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睁眼。
男孩的头埋在他的胸前,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胳膊搂着他的脖颈,睡衣的裤口皱皱巴巴地卷到了腿窝,光洁白皙带着体温的小腿如同八爪鱼紧紧地缠着他腰。
感受到动静,少年似乎还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直接搂住了他的腰,脸还凑到他的耳朵边嘟囔了句“不要吵”。
温热的鼻息扑在耳朵上,宛如惊雷,一股诡异的酥麻逐渐蔓延全身。
他当即抽出自己与少年纠缠不清的腿,去了厕所冷静了很久。
他出来时,少年已经从睡眼迷蒙中清醒了,正裹着被子试图爬回自己的床,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怒气,冷硬道:“明天起,你去客房睡。”
少年顿时哀嚎:“我错了,我发誓下次不会了。”
“真的,你信我!”
“嘤,陆哥哥,您不能赶我出去。”
“您知道的,我从小没了父母。”
“……”
三月初的春天,又下了一场春雪,他被安排进了新的队伍,两日后重新启程,继续寻找源石。
临行前,他去了帝都外的一处刀削般陡峭悬崖上。悬崖上立着数不清的十字墓碑,每个墓碑前都放置了一簇白色的鲜花。
悬崖上寒风凛冽,鲜花的花瓣被吹的七零八落,残破一地。
这是被帝国遗弃的士兵,是在战争中不幸死去的士兵。
立于墓地之前,陆炘城摘下军帽,置于胸前。
像是在无声祷告。
寒风呼啸,犹如泣血的悲鸣。
打破悬崖上单一的寒风呼啸声的,是少年清脆的嗓音。
分明还是初春,气温只有几度。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海军服和短裤,露出光滑笔直的小腿,白皙的手里抓着吃了几口的松软蛋糕,嘴角还沾着白色奶油。
少年黑色的发丝被寒风吹得乱舞,耳尖冻得通红,上衣和短裤也被寒风倒灌,吹得鼓了起来。
“……”直到现在,陆炘城都记得自己那天眼角狠狠一抽,想要打人的心情。
短暂的两个月相处,他对少年的性格有了非常清楚的认知。
其中一点,那就是相当的——不听话!
“霜木。”他冷声道:“如果你不喜欢穿衣服,可以全部不穿。”
少年眨了眨眼睛,左右乱看,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大约是发现糊弄不过去了,干咳了几声,嬉皮笑脸地试图转移话题:“哥哥,吃蛋糕吗?”
陆炘城没有回话,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男生。终于,承受不住无形的压力,少年撅起嘴巴,嘀咕了句:“其实真的不冷。”
大约是发现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眸子,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穿衣服就是了,不过嘛——”
唇角笑意扩大,少年弯着眉眼,立于风雪中之中,笑容却比春天还要明媚:“我要穿你身上的大衣。”
“……”
瞳孔中倒影着少年正试图套上大衣的身影,眸色微沉,他问出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处“陵园”,只有他和老人两人知道。
然而这次,少年却没有回答,只是把蛋糕递到嘴边,一口咬下,露出餍足的表情,满意地眯起眸子。
随后,少年歪着头背手而立。
暗沉的天空下,少年的眉毛、睫毛上落了层淡淡的雪,紫罗兰色的瞳孔忽然变得幽深。脸上挂着浅笑,但此刻,嘴角上扬的弧度却透露出一丝不可琢磨的诡谲和疯狂。
而他的心底也莫名生出一种令人非常不舒服的怪诞感。
少年指了指前方的墓碑,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空灵和飘渺:“这里埋葬的,都是谁?”
