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by长鼻子狗

作者:长鼻子狗  录入:12-14

李管事脚步一顿,心神大震,骤然回头望去,却没能看清叶京华的神情。他两眼通红,眼尾枯瘦的皱痕微微颤抖,万千话语堵在喉头无法诉说,终是颤抖着闭上嘴,扭头由玥琴扶着缓缓抬起腿、跨过了门槛。
叶京华知道赵宝珠被派官一事与他无关,李管事心中也清楚今日跨出这门楣,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调换主子信件,隐瞒赵宝珠身份一事本已是死罪。叶京华不计前嫌将他放回府里,就是想让他照顾好宝珠,以此将功补过。结果他连人也没看好。
李管事先前说的以死谢罪并不是空话,他已做好了如此准备。幸而叶京华到底存了一分仁慈——
李管事一瘸一拐地走出府去,抬头最后一次望了望身后的匾额,终是回过头。
这叶府,他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屋内终于只剩下叶家母子两人。
叶夫人也不踱步了,目光落在叶京华微垂的肩背上,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一日也不知叹了多少气,都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在满屋的寂静之中,叶夫人缓缓走到叶京华身边儿的椅子上坐下。母子两个一时无话。
屋里熏了安神的香,因怕叶京华再想出去,略熏得浓了些,有些呛人。玥琴半刻前沏上的茶在二人中间的桌案上静静放着,已然没了热气。屋里的红烛应在叶夫人的妆容半褪的脸上,虽依旧明艳动人,眼角眉梢却也有了些许迟暮之相。此刻她双眸含泪,静坐于红烛之下,端庄若玉座观音像。
“自生下你,我便知早晚有这一天。”
良久的沉默后,叶夫人缓缓出声:“你自小比别人多一慧根,又受全家供养,陛下青睐,事事顺遂,自以为万事皆在你掌控之中。”
在烛光下,叶夫人微微偏过头,无奈中带些怜惜的目光落在叶京华脸上,缓缓道:“你如此聪慧,又日日教他读书,怎会看不出他学识深浅?”
叶夫人声音轻缓,叶京华却蓦地一顿,缓缓偏过头来。
叶夫人借着烛光看到他眼底几分赤色,心底又是一叹,可她心中再痛,有些话作为母亲却不得不说。顾抬眼对上小儿一双冰雪星眸,一字一句道:
“你如此天才,竟看不出他身上种种疑点,已然是糊涂了。”
叶夫人凝神望着自己这个小儿,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而这世上能让人糊涂的,不过一个情字罢了。”

烛光下,叶夫人双眸之中流转着心疼与悲悯。
叶京华看着她,面上神情丝毫未变,良久之后睫毛微动,一言不发地敛下眼。烛光自他眉上撒下,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影,竟显出几分阴鸷来。叶夫人看着这个自小自己最疼的小儿子,怎能不心疼。
她柳眉微蹙,站起来走到叶京华身边,见他用手撑着额角,关切道:“可是头风犯了?娘叫人请大夫来。”
说罢便要去叫下人,被叶京华拦了下来:“不必。”
叶夫人回过头,担忧又心疼地伸手抚上叶京华的肩,似多年前照顾小儿般拍了拍儿子的背:“你宴上喝了那么许多酒,解酒汤也不喝,可不就头疼?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益。听娘的话,喝点儿安神的汤药,好好睡一觉,起来便什么都好了。”
叶京华沉默着,对叶夫人的关心没什么回应,良久之后道:“母亲先回府吧,我再坐一会儿。“
他这看着哪里肯休息,倒像是要一气坐到天明的架势。叶夫人眉头紧蹙,劝道:“你这样让娘怎么放心得下?好孩子,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千万别为这个伤了身子啊。”
她顿了顿,见叶京华不答,朱唇微抿,放缓了声音道:
“这情意上面的事,不仅要有情,还得有缘分二字。你与他这一番阴差阳错……实在也怪不到谁头上去,可见是冥冥自有天意,有缘无分。”
