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死后七日内,阴魂不肯下来报道,就会被生死簿记上黑名单,默认失去转世轮回的资格,而阴魂自然也就变成了漂泊无萍的孤魂野鬼,最后的下场,不是变成祸害世间的厉鬼,就是直接变成游魂,消散于世间。
而接引阴差正是负责引渡新丧之魂进入阴司的鬼吏,若它真的做出了诓骗新丧鬼,要他们不下阴司报道的事情,那可真是再严重不过的渎职行为。
副手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跟鬼差甲乙说道:“我去调查过临市那几年的负责接引的当值阴差,只是不凑巧,对方正巧跟在府君跟崔大人身边,眼下不在阴司,所以也无从对证了。”
“怎么又是个跟着府君出了门的。”鬼差甲大大咧咧地吐槽一句,扭头看向鬼差乙,纳闷说,“你还记得我上回从那人间小高功身边带回来那个惨死的小鬼吗,同样是个没被接引,被留在惨死的地方做了地缚鬼的,我后来问你,你还告诉我,说负责接引的阴差正巧跟着府君出门了。”
副手问:“难道是同一个?”
鬼差乙便也想了起来,皱眉说:“不一定,最近几年阴司岗位变动频繁,甲说的那个接引阴差是跟同僚轮岗匆忙,所以交接时候出了些纰漏,但跟这群阴魂有关的那个”
他拧眉沉思。
突然便想到,这次府君跟崔大人出门许久未归,走前说是去北都冥府的鬼门关前一探。
但如今已经过了许多时日,府君一行却愣是在鬼门关前失去了踪迹。
若非府君在阳世的转世肉身依旧睡得安稳,未见其它异样,作为泰山府君的护卫,他跟甲怕不是早就硬闯北都冥府的大门去了
鬼差乙思索片刻,又说:“既然被冤魂上告的接引阴差暂时无法出现,那就先把这批阴魂安排了,没有错过的投胎时辰的先送去轮回井附近登记,错过的几个暂且交由轮回司,让轮回司给他们重新算定轮回日期。”
鬼差甲补充:“他们身上功德不少,虽然做过几年游魂,但功过相抵,便不用再去恶狗岭受罚。”
判官副手颔首:“若他们真是被接引阴差算计”
鬼差乙看一眼邹判官,撇嘴说:“这等事情多年不曾遇见,眼下判官殿的当值者又实在是良莠不齐,还是等府君大人回来之后,由大人亲自来审。”
就差被直接点名良莠不齐的邹判官:“……”
他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这边,鬼差甲乙商议好了判官殿里阴魂们的归处,而阴魂们也趁着这功夫,忙把小程老师从程煜凤附近身边拉了回来,并七嘴八舌道:
“也不知前面这几个鬼大人是如何处罚的他,怎么看着那位拿笔的大人只是挥了挥,姓程的就跟中邪发作了一样!”
“看着像疯病,小程老师赶紧离他远点,可千万别被传染了”
“就是就是,我们都离他远点!”
正在痛苦惩罚里挣扎的程煜凤自然听到了阴魂们的议论,即便心头怨憎滔天,却愣是被千斤负重压得连转头看的力气都没有。
他僵在原地,想尖叫又想大喊,心神经历着种种崩溃间,他突然直挺挺地用力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母亲尚在人世,纵使她在阳间有百般手段,但确实救不了自己!
可除了母亲以外,还有个人,一定还能救他!
程煜凤想到这里,痛苦地向那个方向伸出手,嘴里同时拼力念道:“爸!救救我!我好痛苦啊,你快救救我”
“爸!”
“父亲,求你快救救我啊”
“你不是阴司的官仙吗!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爸,我相信你,你快点出手,现在就帮我灭了这群鬼吏!”
“爸,你难道舍得看你亲儿子我受苦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整个判官殿内,在场的就没有一个耳朵背的。
尤其是阴魂堆里,更是兴奋起了起来!
看啊,之前小程老师不就在判官殿指认过一个阴差,说那阴差是姓程的他亲爹。
虽说后来那阴差承认了,说姓程的是自己上个轮回的儿子不假,但却咬死了自己死后再与阳间一切无关,更跟替命的事情无关。
可现在呢!
看他这亲儿子的表现,这对父子之间,根本不像是没了瓜葛啊!
甚至,这姓程的都清楚自己亲爹在地下当官了!
“就知道那阴差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阴魂们愤愤总结道。
至于鬼差甲乙,他们也正在讨论有关程煜凤这个阴魂替命事件的后续惩罚,却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又出现了新的发展?
