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被他说服了。“那神保町你去过没有,好逛吗?”
“我不懂日语,看不懂旧书,对老电影和杂货感觉也一般。你去逛可能会喜欢。算一个日本文青可以淘货可以打发时间的街区吧,外国游客通常只能走马观花打个卡。”明盐想了想,“哦还有咖喱店。好吃,值得尝尝,但是热门的都要排队。我上次去的时候懒得排队,扭头就进了萨莉亚。——诶?我们去逛逛吧,给你挑几个便携的小本子,还可以看看有什么文创能买回去参考。我上次在纽约买的日本牌子的笔,你不是说好用?我们去逛文房堂。”
如果其他任何人在谢元面前说起异国的街道这样如数家珍,也许会让他内心自卑作祟,生出些对炫耀的反感。但明盐句句不离为他设想,他只觉得被关心。谢元再次把本子竖起来:“那你带我去玩。”
明盐大喜:“好啊!包在我身上!”
这大包大揽的态度又令人发虚,他靠得住吗?
明盐从他的笔袋里拿出透明色的马克笔(上次自己给买的),往那些景点名字上划。“元啊,我先按我的推荐度分类,你看看其中哪些你想去。池袋你想去?现在全都是中国人。”
“因为石田衣良《池袋西口公园》那个系列啊。”
“我就知道。话说你看书挺杂的啊。”
编辑的技能之一,看得多看得快。谢元在上班前看的书,课余一两天一本不在话下;江小姐那种通俗的,如果不是编稿子,他一天能把全集看完。谢元趴在男朋友肩头看去,自己的笔迹上被明盐涂抹了各色标记。“红色是你最推荐的吗?那所有红色的都去,有时间的话橙色也去?”
这是什么特种兵的狂言。明盐提醒他:“可以去,但是很可能走不完。”东京连带工作三天半、京都五天半,想去周边城市都要从中挖时间。这个长度对明盐来说,还不是随便晃晃在路上就没了。他心念一动,搓着小卷毛的背嵴:“元元,放轻松,我们不用一次全都走完。景点又不会跑,以后还去的啊?你想的话明年我们去京都过年也行,就是出门玩冷点。”
一语点醒梦中人。谢元如果要同“阶级差异”的伴侣长久下去,就要接受对方的理念,适应另一种步调。他以往总是拗着明盐扯进自己习惯的模式里,这对明盐不公平,也没有好处。
“你知道为什么我订到羽田的票?”
谢元回忆一番。“羽田比成田近?”
“因为成田不吉利。成田分手,听过吗?”
谢元笑起来。明明日本是个更要求在公共场合收敛克制的地方,但他跟同性恋人到了另一个无人认识的国度,空气中是前所未有、难以言喻的松弛感。
还有许多许多炎热。
他们从上野站一出来,当头就是八月全力以赴的烈日。明盐拉着他的卷毛头跑过了嘀嘀作响催人快步的街道,跑进建筑的阴影。“人类进化,”他说,扭头接住了谢老师莫名其妙的眼神,“为什么从全身毛进化到只留下头发?为了防晒。好羡慕你啊,这个非洲发型。你是不是从来没中暑过。”
淳意给员工有出差标准,酒店可以自己订,超出部分自己贴补。明盐的部分另说,谢元是有报销额度的;日本的酒店价格几晚就抵他一个月工资,哪怕知道公司会看着作家的面子报,还是不敢乱看。于是在东京期间的酒店,是谢元选的。明盐还是第一次公务出行有人同住,以往哪怕有男性工作人员,谁敢跟他住一间?恋爱中的人兴致勃勃,纵容地看着谢老师犹犹豫豫、抠抠搜搜地选了一个小小的标间,还觉得有趣。
经过小得几乎不存在的前台,一次几乎只能搭两个人连行李的迷你电梯,上到了三层的客房。一进门,谢元就被这房间小得冲击到了:图片上只看到窗明几净,怎么跟自己过去在青森的学生寮里、四叠半的小房间差不多大。“明老师,”他回头,“你躺下去会不会脚在床外面。怪我没仔细看面积,对不起啊。”说实话,他对平方米前面那个数字也没有多大概念,只觉得这个酒店位置很好,窗外就能看到上野公园,要价在周边也不贵……甚至当时还不自觉地有“只要能住,便宜一点是一点”的想法。
“谢老师这是承认我有188了吗?”明盐往床上一躺,脚果然在外面,他哈哈一笑。如果让他一个人来订,不是半岛就是安缦,他倒觉得跟恋人一起挤在小小的空间里、俯瞰公园的免费景色也很好,有一种充实感。“我们横过来睡不就行了?”两张单人床本就紧紧拼在一起,他们俩又不用分床!