闻言,叶京华的放在桌案上的手一动,缓缓收紧了起来。
叶夫人未注意他的动作,眸光闪烁,缓声劝道:“他现虽是三甲,却也与你是同榜进士,如今陛下派了官职,也是有正经官身的人了。你若真心为他好,不若就此机会与他以君子之礼相交,那青州确实是远了些,待你父亲将事情打探清楚,若是误会,再调他回来便是了,到时候你们做一对知心友人,在朝中多少也有个说话的人。”
叶夫人说道这里,话头一顿,略带些小心瞥了眼叶京华的神色,将声音放低了些:
“你……你与他,既已成了这样,国公爷那边娘不若去回了?他们家的嫡孙女儿翻过年正好十六——”
她话音还未落,忽然’啪嚓’一声巨响。
桌案上的青柚彩瓷茶碗掀翻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叶夫人脸上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才猛地顿住,一双美目惊疑不定地看着右手抬起、顿在空中的叶京华。要知道她这个小儿子自生下来就比他人缺一窍,几乎从不动怒,更别说做出这种摔杯子摔碗的事情!
叶夫人站在一旁,面色惶惶,态度一下子软了:“不说了、娘不说了,卿儿,你别生气——”
叶京华的手顿在半空中,神色有些空白,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自己也说不清楚刚才是抬手不小心带倒茶碗,或是旁的什么。
良久之后,他俯身用手撑住额角,叹息一声,眉头见浮现一道深痕。
“玥琴,你带上人,送母亲回府。”
在外面侍候的玥琴这时才敢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片时,神情不禁一变,露出几分惊惧来——实在是没人见过二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快步走到呆立着的叶夫人身旁,搀着她软声安抚,同时一票丫鬟自门后涌入,轻手轻脚地将碎瓷片收拾干净,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叶夫人走到门口,仍是放不下心,*回头望去,便见叶京华一人独坐孤灯之下,身影说不出的寂寥。
叶夫人见状朱唇颤抖,一滴泪即刻掉了下来,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用手帕按住眼角,随玥琴走出门去。
屋中终是只剩下了叶京华一人,红烛燃尽一半,高大却略佝偻的剪影映在窗纸上,不知让多少人暗暗心惊。
隔日清晨,宿在金銮殿上的元治帝早早起了,正在听夏内监的回话。
他大马金刀坐于床边,双手撑在膝上,金黄盘龙扣寝衣半开着,一双虎目圆瞪,越听夏内监的回话神情便越阴沉。
直到夏内监说到要紧出,元治帝浓眉一颤,撩起眼皮看他:
“竟连茶碗都摔了?”
夏内监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是……是。”
元治帝下颌绷紧,额角青筋抽动,接着霍然站起,一双虎目怒火中烧:“他还真是反了不成?!朕点他的状元、他还不乐意上了?发这么大火什么意思!”
天子一怒,殿中所有宫女太监立即下跪扶到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元治帝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两圈,猛地回过头,指着夏内监道:“你去把叶仲伦给朕叫进来!朕倒要问问他养的是什么好儿子!”
见皇帝动了真火,夏内监赶忙膝行上去,跪在他磕头道:“陛下!还请陛下熄怒——叶二公子或不是为了这事儿呢?昨日叶府闹得人仰马翻,到了大半夜还未歇下,老奴瞧着倒是像有什么旁的事,不若让老奴再去好好探查一番。若叶二公子真是如此不识好歹,待查清楚了再将他叫进宫训斥也不迟啊。”
元治帝闻言,上头的怒气微微冷却了些。叶京华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确实不似如此愚蠢之人。
半刻后,元治帝眸光一转,往夏内监背上踹了一脚,道:“还不快去!”
