年都被气笑了。原葭这些烂亲戚总算找到了“好办法”,原葭再怎么厉害,也是个没有父母做主的未婚年轻姑娘,他们这些“长辈”完全可以先把她嫁出去,再慢慢蚕食她和原若的家产。
官吏知道状元郎一家看重原家姐弟,忖度着说道,“我们昨晚已经找到了原家姐弟,告诉他们大人和乡君回来了,正在找他们。大人和乡君可要见一见人?”
秋华年想了一下,“他们匆忙离开,现在的住处肯定不太好,我让人驾马车去把他们直接接过来住吧。”
秋华年让金三赶车,玛瑙和星觅一起去把人好好的接过来。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随着自家地位和财富的提升,秋华年能做到的事越来越多,也愿意在能力范围内多帮助别人。
这不仅是因为原若是春生的好朋友,也因为秋华年本身就很欣赏原葭的品行和能力。
春生一直在外面院子里等消息,听见秋华年派人去接原葭和原若,立即喜笑颜开。
几刻钟之后,金三赶着马车回来,春生立即跑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好朋友。
“原若原若!终于见到你了,你家里有事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一声呀——”
春生高兴又埋怨的话戛然而止,他看见原若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日不见似乎消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又红又肿,咬着嘴唇不说话。
“原若?”
原葭紧接着从马车上下来,她拍了拍弟弟的头,声音轻轻地抱歉笑道,“突然遇到些不方便的事情,我替原若给小公子告罪了。”
春生摸了摸脑袋,“我没有怪原若的意思啦,你们来了我就高兴了。”
原葭和原若来正房见秋华年,秋华年见姐弟二人状态不太好,让木棉收拾一个厢房出来,请他们先住下。
原葭神情低落又抱歉地说,“乡君之前说的算学书,我应该是写不成了。”
原葭在算学上很有天赋,秋华年曾鼓励她把想法整理成书,投稿给齐民书坊。
“这是怎么了?”
原若抿了下唇后主动说道,“都是我的错,当时我们急匆匆走的时候,我收拾姐姐的书稿,不小心漏掉了一部分,正好是最关键的地方。”
原若眼眶更红了,“姐姐发现后,想偷偷回去取,谁知那群恶鬼在守株待兔,姐姐虽然跑了,可他们直接把姐姐的书稿全都、全都烧了……”
原葭把弟弟拉进怀里安慰,“不怪原若,这是那群东西干的好事,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秋华年听见那群糟心亲戚居然把原葭的书稿烧了,不由得深深皱眉。
作为一个写了两本书的人,他非常清楚写书耗费的心力与精神多么大。
就算劝慰原葭被烧了的书稿还能重新写出来,原葭现在的状态恐怕也无法重新投入进去了。
秋华年叹了口气,“你和原若这几日先住下好好休息一番,等你们缓过来,我们再说以后怎么办。”
原葭起身道谢,“杜大人中了状元,我们没有贺礼,还要劳烦乡君费心帮忙,实在惭愧。”
秋华年笑笑,“顺手的事,你们住下来,春生不知道多高兴呢,天天原若原若的念叨。”
原葭舒了口气,心中闪过什么,神情一黯,微不可察地轻轻摇头。
安排好原葭姐弟后,秋华年拉着杜云瑟换衣服,他们回来的时间有限,行程很紧,今天还要去祝府正式认干儿子呢。
“你说缘分多奇妙,咱们的八字和小狸奴的合得不得了,最好的拜干亲的吉日还正好是回来的第二日。”
马车上,秋华年一边检查礼物一边对杜云瑟说。
穿着同色系衣服的杜云瑟轻笑,“华哥儿信这些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好事情信一信自己也开心。”
至于坏事情?——不好意思,封建迷信要不得。
“那华哥儿想不想知道我们的八字合出来的结果?”
“嗯?”
秋华年来了兴趣。
去年秋天乡试放榜后,他们办了一场难忘的婚礼,孟圆菱提前将秋华年的生辰八字要走去合了八字,不过具体结果如何,秋华年一直不清楚,只知道是好的。
“还没到地方呢,快说说。”
杜云瑟将秋华年晃来晃去的胳膊捏在手中,缓缓说道,“你我的八字五行相生,属相六合,是最美满不过的姻缘。且我日坐正财,多得配偶相助,华哥儿日坐正宫,配偶聪敏具谋事应变力,遇财运则发福。”(注1)
秋华年眨着眼捋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偷偷夸自己呢?”
杜云瑟轻笑,“这是八字里带着的,华哥儿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秋华年觉得杜云瑟似乎话里有话,“合八字的先生还说什么了吗?”
杜云瑟声音低沉悦耳,“先生还说,华哥儿的八字与我的八字合在一起,还能得一句妙文。”
“什么?”
