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已经有人追过来了!
唐臾心中暗骂一句,朝反方向掠去,不假思索地举起机械臂,一路跑一路开足火力射向旁边的墙,封闭的走廊里顿时钢筋混凝土乱飞,乌烟瘴气。
追兵比想象中速度更快,几乎是乘着火箭来的,完全没被干扰,唐臾回头,看到他们清一色穿着外机甲,枪林弹雨乒乒乓乓地追过来。
“你已经被锁定,ICPD即将抵达,你必须立刻停下!再次警告,立刻停下!否则我们将把你直接击毙!”
唐臾还有闲心思转过身,倒着向后跑,冲追兵大军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粲然一笑:“我警告你们,别再追了,不然有你们好果汁吃!”
“卧槽你个疯子,这时候还耍什么杂技!快跑啊你腿怎么这么短!”小破鸟在耳畔叽叽喳喳。
唐臾潇洒转回身,目不斜视地抓住肩膀上的小鸟球,不顾它叽叽啾啾的辱骂,看也不看地把它塞进裤兜里。
他拐进楼道,直接用了法术,飞身而起!
唐臾顺着脑子里极为有限的路线图,上楼,右拐,左拐,再右拐——奇怪,这里本该是通向舞池的道路,现在却变成了一堵墙!
想到UvU说的,靡宫内部结构极为复杂,有很多内部人员都不知道所有细节,或许这里的墙和走廊会自己变化。
不过小小一堵墙是无法阻挡住唐臾的,他毫无犹豫地朝墙奔去,却砰的一下狠狠撞在了墙上!
普通穿墙术居然没用,这堵墙上有仙术法印。
“靠!”
唐臾欲起势结阵,然而身后追兵已极为逼近,子弹蹭着耳边飞过,维持分身术让唐臾稍有些力不从心。
“好吧好吧,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唐臾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无奈遗憾的意思,反而透出十足的兴奋。
他掏出了张皱巴巴的符纸,轻轻一捏——
只听庞大建筑物内部,颇为遥远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通过建筑的内部结构,轰轰隆隆地炸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追兵那边,对讲机里响起爆喝:“拍卖厅旁边的藏品室发生大型爆炸,怀疑有人要趁乱偷窃,大部队立刻到拍卖厅集合!重复,大部队立刻放弃追杀,到拍卖厅集合!”
追兵们这时才后知后觉,他们恐怕是被人耍了,入侵者的目标是偷东西,眼前这个只会逃跑的人只是调虎离山的诱饵。
在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唐臾早就结阵轰开墙壁,逃得无影无踪了。
唐臾钻出墙面,站在弯弯曲曲的无尽长廊里,无语至极。
这他妈是哪?完全迷路了!
半小时前。
一个身高腿长、戴着精致面具的男人旁若无人地走进靡宫,穿过面向大众开放的各种娱乐区域,熟门熟路地直往内部的“深区”。
所谓“深区”,便是那些只有邀请函才能进入的地方,宾客非富即贵,藏龙卧虎。
男人浑身携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可怖低气压,方圆五米天寒地冻,他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侍者缩了缩脖子,内心挣扎再三,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和丢掉小命的觉悟,战战兢兢地上前,万分客气地小声请求道:“贵宾您好…请问可否劳烦您出示一下邀请函?”
一张暗金色的卡片不耐烦地飞到侍者脸上,他慌里慌张地接过,匆匆扫了一眼,鞠躬三次,双手奉回:“多有得罪,您请进!现在有三个活动正在同时进行,珍奇拍卖会、精灵脱衣舞、捆绑艺术展,请问您想去哪边?”
男人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迈开长腿直接往里走。
侍者忙不迭地补充:“当然,您也可以就在深浅舞池品酒休息,吧台边可以随意挑选您喜欢的酒品和宠物,希望您享受一个愉快的夜晚!”
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留下了一个冷若冰霜的英俊背影。
侍者回到“深区”门边,致命的压迫感让他的五脏六腑像是冻住了一般,客人走远,他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很久没有遇到过压迫感这么强烈的客人了,大概率是“上面的”,那些他踮着脚怎么也够不到的高层。
其实他本应该用特制灯光再次仔细检查一下客人的邀请卡的,反正前面客人已经通过了三道严密的机检,但是客人看起来太着急了,少一道可有可无的人工程序应该问题不大吧?