夏内监知道元治帝是转过弯儿来了,赶快一哧溜爬起来,踉跄着跑出去了。
同一时间,叶府。
叶夫人满腹愁肠,一夜未眠,隔日天刚亮起就和叶宴真的夫人姜氏来到叶府上。此时两人坐在主屋中,听着书房中传来的争执声,皆是屏气凝神,面露忧愁。
今日天一亮,有人比她们来得更早。
曹濂立在桌案之后,神情焦急道:“叶二,你定要信我。这件事我父亲确实不知情。是下面有一个作死的主事,他们想找人派去青州已久了,这次为了应付皇命,图便宜就从本榜进士中挑了个好拿捏的,那些个蠢货眼瞎,偏生就挑到了宝珠头上——”
曹濂一顿解释,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叶京华坐在桌案后,面如冷玉,一点儿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他急得满头大汗,心底暗骂那些个不长眼的平日里尖酸躲懒,怎么偏生这时候勤快了起来?还偏生要跳到太岁头上动土——
如今朝廷风云诡谲,曹家与叶家本已呈水火之势,往前数几年两家之所以没撕破脸,其中至少五成靠的是有叶京华在其中周旋。如今吏部的人做出这种事,若是让叶京华与他离了心、那才真是全完了!
曹濂一咬牙,绕到桌子那头,对叶京华恳切道:“你若是不信,不若我去将那个主事提来,你亲自问他?”他顿了顿,又道:“你千万放心,这人我们曹家定然会严加处置。你若是不解气,等我爹上折子革了他的官儿,我将提来与你,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好?”
曹濂这一番话已算是把态度低到了尘埃里。按道理说来,那吏部主事虽有怠政之嫌,但到底是奉了皇命,若真细究起来这事儿虽是明晃晃地看人下菜碟,被点名之人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曹家老爷作为吏部尚书要想处置他,碍着那道皇命,尚且要废些力气。更不用说要想办法革了他的职位还要交与叶家处置,这其中的弯绕与堵人口舌很是需要一番琐碎功夫。能说出这样一番保证,已能证明曹家在此事上恐怕是真不知情。
然而叶京华却极其沉默,他亦是一夜未眠,甚至衣服都没换。此刻他眼下带着些青黑,玉面修容失了平日里的飘然俊逸,侧脸的线条分外冷硬。
曹濂见劝不动,也失了耐心,恼怒道:“叶二,你是舌头被人割了不成?你到底要我干什么才肯消气?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他说这话,跪是自然不可能跪的,只是为了激叶京华罢了。
谁知他话音一落,叶京华忽得一转头,露出一双冷眼来。
曹濂对上他的目光,登时便愣住了。眼前这人是叶二?这人哪里还有平日里让满京城小姐倾心的模样?
叶京华盘桓着一股阴鸷之气,竟让曹濂心中一跳,说不出话来。
“你跪?”半响之后,叶京华目中射出冷光,缓缓道:“我要让宝珠此刻便站在我面前,你若是能跪得来,便去跪。”
此话一出,曹濂如何还说得出话来?那吏部的主事便是杀一万个,也没有要元治帝收回成命的道理。赵宝珠接了皇命,去了那地方,无论如何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这下把人给弄没了,确实是让曹濂把膝盖跪穿了也换不回来。
屋外,叶夫人注意着书房中的动静,长叹一口气,向姜氏道:“若这两个也闹起来该如何是好?”
她虽是内宅妇人,却也将朝廷之事看得清楚。况且曹濂与她儿是长久的朋友,吏部在此事中如此触了霉头,是决议绕不过去的,她是真怕事情闹得更大。
姜氏赶紧在一旁柔声劝道:“夫人别忧心,哥儿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说去。二弟是顶明白的人……此事想必只是一时伤了心,绝不会做于大局无利之事。”
叶夫人听了这话,拍了拍姜氏的手,摇了摇头:“他想做什么,你我哪能知道。”这个’他’自然是指叶京华。姜氏闻言亦是静默,她这位小叔子的心思,确不是常人可以琢磨。公公也许能知道一二……可这两父子如仇人一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老爷从不管二少爷的事?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片刻后,书房里静了下来。见没有摔杯子摔碗的声响,叶夫人才微微放下心来。她呼出一口气,忽而想起了什么,扭头向姜氏道:“方才濂儿进来,你可看见他额上的伤了?”
