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冷无奈扶额,板栗的性格实在孤僻古怪,不仅排斥生人,对手机和直播镜头也莫名抵抗。
好在接下来没板栗的事儿了,有的事情,也到了他该独自面对的时候。
今天他特意没穿高领,戴了条围巾。
粉丝们的注意力无孔不入,有不少人问他怎么在家也戴围巾。
谁知,席冷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直接了当地说:“因为我脖子上有道疤。”
而此时此刻的摄影棚,朱明朗举着手机直奔闵致,并发出尖锐爆鸣:“老大!!!”
特意选了一个闵致不在家的日子,因为席冷担心他会阻止自己。
揭开过去的疮口并将之公之于众,这完全没有必要,真正喜欢他的人倒是会心疼他,不喜欢他的人却只会指责他卖惨博同情,他自己也会在伤口揭露的过程中受到二次伤害。
这个道理他本人当然再清楚不过,否则以前就不会极力遮掩了。也不会在被闵致发现的时候,出现强烈的应激反应。
但闵致很喜欢它,闵致喜欢他的所有,对着丑陋的伤疤也爱不释手,抚摸它,并亲吻它。
席冷取下围巾,噙着抹淡淡的笑,大大方方抬起头来,去看直播画面里完整的自己,喃喃:“嗯,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看?”
【原来脖子上的是疤吗?】
【啊啊啊啊啊当然不难看!!】
【宝宝你就是最好看的!!!】
【呜呜呜呜呜呜心疼宝宝……】
【脖子上那么大的刀疤?也太可怕了……天呐,我现在还觉得后怕……】
【是不是那个***干的???他爹的拳头硬了还是人吗??】
【这是杀人吧……】
【抱抱小冷宝宝】
【宝宝你是最好看的!也是最坚强的!!我们永远爱你支持你!!!】
席冷愣了好一阵。
粉丝们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真心实意,全是对他的心疼与怜惜。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让喜欢自己的人烦心,他轻轻一笑,语气轻快地说:“早就没事了,特地开直播,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们。之前我说的季节性过敏是借口。”
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借口,喜欢他的人自然不以为意,还在那儿狂刷彩虹屁,夸得他都快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而不在场的闵致,他的存在感仍旧难以忽视。
【所以冷冷脖子上的是疤,和闵神的情侣纹身没关系?】
【啊啊啊啊我是真不知道对不起冷宝我再也不乱嗑了呜呜呜……】
嗯?不嗑了?
席冷:“……”
事情的走向出乎他意料。
哪怕是面对闵致唯粉的强烈攻击,这些CP粉也宁折不弯,却因为今天这一出,一个个的主动来他面前磕头谢罪,误以为自己嗑的糖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这误会大了,不太好解释,席冷的口才又相当堪忧。
他欲言又止,纠结再纠结。
这时,他的直播间空降一位尊贵的黑金VIP用户,先矜持地刷了几个千元的礼物以示存在感。
观众:【????】
新上任的榜一一骑绝尘,并顶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名,闵致。
二话不说,就刷礼物,钱多话少,身体力行证明CP粉没乱嗑。
席冷:“……”
CP粉的世界观在这一场直播里加强又推翻,推翻又重建,好不混乱。等席冷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关闭打赏通道,堪堪消停。
两人在直播里什么也没说,但什么也没否认,这在娱乐圈里四舍五入约等于承认恋情,CP粉普天同庆,整夜狂欢。
而两位当事人身处异地,只能在睡前打电话视频。
闵致先问席冷为什么要开直播公开伤疤。
席冷想了想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总是遮着掩着,好像我的东西见不得人似的。”
“嗯?有些东西当然见不得人。”闵致枕着胳膊,墨黑沉静的眼睛注视着他,乍看起来挺正经,只是忽然一勾唇,“不能给别人看,只能给我看。”
这人真是,变本加厉。
一不小心又被欣赏了无语的表情,席冷敛容,正色道:“我觉得,如果我一直逃避,只能说明我还是害怕他,讨厌自己,不敢面对过去……我本来以为给粉丝看伤疤会很难受,但实际情况还好。他们很关心我,我很开心。”
他认真看着屏幕里的人,因为相隔千里,有的煽情话说起来也简单了些,他认真地说:“因为你,我才敢的。”
闵致丢下一句“等等”,突然拿着手机坐起来,眼里冷光闪动,大概是在手机里搜索什么。
然后压抑着急迫,矜持地说:“最早明天中午到家。”
席冷一笑。
“那你要很早起了,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就算挂掉视频,两人当然也没什么睡意。
席冷又打开聊天框。
Leng:【谢谢你】
闵致果然没睡,立刻回复。
A1:【能不能别老跟我说谢这么生疏】
见状,席冷不由起了些和他逗趣的心思。
Leng:【谢谢[/愉快]?】
A1:【……】
A1:【[/愉快]?】
Leng:【谢谢宝宝】
A1:【我收回刚才的话】