危雁迟迈入昏暗的酒吧,时间的流速瞬间变慢,让人仿佛置身于时空隧道,光影迷幻的舞池中,人影影影绰绰地交缠着,吧台上摆着一排晶莹剔透的好酒,高高的柜台前方拴着一排衣着暴露的美人,他们乖顺地跪在地上,偶尔有宾客过来挑选,随手牵走一个或多个“宠物”。
危雁迟冷冰冰地扫过整个酒吧,从容不迫地找了个昏暗的位置坐下。
他试过呼叫师尊,没有用,大抵是被强力信号仪屏蔽了。
于是只剩下最后一个快捷的办法。
危雁迟指间轻轻碾着一张古旧脆弱的符纸,正是唐臾千年前亲手写给他们的那张。
危雁迟在上面添了几笔,一定范围内,可以反追踪到画符人的位置。
希望师尊亲手画的符,能比自己仿制的那些,有更显著的作用。
正在他准备点燃符纸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巨响,地砖震动!
酒吧迷幻的音乐盖住了那声音,大多数宾客都对此毫无察觉,只有微笑着的侍者们集体身子一僵,快速集中到一起。
危雁迟敏锐地观察到这一切,心中猛然一沉。
他从容不迫地放下酒杯,站起身,带起一阵轻风。
捏紧的掌心中,符纸已经悄无声息地燃尽了。
——只见眼前慢悠悠出现了两个光点,危雁迟瞳孔猝然一缩。
有两个师尊?
第57章 靡宫(六) 打横抱了起来
藏品室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珍宝们东倒西歪,富丽堂皇的拍卖厅一片混乱,平时养尊处优的少爷公主们顶多就是在游戏里虐虐普通玩家,哪里亲眼见过这阵仗, 尖叫着四处逃窜, 短短一分钟内无数人打爆了ICPD的报警热线。
“有人炸了靡宫深区的拍卖会!真是胆大包天, 快把他们毙了!!”
“我刚拍下的青花瓷可别被炸了呀,执明保佑!”
“救命啊,我哥哥晕倒了,救命啊!”
“救命啊,这tm是哪?”
唐臾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迷路了, 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走,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不愧是靡宫,这儿就是个大迷宫。
“还没出去吗?”
小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探出了脑袋,圆脑袋一晃一晃的, 语气倒是很臭。
唐臾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活宝, 毫不客气地把它从裤兜里抓了出来。毛球坐满了唐臾整个掌心, 像个绒乎乎的汤圆手办。
唐臾满脸真诚的疑惑:“你真是扶风箭的尾羽化成的?青鸾不是特别威风凛凛的神鸟嘛,你怎么长得跟个被嗦过的芒果核宝宝一样?”
芒果核宝宝当即怒羽冲冠:“要不是我帮你挡了子弹, 你现在已经被打成渔网袜了!”
“哎呦,小孩子不能穿这些。”唐臾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严肃地教育它。
小鸟啾啾:“我哪里小!”
唐臾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退出来换另一个方向,猝不及防开始询问正事:“你当时在游戏里, 第一次碰到山兽的时候就认出他是丸鳞了?”
小鸟得意地扇扇翅膀,语气天真而骄傲:“是呀是呀,你那四个小拖油瓶, 危急时刻我一个人都不会认错的。”
唐臾随口问:“只有危急时刻认得出来?”
鸟没好气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是全天候雷达?”
“可惜,不然就拿你当指南针了。”
唐臾在曲折的走廊中慢下脚步,静下心感受了一下,跟另一半自己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具体在哪个方位呢,却又感受得不太清晰。
“草,这破路!”唐臾狠狠一拳锤到墙上。
猝不及防一股大力袭来,唐臾忽然陷进一片结实的温热,好像有一个透明人紧紧抱住了他。
什么东西!
唐臾大惊,只觉得这股不知来处的力道大得容不下任何反抗,几乎要把他肋骨抱碎了,强硬地把他往一个方向拖。
然而奇怪的是,唐臾没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甚至充满了熟悉而安心的气息。这种矛盾感让唐臾犹豫了会儿,没有出手。
但囚锢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大,一只无形的手从后颈摸到他的咽喉,刺激起一串鸡皮疙瘩。
冰冷的五指陡然收紧,包裹住唐臾的喉结,强烈的窒息感顿时让他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
哪来的狗玩意儿这么胆大包天?
唐臾顿时心头火起,没再犹豫,掌心窜起一簇幽蓝的火焰,反手往后一掏!
“我干死你——”
话音未落,只听耳畔响起一道低唤:“师尊。”
音量很轻,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但是落在耳朵里非常清晰。
是危雁迟的声音。
要干死人的手突然定格在空中。
唐臾慢三拍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留给徒弟们的符!
