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黏人啊?”闻颜笑着拍拍他手。
“没有……”江昊咽了咽喉结,手也没有放松一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是开大货车的,他总是很忙,我一个月也见不了他几次。后来?我上学,我爸带我来?上海,我和其他父母在上海打工的小孩一起读书?。”
江昊慢慢开始说:“其实在我爸车祸之前,他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领到?工资了,一直和几个开货车的工人一起去找老?板要钱,但是老?板跑了。”
“车祸以后,我也是第一次完全?知道家里?的情况。”
“他得肺癌之后,我在医院里?陪我爸的那?一整段时?间,现在在我记忆里?都挺模糊的,”可能因为闻颜在身边,这一次江昊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只是有些难受,“我当时?预感不好,就特别不想面对,每天?都和自己说要积极一点。”
“但是心里?又知道那?种最坏的可能,所以我总是想记住我爸的样子,把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看得特别仔细。我真的以为我能记住,但好像越想记住就越记不住。”
闻颜知道江昊现在更需要的是他倾听,所以他一直听着,偶尔用拍拍他后背的动作表示自己还很专心。
“现在想想,从我爸住院到?他离开,这段时?间在我印象里?过得特别特别快。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不信那?种话,比如什么,你?离开的亲人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我觉得这些都是用来?安慰人的。”
“但现在我信了。”
江昊放开闻颜,一只手撑着身侧的桌面,另一只手虚搭着闻颜腰侧,说话时?一直看着他,“有一段时?间难受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还有妈妈啊,我知道我妈也会因为我想到?我爸,然后情绪难受。”
“对死亡这件事觉得恐惧,对亲人的离开觉得难过,这些都是人的本能,我们从来?不用去对抗本能,”闻颜望着窗外的夜色,“你?妈妈会难受,可能有时?候也是因为看到?你?那?么难受。”
他放下酒杯,感觉江昊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收紧了一些。
“所以不如就顺其自然吧。”闻颜说。
江昊点点头,和闻颜碰了下酒杯。
他可能有些醉了,望着闻颜的那?双眼睛视线有些模糊,像浮起一层水雾。
但其实江昊没有哭,也没有想哭,他只是一直看着闻颜,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可以被凝视的人。
“看我干什么?”闻颜笑着问。
江昊摇头,轻声?说:“你?怎么这么好……”
“我不好,”闻颜似乎是想到?什么,但并没有表现得很沉重,唇角仍然微微抬着,像有些无奈地笑,“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解决。”
第二?天?下午,闻颜把车停在一条安静的路边。
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生敲了敲他的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闻颜接过他递来?的档案袋,从里?面翻出三份基因检测报告。
一份是他和闻天?朗的基因比对,一份是方微和闻天?朗的基因比对。
尽管闻颜早就料到?了结果,看到?那?行字时?,他仍然沉默了片刻。
“闻天?朗还有一处常去的房产的地址,我给您写在报告后了。”年?轻男生说。
闻颜把报告翻过来?,扫了一眼地址,又把所有报告都重新放回档案袋。
“谢谢你?,这次麻烦你?了。”他说。
男生一走?,闻颜在车里?点燃一根烟。
他没抽,手夹着烟搭在方向盘上,就是不想动。
等一支烟快要燃尽,闻颜才拿起手机,给楚雾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里?。
楚雾:【在上海呢,有什么事儿欢迎随时?召唤我。】
闻颜:【打拳。】
楚雾:【新鲜,走?呗。】
闻颜从来?不是没有情绪的人,他的情绪很少?表现,但不代表不需要发泄。
夜晚的私人拳场,闻颜换了运动短袖和短裤,全?身的肌肉都保持在充血状态,房间的白炽灯斜斜打来?,闻颜额角的汗珠湿漉漉地往下淌。
站在他对面的是拳场教练,闻颜微微躬身,保持着准备出拳的姿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视线从手套上方穿过,专注而锋利地盯着自己的对手。
方微是闻天?朗的私生子……
回想之前陈远文把方微介绍给闻颜时?,钟婉华的表现,她应该知道这件事。
什么时?候知道的?准备怎么处?
教练一个出拳的动作,两?个人便开始了较量。
一二?连击,勾拳,两?个前手拳加一个后手拳是闻颜习惯的节奏。
拳风如刀刃擦过耳畔,闻颜喘着气,却?没有停止思考。
所以之前,钟婉华一直和他说要让他拿到?公司,其实是因为方微的存在。
那?闻天?朗为什么会突然把总裁这个位置交给他?他又是怎么想的?是听了钟婉华的话?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很明显,父母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不可修复的裂痕,那?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离婚?
方微都这么大了,如果真的打算离婚,为什么会拖到?现在?
