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强疗养院by龙沙雕

作者:龙沙雕  录入:12-19

“手印上残存着神力,这大概是恐惧之神留下的印记。”
寰笼在黑雾里,看不见表情,康柯分不清这人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阴阳怪气:
“仅仅因为信徒的一幅画,就送来大费周章的神迹,真是一位有求必应的好神啊。”
康柯:“……”
真的吗?那他这个神明肯定能年年评优。
吐完黑泥的寰又挨近过来:“矿场的谜题已经解开了,后续的秘密呢?”
“康柯不是真名,我已经猜到了。不能算秘密,你只是承认了它。”
“那……是不是该有后半句秘密?”
寰的声音放的很轻,像那股幽淡矜冷的兰香化作了声音,羽毛一样搔过耳道。
康柯开始思考:制成不能发声的手办摆件,会不会折损通缉犯先生原有的价值?要不还是做成傀儡:
“我说了,秘密得用神明诅咒的线索换。现在线索还没有影子,你与其催我,不如祈祷后续的幻境里有线索——还有,别调气压了。”
康柯无语地感受着身遭的气压不断变化,时而稀薄得几近没有,时而挤压得像是被丢进深处:“我没那么容易爆炸。”
有些人还真是,目标明确,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的寰失望地嗟叹,停下控制:“你可真难杀。”
“我就当是夸奖了。”康柯举步走向临近的肥皂泡,虔诚地祈祷:如果不精彩的活,希望是泡面番。
康柯是被好几双手推搡醒的。
“雷文!别睡了!”
“昨天你向我们承诺,会说新的故事,还会带好吃又昂贵的无花果,无花果呢?”
什么雷文,什么无花果?康柯缓缓睁眼的过程中,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很多很重要的事。
[不对劲。]
这种怪异的直觉充斥了他的头脑,但他实在想不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记得自己是……是……
他是[雷文],雷文·裴恩·埃尔多利亚。
他的母亲,是克里斯汀·埃尔多利亚,罗曼帝国的公爵,也是皇室血脉中最年长的一位。
他的父亲,是瑟埃·裴恩,曾经的妖精之王候选者。
他们因意外相识,又因共同的政见逐渐深交、相爱,最终在一个吵闹的、充斥着酒与汗臭的酒馆中,生下了他。
消弭隔阂,是颗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星星。
抱着书本,被掏空了所有小零食库存的雷文爬上某棵粗壮的橡树,愣愣地望向远方的原野。
野草在风的吹拂下掀起绿色的浪潮,雷文忽然又觉得,他和他的父母,就像这浪潮中的三株小草。
风吹来,他们就会倒伏;周围的群草稍稍倾轧,他们就可能会被折断。
人类与妖精的隔阂是不可能消弭的。
因为帝都的贵族不会允许。
剥削和买卖是他们获取大额利益的最好捷径,没有多少贵族会为了“和平”“友善”放弃唾手可得的金币,去思考更麻烦的吸金方式。
所以,哪怕他的父母再怎么竭尽全力想摘下天上的星星,直到他出生的这年,人类与妖精的隔阂仍旧高墙矗立;他行走在妖精的族地中,依旧是那个备受冷眼和排挤的混血。
雷文揉了下被抢夺时,推搡间撞到的腰部,小声地轻嘶了一口凉气。
布料被尖锐的石头剐蹭破了,染了脏兮兮的血。
他熟练地勾起白水晶灵摆,用从母亲那里习来的炼金术重新熔炼丝线,修补布料,水元素将藏血一并洗净,再用经过火的热风快速烘干。
迅速打理完衣表,他才卷起上衣的下摆,去看那片被刮破的伤口,抿着唇开始包扎。
这一整套流程,他已经能做的老练而有条不紊。
剔出伤口中的碎石渣时,他忍着痛回想与父母的对话。
“……为什么要停留在妖精的族地?我们随便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居不好吗?”
