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间房里有说话声。
“我不是故意的。”卫济冬坐在凳子上,邱宝珠顺着门缝看进去,看见卫济冬一条腿都在抖。
上一世,他带卫济冬一块儿闯了祸,卫济冬怕卫樹算账,也会控制不住的腿抖。
他对卫家忠心太过,他自己也知道,家生子这个词也是他说的。
邱宝珠还没见过卫樹和卫济冬对峙,他索性蹲下来,将门缝又打开了一点,便于看得更完整。
卫樹靠着柜子,他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听见卫济冬的话,他手指依次敲击着柜面。
“家里出事了?”
邱宝珠倒吸一口气,惊异于卫樹的敏锐,他都是活过一次才知道卫济冬只有招惹了卫家的人才会害怕腿抖这一点。
卫济冬艰难地说没有。
骗人,肯定是骗人,邱宝珠心想,果然,卫济冬从小就爱骗人,所以后来当双面胶也信手拈来。
卫樹目光已经瞥到了挨着门框浅蓝色的衣角,卫宵不爱蓝色,衣柜里找不出半抹蓝色。
房间里一直没人说话,邱宝珠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起身,佯装刚来到门前的样子敲门,推开门后,他对着两人说:“我奶奶做了菜让我送来,你们吃不吃?”
卫济冬扭头,被吓到似的看着门口。
原本,卫樹也在看着门口,却因为卫济冬的动作,慢慢地又将眼神收了回来,男生目光在瞬间变得锐利,眼梢扫至邱宝珠的脸上,“谁让你上来的?出去。”
他语气绝对算不上好,哪怕是上一世、这一世的伊始,他都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对方说过话。
邱宝珠怔了一下,接着撇了下嘴巴,扶着墙,瘸着腿走得飞快。
卫樹没去追,而是倾身,将手伸到卫济冬的领口,从领口里面拿出那个在布料后若隐若现的黑色方块。
卫济冬从凳子上缓缓站了起来,空气停止了流淌,宛若静止。
男生手指夹着它转了两圈,挑了下眉,“卫润给你的?”
卫济冬点了下头。
“今天一整天都不正常就是因为它?”卫樹看着卫济冬,“为什么不告诉我?”
卫济冬没有说话,他头皮发硬,连带着整个脑袋都像是被灌入了水泥浆。
他不能背叛卫樹,不能供出邱宝珠,不能对不起卫润的栽培,更不能害父母亲人失去在卫家的工作。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他只能主动疏远卫樹和卫宵,然后寄希望于卫樹能透过他的异常注意到身边的背叛者。
总算是发现了。
“打火机给我。”
卫济冬从外套兜里掏出打火机。
卫樹早已经戒了烟,他只在上一世与邱宝珠还不熟识以及刚回到这一世的时候抽烟抽得凶,但如果要接近邱宝珠,那他身上就不能带着烟味。
按了几下,打火机才窜起火苗,卫樹单手挑开监视器的夹子,火舌咬上监视器,橙黄色的火焰瞬间舔成了隐约的蓝色。
卫樹把被烧毁的监视器丢进垃圾桶,把打火机也还给了卫济冬,“这点事,不至于。”
卫润重视血脉重视到令人发指,他可以为了后代为了卫家的门楣与荣耀牺牲又包容一切。
“但是刚刚,邱宝珠说话了,卫先生肯定会调查他!”卫济冬神色激动。
“所以我现在把他交给你。”卫樹看着现在还拥有着一脸意气的卫济冬,顿了顿,“卫济冬,一切以邱宝珠为先,不是以我,也不是以卫家。”
卫济冬听岔了话,“哥,你不要我了?”
房间里的灯还是房东留下来的老式水晶灯,虽然华贵却已经旧迹斑斑,光线显得羸弱,卫樹的声音徐徐响起,“卫济冬,如果你知道邱宝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现在只会感到喜不自胜。”
“那,你呢?”
“我回卫家。”
邱宝珠横了卫宵一眼,叫上潘胜安,“我们走。”
"怎么这是?"卫宵从地上爬起来,对邱宝珠骤变的态度感到一头雾水,他追了两步,没追上,“小瘸子还跑挺快……”
很快,楼上就传来声音。
卫宵还没来得及叫吃饭,卫樹就边下楼边问:“邱宝珠走了?”
“走了,刚走,走的时候还白我,走可快了,噔噔噔的就走了。”卫宵围着卫樹,正准备继续说,卫济冬从后边拉了他一下,卫宵的嘴角立刻压了下来,他略回了下头,“滚,别碰我。”
卫樹没看闹矛盾的两个人,拾起沙发上的外套,穿好出去了。
邱宝珠到家后,把自己摔进蓬松的鹅绒被里。
卫樹怎么能那么跟他讲话?