千年前,唐臾常常突然离家出游,后来被徒弟们抱怨多了,便良心发现地给徒弟们画了一沓符。他那时候说,不论何时,只要烧了符,他就会回到徒弟身边。
这符本质上就是传信符叠加定位符,唐臾收到的信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烧符人的心理状态,对方心情越迫切,唐臾收到的讯息就越激烈。
这个功能主要是为了防止徒弟调皮捣蛋,尤其针对久绛那位随心所欲骄纵大小姐。唐臾有一次觉得有人连着挠了他十下痒痒,紧接着就听到久绛嘻嘻哈哈的声音:“想吃烤肉但是懒得捡柴火了,把师尊给的这个符烧了吧!”
有人叫他如挠痒,有人叫他如要命,小徒弟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喊起人来这么暴力呢?
不是——等等,怎么过了一千多年他还留着几张破纸,都被虫蛀完了吧!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危雁迟正炽潮期,卧病在床呢,他没事烧符玩做什么!
唐臾眨了眨眼,一点火簇般的光点在不远处静静燃烧着,这正是符纸被点燃的地方。
草,怎么燃烧地在靡宫里!
唐臾唰地僵住,可能性只有一个,危雁迟来靡宫了。
他暗骂了句,肯定是幽那个大漏勺。
靡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笨徒弟炽潮期还敢来这儿?
但正因为这黑暗中一盏明灯般的符火,唐臾瞬间获得了方向感,他很快行动起来,朝着那簇小火光的方向飞掠而去。
不管怎样,得先找到危雁迟。
危雁迟看着眼前两个代表师尊的亮光,不自觉蹙起眉。
一个近一个远,近的这个是静止不动的,远的那个一直在移动。
为什么会有两个师尊?是他落入了什么陷阱中了法咒,还是师尊自己分了身?后一种情况自然最好,但危雁迟不敢赌。
静止不动的状态可能昭示着危雁迟想都不敢想的坏情况,方才的爆炸、骚动的酒吧员工,都让危雁迟觉得很焦躁,压着一团火。
危雁迟只判断了一秒钟,就打算先去找近处的师尊。
化成手环的UvU轻轻震了震,忧心忡忡道:“请您注意情绪波动,注射炽潮期抑制药物后,最好不要受到过大情绪刺激。”
危雁迟在手环上轻轻一抹,抬手压了压面具,走向酒吧另一个出口。
他耳力极好,听到聚在一起的酒吧员工说,拍卖厅被不知哪来的疯子炸了,人已经跑没影了,楼下某层的一排房间也被打得稀里哗啦,现在所有员工接到通知,一级警戒,誓要把犯罪分子(们)捉拿归案。
危雁迟不动声色地经过他们,衣角带起一阵风。
靡宫内部路径复杂曲折,距离爆炸较远的区域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走廊上时不时走过衣着富丽的客人们。因为深区的展览大多见不得人,戴面具的客人不在少数,危雁迟走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突兀,只是他那过于优越的身材比例和凌厉气质太出众,吸引了不少或隐晦或热烈的目光。
UvU小声吹了个口哨:“先生,没想到你也是风韵犹存。”
危雁迟:“闭嘴。”
离那静止的光点更近了,走廊上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些,一些贵客们呼天抢地,诉说着那爆炸有多么多么吓人,毁了他们美好的夜晚,一定要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不可能让他活着走出靡宫的大门。
危雁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额头的青筋直跳。
终于,光点近了,就在前方拐角右边的某间房间里。
“今晚太tm精彩了哈哈!拍卖,爆炸……姓金的跟大佬们吃饭去了,现在他们肯定要气死了吧!”
尖细的嗓门在走廊里响起,危雁迟瞬间隐没到墙中。
来人是豆芽菜大少爷和他的几个手下们,满面春风、大摇大摆地准备去什么地方。
危雁迟看着他们在拐角处右转,接着传来开门锁的声音。
“老大,您您您真打算出手啊?”手下怂道,“里头这位不是金哥的人吗!”
“金哥金哥金哥,成天就知道金哥!你也是金戈的狗是不是?”豆芽菜吊起一双三白眼。
手下连忙表忠心:“不不不,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金戈,金戈有什么好怕的。”豆芽菜踹开房门,“再说,这人就是他今早在靡宫门口随便捡的,之前在游戏里惹过我们,金戈肯定是要让他吃点苦头的。这种人连个玩物都算不上,我先把他玩了,金戈不仅觉得无所谓,还会说我做得好,信不信?”