“……”喉结滚动,视野迅速黑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少年忽然又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你在悲伤。”
悲伤?他会悲伤么?陆炘城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往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他想起了很多事。
不近人情的性格,异于常人的金色瞳孔,超越S级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
“怪物。”
这是他在刚刚进入军队时,被人议论最多的词语。
他其实一直清楚。为何在和平的那年,他和他的队伍会被分配探索未知星系。
那位掌控军队大权的上将,自他十六岁刚刚进入军队那年,就在忌惮着他。
散步他是怪物的谣言,分离他的队伍,让他一直处于孤立地位。
有很多时候他在想,如果那时他足够强大,有足够的权利和地位,是不是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时间不会倒转,一切也不会改变。
就在昨天,他遇见了一位队友的母亲。那位母亲头发已经灰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双眸浑浊不堪,唯有在认出他时,麻木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眼泪顺着女人的眼角滑落,女人颤颤巍巍地拦住他,哽咽地问道:“是陆先生吧?是吧?”
“请问,您知道我的儿子去哪了吗?”
“我的儿子,他不是加入了军队?是我们星球的骄傲吗?可为什么从今年起,他们都说我的儿子其实早就死去了,这些都是我的妄想?”
“陆先生,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钱有权,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从社会上消失。甚至是,为国奋战的军人。
“你没有问题。”陆炘城听见自己这样说道:“你的儿子,是帝国的荣誉。”
“这里埋葬的,是我的队友。有人死在探索的航道上,也有人死在残酷的战争中。”陆炘城睁开眼,金眸在此刻愈加璀璨。
仅仅是一个人的强大,绝对不够。
“他们本不该被埋葬在这里。”陆炘城又淡淡道。
权力不一定是万能的,但有时候确实可以避免走向错误结局。
最后,他一锤定音:“回去吧。”
少年第一时间没有回话。
心脏在此时剧烈跳动,察觉到什么,他突然抬起头。
眼前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突然伸开手,衣袍在寒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脸上的笑容肆意又张扬,整个人呈现出神圣的十字架形状,又像悬浮在空中随时可能降下惩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知何时,一股芬芳馥郁的甜腻气息弥漫在这片空间中,在那股仿佛可以将人溺毙的气味中,男生循循善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犹如鲛人引诱猎物的歌喉,一步、一步将猎物引入陷阱,再也无法逃脱。
“你想要足够的权力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在这里说下……
“想。”
但那时的陆炘城只当男生是到了中二年龄, 在说着一些胡话。
不、或者说他是刻意忽略了一些早就发现的细节,掩耳盗铃般地选择了逃避。
他没有回答男生的问题,只是在与少年错身而过的瞬间, 曲指弹了下少年的脑袋:“不要说些废话。”
他还刻意忽略了那日被他拉在后面的少年揉了揉红起来的额头, 不满地嘟囔声。
“我说的…才不是废话。”
之后的日子,他带领陌生小队前往未知星系,在经过长达四个月的探索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颗同样生长着源石的星球。
帝皇大喜,他也从中校升为了少将,成为了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少将。
他重返别墅的那日, 帝都看起来都陌生了许多, 不变的是在听闻他返回消息后, 少年固执地守候在别墅大门前,从白天等到黄昏,等待着他的到来。
就像两人初次相识那天的夜晚。
之前是冬天,春来暑往, 现在已是六月末, 白日气温甚至高达三十八度。
“你可以在房间里等我。”
“不,谁让我想第一时间就见你。”
男生对他似乎永远是这样热烈的样子。
“……”
但陆炘城很清楚。
对待其他人,其实男生态度相当的……冷漠。
对于其他人的示好, 男生几乎从没有理睬过,偶尔那双与他一样, 异于常人的瞳孔淡淡扫过去,露出笑意不达眼底的微笑时, 还会把其他人吓得连连后退, 止不住颤抖。
家中甚至有几个仆人在见过那样子的男生后吓得连夜辞职。临走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有时候少年看他们的眼神, 简直就像在看一只死去的蝼蚁。
即便是这四个月内代替他照顾男生的老人,男生也非常冷漠,几乎不会主动开口说话。
客老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霜木完全像变了个人。也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比起与人接触,似乎更喜欢独自一人待着。
不追星,不看电视。
每日的消遣,就是抬着头,凝视天空。
身上有种脱离尘世的疏离感。
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多出属于人的气息。
他其实不懂,为何少年会对他如此特别。
他还不懂,为何有时候,他会在男生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种种疑问埋藏在心底,但陆炘城没有问出口。
就好像一旦说出来,梦境就会坍塌、毁灭,一切分崩离析。
四个月不见,少年又长高了几分。但不知为何,体型却比他离开前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
并且,比以前更加嗜好甜食。
“吃太多糖,对身体不好。”
少年咽下口中含着的糖果,表情像极了无辜的猫咪,用黏糊的语气笑着撒娇:“一粒,真的,我就吃最后一粒!信我!”