鬼差乙摸摸下巴,看向被程煜凤阴魂伸出手后,指向的方向。
正好便是那群轮值阴差正聚集着的位置。
见状,鬼差乙眼睛一眯,又笑了。
“有点儿意思。”
合着这替命的事儿,还是阴阳两界联合作案呢?
不过他倒是要仔细瞧瞧,是哪个大胆的阴差,能灭了他跟甲?
相对于在场阴魂的反应迅速,作为被指向方的阴差们却着实迷茫了一下。
“他这是指谁呢!还张嘴就喊爹?先说好,我都死几百年了,可没他这么新鲜的鬼儿子!”
“就是,咱们这群老同事谁不是死了几百年的,净听他在指着咱们胡编乱造!”
“这新丧鬼怕是被生死簿惩治的不轻,都开始讲胡话攀关系了!”
打头站着的几个阴差见程煜凤伸手指向得仿佛就是他们,连忙吓得纷纷移步挪远了。
挪便算了,他们实在怕自己万一跟这事儿沾上了又洗脱不清,被甲乙两位阴帅误会,于是一边挪还一边大声辩驳着自身清白,恨不能对天发誓,自己是绝对与程煜凤一点儿亲属关系都没有。
不多时,原本围站在一处的阴差堆就宛如摩西分海,左挪一个,右挪一个,最后才露出了一直习惯躲在队伍最后的程齐。
程齐:“……”
程齐脸色微变,试图跟着前面的同僚一起沉默的站到旁边。
不想就在这时,程煜凤又用颤抖的声音,喊出尖锐一嗓:“父亲,父亲救我!”
程齐仍旧面不改色,只装做两耳不闻,抬脚继续往边上迈。
但就在他即将落脚之时,侧站在他前面的自来熟阴差却伸手拦了他一下。
程齐顿住脚步,猛地抬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左右分开的阴差们都用满是恍然大悟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自来熟阴差是将他拦住的那个,自然率先开口:“程齐,你儿子喊你呢。”
别的阴差也问:“程齐啊,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虽说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这堆阴差又不是真老年痴呆了,之前在判官殿里那群阴魂指证程齐跟程煜凤有一世的父子关系,他们惊讶归惊讶,但实在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现在
“阴帅可看着呢,你倒是快说两句啊!”
阴差中有的开始催促。
程齐闻言,看着跟自己相处了几年的同僚,沉默片刻道:“我有什么好说的,眼前这位虽与我有一段父子缘分,可我既已经过阴司考核,又喝过忘却人世前尘的汤,早就算不得是他的父亲了。”
起初程昱凤在判官殿认出程齐之时,程齐便是用的这套说辞,为自己洗清身上的瓜葛。
现在,哪怕判官殿里多了两位阴帅,程齐依然用出了这套万能说辞。
“总不能单凭我是他在人世的生父,死后又被他唤了几声父亲,诸位就要定我的罪吧?”程齐见身边的阴差同僚们都对自己露出狐疑的目光,只好皱了皱眉,故作不悦道,“况且你们就算怀疑于我,也是要拿出证据的。”
阴差们齐齐沉默。
证据?他们肯定是没有证据的。
但真挡不住你小子看起来真的很可疑啊!
沉默之下,阴差们又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两位阴帅。
鬼差甲向来有话说话,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便有话直言说:“大家都在怀疑你,可你还能表现这么淡定,你心态真好。”
鬼差甲这话说的诚心,程齐听了嘴角微勾,正要说什么,就听鬼差乙冷笑一声:“就他心态还好?刚刚谁开口说他有罪了?我看他分明是急了。”
程齐当即表情一变:“大人,您这话说得未免也过分!”
他露出副敢怒不敢的神情,竟仿佛是真被冤枉,受了屈辱一般。
鬼差乙不吃这套,只抱臂看他:“这就过分了?我还有更过分的呢。”
鬼差甲看他,一时纳闷:“你是想?”
鬼差乙笑笑说:“都说道北都冥府有只能让任何阴魂口吐真言的看门兽,大不了我过去一趟,将那看门兽借来用用。”
一直站在他们二者身侧的中年判官闻言,却错愕非常:“两位大人在说什么,北都冥府的大门早已关闭千年,据闻冥府之内早作尘土飞灰,哪里还能有什么看门兽?”