虽曹濂来的匆忙,可在府门口遇上叶夫人与姜氏时仍是维持了礼数,向两人见礼。叶夫人眼力极好,一眼便看见男子额头上有好大一块儿尚未愈合的青紫痕迹,看着有些骇人,十分不寻常。
姜氏闻言,顿了顿,接着凑近了些,用手帕掩着嘴低声向叶夫人道:“是曹公子后院那个,半夜里闹起来,跑出去了。”
叶夫人闻言一惊。曹濂后院养着个极受宠的小厮一事几乎成了满京城公开的秘密。叶夫人因着叶京华,也格外留意这件事,如今听闻那小厮跑了,非常惊讶:
“这时日也久了,怎么此时闹起来?”
闻言,姜氏面上的神情变了变,接着声音更带了些小心,轻声道:
“这事……说起来还与我们家有些关系。据说那小厮本有些志气,曹大人娶亲之时便嚷着要走,被强压着留下来。现听闻叶家有下人考中了进士,更不愿被困在后宅龃龉之中,又说要走。他要走,曹大人自不愿意,一来二去就闹了起来。”
而后顿了顿,又道:“不仅仅是他,听说这几日曹少夫人也回娘家去了。”
叶夫人心中猛地一跳,问道:“这又是为何?”
姜氏叹了口气,道:“听闻那小厮跑了,也不知钻到了什么地方去,一时找不见人。曹公子着急上火,在家里脸色不好看。他家夫人也是公侯小姐出身,哪里肯受这个气?连夜便搬回娘家去了,现在放出话来要与曹公子和离呢。”
这话听在叶夫人耳里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沉默良久,久到姜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劝道:
“看我说的都是些什么,夫人别担心,这都是传言、说不准的事情,夫人切莫为此烦心。”
半刻后,叶夫人才长叹一声,缓缓闭上眼,手里转起一串青玉佛珠,缓缓地道了一声:
“都是冤孽。”
这些天发生的事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事情实在太过凑巧,让叶京华遇见了他,而偏生又分离。
他们全都探查过,此事未受半分人力,细细想来,竟似冥冥中自有天意,是她儿命中早有此定数。
良久之后,叶夫人抬起眼,眸中泪光一闪而过,朱唇间一声轻轻叹息。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对姜氏道:“我们走吧。”
姜氏跟着站起来,闻言犹豫道:“这就走?可小叔那边儿——”
叶夫人没有解释,转头向玥琴道:“你进去告诉你主子,他的事,日后我便不管了。”
玥琴闻言心中猛地一沉,以为是叶夫人被昨日摔碗气到了,要与他们少爷离心,惊慌地抬起头:“夫人——”
然而她一抬头,却见叶夫人面含悲戚,眉眼间却分外柔和的,向她点了点头,便旋身出门去了。
书房内的两人尚且不知屋外的状况,叶京华只说了那一句话,便闭口不言。曹濂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不要等什么上书参议,直接将那不要脸的主事拿了来让叶京华出气。可到底是朝堂之事,还牵扯到皇命,终不是他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能够轻易左右——
然而两人都不知道的是,罪魁吏部原主事此刻正跪在金銮殿上,承受皇帝的滔天怒火。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皇帝。他一个六品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多年前他考中进士,也未曾入一甲,故而为官多年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哪知道这头一次面圣就是在金銮殿,离元治帝如此之近,甚至能看清他明黄靴面儿上的龙纹。
下一瞬,那靴子就踏在了他的肩头上。原主事肩膀一痛,登时飞出好几米去。
“混账东西!!”