怎么能?!
他要谈恋爱了。
就现在。
少年翻身坐起来,拖着受伤的脚踝爬到床头,打开手机开始翻好友列表。
在好友列表里,他没有找到符合择偶条件的好友。
他不喜欢太矮的,比他高一点最好。
不喜欢太瘦的,不喜欢肩膀太窄的,不喜欢比例太差的,不喜欢眼睛太大的,不喜欢黑皮,不喜欢纯白皮,不喜欢太潮的,不喜欢话太多的……他好友列表里基本都是校友亲朋,没什么感兴趣的。
打开朋友圈,里面基本被济才运动会刷屏了。
[运动会,耶!]配图是拉到两米的腿踩着十几万的运动鞋。
[晒好黑……]遮阳时露出范思哲超季款戒指。
[班长还给我们准备了红茶哎,但是我更喜欢English Rose,谁赞成谁反对?]
邱宝珠百无聊赖地往下刷,意外刷到了何英洁的动态,她一般不怎么发朋友圈。
[和小翡一起吃饭,可惜小宝不在家。]图片拍的是家里的餐桌,桌子上几道菜有邱宝珠爱吃的,也有邱翡爱吃的。
邱宝珠趴在床上,心底五味杂陈。
门被敲了两声,潘胜安拿着药酒出现,“奶奶说这个药酒是爷爷以前用的,很有效,让你抹上。”
“你还没睡吗?”邱宝珠放下手机从床上坐到床沿,他曲着腿,挽起睡裤的裤腿,下巴抵住膝盖,专注地看着自己脚腕。
脚腕虽然消了一些肿,但淤青出现了,拳头大一块。
潘胜安拧开药酒的盖子,本想递给邱宝珠,结果盖子一拧开,各种中药的味道和酒精的味道一起窜入鼻息,两个人都忍不住后仰。
“要不我给你抹?”潘胜安放下盖子,把口袋里的棉片拿了出来。
邱宝珠把自己鼻子捏着,也伸手把潘胜安的脖子捏住了,“那我们速战速决。”
药酒的味道只是一开始刺鼻,过了几秒稀释了,便好像没那么冲了,邱宝珠也慢慢松开了手。
潘胜安把药酒倒在了棉片上,沾了药酒的棉片碰上皮肤,凉得邱宝珠往后缩,潘胜安赶忙抓住对方小腿,“很快就好了。”
药酒一开始是凉的,没过多久,抹过药酒的部位发起热来,热度穿透皮肤,直达皮下。
“奶奶说抹了得揉开,你忍一下。”潘胜安将药酒和棉片都放到了一边,手掌贴上邱宝珠的伤处,稍微使了点力,按下去。
邱宝珠脸色白了一瞬间,咬牙忍住了疼意。
“宝珠,刚刚卫宵说,卫樹喜欢你?”
“昂。”
“你也喜欢他。”
“我没有。”
从潘胜安的角度看过去,邱宝珠犹如神祇,即使对方容色不自在地否认,像极了某种无法言明的承认。
但他没有戳穿对方,也不想戳穿对方。
“他对你很好,家世也好,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把他纳入进择偶范围内,这比何阿姨以后给你直接找联姻对象要好。”
邱宝珠低声说:“你想得还挺多,我不会联姻。”
仿佛知道邱宝珠下文会是什么,潘胜安腼腆地笑了笑,“我也想找个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卫樹在获得万银瓷准许后上楼来时,少年还在低着头和潘胜安密话,房间里一派温馨。
门本来就敞着,邱宝珠余光瞥到了“不速之客”,“谁许你上来的?出去。”少年冷冷道。
“你们在干什么?”
潘胜安满手药酒的站起来,想给卫樹看他们在干什么,但邱宝珠却答得飞快,“谈恋爱,我们在谈恋爱。”
“……”
卫樹嘴角扯了一下,“那你们谈完了吗?谈完是不是该轮到我们谈了?”
“你是不是来道歉的?”
卫樹在邱宝珠床铺的床沿坐下,笑了一声,“我对你感到抱歉的地方多了,你具体指哪一件?”