他曾经这么问过父母。
他记得克里斯汀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贵族是贪婪的蚊虫,如果不在蚊帐里藏好,它们就会冲过来吸食血肉。”
“妖精至少比人类好,他们虽然排斥混血,但从来不会杀害混血。这是流淌在妖精血脉中的,护短的本能。”
“我们留在妖精的族地,为的就是蹭这一份来自本能的保护……但如果真有一天,连妖精都背叛了我们……”
他母亲不说话了,只带着头疼似的表情,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雷文不知道那口气隐去了什么内容,只是感觉,眼前的野草像极了那时的母亲,在不断袭来的滚滚浪潮中,孤孑而无能为力。
他放下手,呆呆看了会远方,又用力摇了摇头。
但是埃尔多利亚家族的人,可以感到无能为力,却不能屈服于无能为力。
因为他们手中还掌握着权柄,而世间还有更多人,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真正的无能为力,他必须为这些人坚持,否则不再会有人为他们发声。
雷文攥紧手中的灵摆,神情变得坚定了些,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身为皇族,他应当无惧这些磨难,他母亲身上的伤疤比他多得多;他应当学会如何在糟糕的环境中左右逢源,被排挤只是因为他做得还不够好,不懂得如何把控人心;他应当——
“雷文!雷文……”
橡树忽然晃了晃,下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雷文不得不暂时停下自我鼓励,垂头看去:“伊瑞尔表哥?”
树下的男孩比他更高大些,妖精血脉为其带来了优越的五官弟子和身材雏形:“下来,快点。”
“?”雷文困惑地歪了下头。
为什么要这么小声的说话,而且今天的伊瑞尔看起来怪怪的。
这么想着,今天已经受过一次伤、并不怎么想下去挨第二顿欺负的雷文,再次在心里默念自我激励里的第二句,最终还是抱着书本滑下术:“伊瑞尔表哥,找我什么事?”
他又困惑地左右看了看:“今天,只有表哥一个人吗?”
明明平时,都是领着一大帮子人来找他麻烦的。
有时候欺负狠了,周围的妖精还会出声阻止,生怕闹出人命……今天只来了伊瑞尔一个,他有点……不,不行。埃尔多利亚不应当惧怕。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伊瑞尔,再度问了一遍:“找我什么事……呀。”
他勉强补上一点语气词,毕竟在他学习的社交技巧中,作为幼崽表现得弱势一点,如果幸运的话,一般能换取年长者的心软,如果倒霉,也能让敌人产生轻视,削弱一定的攻击性。
不过这个技巧在伊瑞尔身上从没生效过,这家伙向来该怎么欺压还是怎么欺压。
但今天的伊瑞尔有点不同:“你——我,”吭叽了半天,伊瑞尔终于恢复往常的神态,冲着他点点下巴,“我来找你玩捉迷藏。”
伊瑞尔蛮不讲理地指定身份:“我当鬼,你去藏。这跟厚砖头似的书你也带着,给你增加点移动的难度……嗯!决定了!今天的捉迷藏地点,就在桑德家的农场好了!”
“……”雷文沉默了几秒,仰起脸乖巧地笑,“好哦。”
桑德家的农场,最常出现的捉迷藏地点。
选择这个地点,意味着他只能躲进农场后那个用来装奶牛的大铁皮箱。
伊瑞尔和他的同伴往往会在他拖着慢吞吞的步子,自投罗网地走进铁皮箱后,大笑着将箱门锁上,再用“卑劣的混血只配在轰臭的箱子里呆着”之类的话嘲讽他。
如果放在平时,他可能会很抵触这个地点,但今天他已经受过一次伤,能在铁皮箱里安静地呆几个小时,似乎也不错。
尤其是今天还能带着书进去……
“快点快点!”伊瑞尔急不可耐地推搡他,差点扯到他的伤口,“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吧。他也很迫不及待想重新获得安静的读书场所。
雷文顺从地加快脚步钻进铁皮箱。箱门被轰隆合上时,他淡定地点亮灵摆,捧着书扫了几行,忽然一顿:
……?今天怎么没有辱骂的环节?
迟迟不来的惯例,像是某种格外引人注目的缺口,某种令人心生不祥的预兆。
翻书的过程中,他忍不住思索着,伊瑞尔是不是又想出新点子?总不至于把铁皮箱丢进河里,或者把他架在火上烤吧。
一些糟糕的想象浮现在眼前,可是铁皮箱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雷文忍不住在箱子里踱步,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用炼金术开门出去?
如果没动静的话,好像也没有必要。毕竟目前的装乖形象,虽然面对伊瑞尔这帮子小孩没效果,但成年的妖精们普遍还是吃这套的,不说友善相待吧,至少不会给他冷眼……
仓库外忽然经过一小波骚乱。
雷文不想用糟糕的想象折磨自己,于是用炼金术增幅了自己的听觉,听到混乱匆忙的脚步声,还有成年妖精的低声对话,压着情绪:
“开什么玩笑?!人类的军队怎么会进入我们的族地?!”
