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我先开些药让他吃着,兴许会有好转。”
宋爷爷只能听医嘱行事。
抱着小宋允离开医馆的时候,路过主街,遇上卖糖葫芦的,宋爷爷给小宋允买了一串:“找不到家想不起事都不打紧,以后就跟着爷爷和哥哥。”
小宋允确实不记得了,但他为什么会记得自己三岁,是因为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
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个女声,说养他三岁已经是仁至义尽,其余的再想不起来。
一众大人都猜小宋允受过虐待,想不起来兴许还是好事。
宋爷爷虽然打定主意要收留他,可也得孙子同意,但好在小宋朗并不排斥小宋允,这让宋爷爷稍微安了心。
可就算这样,宋爷爷也没让打听消息的人停下,只是两个月过去,仍没有消息。
宋爷爷只能托里正先给小孩落户籍,并取名宋允。
小宋允就在宋家住了下来,随着时日加深,他渐渐会开口说话,还会帮着宋爷爷做事,宋爷爷见他乖巧懂事,更是喜爱他。
而因着他总跟小宋朗去家塾,宋爷爷干脆把他那份束脩一块交了,让他也念书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小宋允在宋家住了一年。
这天,宋爷爷带了朋友回来,说是让宋朗拜师学武,强身健体。
宋爷爷的朋友也在宋家住了下来,日复一日教导小宋朗学武。
小宋朗便重复着白日去家塾,空余时间学武的日子,这样的生活一直到小宋允六岁,小宋朗八岁。
小宋朗师父说他光学艺不行,还得练,建议把他送到武馆,跟师兄弟们切磋才能有进步。
宋爷爷一听也觉得他说得对,正好武馆也有家塾,就算学武也不至于落了功课,就把小宋朗送去了武馆。
这可把小宋允愁坏了,他来到宋家村就一直跟着小宋朗,小宋朗要是不在这他得哭死。
“宋朗,我不要你去武馆。”
宋爷爷还在呢,小宋允就抱着小宋朗哭。
小宋朗长高长大许多,八岁的他与三年前的他是不一样的。
他拍着小宋允的背哄:“我会回来看你。”
“可是要好久,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你一次。”
宋爷爷听了,忍俊不禁:“小允啊,去县城没这么久,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
小宋允抹着眼泪:“可我本来每天都能看到他的。”
宋爷爷拍大腿:“哎呦,都怪那天杀的武馆,居然不收哥儿。”
小宋允含着两泡眼泪。
小宋朗把他扒拉开,给他擦掉眼泪:“别哭了,每过五日我就回来看你。”
“一言为定,拉勾。”
小宋朗与他拉勾为证。
宋朗去了武馆,宋允的生活还得继续,他白日和宋岳一起去家塾,回到家了就帮宋爷爷做事,爷孙两人也其乐融融。
宋朗也说到做到,每五日回家一趟。
而他一回来,宋允就吵着闹着要跟他睡。
宋朗快九岁了,他懂事早,知道规矩,本不应该答应,可拗不过宋允。
这一睡就又睡了两年。
直到宋朗十岁,宋爷爷觉得再这么下去不合适,出面把两人分开了。
那会大家都没多想。
直到某日宋爷爷开玩笑,宋允听见了,还当了真,闹着要做宋朗的夫郎。
十一岁的宋朗听见这话差点没让一口茶呛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九岁的宋允早就脱去小时候的瘦小干瘪,已经有了往后风华的美人坯子底:“做夫郎不就是给你生孩子?我知道,还是你不愿意?”说完他就一副你摇头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别说宋朗,连宋爷爷都被他这番话给震惊到了:“你哪听来的?”