“天星落原野,百谷生齐泽。”
车厢里一时寂静无比,秋华年和杜云瑟都许久没有说话。
这短短十个字看似非常空泛,只是句比拟的吉祥话,但对清楚自己来历的秋华年和隐有猜测的杜云瑟来说,其中蕴藏的东西是几乎不敢深思的。
秋华年下意识抓住杜云瑟的手臂,杜云瑟拍着他安抚,“那位合八字的先生,我已经安排好了,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得这样一句妙文,华哥儿不必担心。”
秋华年吐了口气,感慨地笑着说,“我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神奇。”
“云瑟,我——”
杜云瑟轻轻摇头,“我等华哥儿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的那一日。”
秋华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靠在杜云瑟身上,听着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行驶的声音。
他会把一切都坦荡地告诉杜云瑟,让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不过恐怕要到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他们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注1:八字只是玄学!现实中不能全信!
马车一路到了祝府,祝府门前已经十分热闹。
小狸奴是祝经诚和苏信白的第一个孩子,受尽了祝家上下的宠爱,据说出生才两个多月,收到的赠礼和名下的产业已经有大几千两了。
二月份小狸奴办满月宴的时候,祝家直接包下了襄平府内数十家食肆酒楼,只要是和祝家有过生意来往的人,都可以进去讨杯酒吃。
今日的拜亲宴祝家已经准备了许久,比满月的时候还要盛大。
秋华年和杜云瑟的马车行驶过来,站在门口张望的一大群祝家下人立即动了起来。
他们打开大门,一边派人飞快跑进去报信,一边搬来马凳请杜云瑟和秋华年下车。
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知晓状元夫夫来了,全都停下脚步,想亲眼瞧瞧状元郎的模样。
杜云瑟和秋华年在万众瞩目中挽着手走入祝府大门,跟着前面指引的下人去办宴的地方。
小狸奴的拜亲宴在祝府主院举行,祝老爷子和祝老太太为了小重孙,专门把院子腾了出来。
两人进门走了十几步,祝经诚和祝经纬已经快步迎来。
“都准备好了吗?我们没来迟吧?”
祝经纬笑呵呵地说,“没来迟,没来迟,离吉时还有一小会儿呢。”
经营红腐乳坊两三年下来,祝经纬年纪长大了,人也靠谱了不少,现在祝经诚已经会分一些手里的生意交给他负责了。
祝经诚一边亲自在前面引路,一边说道,“小狸奴太小了,怕冷又怕风,信白带着孩子在碧纱厨里,待会儿正式的拜亲仪式的时候再抱出来。”
秋华年点头,“孩子健康安全最重要。”
在主院观礼的客人都是祝家的近亲和至交好友,知道小狸奴是拜状元夫郎做干爹,所有人都非常羡慕。
可惜再羡慕也学不来,除了像祝家这样走了天运,谁能有幸扶持一位尚未发迹的状元郎呢。
辽州白家当初看中一位少年天才,把嫡女嫁了过去,好吃好喝供养了十来年,才终于中了进士。
为了继续笼络女婿,白家不但又从家族中挑了一个庶女送过去,还接二连三往京城送大笔的银子。
这已经算是运气不错的了,好歹十来年就中了进士,但那个不一定能考中庶吉士的女婿,和连中六元的状元郎相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众人纷纷站起来,向秋华年与杜云瑟打招呼,秋华年回应了几句,迫不及待地跟着出来迎接的点墨去碧纱厨看小狸奴。
碧纱厨是一种古典的中式室内陈设,由围屏衍生而来,一般设于房子的两端,数个连在一起的隔扇组成一面薄墙,只有中间两扇可以打开进出,隔扇上方设有横眉,中间糊纱,相当于把一个大房间隔断成了套间。
《红楼梦》里黛玉刚进贾府,贾母让其和宝玉睡在自己房间两侧的碧纱厨里,其实就是把五间正房左右两端的那一间隔了出来,变成了两个小房间,并不是让两个孩子睡在橱柜里,当古典版哈利波特。
秋华年穿越前对这些古代建筑知识了解不深,穿越之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渐渐增长了许多见识。
他们在京城的大宅子的许多房间都设有碧纱厨,既能保证隐私,又美观好看,还能最大效率地利用空间。
为了不让冷气冲撞到孩子,碧纱厨的隔扇门虚掩着,里面烧了火盆,温度比外间要高出几度。