“我亲眼看见的!小瓦伦带的队——你知道他的,老瓦伦恨不得天天把他拴在身边,就为了向人炫耀自己有个多优秀的儿子。”
“边境侯……说起来,我好像是在家族里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王最近跟边境侯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最后不欢而散——”
“该死!王怎么能和人类做交易!?够了!我不想管这些,人类不该踏入妖精的领地,如果小瓦伦是冲着瑟埃一家去的,他最好别成功,否则我要让他将生命永远留在这片边郊!”
一股森寒的电流猛然顺着脊背蹿上后颈,雷文瞠大双眼:“……?!”
谁?瑟埃?
雷文一下贴到了铁壁边,努力侧耳倾听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可以直接破门而出。
薄薄的铁箱门轰然炸开。他冲出来时一脚踏空,跌滚出去,六岁的身体尚且不能一步踏过半米高的台阶。
他狼狈地爬起来,不去管身上传来的痛楚。
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奔回边郊时,他看见远方天空中有奇怪的银色融液悬浮交织,像一张流动的、择人而噬的网。
银网下,熟悉的小屋浓烟滚滚。
烈火吞没了他和父亲一道在门口竖起的箭靶,还有那些母亲用炼金术变出的草坪饰物。
他的灵魂仿佛还留在原处,僵硬地瞪视那片火海;只剩空壳的身体却已经扑向熊熊燃烧的小屋——然后,他落进了一个温暖有力、同时也僵硬紧绷的怀抱。
母亲禁锢着他,贴在他耳边说:来了太多的炼金术师,他们打不过,不能打。不论未来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必须先活下去。
母亲直起腰,他听见她说,她散心够久了,该回到皇宫中去。
他看见那个还提着他父亲头颅的年轻人露出傲慢的微笑,说恭迎克里斯汀殿下回返帝都。
白水晶灵摆骤然燃起毒烈的黑火。
他难看地嘶嚎着向那个年轻人倾洒下所知的、所会的一切诅咒,看着那张得意的脸惨叫着融化,皮肉白骨从高马上坍塌。
——父亲的头颅也滚落了。
他挣脱母亲的怀表扑过去,跌撞时以为自己已经复了仇,但他看见骑兵中,有穿着体面银盔的骑士走出来,银亮的甲靴踩倒大片野草。
那人举止翩翩地替他捡起父亲的头颅,温和有礼地将头颅放进他的怀中,然后说:“不愧是雷文殿下,年纪尚幼,就对炼金术式如此精通。”
随后又抬头环视四周:“胆敢冒犯皇室尊严,入侵妖精领地的恶徒已经伏诛!”
“……”他抱着父亲的头颅,几近茫然地抬起头,听见身边的人用三言两语,将“边境侯独子的尸体”变为歉礼,交给愤怒的妖精们随意处置;将小瓦伦的死美名为雷文·埃尔多利亚回到帝都的第一道功勋。
那个人高声说,雷文·埃尔多利亚必将是帝国期盼的新帝王,而他,他将在年幼的帝王亲政前,恭谨谦卑地代为摄政。
母亲攥住他,抱起他,将他带上马车,美丽从容的面庞因恨和痛扭曲。
但她没有落泪,她说:“要强大。雷文。不只是实力上的强大,你的心也要足够强大。”
“强大到能忍得下不能忍的,能托得起整片大陆……终有一日,你的强大会击溃所有挡在面前的事物。”
那双幽兰色的眸子中有冷光掠过:“而我,负责在那之前砍下仇人的头颅。”
母亲深呼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恨和痛就像潮水一般被她藏进了身体:
“现在,雷文,看看窗外吧。看看你将要面对的风雨。”
折返帝都的路上阴云密布,狂风卷着落叶,拍打在华丽的车窗上。
他在母亲的示意下看向窗外,看暴雨坠砸下来;看那片单薄的,由父母为他支起的,曾经替他遮挡住一切风雨的保护罩,无声坍塌了一层。
整个世界的风雨从豁口处向他倾泻而来,将他变成原野中的那株草,将他推搡在地。
但他还能坚持。他想,因为母亲还在他的身前矗立着。
温热的阳光在眼皮上浮动,在皮肤上泛开些许刺烫的痒意。
他避开阳光,缓缓醒来,靠在某种坚硬的物体上,看着面前刻满石榴浮雕的小厅,陷入一个似曾相识的疑惑:
我是谁?
——对了,我是伊瑞尔,妖精之王的独子。
几天前,他发现父亲似乎在与人类互通书信,他感到不可思议又愤怒,于是决定来找父亲当面对质——
“伊瑞尔?”有成年的妖精撩着树叶浓密的垂枝门帘,站在小厅,似乎对他的在场格外惊讶,“你怎么在这儿?我刚好来找你父——”
“你不能这么做。”父亲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带着压抑的愤怒,“人类的军队决不能进入妖精的驻地!”