邱宝珠咕咕唧唧了几个字音,但听不出具体说了什么。
“我要回卫家了。”卫樹回头,看着抱着膝盖坐在后面的邱宝珠,对方头发在黄色的灯下显出一种温暖的栗子色,哪怕不凑近了嗅闻,也好像能感觉到空气里既温暖又干燥的味道。
邱宝珠不明所以,“你不是已经回了?卫润不是给济才捐了一千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我是说,我要离开这里,回青羽山。”卫樹说道。
邱宝珠眨了眨眼睛,想到上一世这个时候,卫樹不仅没有被卫家认回,他跟卫樹两人还是有情饮水饱的小情侣,顿觉恍若隔世。
“好走不送。”
“卫济冬会在这里陪着你。”
“我不要。”少年拒绝得很快,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思考。
卫樹低声道:“我知道你记恨他背叛你,记恨他一直为我做事,但在他眼中,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是一体的,他没有卫宵擅长变通,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邱宝珠下巴抵在膝盖上出神,“你是在给他洗白吗?”
“不是,只是这一世的卫济冬,什么也不知道,你原不原谅也不影响他会留在这里。”
“你又开始了!”邱宝珠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卫樹,他久违地又感受到了那种被安排被管控的窒息感。
卫樹语气沉着,“邱宝珠,你跟我一样清楚卫润是什么样的人。”
邱宝珠怔了怔,的确,他还没忘卫润上一世甚至让人在国外枪杀他,在卫润眼里,他是卫樹多余的枝桠枝条,应该及时修剪掉,避免影响大树继续往上生长。
子弹击破钢化玻璃,玻璃的碎屑飞溅,没带消音器的枪械打出的每一颗子弹都像是擦着身体过去的,卫樹将他按进怀里,紧接着,他的头顶也出现了枪声,火药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那时候,邱宝珠一点都不害怕。
“我现在跟你又没有关系。”
“他已经见到你了,在你未经允许上楼的时候。”卫樹轻声道。
邱宝珠呆住,过了一会儿,他才万分艰难地开口,“但在国内,他应该不敢,而且邱家虽然不如卫家,可我母亲也不是软柿子。”
“所以,我只让卫济冬跟着你。”
俄顷,邱宝珠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好吧”。
卫樹不再说话以后,邱宝珠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他扬手捻灭了灯,房间里乌黑一片,“好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在灯骤然灭掉的浓黑中,伸手不见五指,邱宝珠下了逐客令,以为卫樹真的就走了。
但当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漆黑之后,他看见男生的轮廓依旧停驻在床沿。
“……你怎么不走?”
“你们隔壁没交暖气费?想蹭我家的?”
“卫宵让我上楼叫你吃饭,我明天要找他算账。”
邱宝珠嘀嘀咕咕没头没尾地念了一大串,实际上心里已经在害怕了。
少年看不见卫樹的脸,只有模糊的轮廓,仅凭轮廓他无法辨清这是十七岁的卫樹,还是三十岁的卫樹。
他害怕三十岁的卫樹。
在第一次和卫樹争吵过后,阀门被打开,委屈如同泄洪。
在有一段时间里,他与卫樹争吵、冷战的频率相当高,卫樹几乎不跟他吵,总是邱宝珠一个人在说。
但卫樹的沉默只会让邱宝珠越发感到委屈,因为卫樹只是认为“说出来就好了”,他根本没有打算纠正自己的行为。
每次冷战之后的晚上,卫樹都会早早从公司回家,邱宝珠就会抢在他回来之前跑回房间里,锁上门,缩在被子里。
他那时天真地以为,情侣在一起共同生活,会产生摩擦,因为摩擦而产生争执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网上都这么说。
网上还说,这种不用工作只用花钱的好日子他要是过不明白让他们来过。
有那么几个瞬间,邱宝珠真的有反思问题是不是出在了自己身上,是不是他无理取闹,是不是他不知好歹?
卫樹回来了,他会直接从老钱那里拿来钥匙将门打开,然后也像现在这样,沉默又宁静地坐在床尾的位置,缩在被子里的邱宝珠,会觉得越来越冷,嘴里的味道也越来越苦。
“宝珠,我不喜欢你这样。”日日如卫樹相处,邱宝珠觉得卫樹变了,可又觉得他没变。
但如今再与十七岁的卫樹共处一室,哪怕是处于以与上一世相差无几的场景当中,邱宝珠也没有产生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受,更加没有觉得身体越来越僵冷。
卫樹其实变了很多,或者说,他上一世其实从未变过,真正变了的,是现在的卫樹。
男生的轮廓在邱宝珠目不转睛的盯视与戒备下突然有了动静,他站了起来。
邱宝珠枕着枕头,以为卫樹是要离开了,卸下防备,“走吧走吧,我真的要睡了。”
卫樹站在原地没动,他看见了与卧室相通的工作间,问道:"为什么要把工作间和卧室连在一起?"