以前他也问过,为什么少年这么喜欢吃甜食。
少年这样回答他:因为在家的时候,吃不到。
在来到他这里之前,少年从来没有吃过蛋糕、巧克力,甚至是最普通的糖果。
他不知道以前的少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日子。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他习惯了少年的陪伴。
有时他会前往其他星球,每每回来时,总会在别墅门口看见等待着他的一个熟悉身影。
他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
就这样安静地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那日,他从前线归来,第一次,没有在别墅门前看见少年的影子。
一种不详的预感爬遍全身,陆炘城猛地推开门,瞳孔微微一缩。
阴暗的客厅内,铺在地面的暗红色地毯上,倒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蓝色的灯光闪烁,医院救护车的鸣笛,然后是心电仪催命的滴答声,和近乎趋成直线的心跳幅度。
2249年12月11日,他才得知,少年的生命仅剩一月。
鼻尖充斥着医院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这也是是他最厌恶的味道。
白色的房间内。
病床上的少年完全无视了他几乎可以滴出水的阴沉表情,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弯着眉眼,笑着说话:“嘿,之前的约定还有效哦。”
“……”
“我是说真的,我可以很快帮你达到你想要的位置。”
“只要说出你想要。”
“闭嘴。”即使是这个时候,指尖已深深陷入手心,可他听见自己的语气还是一如往日的冰冷,“好好养病。”
“……”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养不好的,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没有理会少年,而是动用各种关系,找帝国最好的专家。然而对于少年身上的病症,没有人有头绪。
而在第五次专家会诊完毕,少年不见了。没人知道少年是如何在医院防卫如此严密的情况下,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连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任何身影。
医院如临大敌,对于安保的失责表示会问责追责,并且院长也出来表示一定会找到少年。
梦境似乎快到了终点。
浑身冰冷无比,像掉进了冰湖,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收到队友全部死亡消息的那天。
他拒绝了医院的帮助,取消了约定好的第六次专家会诊,然后回到了家。
落日余晖下少年双手托着腮,好整以暇地坐在门口,在地上打下一道长长的斜影。
夕阳如残血,在余辉的空中如一滴眼泪,曲折滑落。
对于他的出现,少年丝毫不意外。
在问出“你到底是谁。”的瞬间,其实陆炘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过往一切被他刻意忽略的疑点全部涌现。
例如,为何在两人初次相遇的那天,他SSS级别的精神力都未能察觉到少年的靠近。
例如,那只有他和客老知道的墓地,为什么少年也会知道。
例如,少年身上偶尔会传来熟悉的气息。
再例如,为何少年会与他一样,有着异于常人的瞳孔。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其实在陆炘城首次出现在战场以前,与星海联盟的交战中,帝国绝大时间处于劣势。
而其原因,只是因为一个人。
星际通缉榜最神秘的榜一,同时,也是帝国死敌,星海机甲联盟主舰队船长最小的儿子——
代号“星”。
仅仅凭着“星”一人,就能让帝国一支上千人的舰队全军覆没。
直到他在战场现身,两国力量才达到平衡。
而“星”也是在他在战场时,遇到的最强对手。
短短一年时间,他曾与“星”交过手多次,每次均以平局结尾。但鲜有人知,在他靠一己之力击败敌方舰队进攻,一战成名后,第一次与“星”战斗的结局,却是以他失败告终。
为了稳定民心,帝国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几乎无人知道。
与精神力、身体素质远远超越常人的他不同,“星”的身体素质并不高,据帝国情报局的消息,甚至可能不到D级别,但其精神力,甚至比他还要强,而且还要强得多!