“你认真的?”有陌生的声音说,语调带着轻慢,“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罗莱阁下。”
“我召集的军队已经在领地外候着了。几乎整个帝都的贵族都在这里,你算算有多少炼金术师?你们妖精的军队,能挡得下这些术师的攻击?”
“我是出于友善,才想和您打这个商量。”
“友好地允许军队的进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等到我搞定克里斯汀她们,会丢个身份地位恰到好处的替罪羊给你,让你平息族内的众怒。”
那个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威胁:“请好好考虑,罗莱阁下。您的面前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要么,放我的军队进去,要么,我连妖精的族地一起打。”
“别想着现在的你们还能和我平分秋色,今天初春,我可是在某位远亲的手中‘找’到了个大宝贝——”
“戴尤斯克拉蒙灵摆,您听说过吧?”
“它的媒介可是神明的眼泪。时隔千年,您想试试和神明为敌的滋味吗?”
“……”书房里陷入一阵死寂。
伊瑞尔几乎想破门而入,可对话中传达出的信息,又让他无措而慌乱地僵直在原地。
如果他没记错,因为圣殿的堕落,近百年来妖精一族已经能和人类军队相抗衡,不然瑟埃一家也不会来到他们的领地寻求庇护。
可这个灵摆……
神明,神明究竟有多强大呢?竟然能让分崩离析、各自为政的帝国贵族听从于一个人的指令,不远千里奔赴西南。
他想不出来,他只知道,妖精一族似乎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他想冲进去,可冲进门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对着父亲大吵大嚷,坚持自由是妖精的天性,决不能屈从于人类?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长辈,看见对方脸上浮现出错愕和焦虑。
他被一把攥住了,这位熟识的长辈半拖着他来到一旁,沉声说道:
“妖精一族的现状远比你听到的还糟糕。有些事,你父亲不让你听政,你不清楚……总之放军队入内这件事,决不能让你的父亲亲手做,否则那几个对他不满、对王座虎视眈眈的傻子,一定会借题发难!”
“族内,经不起一场内乱了!”
伊瑞尔从那双幽兰色的眼睛中,感受到了希冀、愧疚、和背水一战般的决断:“伊瑞尔,去吧,你去为那些人类引路吧。我负责将去人类市集的克里斯汀找回来。”
——找回来?
为什么要把克里斯汀找回来?
啊,对了,那个威胁父亲的人,好像是想对雷文一家不利,那找回克里斯汀……
不就,等同于,要推雷文一家去死吗?
他的心脏陡然变得沉重,像灌了铅。
他想说,这不可以,怎么能将同族人送去死?
可是没有人会听他的。
这个世界像一股浑浊糟糕的洪流,卷着他往前走。
他一个人的呼声太渺小,也无力对抗整片洪流。
可是,他这滴渺小的水,也是有一点自己能做的事的。
就像他试图拦住欺凌雷文的同族时,所有人都会指点“混血就是祸端”、“他身上流着人类的血,他活该”,但当他主动欺凌雷文,将场面搞得看似吓人时,所有人又会慌乱地拦着他“见好就收”。
他想,这次他也能和之前一样,假装顺从这股无法违逆的洪流……
然后从中护下一点什么。
他出发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将雷文从树上骗下来——他要说,那棵橡树可够高的,雷文短胳膊短腿的坐在上面,他真怕雷文看书看得入迷,被风从树上吹掉下来——然后将雷文关进桑德家的大铁箱。
他时常把雷文推进那里,因为那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挺羞辱人的,但能让他有借口少下点手。
一般,雷文进去之后不会太闹着出来,但他还是担心,于是跟雷文说你可以带书进去读。
牢牢锁上门,再把钥匙丢进小溪里,他一个人出发去见了那支人类军队,又一路跟随,目睹瑟埃叔叔的死。
从那天开始,他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在了斩首的刀刃下,死在了熊熊的大火中。
时光荏苒,伊瑞尔成年了。
他没想过自己作为引人类进入领地的罪人,居然还能被请出地牢,来请他的长老说,精灵一族需要一位新王。
“……”伊瑞尔看着长老那双熟悉的幽兰色眸子,感到荒谬。
他开始思考这是不是父亲的谋划,父亲现在去哪了,为什么突然要新王。
长辈:“你的父亲战死了。”
他说,被接回帝都的雷文成了新一任皇帝。
他说,新皇亲自率军,攻打妖精的领地。
“……雷文说,妖精一族能存活到现在,都是用他父亲的命换的,那他作为儿子,前来讨这笔债不过分吧?”