鬼差乙注视着他,突然笑了:“谁跟你说北都冥府作了尘土?前阵子冥府大门开了一角,游荡在鬼门关附近的纸人不仅见到府内有阴魂出没,还看到了看门兽的身影,府君大人也是得知此事,提前月余就去了冥府做客。”
中年判官瞳孔一震:“北都冥府竟然还存在?可他们不是说府君失踪多日,至今下落不明”
北都冥府的事,自是鬼差乙故意说来诓骗殿内众鬼,尤其是程齐的。
只是没想到,这程齐还没上钩,中年判官就先跳了出来,倒是给了鬼差乙好大一个惊喜
“谁跟你说府君失踪了的?”
鬼差乙笑着看向中年判官,声调里带着些奇异节奏。
中年判官心神混沌了一下,脱口而出:“自然是”
但就在这时,他的背后猛然冒出一片冷汗,腿上更是传来一阵痛楚。
低头一看,就见邹判官睁大着眼,正死死掐着他的小腿。
中年判官悚然一惊,慌乱之下一脚踢开邹判官,急急忙忙看向鬼差乙,嘴里打着哈哈道:“没、没听谁说,是我自己想岔了”
鬼差乙用黑沉的鬼眼盯着他,末了摇着头说:“哦?这种事您竟然也能想岔了?也怪不得您这判官之位本来做的好好的,却突然被府君送去养老,原来是有些老年痴呆的倾向。”
鬼差甲丝毫没看出前面的机锋,疑惑问:“鬼吏也会得老年痴呆?”
鬼差乙摊手:“不清楚,但我瞧着,这位大人身上的症状挺像的。”
鬼差甲:“可怜。”
中年判官冷汗连连,压根不敢多言,只得苦笑着应是。
旁边,被猛地踹了一脚的邹判官,更是直接躺平,开始装死了。
鬼差甲直觉哪里不对劲,想把邹判官拽起来,却被鬼差乙抬手挡住,而后朝着阴差程齐道:“你既不打算如实交代,那我便去请那看门兽来问你了。”
程齐只是一个小小鬼吏,根本不懂中年判官跟鬼差乙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以为北都冥府当真重现,能让阴魂口吐真言的看门兽也是真,内心直接方寸大乱起来。
但他还来不及做什么,就见一道身影猛地向他扑来。
“好你个老杂种,我喊你这么多声,让你救我,你竟然见死不救!”程煜凤的一双鬼眼再次变得通红,整个身躯更是变得肿胀无比,“母亲她可真是瞎了眼,我们母子俩年年给你送来这么多供奉,却没想到养出来你这么个老不死的东西!”
程齐猝不及防被压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被撞倒在地上的他,袖口一甩,一堆先前刚被陈爱莲送来却还没享用完的香火全都咕噜噜滚了出来,直接铺满一小块地。
众阴差:“!!!”
啊!香火!!!
而且有那么多!!!
这一刻,阴差们没说话,却都真实的眼红了!
这些香火,单闻着味儿,就知道它们新鲜的不得了!
怕是供上来还不超过一个时辰!
程齐也看到了滚落一地的香火,整个就是眼前一黑。
但程煜凤身上背负着的千斤重的惩罚,便也压得他整个脸色狰狞,面对香火,程齐想要解释,却压根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当然,现在就算他再有十数张嘴,也是无法解释清的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刚入阴司几十年的差吏,除了年节还能有生前的亲眷给自己烧些香火外,手里实在是不配有什么油水。
可眼下这些滚出来的香火,不仅全都新鲜着,它们还都是陈爱莲通过供奉阴神的手段给他送下来的!
这判官殿里,上至两阴帅,下到他那群同僚阴差,谁还不是那前年的狐狸,怕不是一眼就看透了他这满地香火里的猫腻!
程齐满心要遭,偏偏压在自己身上的程煜凤还重若泰山!
他挣扎几下无果,就见程煜凤肿胀的躯体变得矮小了几分,脸上更是露出癫狂色彩,五指猛地张开,就抓上程齐的脸面,声音尖锐:“你为什么不救我?!
程齐只觉得面皮一痛,惨叫一声:“啊!!”
程煜凤:“说啊!你为什么不救我!你说你那么厉害,到头来,都是骗人的!”
“我母亲为你做了那么多,还有你在我身上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我死了,你自己也逃脱得了?”
“我告诉你,你若是想要甩开我们母子,继续做你的逍遥地仙,那绝不可能!”
程齐咬牙切齿得去推他:“放开我!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程煜凤咧嘴一笑:“是啊,我不止疯了!我还饿了!”