“因为有时候有了灵感就能立刻上手操作,而且我工作时间不长,安安喜欢加班,打通的话,他有什么问题来问我也比较方便。”
卫樹呼吸凝了一瞬。
他其实并没有把潘胜安放在眼里,潘胜安不过也是属于其他人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令他感到不舒服的是,邱宝珠的生活与领地正在被这个其他人侵入、渗入,面积就那么大,养分与阳光也就只有那么多。
成片的山林里的每一棵树,都是竞争关系,都是此消彼长。
邱宝珠谈到设计就来劲,也不管面前站着的人是谁,统统当成热心听众。
他撑起来,正准备手舞足蹈地解说自己的工作日常,手腕刚挥到空中,就被握住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
少年甩了甩,没能甩得开。
卫樹压下了腰,“你上次说,不会拒绝我。”
邱宝珠往后退靠在了床头,“这个拒绝。”
少年的呼吸在话间已经变得急促。
他感觉到卫樹的呼吸正在逼近自己,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草木味道,它正在侵占着自己周围的空气,以不容拒绝的姿态。
邱宝珠的牙齿都颤抖了起来,他身体里并没有很多害怕和恐惧的情绪,一定要有的话,紧张或许会更多。
他太了解卫樹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一样。所以即使作为主控的大脑已经混沌,他的身体却依然能辨认出触碰它的卫樹是十七岁的那一个。
邱宝珠将头偏过去,却又被捏了回来。
“我不要。”他虚弱地说道,然后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去踹卫樹,他上一世也爱做这样的动作,但每次都是和卫樹调情才会这样做,现在,现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而且,他是个男生,他的身体很诚实地发热发软,在卫樹靠近,甚至都还没有碰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先做出了缴械投降的信号。
太不争气了。
邱宝珠觉得卫樹肯定是在温水煮青蛙,肯定是,并且他已经快把自己煮熟了。
踹到卫樹小腹的脚被握住,卫樹的吻也跟着压了下来,但卫樹亲吻的第一个地方却是少年的喉管。
房间漆黑,粗喘的呼吸分不清到底是属于谁的,但邱宝珠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那是卫樹的,他正在一边吻,一边轻咬着自己的颈间,像兽类开餐前进行的某种庄重仪式。
卫樹的动作犹疑又占有欲十足,他咬上邱宝珠的下巴,手掌贴着邱宝珠的腰腹向下。
第55章 他要一道赦令
卫樹的吻,像一种爱怜,又像是一只大型野兽正在慢条斯理巡视着本该属于他的领地。
邱宝珠的脑海里极速闪出了几个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
他喉颈里深埋的血管正在被舔吻着,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个不同的画面出现。
“他的房间不要动,工作间也不要动,所有的东西都别动,每周……每天让人打扫一遍,老钱,你去安排信得过的人。”男人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眉眼间一片倦色,脸上像是被人用刀直接剜掉了两块肉,骨骼凸了出来。
画面闪到酒会,无数的雪花闪烁使画面显得像封存多年的旧电影。
“别在卫先生面前提那个人,我只说这一点。”
“哪个那个?”
“邱宝珠啊!”
一群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角落里交头接耳。
从他们身后路过的卫樹波澜不惊。
与曾铭西在一起时,卫樹点燃烟,不知道为什么,又把烟灭了,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不抽烟了,尽管他并没有觉得烟味很难闻。
“邱宝珠是谁?”
“哈?”曾铭西咬着烟蒂,“这你都能忘?”
邱宝珠看见男人眼底的不解之色。
他也跟着不解了。
自己死后,卫樹那么快就把自己忘了?
画面猛然跳到了光线最温馨也最清晰的一幕。
卫樹穿着跟他在世时一起设计的情侣款睡衣,伏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光线把他剪成瘦削的一条槁木,不止骨骼,五脏六腑好像都从单薄的皮肉下凸起了。
邱宝珠捕捉到了卫樹笔下的只言片语。
“记忆紊乱,创伤后应激综合征,回避……”
“记不起邱宝珠是谁,他们不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为什么不敢?”
“宝珠,宝珠,宝珠……”
卫樹察觉到少年在走神了,发狠地咬了他下颌一口,邱宝珠的清明回到身体,他目光驽钝地转到眼前的轮廓上,“卫樹,你是不是疯了?”