元治帝虎目圆瞪,怒火滔天,一脚将原主事踹地倒飞出去:“朕下旨叫你找一个有经验肯吃苦的人派到青州,你就是这样找的人?!”
原主事后背狠狠撞在后面的楠木金漆六君子屏风上,发出一声巨响。然而堂上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没一个敢出声,全都屏息凝神,屏风倒了,也每一个赶上去扶。原主事满头虚汗,也顾不得肩胛钻心的疼,赶快爬起来爬伏在地上将头往地上磕,嘴里颤声不住地求饶:
“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罪臣糊涂、罪臣糊涂啊!求陛下恕罪——”
他已然是被吓破了胆,嘴里说来说去只有这一句车轱辘话,他到了现在还没想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传到皇帝耳朵里的,甚至还以为是传说中的夜行锦衣卫偷听到了他与赵宝珠的对话,才导致东窗事发。
可是就小小的一个三甲进士,怎么就能引得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呢?
他这边满腹疑惑,两股战战。元治帝却是五内俱焚,手上的汗毛都因为怒火立了起来。此刻正焦躁地在金銮殿上转来转去,要说方才他对叶京华是动了些真怒,现在就是满腹愧疚。
元治帝实在没想到传闻中那个叶家考中了进士的下人就是叶京华心仪的小厮,且正巧就被这作死的东西图便宜点去了青州,偏生还用的是他下的圣旨,盖的是他的通世宝玺。
这误会是大了!
元治帝额角青筋直跳,他也是比常人心多一窍的人物,知道君臣之间最怕’离心’二字。这些个年轻的男孩儿要个什么?还不就是想要心爱情人时时伴随左右?这下倒好,人家好不容易下场考了个状元,一回家却发现心肝儿给弄没了!偏生还是他这个皇帝下的令,是诉苦不得、求告无门!
元治帝越想越心惊,要是叶京华误会了是他故意将人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才是真的结怨了!
他愈是心惊、怒气便愈是高涨,忽得停下脚步,偏眼冷箭放向跪在地上的原主事。原主事在磕头之间对上两道冷箭似的目光,蓦得顿住,竟然登时双腿一颤,差点当场尿出来,僵在原地,连磕头也不敢了。
元治帝大步上前,一脚向他头上踹在原主事的大肚上,他登时蜷缩如虾米。然而元治帝雷霆之怒、并没有停下动作,当着众太监宫女的面儿将原主事从殿这头踢到殿那头——
次卷:贤县令智斗贼乡绅

第49章 上任
京城之事并未传到赵宝珠耳中。他并不知京城中上至皇帝下至邓云方勤等人都为了他的事乱成了一锅粥,花了一月有余、发作了数个吏部官员才平息。他一人一马一轿,只管在官道上赶路,闲时就拿纸笔出来,写等到任之后将要寄回给叶府的信件。
就这样紧赶慢赶,待到了青州的地界,已是六月初夏之际。
青州四面环山,土地坎坷,河溪遍布,风中土里都是水汽。赵宝珠坐在马车前,见墨林的蹄子陷在湿软的泥里走得十分费劲,心疼地伸手摸了摸马儿后颈上微硬的鬃毛,轻声道:
“墨林乖,就快到了,等到了我给你弄好东西吃。”
墨林似是听懂了,微微偏过头,自鼻孔中呼出点儿热气,温润的两只大眼如黑葡萄一般。这马儿通灵性得很,纵然赵宝珠怕马,这小半月也与它处出了感情,十分心疼,路上舍不得打它一下。
又是半天后,赵宝珠终是在午时入了青州城。进了城市,赵宝珠干脆下了马车,牵着它走,一边儿走一边儿四周观察青州城里的情况。