说完,就埋头咬上了程齐的脸肉。
程齐瞬间四肢抽搐起来,惨白发青的脸上露出一片片黑色窟窿。
程煜凤将那咬下来的脸肉吞下,竟是感到身上的痛楚消散了几分。
他发红的鬼眼猛地一亮,抬首往前扑,再次咬下程齐身上的一块脸肉。
程齐再次惨叫:“啊!!!”
事情发生的太快,附近的阴差都睁大了眼。
他们只感受程煜凤身上突然爆出一阵无比惊人的鬼气缭绕,匆忙之下,齐齐拿出拘魂的捆绳,全数用到程煜凤身上后,才堪堪把这只再次发狂的新丧鬼给绑住。
鬼差甲乙也看了半天父子互撕的戏码,见差不多了,鬼差乙抬手便把程煜凤发狂的阴魂收到了身边。
这时,被压在下面的程齐再次出现在众鬼眼前。
只见他一个原本魂魄完好凝实的阴司鬼吏,竟在亲儿子的啃咬之下,不仅两边脸颊各自变成了一团黑洞,就连眼珠更是空缺了一个,里头有属于鬼魂的血泪流出来,形容相当凄惨。
众阴差:“……”嘶,看着就疼!!
包括程昱凤在内,众看戏阴魂则是看乐了:亲父子,狗咬狗,真活该!
就应该打得再激烈点!!!
眼看程煜凤暗中私联并贿赂阴差,以及夺人生辰八字替命的罪行已定,鬼差乙将他收到身边后,看一眼判官副手的袖口,将之又扔了过去,并说道:“这小鬼太不老实,让他再进你那的袖子里待会儿。”
判官副手不做它言,挥挥袖口,狂躁狰狞的程煜凤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判官殿内一时雅雀无声,只剩程齐浑身抖着,瘫在地上,睁着一只仅剩的鬼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跟他做了十几年的同僚们未免有些看不下去,纷纷叹道:“你既已做了阴司差吏,自是千年内都不必再受轮回之苦,何苦贪恋一时人间亲缘,铸成这等大错?”
程齐僵着脸,不吭声。
“贪恋亲缘?这种话说出来,你们这些做阴差的就不害臊吗?”程昱凤这会儿对这群阴差早没了敬畏之情,甚至变得相当嗤之以鼻,他随手指向地上滚落的新鲜香火,语气嘲讽,“你们都道他是喝了汤的,早就忘了前尘,且既然全都忘了,又能对他那妻儿剩多少感情?他们之间的牵扯,怕不是只剩了这么点香火情吧?”
那程煜凤求救的时候,可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呢!
但凡程齐当时能摆出一点替程煜凤出面求情的姿态,都不能把程煜凤刺激成那个疯癫样子分明已经被生死簿惩罚到死去活来,却还能生生咬掉程齐身上的肉,甚至还剜掉了对方的一只眼睛!
就是因为程齐的冷漠自私太过一目了然,才逼疯了程煜凤。
想到这里,作为程齐同僚的阴差们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们小心翼翼看了眼甲乙两位阴帅,就见鬼差甲皱眉问道:“程齐是吧?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所犯罪责辩解的话吗?”
鬼差乙见程齐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皱了皱眉说:“既然你辩无可辩,那剩下的废话也不用多说了。”
他喊了一声判官副手,准备先将程齐父子一块押解下去,后续会依照阴司律例来进行刑罚处置。
“等、等等!”程齐大约是发觉自己今日躲不过去了,于是赶在判官副手动手之前,努力睁着仅剩了一只的鬼眼,高声大呼,“我有交代!我还有交代!”
东岳阴司的判罚律例在前不久刚被府君做了部分修改。
里面有一条,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凡有在阴司串联作案者,同伙若有能将共犯尽数交代的,可以酌情减免部分罪责。
程齐便是抓住这个机会,索性一口气全交代了:“朱顶,还有阴差朱顶!他也是整件事里的参与者!大人们,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犯下现在的罪过!”
站到他面前的判官副手眉心微皱,低头问他:“朱顶做了什么?”
鬼差甲则是疑惑:“朱顶是谁?”
“就是先前负责在临市片区拘魂的阴差。”判官副手冷着脸说,“今日这群身负功德却在死后遭蒙蔽而做了孤魂野鬼的阴魂,看来的确是被他蓄意坑害。”
程齐连忙点头:“对对对,这件事也是朱顶做的!”
他声音不小,听到旁边阴魂的耳朵里,大家情绪瞬间就炸了:“我们跟那个叫朱顶的阴差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啊?他是不是有病!!”
程齐自然知道其中内幕,撇撇嘴说道:“因为你们没给他上供。”
众阴魂:“???”