谢元知道他有心开解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坐在床边,明盐就像在平房时一样蛄蛹过来,缠上他的腰:“就愿意挤着你。”
一进到房间就松懈,不想出去了。谢元不敢往下躺,振作起来:“我要去博物馆和美术馆了。今天下午来得及逛完吗?”
这都下午两点多了,上野公园内有多少美术馆博物馆,怎么可能逛得完。明盐深感如果谢老师在霍格沃兹的魔法世界,赫敏都未必能得到时间转换器。但他还是配合地坐起来,“元元,你明天可以慢慢逛一天。是不是说好了放轻松?咱们逛多少是多少。”
“明天要工作!”这次明盐在东京约见的作家宫部老师是新人,还没有全职写作,所以订的时间是周日。周一博物馆美术馆可是例行休息的啊,谢元今天必须有多少看多少。
光是上野公园里的每一处景点,如果细细观览过去,就够看几天的。果然从国立博物馆出来后,阳光的角度都变了,地上铺满了影子。还好国立西洋美术馆周六开到晚上八点,谢元问过明老师没有意见,一头又扎进了柯布西耶的建筑里。
明盐把手中星冰乐的杯子丢进垃圾桶,才跟上已经在检票的男朋友进去美术馆。谢元有些歉意:“你都来过的吧,应该留你在酒店休息的。”
明盐牵他的手。“我们不是来度蜜月的吗,怎么可能一个人在酒店睡觉。”
“什么度蜜月!”谢元甩他,没甩开。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咯。”
“我怕我看得太慢,你晚上来不及。”
明盐晚上约了日本朋友见面。“没事,他也八点才下班呢。”
对他而言,博物馆美术馆的吸引力本就一般,看多了,再璀璨的文明精粹也都习以为常。为什么在北京明盐愿意花时间陪晏晏、有了男朋友以后乐呵呵地围着小卷毛转,因为能同他情感交流的亲人爱人——活人比其他一切都有意思多了。
明盐的日本友人Hayato周六也加班,八点才从公司下班,赶到上野已经九点了。俩人一见面,就热情地大笑拥抱;介绍过谢元后,Hayato活跃地领他们过街,介绍说:“带你们去喝酒!”他用英语跟明盐说完,又切成日语同谢元说一遍。
谢元不好意思,“说英语就可以了。”
这家酒馆在上野站的对面,从大街上的小门进去就是下行的楼梯;穿过贴满昭和风情电影海报美人图的窄道,地下是人声鼎沸、说话都要提高嗓门的烧鸟居酒屋。谢元内心“哇”了一声;这种场合,是莫说在青森的一年,哪怕现在未来如果没有人带着,他都不会去的地方,但很有意思!
明盐把谢元准备的茶叶和自己从姐姐家顺的工艺杯垫礼品套装递给朋友,东道主大夸特夸。
Hayato点了一堆东西,把菜单递给明盐。明盐附在谢元耳边:“鸡肉串里的葱你不吃就给我。”
谢元连忙表示你不用管我。
烧鸟里的葱,和鸡肉一起吃,连带着甜咸适宜的酱汁,居然也十分美味。明盐把一碗炖煮的下水给他尝:“像不像卤煮!”