伊瑞尔静静听着描述,心想不过分。
哪怕按长老说的,他的父亲战死,所有新王在战场上都活不过半个月,他仍然觉得不过分。
他不再去想,当初如果自己没救雷文,妖精一族会不会仍然安宁——因为这是没意义的事。
他救人,没错,雷文复仇,也没错。只有“妖精一族仍然安宁”错了,因为这就是拿瑟埃叔叔的命换的。
他不会去想这些事有多难捋清头绪,因为世上很多事都理不清道理,如果理清道理就能一帆风顺,世上又哪有那么多还在颓废中苦苦挣扎的人。
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做好眼前能做的事。
从前,是救下雷文。
现在,是履行王族血脉的职责,尽力从雷文手上救下任何一条他能救下的命。
他这么想着,披挂上了战场,足足五年之后,雷文的怒火似乎终于消弭了。
他在战场上,看见雷文摘下头盔,掷向旁边的小兵,调转马匹走远。手扬起时,一枚剔透的东西折着光,闪过他的眼睛。
那是一枚浅灰色的、泪滴形状的宝石,是一根灵摆的媒介。
他想起多年前在父亲书房外听到的对话,想起那个贵族提到的戴尤斯克拉蒙灵摆。
……啊,雷文已经拿到神明的眼泪了吗?
神明看到现在的世间,会不会再度落泪呢?
他带着满身的伤,回到冷清了数倍的妖精族地,好像又丢了一大半的自己,徘徊在那处葬送了大半族人的战场。
战争停歇后,一切似乎都变得逐渐好起来。
因为人口变少,每个族人都得到了更大的领地,种植、畜牧,生活重新变得平静。
妖精们在这种安逸中舔舐、修养战争带来的伤痛,直到某一日,一种奇怪的诅咒在族地里蔓延开。
“——太奇怪了,这半个月布兰妮根本没有出门,这诅咒到底怎么来的?”
“我们家霍恩也……”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诅咒好像专门盯着族里最强大的妖精?那新王……”
伊瑞尔已经不算“新”了,只是雷文率军攻打妖精的那些年,王一轮接这一轮地换,大家习惯了称呼在位的王为“新王”,一直持续到现在。
伊瑞尔作为妖精一族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当然也中了这个诅咒。他甚至还知道这诅咒该怎么控制,因为大陆各地都有了相关的传闻,最好的办法就是抓几个牧师来给族人们续命。
……但伊瑞尔不可能抓的。
这解决办法,让他又想起瑟埃叔叔。当年的妖精一族,何尝不是在拿瑟埃一家为自己续命?
可不抓,还能怎么办?
伊瑞尔在曾属于父亲、现在又属于他的书房里思考了许久,最后情绪淡薄地想:那就去帝都,寻找圣子试试看吧。
他听说过圣子的善名,也听说过圣子的强大,圣子,或许有办法治疗妖精一族吧?
没办法也没有关系。
他就从帝都回来,能苟延残喘,护着妖精们一天是一天。
死后,就将他骨灰埋在那条丢掉铁皮箱钥匙的小溪边。
他安排好剩余的族人,独自上路。在圣子的寝宫内被接见,又听闻对方说的“承担整个西南的诅咒”的苛刻要求。
整个西南的诅咒啊。他大概能活多久?来不来得及揠苗助长那些还不成器的继任者?
如果现在就同意交易,留在这里,妖精一族没了他能撑多久?
他平静地衡量,将自己的性命也视为天平上的众多筹码之一。最终决定原路折返,尽可能快地培养起一位头脑清醒、能庇护妖精的继承人后,再返帝都。
送死这个决定并不难下。
他不在意自己死不死,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躯壳还在呼吸,可里面的灵魂早已死去。
他离开圣殿,顺便斥走意图蛊惑他向圣子设陷的人类。
回乡的途中,他看着远方的麦浪,忽然觉得孤孑。
阳光是温暖的,麦浪是清香而热烈的,风声在鸣奏……可他仍然感到孤孑。
所以,当那轮不可直视的耀日坠砸在他眼前,光明法术向他涌来时,他看着裹挟在光芒中的那位圣子,突然想——
“圣子的眼睛不是幽兰色的。”
坐在马车上的“伊瑞尔”骤然抬手,攥住那柄捅向他心脏的银制粗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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