席冷忍俊不禁,看着屏幕直到自动黑屏。黑下来的手机变成镜面,映照出他无法自控的笑容。
他又把屏幕点亮,去抚摸“A1”的字样。
这个人在他贫瘠的生命里,灌入点点滴滴、聚溪成海的爱意,从此,将过往的一切伤痛全部抹平。
毕竟明天就能见面,闵致又需要早起,席冷还当今晚的夜聊就此结束。
然而猝不及防,突如其来。
A1:【我要和你结婚】
Leng:【……】
Leng:【下次能不能别在睡前聊这种话题?】
又该失眠了。
A1:【那你定个时间?】
还要商量时间聊?席冷蹙眉,手指刚触上屏幕——
A1的消息再次闯入眼帘,就五个字。
【结婚的时间】
一个强烈目的导向的人,席冷早该知道,脖子上的纹身除了讨自己开心,必然也别有用途。
口口声声说他才恋爱脑的闵致,看着是冷静不了了。或者说闵致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很明确——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在闵致的世界里,选中一个人就是一生,结婚自然是越快越好,恨不得明天一早就直奔民政局。
席冷的心情略有些复杂。
Leng:【我要失眠了】
A1:【没事儿,正好今晚想想,明天我回来陪你一起补觉】
席冷无奈地轻轻叹口气。
他的选择同样坚定不移,除了闵致,不再有第二个可供考虑的planB。
只是他一个人孤零零过了两辈子,习惯于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纵然现在的他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情绪,但那种依赖,和结婚证白字黑字的法律束缚完全不一样。
小时候他亲眼见识过的两段婚姻,全是恐怖的、悲剧的、灾难的。
哪怕心知肚明闵致绝对是值得共度一生的人,但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他真没准备好。
“A1”拍了拍你。
A1:【好吗?】
口气难得一见的温和讨好。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席冷的心脏化成一滩温暖的水。
可能是意识到话中歧义,闵致又补一句。
A1:【是问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不是现在就要个答案的意思,我当然不可能在网上求婚。】
席冷莞尔。
Leng:【好。】
你拍了拍“A1”
接下来好几天,席冷都在观察自家这位时而幼稚任性时而认真成熟的男朋友。
他天性敏感,很容易察觉到旁人给予他的善意,也擅长共情别人的喜怒哀乐,理解他们的行动方式。
年长的那几岁,确实有它存在的道理。闵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从里到外剖开了他,把他每一个细胞拆分开去研究得明明白白。
反倒是他去理解研究闵致,困难重重。
思来想去,闵致强烈的结婚愿望,可能有一部分来自遗憾错过的父母,他对婚姻抱有美好的幻想,蒋家不能带给他归属感,他迫切想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闵致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闵致不需要他在口头上表达爱意,总需要其他方面作为弥补。
比如结婚。
从更浅显一些的方面想,那就很容易理解了。闵致想嘚瑟,想炫耀,特别是去某对圈内知名模范夫夫面前耀武扬威。
时间一晃进入三月,马上迎来席冷的22岁生日,3月3日。
这段时间他在准备建立个人艺术网站的事情,忙完准备回家。
京城进入春天,下午五点,窗外日头仍悬在半空。万里无云,天气正好。
他便发消息问闵致:【今晚要不要出去吃?】
A1:【忙完了?忙完了赶紧回家,我想吃你做的】
好小众的爱好。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今天过生日”这句话输入又删除,总感觉像是在质问对方,又有种说不上来的矫情。
席冷琢磨片刻。
Leng:【我买个蛋糕就回去】
试试暗示。
A1:【别买了,快回来】
……哪里有点古怪。
席冷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料想闵致八成给他准备了生日惊喜。
只是他担心闵致去网上搜索如何准备生日惊喜,或是咨询损友乔屿森,可千万别给他弄那种中看不中吃的翻糖蛋糕,还有什么彩带香槟,铺一地玫瑰花瓣。
好不容易和恋人一起庆祝生日,吃完蛋糕还得去费劲搞卫生。
“生日快乐。是不是以为我忘了?”
开门回家,迎面而来一团奶油质地的不明物体。
席冷愣在门口。
闵致等他换好鞋,再一次递上不明物体,继续嘚瑟:“我做的,我已经尝过了,味道一流,外边网红店卖的都赶不上。”
席冷无言以对:“……”
闵致提前预判:“不准说丑。”
不忘强调一下自己的付出:“我就从没说过你做饭难吃。”
两人肩并肩到桌边坐下来,席冷对闵致做蛋糕的手艺十分好奇,闵致则相当着急,一个劲地催促。可能是对蛋糕寒碜的外形心知肚明,迫不及待想用味道证明自己。
席冷很配地吹了蜡烛,切下来两片蛋糕,两人各一片。
两片蛋糕都没切到核心,闵致脸上迅速划过一丝遗憾,但转瞬即逝。
席冷一无所知,专心品尝蛋糕,慢条斯理,动作优雅。
“确实好吃。”
闵致急了:“那不重要。”
“……”席冷默然,“不是你做的吗?”