像。谢元一边吃着北京人安利给他的“卤煮”,一边听那对老友聊天。他学的英语是哑巴英语,慢慢地读书、英译中还可以,像人家这样流畅地聊天就不行了。看得出Hayato的英语词汇量也普通,属于日常够用型;但他热衷表达,边比带划跟明盐聊得很开心,谢元在旁边有时都跟不上他的语速。
Hayato是当初明盐和同学在以色列旅游时认识的,同在一个旅馆、搭过伴拼过车。俩人聊了一番这几年各自又去了哪些地方旅游,曾经在美国擦肩而过没约上面,又聊当时一起认识的其他人都过得如何。吃着聊着,Hayato突然发现道:“他和你的那个同学长得有点像,是不是?”
明盐一下子噎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边把话岔开,一边偷偷观察:希望环境太嘈杂,小卷毛没听清。
博物馆美术馆就不展开写了,本文字数已经岌岌可危,恐怕守不住“长篇”tag,未来有跳“大长篇”的风险……改不了啰嗦的作者先跪一个_(??ω?? 」∠)_(不会长到隔壁星荼那么夸张的,30多肯定能完)(我知道我的flag靠不住)
第083章 缺勤
在站前等Hayato的时候,他们逛了网红连锁店3coins在上野的小门店。当时谢元一看凑不到免税额度,就什么也不想买,只明盐顺手买了个玩具般的按压小夜灯。
他在那里摁一下亮,摁一下暗,又摁一下亮。“元元?你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
浴室里没回应,只有水声和着排风扇嗡嗡的低声。
“要帮忙吗?我进来了?”
推拉门一响滑开,谢元出来了,一块毛巾搭在头上,脸被热汽蒸得发红。明盐一边拿自己的睡衣进去,一边关心他:“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梅酒再甜也不能那么喝,你胃又不好。赶紧吹头发,睡了。”
谢元默默伸手,去电视底下窄条桌板的抽屉层里拿吹风机。明盐看他那样子,知道还是喝多了。今晚自己跟Hayato聊得上头,转回来一看才注意到谢老师面前兑冰的梅子酒第二杯都已经喝完了。梅子酒也不是多好的酒,甜味重、加了冰更好入口,但要让明盐说,太齁了,而且一股廉价味儿。但他就没见谢元喝过酒,这样喝完全是初次的无知无畏,怪他大意没看好。
明盐很快把自己洗好出来,先去看惦记着的醉鬼头发吹干了没有。他耙了把枕上那个脑袋,果然没吹干!“起来,元元,我给你重新吹。”
谢元迷迷瞪瞪地被他捞起来,枕在腿上重新吹头发。平日蓬松可爱的小卷湿了之后,重量让它们拉直,小绵羊变成了有略长大波浪卷的人类少年。明盐低头看着那张脸,抖动手腕吹着暖风,一边想:谢老师真长得像许逸尘吗?也不能说完全不像,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宝贝儿,嘴张开我看看牙。啊——”
明盐捏着他的下巴看牙弓的形状。谢元下半张脸和许逸尘的相似之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面部折叠度高”,谢元骨架子又细,配上小下巴看起来就乖得很。算了算了,美人总是相似的,对吧?反正自己心里清楚,他顶多就是吃这一型的颜,又不是找替身。谁能跟他的卷毛小羊比?谢元有多可爱,是全世界只有明盐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想起来,都让他得意地傻笑。
把重新吹好的卷毛头搁回翻了一面的大白枕头上,明盐又使坏地冲他后颈往下开了暖风:“怎么样?我说我能给你吹头吧?”