房间里响起一道清晰可听的咽唾沫的声音,是邱宝珠的。
邱宝珠再开口时,嗓音比之前更沙哑了,“我说,上辈子我死了之后,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知道。”卫樹手指沿着邱宝珠睡裤的松紧腰转了半圈,转到后面,往下一拽,邱宝珠的两个半个屁股蛋就露了出来。
邱宝珠脚腕用力,把卫樹蹬开了一些。
少年喘着粗气,把裤子又拉了起来,碧眼灼灼。
他怎么忘了,疯子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个疯子,更何况,卫樹之前也说过,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得了。
黑暗中,两人靠呼吸找到对方的眼睛,邱宝珠明确地感知到卫樹在看着自己,以一种灼热又哀痛的目光。
邱宝珠知道他肯定痛不欲生,因为他爱自己。
如果他不爱自己,他就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卫樹再忽然吻上来时,比之前的试探要粗暴直接许多,他差点就将邱宝珠撞到墙上,但在邱宝珠后脑勺撞上去之前,他用手掌预先垫了过去。
邱宝珠挣了挣,彼此的面颊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湿润的冰凉吸贴在了一起。
他怔了一下,只怔了半秒钟不到,双腿就被分开了,腰也被擎住了,连腮也被掐住了,他彻底倒在卫樹的怀里,被卫樹亲着,又被暖气烘着,身体泌出汗,变得又湿又软。
卫樹却在这个时候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胸前。
确定心是活着的过程里,卫樹又用那种犹疑又沉痛的眼神看着他。
卫樹本性多疑,他又是个疯子,他要不断确定少年活着,这也不是他记忆混乱中的一个梦。
他炙热的手掌沿着心脏那一点向下,在肚脐处打着转。
直到邱宝珠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
邱宝珠受了伤的那只腿架到了卫樹的肩膀上,卫樹少年时的肩展没有青年时宽,覆盖着少量的肌肉,肩头的骨头抵着邱宝珠的小腿,两人像是严丝合缝地卡成了一体。
邱宝珠感受到自己小腿被捏住,小腿像是被套上了一个燃着火的火圈儿,烧穿了他的肉。
吻就更是像烙铁一般,从小腿到膝弯,最后到腿根,沿路留下一串痕迹。
吻来到溪涧的源头。
邱宝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只依稀听见了卫樹在门外和潘胜安说话的声音,还有卫樹在自己工作间写东西的窸窸窣窣声。
雏鸟还不到抗造的时候,少年累得眼睛怎么都无法抬起,具体也不知道卫樹跟潘胜安说了什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做了什么。
应该不会是偷东西……
夜里,露台上落了雪,在雪花落下的声音里,邱宝珠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
梦境都是零碎的片段,有他知道的,有他不知道的,仿佛临死前的走马灯。
他很久没见过自己跟卫樹撕破脸又重修于好的那两年时候的模样了,他本来觉得自己演技很好,但现在一看,却假得处处都是漏洞。跟卫樹说话时刻意迎合,吃不喜欢的食物也会说“好吃,我好喜欢吃”,到了卫樹规定的睡觉的时间就主动抱着卫樹说好困,他脸上的虚伪、恐惧、疲倦……每一种情绪单拆出来,都大过于对卫樹的爱。
卫樹那么聪明,他不可能看出来,他知道。
其他人靠父母的爱能活,靠金钱能活,天地之内万物皆能成为养分。卫樹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依赖着邱宝珠呼吸苟活。
邱宝珠成了干涸地,卫樹也很快就会形同槁木。
卫樹控制他,他就凌迟卫樹。
他们鲜血淋漓地互相折磨对方至死。
少年并没有在男人脸上看到非人的难过与痛苦,对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正常到好像他的人生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邱宝珠这个人。
只是,他手指上戴着邱宝珠给他留下的扳指,即使他不知道这枚扳指到底从何而来。
他也习惯在周末打一会儿网球,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习惯从何而来。
家里有被封锁起来的区域,钥匙在老钱的手中,连他这个主人都不能进去。他不好奇,却总是无缘无故在房间的门口驻足良久。
他每个月都要接受心理咨询和物理治疗,他与医生对话的姿态像极了在谈一纸价值上亿的合同,姿态轻松了然,说出口的话却是:“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梦里,邱宝珠看到了一棵树由盛转衰化作槁木与泥的全过程。
卫樹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邱宝珠却知道了,是心肌梗塞。
醒来时是早上七点,他今天没有项目,可以不用早起,于是他又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眼睛,是潘胜安在外面小声地唤:“快十点了。”
邱宝珠坐起来,动了动腿,脚腕上的疼消散了很多。
坐到床边,邱宝珠发了会儿呆才往边上蹭了蹭,低头找拖鞋穿,手指却在这时候突然间碰到了一个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