青州地界偏僻,物产不丰,甚为贫瘠,这是赵宝珠都听说过的。如今到了一看确实如此。青州城按理说该是这一州之地最为富饶的城市,然而街上却半点儿人影都不见,处处关门闭户,街边儿只有零星几处摊贩,四处还坐着流民乞丐,个个面黄肌瘦,看着十分荒芜破败。
赵宝珠见了,眉头紧紧拧起来,不知是否是他见过京城繁华之景的缘故,现更见不得百姓受苦。特别是想道那京城酒肆之中,光是一日内吃不了倒掉的饭食恐怕都足够供养这些流民,便更觉心疼。
他紧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自包袱中拿出一吊钱来,分给了路边的乞丐。这些人原本昏沉地歪斜在路边,看着赵宝珠将一把把铜钱扔进他们面前的铁碗里,都惊呆了,连扑上去继续要钱都不知道。直到赵宝珠走出去很远,才听到乞丐们在身后用嘶哑的声音发出惊呼。
一路看来,皆是民伤之景,赵宝珠的眉头一路都没松开。走到了州府衙门,赵宝珠墨林拴在门廊前,抬头一看,便见眼前白墙红柱,青砖黑瓦,两边儿放了石狮子,前头三张门脸儿,倒是建得十分气派。
赵宝珠顿了顿,上前扣门,隔了一会儿便有小厮出来,看了他手中的圣旨,急忙将他迎进去。
这州府衙门看着十分气派,里面也是亭台楼阁,花团绿树,一应不缺。但赵宝珠见过叶府是什么样儿的,因此这会儿见了衙门也不觉如何惊讶。旁边儿的小厮见他面不改色,心中还惊了一下,一是惊这位进士老爷模样长得甚好,二是道他虽穿着差了些,到底是京中来的读书人,气度就是与常人不同。
要知道这州府衙门在青州,可就差不多如皇宫一般了。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宫长什么,见了衙门的高墙深院,便觉着仙宫也就不过如此了。
赵宝珠跟在小厮身后,一路行至官府公堂。
踏过门槛,光线一下子便暗了下来。赵宝珠眯了眯眼,抬头往上头一看,只见高台上雕木屏风一扇,公案一台,交椅一张,门梁上挂一蓝底金漆的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桌案后隐约能坐着一位着乌色鹤纹官袍的人影,想必就是这青州知府。
赵宝珠没将他的相貌看清楚,便敛下眼,双膝跪在地上俯身行礼:“赵氏宝珠见过知府大人。”
大堂门梁高,他的声音在屋子里荡了几圈儿。青州知府坐在高台上看着地下一身破布麻衣的赵宝珠行此大礼,眸光闪了闪,抬高声音道:
“快将赵进士扶起来。”
在一旁的小厮赶忙上前要扶赵宝珠。赵宝珠不用他扶,自己便站了起来,向台上望去。只见高台上知府半个人都隐没在阴影里,体格甚宽,看不清样貌,从声音中可听出年过半百,有些中气不足,听着发虚。
知府见他一抬头,如此年轻的模样,有些诧异道:“可问赵进士年几何啊?”
赵宝珠回道:“小子年十六。”
“啊。”知府坐在高台上,抬了抬眼皮,缓缓换了个坐姿,道:“赵进士真是年少有为。”
十六中进士,确实算是年少有为。可又有什么用呢?知府幽幽想道,到底是要在无涯县那个鬼地方蹉跎一辈子。不过年龄小些也好,没见过世面,更易拿捏。
知府脑中各种心思转过一圈,面上确实不显,偏头朝小厮道:“去将赵进士的东西取来。”
小厮应声去了,半刻后回来,手上捧了青底蓝领盘云官袍,荷形乌纱帽,黄铜县印,还有一装着五两安置银子的荷包。
知府道:“如今你接了任,你我便是同僚。无涯县虽是个小地方,各处事宜却也便宜,今后要恪尽职守,安稳一县之地,方才算不负圣上委以重任的恩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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