脸上酒意还没散的人,后背肉眼可见地被吹出了反弓的弧度,紧闭双目发出喘息的气声。明盐赶紧把吹风机收了,起身去关灯。他义正辞严地自言自语:“别诱惑我啊我告诉你,太晚了,明天还有事呢。”但他一躺下,谢元就把手搭到他腰上,指尖还意味不明地往小腹划下去。明盐头皮和下身同时一紧,抓住他的手。“祖宗,你真喝多了!赶紧睡觉!”
但是他家祖宗一边挣扎一边哭:“你爱不爱我?”
太可怕了,以后绝对、绝对不能让小卷毛喝酒了。这最好是能断片,不然明天谢老师醒来不得杀了他灭口?
第二天早晨醒来,谢元头痛欲裂。这就是传说中的宿醉?他从来不是有起床气的人,这时候却明显感到身体不适带来的躁郁感。“明……”还没喊出口,就听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口渴得厉害。
“你醒了?”明盐从浴室探出头,正在人模狗样地打领带。“别起来了,歇着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今天跟宫部老师约在吉祥寺,从上野站去神田换中央线,路上再顺利也要近一个钟头。谢元眼睛也肿、声音也哑,一动发现还腰酸腿疼。就算他能出门,这状态对客人也太失礼了……他心中一阵绝望,这是什么工作事故!
“你昨晚喝多了。以后不能再这样喝了知道吗?酒量又不好。”明盐已经收拾停当,把桌子上的购物袋提到床上,打开给他看。“我早上出去买回来的。你今天就先休息,我下午就回来了,昂?乖乖的,休息好了晚上带你出去。”
看谢元迷茫又懊恼的神色,明盐知道他指定是断片了。放下最担心的事,亲了亲失职助理的脑门儿:“我走了啊乖,不然来不及了。有事打语音。”
关上房间门,明盐脸上的稳重和柔情就一扫而空,全变作侥幸的狂喜。他等不及电梯,从消防梯跑下去。还好谢老师不记得了!逃过一劫!
造成男朋友“被做到下不了床”的罪魁,还中二爆棚地得意洋洋。不是,这不能全怪他,他也礼貌地拒绝过的。可是小卷毛主动往他身上坐,还哭哭啼啼:“我洗过了。我知道你包里有套!你爱不爱我?”——这谁遭得住!能拒绝的还是人吗?
一小时后,明盐在井之头公园的入口见到了如约而至的宫部老师。“Miyabi sensei? Konnichiwa.”
两个人互相鞠躬,作家发出疑问:“贵方的翻译人员……”
明盐虽然听不懂,但他理直气壮地亮出Google翻译的界面开语音输入中译日:“万分抱歉,我的翻译今天病了。您能说英语吗?”
“英语?英语!可以。”
明盐一听他这口音,就知道是不可以。深吸半口气——得,Google翻译吧,还能全程录屏记录。
明盐出门后,谢元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再醒来觉得至少脑子清醒多了。他撑着起来去卫生间放水,褪下裤子发现腹部居然有几个草莓印!震惊了。对着浴室的低镜子看,屁股底下还有红痕!他们昨晚干了什么啊!