“好吃你就多吃点,切块大的。”
席冷懂了。
他很配合地拿起水果刀,沿着对角线长长一刀切下去,越往下动作越轻,免得切坏闵致给他准备的土味惊喜。
果不其然,刀刃被硬物阻拦下来,再用刀面拨去上方碍事的蛋糕体和奶油,不明物体的原型展露,是个被仔细包裹在保鲜袋里的黑色方盒。
那盒子的形状……席冷不由心脏一跳。
他的动作渐缓,着急的闵致便自己上手,从保鲜袋里拿出干干净净的小盒子。
哗啦啦拨开椅子,闵致把他拽到空旷的位置,赶紧带着盒子单膝下跪。
眼下的情况,再明白不过。
盒盖揭开,露出一枚漂亮的银白钻戒。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是已然预想到的问题,席冷却还是愣了愣,半晌没开口。
“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低调的人。求婚这种人生大事,我肯定想在大庭广众公开求。如果有粉丝路人起哄,还能让你骑虎难下,不答应不行。”闵致说着,话锋一转,语调也柔和了些,“因为我怕你不开心,所以才会私下求婚。”
下一句又原形毕露:“我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再拒绝,不合适吧?”
席冷笑说:“这不还是要让我骑虎难下吗?”
闵致故意装糊涂,左右环顾:“哪呢?哪有虎?没见着啊。”
席冷扑哧一笑,又轻轻叹口气:“你怎么这么着急?”
闵致:“嗯?”
“我本来想等到夏天,更暖和一些的时候。”席冷说,“你的生日,这次不会再错过了。”
原来席冷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也想着在生日求婚。
闵致心情大好,勾了勾唇说:“但我更喜欢春天。”
阳春三月,冰消雪融。
就像眼前只为他一人展露明媚笑颜的青年。
仿佛被幼稚鬼附身,席冷笑得灿烂,却半天不直面回答求婚,还故意和他对着干:“但我更喜欢夏天,怎么办?”
闵致站起身来,压下略显得凶狠的眼尾,一把捏住长发里露出的耳朵尖,轻轻揉完右边的同款耳钉,又加大力气,去揉另一边光滑的耳垂。
“愿不愿意,快说。”
“不说我就再给你打个耳洞。”
席冷忍俊不禁。
“我爱你。”
谁知闵致眉毛都没抬一下,理所当然的模样,脸上几个无形大字:那不是必需的吗?
“现在不是深情表白的时候。这话晚上再说,不说一百遍别想下床。”闵致异常执着,“现在你先回答我。”
席冷笑得凤眼弯成两瓣月牙。
现在闵致清醒非常,绝不为美色蛊惑,不依不饶:“快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席冷笑意稍敛,直视对方的眼睛。
墨黑清润,如最上等的墨砚,是只为他一人展现出来的温柔。
他原样奉还,指尖摩挲过那只缀满耳饰的耳朵,又忍不住用额头抵上对方的额头,厮磨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
“我愿意。”
闵致迫不及待给他戴戒指,一下没对准。
“闵致。”席冷正好叫一声颤抖着瞎忙活的人,也问他,“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闵致不假思索地嗯嗯两声,再试了一次,戒指总算戴进无名指,尺寸刚刚好。
席冷不太适应地搓了搓手指上的金属圆环,接着说:“我们差距太大,我是说钱,所以我觉得婚前协议还是得——”
签一下。
剩下三个字没能说完。
全被热情的吻堵了回去。
席冷唔唔着有气无力挣扎了下,旋即放弃,反手抱住这具炙热的躯体,给予同等的回应。
那些痛苦的记忆,在他空洞的心中不断回响,就如被困在连绵不绝的梅雨天中,鲜活的躯体渐渐变得阴冷、麻木。
所幸他从未放弃,勇敢地穿越痛苦,直面自身。
于是,终于有人越过重重雨幕,在灰暗的世界里,找到他破败躯壳里,挣扎不屈的灵魂。
原来真正合适的人从不要你拼命追赶,或是像神明一样崇拜。
他会在你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你最疲惫倦累的时候拉住你的手,他从不催促,反而温柔地与你耳语。
我们一起往前走吧。
越慢越好。
最好把每一天都过得像一辈子那么漫长。
无论风霜雨雪,从此执手前行。
这便是彼此的救赎。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谢谢大家的陪伴[红心][红心][红心]
番外有官宣,还有闵致穿到席冷少年时期的if线~可以在评论区点单,能写的我尽量写[让我康康]
休息休息,加上榜单需要,下周四开始更番外嗷[彩虹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