他们愤怒的情绪在某一瞬间空白了一下。
倒是在场的中年判官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默默看向在场的两位阴差,只见鬼差甲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透着几分直愣,至于鬼差乙
对方面上还存着点笑,目光正好也落在中年判官的脸上,中年判官吓了一跳,慌忙转移视线,看向还半趴在地上的程齐,催促道:“你这小吏,还不快快将其中的来龙去脉仔细说清楚?!”
程齐的目光落在中年判官身上,看着他莫名嗤笑一下。
中年判官:“你”
“阴司动荡多年,新君归来,但各殿所需差吏岗位却空缺严重,于是频繁从新丧阴魂中挑选合适者,其中一条,就是以功德高者优先录用。”程齐环视一圈判官殿内,嗤笑说道,“朱顶那些年里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开始对身有功德的阴魂收受供奉好处”
在那些阴魂里面,凡是能给朱顶好处的,自然都顺利下到了阴司,它们或是经过考核成为各殿鬼吏,又或者选择继续轮回投胎,而那些未能给到朱顶好处的,就一如这判官殿里站着的阴魂们,就直接倒血霉了
不仅没被领回阴司,还给坑成了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
程齐将阴差朱顶做的那些事情交代的不急不慢,可是把旁边的那堆阴魂气到怒火中烧!
“这个朱顶真是太过分,为了一己私欲,却害苦了我们大家!”
“没想到阴司也有这等贪污腐败的差吏,可我们当初刚死,身上根本没什么东西,哪里能掏出什么供奉给他?”
程齐听到阴魂堆里响起的质疑声,扯扯嘴角:“不然怎么说朱顶要专挑身负功德的阴魂呢,普通新丧的阴魂肯定身上是没什么的东西,可你们不一样,只看浑身散发的功德气息,就已经算是怀揣着比任何供奉都要进补的珍宝了”
“所以朱顶要的是他们身上的功德。”判官副手若有所思,“怪不得他能在这短短十几年里,从一个普通片区的拘魂鬼吏混到府君身边的随行队伍,原来其中还有这遭缘由。”
众阴魂:“……”
他们要闹了!
“等等,等等!”有阴魂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说了这么多,那个朱顶就是想要我们身上的功德,可问题是,我遇见对方的时候,他压根没问我要啊!”
“对啊,那阴差也没跟我说过”
“我就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能有功德!”
众阴魂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对程齐讲的话半信半疑起来。
这下轮到程齐无语了,他睁着自己仅剩的一只鬼眼,哑声道:“功德贵重,朱顶向你们讨要的时候,怎么可能直言去问?”
若是直言询问,生死簿上则必有记载。
敢这么明目张胆,朱顶不要鬼命了不成?
这种事情,他当然是要问得隐秘再隐秘。
“难道是交换?”有阴魂忽然反应过来,“我记得当时那阴差确实问过一句,要不要跟他做些交换,但他也只是虚虚问了一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又问是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说是可以给我七天时间处理。”
“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好像是问过!”
“我也记起来了,当时还回了他一句,穷死,没东西跟他换。”
“呃,我就不一样了,以为自己在做梦,一直在说噩梦退退退,压根没搭理他”
众阴魂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
好了,大家能死后团聚在阳间当野鬼兄弟的原因找到了呢。
阴魂们身上的冤屈在这一瞬间仿佛被理顺了大半,但作为阴司职员,判官副手却把目光着重放在了另外一个重点上。
“程齐,怕是你还有话没交代清楚吧?”判官副手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你也说当年阴司各殿差吏缺口大,那么这十几个身负功德却未能顺利下到阴司上岗的缺口,又是由谁补上的?”
本来身负功德的阴魂就不常见,而修了几世功德的阴魂就更少了,朱顶能瞒住不让这十几个阴魂下到阴司,那必然就要从其它地方贴补回来。
而那些顺利顶替的,怕不是也跟朱顶一起做下了什么勾当。
程齐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言语。
判官副手静静看他:“你是不是其中一个?”
“我不是!”程齐慌了一下,立刻否认,“大人,我自己是有功德的,不信你可以翻阅生死簿,上面肯定还有我前几世积德的记录。”
判官副手“嗯”了一声,却又道:“可你也是来自临市,既然你说自己有功德,那也就是说,当年你是同意把功德送给朱顶了?”
“我、我”程齐再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头低了下去。
“既是交换,那朱顶又许诺了你什么?”
判官副手问完,看不见程齐的表情,也就知道对方这是又不肯说了。
摇了摇头,他看向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鬼差甲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