他以一种高位截瘫的姿势半躺在床上,忍受着下身的不适感,一边吃明盐买回来的布丁一边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喝了酒以后变得颇为情绪化,满脑子只想发泄,回忆里破碎的画面都相当不真实。酒精太可怕了,他怎么会失控?不论缺席工作还是经营恋爱关系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低级错误!低级错误!再也不能沾酒了。
隔着手机翻译,明盐都和宫部老师相谈甚欢,这种语言不通和跟江小姐建筑的偶像壁垒比起来,太不值一提了。到了告别的时候已经可以拍着肩说“Miyabi san, 欢迎来北京,下次见面请你喝酒”,反正别让谢老师喝就行了。
原本他下午还有一个预约的日程,今天情况特殊,只能道歉取消了。明盐揣着吉祥寺的小店里买的、印着小绵羊图案的白胖喜人的羊毛球,跳上轨道交通赶紧回去看他的宿醉小羊。
第084章 落日
这次出门来之不易。哪怕明盐轻松地说我们春节假期再来,但以谢元的作风,也不可能放任身体不适就躺平浪费时间。喝完一暖壶水、泡了热水澡回复精力,他就拔出取电的房卡出了门。
他在地图上看了最近的药妆店,上野是游客采购药妆最方便的街区之一了。在街道的阴影里慢慢地走去松本清,给自己买了强效感冒药和喉糖南天饴。回酒店的路上,他还进便利店逛了逛,买了一根葡萄冰棍。走回户外,冰棍就化得很快,他把纸巾垫在手里,渐渐洇作紫色。
但这感觉奇妙地好。他买得起便利店的冰棍了,180円在两年前的青森并不是他就负担不起,甚至当时他银行户头里的存款比现在还多些。但那时候,谢元的心是更“穷”的,坐吃山空的恐惧就像达摩克利斯的顶上悬剑,唯恐家庭给他留下的存款山穷水尽。后来安抚、夯实内心的,就是他的工作。他实实在在地拿到了收入,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了“自己可以靠技能和经验换取收入”、“从此以后也是不怕没饭吃的手艺人”的自信和底气。
明盐或许不会理解,他们相处时候,他给谢元的最大的支持是什么。不是大方花出的钱,也不仅是他确实渴望的爱和家庭感。
明盐是他信任其能力和眼界的人。每次明盐肯定他的工作时,给他的鼓励是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的。明盐一遍一遍称赞他有天赋又努力、是最棒的编辑,这些话比年终业绩的数字更能满足他的需要。让谢元想起他的时候,胸口充溢的不止有从恋爱中汲取的情感,还有对自己能力的骄傲和自信。
工作一年后谢元终于也敢,放松一些自我苛求,稍微用物质犒劳自己了。葡萄冰棍化在手上,哪怕掉在地上,不会再令他焦虑了。
明盐抹着流到睫毛上的汗,匆匆开门进来。“元元!我回来了!你感觉好点没。”
谢元在床上保持他高位截瘫的姿势看着书,看到他进来,点了点头。
小卷毛整整齐齐埋在白枕头白被子里,那样子叫人看着心里怪舒服的。屋里还收拾过了。“我怕你自己跑出去逛博物馆,都没人给你推轮椅的。”明盐把买来的羊毛球往箱子里一扔,走过去摸他脑门儿。“不发烧吧?”接触到男朋友谴责的视线,他赶紧辩解:“不是我的错啊,我顶多50%责任。”
谢元的记忆只剩余些情绪冲脑留下的痕迹,但大概也知道自己昨晚是个什么行径……几乎就是理智崩溃地强迫对方和自己,呃,进行了各种初次尝试的性行为。虽然他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和认识,也能感觉到明盐作为比较清醒的一方,已经尽可能地尝试了控制局面。他甚至模糊地想起了,自己夜里睡着后明盐拿很烫的毛巾来给他擦手擦脸,把他搓醒后又给他喝冲在杯子里的电解质水。
“对不起。”谢元掀开被子,起身在床上跪坐,“是我的责任,我向你道歉。包括昨晚的行为和今天在工作上的失职。”紧接着,他满脸严肃以谈判的态度郑重发言:“但是,你强奸过我一次,我也强奸了你一次,扯平了。”
明盐一时没跟上这个卷毛头的脑回路,回过神来已经趴在酒店被子大笑捶床。
“布丁好吃。”谢元说,“我留了一个给你。”
“好吃你吃啊,我想吃可以再买。”明家对食物从来没有均分或者给谁省着的概念。
“好。”谢元一秒都不犹豫,打开床尾的小冰箱就把剩的那个布丁拿出来。
明盐微笑不止,他就是想吃嘛还客气啥!
“明老师,今天跟宫部老师聊得顺利吗?”