手下张了张嘴:“啊,还挺有道理的。”
房门朝两边摔开,蓝发美人仍然被单手吊在架子下,垂着头,柔顺的长发遮住半面容颜,姿势似乎一直没变过。众多保镖们警觉地抬起枪口,看到是金戈的朋友,又把枪放下了。
豆芽菜装模作样地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朝门外努努嘴,哼出一声:“都出去吧。”
保镖们没动。
豆芽菜嘴角一抽,加重了语气:“听不懂我说话?我在这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能让这昏迷的弱鸡跑了不成?”
毕竟是惹不起的太子爷,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排着队出去了。
保镖们一走,豆芽菜飞快地把大门合拢,悄悄松了口气,接着吩咐手下:“去把监控掐了。”
手下把监控关了,担忧道:“金哥不会突然回来吧?”
豆芽菜瞪了他一眼:“歪头一团乱,他肯定忙得很,哪还会记得这个小玩具?”
手下点头如捣蒜:“您说的是。”
“你滚吧。”
“好的老板。”
监控被掐断,保镖和手下被赶走,房间里只剩下任人摆布的美人,让豆芽菜觉得很安全,是他可以轻易控制的范围。
豆芽菜贪婪地注视着沉睡中的蓝发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粒粉色的药丸。
“既然金哥不想用,那我就先来尝尝鲜咯。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强效的,嘿嘿……”
他抬起蓝发美人瘦削的下巴,唐臾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顺从地扬起头。
豆芽菜目光兴奋,捏着粉色药丸就往唐臾嘴里塞。
清脆的巨声响彻房间,豆芽菜只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股恐怖的巨力凌空贯飞,整个人像团泥巴似的狠狠摔在了墙上!
“啊……啊………!”
三米开外,地毯上一大滩刺眼的血红色,躺着一条手臂。
豆芽菜极其缓慢地低头,看到自己狂喷鲜血的肩膀,嗓子像是被混凝土堵住了,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浑身哆嗦得像筛糠,惊恐地瞪大眼,极度收缩的瞳孔中映出一个高大男人的影子。
男人的面具泛着寒光,身着价格不菲的定制大衣,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
只见男人极为绅士地从地上捡起那颗掉落的粉色药丸,一步一步走向蜷缩在角落里、全身是血的瘦小男子,皮鞋跟一下一下,利落地敲在地面上。
豆芽菜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眼睁睁看着男人离他越来越近,最后终于恢复知觉,疯了般地往后退,绝望无声的哀嚎从喉咙里冲出来。
危雁迟单手捏住豆芽菜的脖子,真像捏一棵豆芽菜,对方的颈骨发出可怖的咔咔声,似乎马上就要折断,两颗眼球几乎要爆出来。
危雁迟面无表情地把粉色药丸丢进豆芽菜喉咙里,手掌一捏,就让他咽了下去。接着横手把他甩飞五米远,直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豆芽菜觉得自己要死了,七窍流血,眼前一片血色模糊。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高大的男人走到刑架前,徒手捏爆了手铐,熟练地把软倒的蓝发美人捞进了自己怀里,轻易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严严实实地罩进宽敞的大衣。
从外面看,只能看到男人垂落的衣摆,和偶尔从里面露出的一小撮蓝发。
居然真的……有人来救他……
这是豆芽菜最后的意识。
衣袖笼罩下,银色手环滴滴滴地闪起一片红光。
U^U:“先生!您的心率等各项指标都已严重超标,体温也有飙升的趋势,抑制剂效力正在被反噬!经过我精密的计算,现在最好的缓解方法是释放愤怒、充分发泄、恢复好心情,我建议您回去把那个人杀了,这样会对您的身心健康有益。”
危雁迟抱着唐臾的身体,步伐稳定,声音也又沉又稳:“不用。”
从危雁迟在走廊里听到那个豆芽菜将的话开始,他的身体情况就在爆表的路上一路脱缰狂奔。直到危雁迟亲眼看到唐臾被单手吊在刑架上昏迷的样子,看到豆芽菜狞笑着往师尊嘴里喂药……
幽十分确定,那个时刻,他感受到危雁迟心中极端激烈的杀意。
幽难得觉得困惑,明明危雁迟的各项身体指标都表明他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失控的边缘,但是他的言行举止都冷静得不似常人。
好像有一把斧子,把他劈成了两个完全相反的面,一面极端疯狂,一面极端克制,幽都害怕他在这两种巨力的拉扯下把自己撕碎了。
幽有很多事项想提醒,但最终还是在他缜密的计算下放弃了。
他问:“先生,你现在要去哪!”