秋华年进去后,点墨赶紧继续关上门。
商人有房屋大小不能超过三间的限制,不过这三间也有不同的盖法,祝家的财力轻易便能买到上好的木料,请到手艺精湛的匠人,“一间”房虽然还是四根柱子围成的空间,但大小足有普通民房的两倍。
碧纱厨里站了五六个人,有奶娘、有照顾孩子的丫鬟和阿叔,苏信白正坐在窗边看书,一架红木打的雕着栩栩如生的百孝图的摇床放在他腿边。
“你这里真是个躲清闲的好地方。”
苏信白喜静不喜闹,外面热热闹闹的一大堆交际,全都被他丢给了祝经诚,自己只待在碧纱厨里看书。
“能躲一时是一时。”苏信白放下书起身,“你来得正好,狸奴刚刚醒。”
“等我洗下手,然后好好看看我干儿子。”秋华年笑着走向靠隔扇摆着的水盆,用手指碾碎一颗散发着药香的澡豆,仔仔细细把手洗了一遍。
他接过丫鬟递上的干净帕子擦了手,三步并两步走到摇床边上,迫不及待地往里面看。
摇床对婴儿来说有些宽大,里面垫了数层厚厚的棉花褥子,四周都是细腻绵绸缝的小枕头,小狸奴被严严实实围在中间,穿着一身红色衣服,头上脚上挂着小巧可爱的帽子和鞋子,活像一只大红包。
秋华年上次见小狸奴,还是他刚出生时,那时候他的皮肤还有些红,现在已经变得十分白嫩,比水煮蛋还要光滑细腻,五官继承了苏信白和祝经诚两人的优点,怎么看怎么可爱。
秋华年看着摇床里正在无意识挥动小胳膊的标准的三头身小萌物,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手。
苏信白使了个眼神,一旁的阿叔过来将小狸奴抱起来,教秋华年怎么抱小婴儿。
秋华年从没尝试过这种危险操作,怕摔到孩子,索性在椅子上坐下后再让阿叔把孩子放在自己腿上。
接近三个月大的小婴儿已经能控制手臂和眼睛,还能稍微翻一下身了,小狸奴到了秋华年腿上,挥着藕节似的小胳膊,移动身体勉强翻了个侧身,把头贴在了秋华年的小腹上。
奶娘笑道,“小少爷这是知道乡君是自己的干爹,和干爹亲近呢。”
秋华年看着嘴巴一下一下张着,像是在说话,但发不出声音的小团子,伸出手指逗他,“真的吗?狸奴喜不喜欢干爹呀?你说喜欢,干爹有好东西送给你。”
让一个不到三个月大的婴儿说话,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狸奴挥了挥手臂,继续贴在秋华年小腹上,秋华年使坏把他拉开一点点,他又继续乐此不疲地贴了上去。
婴儿的体温比成人要高,暖暖一团贴着,让秋华年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秋华年抬头看苏信白,语气有几分炫耀,“你看,你儿子多喜欢我!”
苏信白轻轻哼了一声,自己过来把小狸奴一把抱走了。
他抱孩子的手法很熟练,小狸奴被爹爹抱起来,没有哭闹,只是眨着眼睛继续阿巴阿巴地张嘴巴,像一只吐泡泡的小金鱼。
父子二人的脸凑在一起,秋华年直观地意识到小狸奴长得究竟有多像他爹爹。
“经诚真的太快乐了。”他由衷感慨。
“嗯?”苏信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趁他明白过来恼羞成怒前,秋华年果断转移话题,“待会儿仪式在外间举行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信白于是叫点墨出去问,点墨小心翼翼打开碧纱厨的门,很快便回来了,“大公子说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和夫人也来了,现在就把小少爷抱出去呢!”
点墨口中的老爷和夫人,自然是苏信白的生父苏仪和继母寇夫人。二品大员携夫人出席,让这场拜亲仪式的规格更上一层楼。
拜干亲的仪式就在正房外间举行,奶娘给小狸奴包上一层柔软的襁褓,跟在苏信白和秋华年后面走出碧纱厨。
古代正式的拜干亲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有非常完整的流程,绝非儿戏。
院子里摆了香案,狸奴太小不方便出去,秋华年和杜云瑟来到香案前,在众人注目下先烧香祭告了天地和祖先,告诉他们今后祝家的祝依君就是他们的干儿子,请天地见证,祖先保佑。
接着回到屋里,苏信白和祝经诚牵着小狸奴的手,将红绸搭在秋华年和杜云瑟身上,认干儿子是给家里添丁的喜事,干儿子要给干爹们挂红。
紧接着,秋华年将早就准备好的猫猫头平安扣取出来,挂在小狸奴身上,苏信白看见这造型奇特与众不同的平安扣,果然欲言又止。
除了平安扣,秋华年这边还准备了一双银碗筷,一套新衣服,一碗红纸封口的五谷杂粮送给小狸奴,象征着愿意抚养这个孩子,供他吃饱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