正是凭借着这超强的精神力,“星”才能无视驾驶机甲最低需要身体素质、精神力均在B级及以上的限制。
而“星”出现在这里,也解释了为何星海联盟2047年会突然偃旗息鼓。
失去了最强战力的星海联盟,绝不是帝国的对手。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星”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陪他饰演了这一出“好梦”?!
是想潜伏在帝国,将身为帝国最强战力的他暗杀?
但这近一年的时间,除了最初的警惕,后面他几乎没有对少年设过防,以“星”的实力,应该就能在睡梦中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但“星”没有动手。
血液在上涌,心跳剧烈无比,他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等待少年给他一个答案。
而他等来的,却是客老的一条消息。
终端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陆少将,帝国接到举报,星际通缉榜第一名的“星”正潜伏在您家附近,现派守第三军正在前往路上,军队抵达前,请您务必小心!】
如果说刚才血液是在沸腾,那么现在,血液在此刻凝固,呼吸都变得缓慢,浑身战栗,如坠冰窟。
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才猜出。
举报人,除了少年自己,不会有其他人。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用冰冷的声音问道。
声音像是从他口中发出,又像是有人在借他的口说话。
像是笃定他会答应,少年只是道:“跟我来。”
说罢,少年站起,在落日余晖下微笑着转圈,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他跟了上去。
而重点,竟然是那位于帝都外悬崖的墓地。
悬崖最边缘,少年背对着他,语调轻快:“我快要死啦。”
明明口中即将死去的人是自己,但少年的语气却像是在谈论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少年停下动作,回过头。
嘴角还挂着浅笑,然而漂亮、奇异的紫罗兰色眸子里染上许些疯狂:“比起简单的死去,你不觉得帝国英勇无比的少将大人将隐藏在帝都的星际排行第一的通缉犯击杀这个故事会更带感吗?”
陆炘城:“......”
冷风吹起少年黑色的发丝,在少年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中,陆炘城少有的出了神。
他在想如果少年没有将身份透露出去,他真的会把少年送上审判庭吗?
如果是一年前的陆炘城,他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肯定。
但现在……
“哐当——”
清脆的声音在悬崖上突然响起,陆炘城垂下眼,地面上多出了一把古银色的手枪。
少年嘴角弧度扩大,他肆意地伸展身体,享受着悬崖之巅的冷风,笑容里甚至还掺杂着几分真心:“而且,成功击杀星际第一通缉犯,想必也是一大功勋?
“唔,这就算这一年住这的住宿费吧。”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我希望你,杀死我。”
少年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陆炘城抬起头,少年也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无声中,少年突然歪头问:“你会杀死罪大恶极的犯人吧?”
陆炘城微微眯起双眸,他捡起手枪,手中顿时多出沉甸甸的重量和冰冷的金属触感。
食指轻轻扣在扳机,他缓缓抬枪,黑漆漆的枪口直指少年心脏。
少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唇角上扬,眸子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像是一直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在少年期盼的目光中,陆炘城突然压下枪口,反问道:“如果我不准备杀了你呢?”
“……”这个回答,似乎在少年的意料之中,他笑着摇摇头:“这可不行。”
“好吧,其实有个消息我还没说。”
“前往这里时,我特意有留记号给追过来的人哦。”
“嗯,算算时间。”少年挑眉,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远处:“差不多现在也要到了吧?”