危雁迟简短道:“代表师尊的另一个光点,正在往酒吧的方向移动。我要回去。”
体内的抑制药物与惊涛骇浪般的炽潮迎面相激,血液逆流的燥热直冲头顶,危雁迟死死咬着下唇,苍白的嘴唇上渗出一道细密的血线。
如果,如果他慢了半小时出门…如果他像以前的炽潮期一样全程在家……师尊独闯靡宫,这个如深渊巨兽般的建筑物,他现在会怎样……危雁迟简直不敢想。
危雁迟垂眸看了一眼,师尊在他怀里无声无息地歪着头,呼吸幅度小得几乎察觉不到,好像真的已经……危雁迟重重闭了闭眼,眼前却再次出现师尊浑身被血浸透的样子,那是缠绕他一生的梦魇。
他不知道师尊到底为什么独自深入险境,现在神魂在哪里,还能不能醒来……一切的一切都像无底的深渊。
危雁迟死死抱着怀里温软的身体,微微垂头,下颌抵住师尊发顶,用力地磨蹭。像野兽汲取稀薄的安慰,像溺水者泅着唯一的浮木。
第58章 靡宫(七) “我会来找你。”……
幽蓝的光点在视野中清晰浮动, 标志着符纸被点燃的地点。
有了目标,路就好走多了。
其实唐臾无法保证危雁迟还在原地,但他没想太多,打算先去了再说。
唐臾一边赶路, 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把微缩山兽掏了出来。
捧在手里像块长毛的石头, 被唐臾浅蓝色的灵力包裹着, 完全看不出丸鳞原本的样子。
唐臾把他窝在手心,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老二,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可惜老二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还是块硬邦邦的石头。
唐臾轻轻叹了口气:“带回去埋土里, 浇浇水, 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一个新的。”
翠毛球“噗”地从唐臾耳边钻出来,脑门上顶着几根唐臾的蓝色发丝,啾啾嘲道:“四个孩子能在你手里活到那么大真是奇迹!”
唐臾一指头把小蓝鸟摁回颈窝:“小鸟崽子, 你的本体可是当年老妈我一刀一斧地生出来的!叫娘!”
小鸟滑溜溜地躲开, 从唐臾另一侧的肩头探出脑袋, 摇头晃脑道:“设计又不是你做的,你只是我的半个娘。”
“嗯嗯嗯。”唐臾敷衍地点头, “弓和箭的设计都是你爹做的,你去找你爹吧!”
唐臾想到瓷片里的时隐时现山鬼, 不禁心里一动,问:“——你这么多年见过你爹没有?”
小鸟哼唧了一声:“你临死前只许愿了想保证四个徒弟的安全,我可没修炼出多余的技能。”
唐臾不打算跟孩子计较, 搓了搓小鸟的羽毛,轻笑:“倒是挺听话。认得出我的徒弟,认不出自己的爹娘。”
“那你自己的其他部分呢。”唐臾问, “扶风弓和箭,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小鸟耷拉下羽毛:“不知道,我一直感应不到。”
唐臾把他一脑门软毛搓得乱七八糟,说了句“没事,会找到的”,接着喜道:“越来越近了,再往上走十八层楼就行!”
“……”
真是好近啊。
唐臾不打算坐电梯,万一被员工碰上了直接就是一个瓮中捉鳖。
他钻进空荡无人的楼梯间,轻盈地跃级而上。
“到了!就是这层。”
唐臾拐出楼梯间,脚步猛地一顿。
他迎面撞上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员!
他们的穿着和靡宫保安很不一样,黑漆碳素外骨骼威风凛凛,手臂上亮着ICPD四个字母。
唐臾瞳孔一缩——警察!
两个警察极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在频道里喊道:“目标人物出现!!在B区楼梯口,立刻进行拦截抓捕!!”
密集的子弹雨下一秒就泼了过来。
“草。”唐臾跳起来逃命:“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啊!没礼貌。”
唐臾这会儿还穿着侍应生的皮,衬衫马甲,五官平平无奇,没想到警察这么快就把他认出来了,专业团队确实有两把刷子。
会仙术的人躲子弹还是很简单的,但巡逻队集结得非常快,追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唐臾在曲折的走廊和厅堂间迂回穿行,觉得自己简直在子弹河流里游泳。
“抓住他,千万别让他逃了!”身后有人吼道。
那你们也得要抓得住啊,唐臾心道。
唐臾忽然觉得耳边一道利风割过,他下意识飞快地念诀格挡,靠着本能和丰富的经验躲过了这一下。
这次的是阵法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