宋允小声道:“大人们说的。”
“”村里的人说话大多没个把门,不小心当着孩子的面说些不该说的也有,宋爷爷扶着额头叹口气。
宋朗道:“那你不能反悔,说了做我夫郎,一辈子都得是。”
宋允登时眉开眼笑,重重一点头:“嗯。”
“”宋爷爷目瞪口呆看着他两。
宋朗仍旧板着脸:“爷爷,你为我们做主吧。”
“”你还知道要我做主呢。
他怕小孙子是被宋朗骗了,没第一时间答应下来,次日等宋朗返回武馆,他才偷偷问宋允:“你真要跟小朗成亲?这可不是儿戏,定下可就是一辈子了。”
宋允道:“爷爷,你和宋朗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想长长久久陪着你们。”
“定亲要互相喜欢,你还小,哪懂这些?”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小,不懂事,这样吧,你先为我们定亲,之后的事等长大了再说。”
“”这两小子一个比一个会安排。
没办法,拗不过孙子的宋爷爷只能请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给两孩子做了个见证。
宋允也从名义上的弟弟变成了宋朗的未婚夫郎。
往后村里的大人见着宋允,都笑他是宋朗的童养夫。
可宋允不介意,他还很高兴。
他与宋朗的羁绊早就开始了。
在他见宋朗的第一眼。
定亲之后,宋朗的生活也没改变,他依旧是五日回来一趟。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年,直到宋朗十三岁。
这年宋岳考中童生,而宋朗没选择走仕途,他打算从商,将来接宋爷爷的担子。
于是宋朗的师父就打算带着他四处游历,精进武术并开开眼界。
离家前,宋朗回家住几日,离开前一晚,宋允给他收拾东西,一边收一边掉眼泪。
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会抱着宋朗哭鼻子的小孩,尽管也没成熟到哪去。
十三岁的宋朗竹竿似的高挑,学武的他要比同为汉子的宋岳结实。
宋朗见他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很是无奈:“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
宋允立马接话:“那你别去了。”
宋朗叹口气,解释道:“师父是想让我多见识见识,对日后也有好处。”
宋允抹了把眼泪,没说话。
“我会给你写信的。”
“每天都要写。”
宋朗为难:“有些地方怕找不到信差。”
“最迟五天,你就得写一封。”
“嗯。”
“还有”宋允把叠好的衣裳放下,看着他,“不能喜欢别人。”
宋朗嘴角勾起:“你也是。”
“我才不会。”宋允嘀咕着扭开头。
宋朗一直看着他。
见他磨磨蹭蹭,把那几件衣裳翻来覆去地折,就是赖着不肯走,心头更是柔软。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爷爷见他屋子的灯还亮着,走了过来:“明日就要启程了,怎还不睡?”又看到宋允和那还没绑结的包袱,“小允啊,你就是把这几件衣裳叠出花来,他明日也得走。”
“爷爷”
“好啦好啦,赶紧回去歇息,小心明日睡过头。”
宋允一听,赶忙把磨蹭了一个时辰都没收拾好的包袱绑上结:“你明日要叫我。”
宋朗点点头。
烛火下,两人眼神交汇,依依不舍作别。
第二日,宋朗在宋允和爷爷的注视下,跟着师父离开了宋家村。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去竟是五年之久,他从温暖的南方走到寒冷的北方,也去了辽阔的大漠,见了遮天蔽日的黄沙,也去看过波涛汹涌的大海,他想着,等以后有时间,一定也要带宋允看一看。
五年后,宋朗从俊小生长成了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的美男子。
这日他从外边回来,师弟交给他一封信。
上面是熟悉的字体,是宋允寄给他的。
他们每到一地会停留一段时日,就是为了收家里的信。
原本以为又是些抱怨责怪他的话,宋朗都在想怎么哄他了,结果打开信一看,几年前才被宋允吓过一回的三魂七魄今朝又被他吓了一次。
宋朗看到信上的字,脸色霎的就沉了。
他从房里冲出去,直奔师父的房间:“师父,我得先回去。”
师父不明所以:“嗯?”
“我一会就动身先走。”
师父看他这模样,还以为是家里出了急事:“你爷爷怎么了?”
“爷爷没事”宋朗抓紧信纸,“是小允,他”
师父见他这吞吞吐吐,但脸色复杂,只以为宋允出了事,也不敢拦他:“你喊上你小师弟,路上有伴我才放心。”
小师弟就是刚刚给信宋朗的人。
宋朗点头应下,先去找小师弟,小师弟一听也没拒绝,离开五年他也想家了,师兄弟两人收了行礼就驾马往梨县赶。
快马加鞭十来天,两人才赶到梨县边界。
要去梨县就得经过宋家村,宋朗在路口与小师弟分离,他直奔宋家村。
五年时间,并没有让宋家村变化太多,宋朗奔在路上,甚至还能从一树一草窥见幼时风光。
他回到阔别五年的家,见家里院门大开,下了马就大步迈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闻到一股药味,眉头一皱,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宋爷爷屋里走了出来。
那人一抬头,就是宋朗想了五年的模样。
乍然见面,两人都愣住了。
宋允差点没拿住手里的药碗:“你”
宋朗先反应过来,他大步上前,拽住宋允的手腕,咬着牙问:“你信上的话是真的?”