不用少年说,陆炘城也已经察觉,精神力可以将一切细微的动静扩大。
前往崖顶的唯一一条小路此时已被军方封锁,一支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队伍迈过草地,正悄悄向着这边逼近。
而空中,螺旋桨转动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数架直升机远远停在高空,将这里实时监控。
前方是敌人,背后是悬崖。
即使他不动手,“星”也无路可逃。
更何况,没人能保证在军队包围这边后,“星”不会动手。
只有直面过“星”的人,才能体会到那堪称“恐怖”的精神力。
那等精神力一旦爆发,即便穿着能隔绝精神攻击的防护服,恐怕这一支军队也会死伤惨重。
不、不止是军队。空中自认为在警戒范围外的直升机,也会受到影响,机毁人亡。
一旦这种情况发生,身为少将的他,不仅没能及时察觉敌人潜伏在家中,还导致敌人对帝国造成严重损失。
势必也会对他照成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这是“星”出给他的一道非常不平等的选择题。
击杀罪犯并且还能荣获功勋。
还是极大可能造成严重损失的不稳定因素。
往日画面在眼前浮现。捧着甜点的小人、烧毁的厨房、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客厅。以及无数次从星际回归时,蹲坐在别墅门口等待他的那个小小身影。
那一刻,他在想。
不愧是“星”,比他还要无情和残忍。
在生命剩下的最后时间,还要为他编织一场虚假的、乱七八糟的、又……美好的梦境。
然后亲手打碎。
举起的手臂因长时间紧绷,血液循环不畅而微微发麻。
他没有动手,少年也不急,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两个人默契地等待着最后抉择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背后军队露头的那刻,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发力!
“砰——!!”一声枪响打破寂静!
飞溅的血液犹如泼墨,在白色画卷上迅速晕染。
视野里面只剩下了刺眼的红色。
“啪嗒——”有什么液体溅到了脸上,炙热滚烫,仿佛要将人点燃,燃成灰烬。
他回过神。
黑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想要抓住那摇摇欲坠的少年。
然而“星”看出了影子的意图。
少年嘴角噙着血,胸前白色的衬衫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可脸上舒展着眉眼,漂亮的眸子还泛着微光,表情极为柔和,不见丝毫痛苦。
就在那影子即将抓住少年的那刻,站在崖边的少年突然收回手,两只手擦之而过。
而终于逼近,举着狙击枪,身穿防护服的前锋部队刚刚抬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有着奇异瞳色的少年朝着他们笑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向后仰倒,跌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回忆到了尽头。
再后来,帝国曾多次排出军队前往崖底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多年的搜寻,军队在崖底倒也发现了几具无名尸体,但无法确认是否为星际通缉犯“星”。
直到三年后,确认星际通缉犯“星”再无消息,帝国才宣判了“星”的死亡。
在帝国刻意的控制下,十年时间,原星际通缉榜第一的“星”早已被人淡忘。
如今即使提起,也很少有人会想起是谁。
时间回到现在。
“……曾经,我有一个关系尚可的朋友。”昏暗的卧室内,坐在沙发上的黑发男人注视着门前的青年,十指相抵。
在男人冷冽的声音中,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在房间内被人讲出。
而当最后一个字落下,陆炘城从沙发上起身。
眼前光线暗下,林浅昇抬起头。
陆炘城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逆着光,男人的表情完全隐藏在阴影中。
但鼻尖传来浓烈的、极具侵略性,让人心悸却又忍不住沉沦的气息。
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身上炙热的温度,心脏在剧烈跳动,林浅昇很快回过神。
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林浅昇继续压抑着自己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其实在陆炘城讲话时,他也想到了以前自己干过的那些事。
不过就是到现在想想,他也觉得其实还好?
他都把击杀隐藏在帝都的星际第一通缉犯的荣誉作为礼物送给了陆炘城,陆炘城明明应该感激他才对。
他怕啥!
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但表面上,青年还是保持着镇定。
他抬眼,对上男人冰冷的视线。
精致的脸上,温和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林浅昇迟疑片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问道:“……您是在怀疑,我是您口中的那个‘朋友’吗?”
林浅昇本来以为陆炘城不会给出那么明确的答案。
然而他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嗯”了声,随后突然附身,一双金色的眸子里只剩下了他的影子。
浓烈地气息扑面袭来,男人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他的脸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