“嗨呀,我感觉挺好!晚上给你看聊天记录,都在我手机里——哎,别,打住,我知道!已经在两个不同网盘云备份了!”明盐起身去翻自己的衣服。“下班了啊,现在不谈工作,咱们先抓紧时间约会行吗?一身汗我先冲个澡。你怎么样,能出门吗?不能我就去给你租轮椅。”
谢元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也许不能快跑,但休息得比爬野长城的第二三天是好多了。他本来身体就不算多好,能撑罢了,所以也习惯了忽略少许不适。
“锵锵——”明盐从一体式的卫浴门内跳出来,他把自己重新捯饬好了。
谢元有点惊讶:“我们去哪儿要这么正式?”
“不是,宝贝儿。”明盐拿着板梳,跪到床上来给他的小羊梳毛。“本来呢我今天下午有一个预约,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哎,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已经取消了。”
在日本,临时无故取消预约,对谢元来说是很有心理压力的事。“什么?”
“反正也取消了,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本来预约了一个纹身师的时间,想去做个小纹身。”
谢元大吃惊。且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是不赞同随便毁伤的。就说明盐这种豌豆王子,纹身得多疼!“为什么?”
明盐给他梳好了卷毛,端起下巴一看,可爱,满意,不愧是我男朋友。“还好呢我有备案。这个图案呢我在淘宝定做了纹身贴,本来是想我做完以后,如果你也想要,可以用贴的。”他去行李里翻出来,递给谢元看。“喏。我自己画的!用我姐的电脑。”
是一个全小写的手写体“yuan”,看起来也像是“yan”;那个字母“u”被设计作一个红色的满杯,里面盛着一颗小小的镂空的心。
“好不好看?”明盐乐呵呵地。“我一开始想纹无名指,但是听说没肉的部位纹起来特别疼。你猜我后来决定纹哪儿?”
谢元没说话,甚至也没看他,低头从塑封袋里拿出一枚纹身贴,往无名指的指根上贴。用床头的纸巾从杯子里沾水的时候,眼泪也一颗一颗地掉下去。这份恋爱居然把他惯成可以轻易流泪的人了。
“别哭啊,别哭,乖。”明盐搂着他又拍又揉。“你不是总担心我不爱你嘛?我就是想给你一点仪式感和安全感。”
谢元吸着鼻涕。“你后来想纹哪里。”哪里能不疼啊?想想都疼得厉害。
“我问纹身师能不能纹在我的,哦不现在是你的,你的18.8旁边,但是人家说他不接这种活儿让我另请高明……”
一句话就驱散了所有的感动和泪意,“滚啊!”
Tokyo Skytree,东京晴空塔。恋人戴着口罩,在异国放松地牵着手。“去中间的餐厅就不用买上观景层的票。但是来都来了。”明盐捏捏他的手指,回头冲他眨眼。“看就要看最高的夜景,吃饭也不要将就。”
晴空塔公示今天的日落时间是下午6:33,才五点多的购票入场和电梯层已经大排长龙。谢元忽然担心需要排多久,会不会错过日落;但他们已经尽早出门了,不想给伙伴增加无谓的情绪负担。虽然对方似乎也没有那种东西。如果把这种担忧说给明盐听,他大概也只会说:重要吗?大不了明天再来,明年再来;你是小王子,日落想看几遍都行。
这样想着,就已经被安慰到;谢元躲在口罩后边笑起来。明盐瞥他一眼,“又犯什么傻,嗯?”
小卷毛给他的肩轻轻地一记头锤。
两部大型直梯,每运走一趟游人,队伍就往前移动一截,比想象的快得多。轿厢很大,上方装饰着日本四季风物;上升时,仿佛比国贸三期还要快,到达350米层时,夕阳甚至刚刚开始由炽烈的白转作金色。
巨大的白色柱子和通天透地的玻璃窗,都表示这个方向指向哪些地点。“要不要去找富士山?今天还挺晴的,说不定能看见。”
但谢元已经展开纸质的360°导览图。“台场!首都高!葛西临海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