宋允被他滚烫的温度险些烫穿手腕,也反应过来此人是真实的,不是昙花一现的梦境,倏然红了眼:“你放开我。”
宋朗反倒拽的更紧:“爷爷呢?”
“睡着了。”
宋朗听闻,拽着他走了两步,推开隔壁房间,把宋允扯了进来,随着啪的一声,宋允也被他压在门上。
话还没说完,那人滚烫的唇就印了下来。
宋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宋朗很凶,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
呼吸沉沉而交合,宋朗抵着他的额头道:“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宋允嘴巴疼得要死,人又委屈,忍不住哭了:“你还知道回来。”
宋朗重重喘了口气,把他抱进怀里:“是我不好。”
宋允靠在他怀里,泪如雨下。
他好像在哭这些年的想念,还有突如其来的变故。
“三个月前,爷爷摔了一跤,他吃了药,问题也不大,可就是不见好,我没办法了,又怕你担心,在路上出意外,才这样骗你。”
宋朗怔住了。
“你怎么能怎么能去那么久?”
宋朗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的嗓音沙哑:“爷爷”
“他刚喝了药睡着了。”
“对不起。”宋朗心中即是悔恨也是愧疚,“我去看看爷爷。”
宋朗抹了把脸,整理了下蹭乱的衣裳,强装若无其事去了隔壁房间。
只一眼就让他落下了眼泪。
宋爷爷消瘦许多,两颊生出了华发。
明明离开前还健硕的一小老头,如今仿佛随时就要吹灯拔蜡。
宋朗不敢吵他,在他床头坐了许久,等到宋允再进来,他才回过神。
两人这才认真看对方。
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变了,是因为两人都长大了,没变,是不管在哪,两人都能一眼认出对方。
宋朗默不作声朝他张开手。
像小时候那样,宋允走过去被他抱着。
“没事,有我在,以后不走了。”
宋允埋头在他怀里,轻轻嗯了声。
“这几年辛苦你了。”
“是很辛苦。”
“对不起。”
“别说了,我不想听。”
宋朗没再说。
宋爷爷睡了半个时辰才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几年没见的大孙子回来了,又惊又喜,精神都跟着好了许多。
但他这样,宋朗内心更是沉重。
可他没问,他在家陪着宋爷爷,与他说话聊天,字里行间听出了他的意思。
也知道宋爷爷清楚自己的状况,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两个别担心,人自有定数,一切顺其自然。
过了两日,宋朗对宋允道:“你别看爷爷年轻时风光,其实挺惨一老头,我奶奶生我爹时难产,就留下他们父子走了,后来我爹娘出事,又留下他跟我,其实他把你捡回来,也是想家里热闹一些,想你给我作伴,让我以后不那么孤单,其实他心里一直没放下我奶奶和爹娘,这次摔跤是病因,陈年往事才是病根。”
“爷爷他”
“我们成亲吧,我不知道他能熬到几时,但让他看着咱两成亲,他才能放心走。”
“嗯。”
隔日宋朗就把这事告诉宋爷爷,宋爷爷知道他的打算,会心一笑:“你长大了。”
宋朗没说话,他去找新任里正也就是其叔,请他帮忙操劳婚事。
宋家村大多是沾亲带故,里正与他们家算是关系近一点的,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里正就全揽了过来。
一个月后,两人的婚事在里正和宋岳一家的操劳下举办了。
拜堂成亲,喜结良缘。
宋爷爷笑着喝了他们的敬茶。
洞房花烛,鸳鸯交颈。
宋朗把宋允搂在怀里,亲他的脖子:“你知道那天收到你的信,我在想什么吗?”
宋允腰酸的厉害,靠着他的臂弯昏昏欲睡:“想什么?”
“想宰了宋岳。”
宋允笑了声:“然后呢?”
“可是看到你就不想了,万一你寻死觅活我要怎么办?”
“好在你没有,不然陶家姐姐就得守寡了。”
这陶家是县城的大家,他家女儿与宋岳定了亲。
宋朗也笑了。
宋允从他怀里抬起头:“我从没想过别人。”
宋朗吻了吻他:“我也是。”
正是君心如我心,两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