疑问实在太多,然而更无可接受的,是从始至终的隐瞒。
脑子里?好乱,闻颜想到?闻天?朗的回避,钟婉华的眼泪,第一次产生了不如抛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这样离开,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想法。
但如果……江昊还没毕业,妈妈也只有他了。
闻颜的拳头密如雨点,在专业的拳击教练面前也毫不逊色,甚至一度将对方打到?倚靠上场边的缆绳。
要冷静,冷静……不能打草惊蛇。
闻颜猛烈地呼吸着,脸上汗水顺着额角滚下来?,滴在拳台上。
他从来?不是甘愿坐以待毙的人,相信掌握主动权才有谈判的资本。
现在他最好的选择是给自己留后路,那?就借引力星空的平台培养自己的团队。
等合适的时?机,和他们聊聊。
楚雾坐在场外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张毛巾,时?不时?擦擦下颌的汗水,一边擦一边摇头。
幸好他反应得快,刚才和闻颜打了没一会儿,他就意识到?闻颜今天?状态不对,赶紧离场了。楚雾平常也健身,但拳击打得不多,也不专业,于是赶紧给闻颜找了个教练陪他练拳。
拳馆里?时?不时?传来?拳台上两?个人的喘气声?和低喝声?,打了不知多久,闻颜才抬了下手,示意今天?就到?这里?。
他翻过缆绳,从拳台上跳下来?,摘掉拳套递给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边解着手上缠的绷带,一边朝楚雾走?去。
“打得好,打得好,”楚雾慢条斯拍了两?下手,“我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问问那?个教练,今天?要不要我们支付一下他的医疗费。”
闻颜抬头看了楚雾一眼,没说话。
“你?状态不对啊,怎么了?”其实闻颜给楚雾发消息的时?候他就有些预感,但毕竟闻颜正在管一家公司,偶尔遇到?烦心事也很正常,楚雾以为他只是发泄,看到?闻颜打拳那?架势,才知道今天?大概是不正常的那?种情况。
从小到?大,楚雾的父亲都爱用闻颜来?教育他,闻颜是楚雾的世界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在楚雾的认知里?,闻颜坚韧、优秀,处事周到?,情绪稳定,好像能做好所有的事情,像一台连外表也漂亮的精密仪器。
而如同此刻这样闻颜都闷闷不乐的情况,楚雾已经记不清上一次遇见是什么时?候。
拳场内从多个角度照射下来?的灯光把闻颜的五官削得更深刻,他垂着眼,用取掉了绷带的手随意地擦了擦下颌,说:“我先去洗澡。”
“行,那?我也去。”楚雾跟着站起来?。
这个拳场他们从前也常来?,洗漱用品和毛巾都是新的。洗过澡,闻颜又换回来?时?的衣服。
楚雾本来?以为他要这样回家了,没想到?闻颜继续说:“去楼下喝酒吗?我请客。”
“什么情况啊闻颜?”楚雾是想喝酒了,但现在明显闻颜的情绪更重要,他抬手在闻颜肩膀上搭了下。
“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就跟我说,我也不问了。”
闻颜想了想:“以后再说吧。”
现在连他自己也很乱。
从前闻颜以为,他的人生里?不会出现逃避的态度,但最近他发现,逃避也许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这种状态其实好像也还不错,至少?会让他短暂地好受一些。
这个时?间, 拳馆负一楼的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
酒吧的整体装修风格延续了拳馆的特色,黑和?红的主色调适合眩晕暧昧的夜色。
闻颜和?楚雾也只是随便来喝一喝,因此没要?卡座, 只在散台上挑了两个位置。
点的酒也只是最简单的shot, 因为度数不?高, 一杯又一杯入口, 闻颜也仅仅只到微醺的程度。
“中秋节怎么过的?都没找我。”楚雾说。
“回家吃饭, 我爸回来了。”闻颜仰头?,又咽掉一杯。
他拿酒杯的手?手?腕撑着大石的桌面, 手?指则无意识地玩着那只小酒杯的杯口。
杂乱的音乐声让闻颜觉得有些吵闹, 他偶尔喝酒其实?也不?喜欢来这样太吵的地方, 但今天是例外。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闻颜回过头?, 看见来的人是一个穿着亮片裙的高挑女生。
“小哥哥一个人喝酒吗?”
楚雾见状, 虽然对别人撩闻颜这件事很感?兴趣, 但也觉得不?好打扰, 于是站起来, 借口去卫生间, 暂时?离开了。
“小哥哥?”闻颜笑了下。
女生在闻颜身边的位置坐下来,“为什么笑?”
闻颜摇摇头?:“没人这么叫过我。”
“那小哥哥请我喝酒吗?”
闻颜对酒保抬了手?,酒保便把酒单递给他。
“想?喝什么自?己点。”
“点完你不?付钱扔下我走了怎么办?”女生翻着酒单,点了一杯她想?喝的。
“那我现在就结账。”闻颜说。
“其实?我还会?一点算命,”女生故弄玄虚道,“我能不?能猜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幼稚的伎俩,但今晚闻颜正好想?玩。
“说说看。”
“嗯……”女生装作打量他,靠近了一些,“你心情不?好?”
闻颜侧过脸, 嘴角挂着点淡淡的笑意,“这个太简单,不?算数。”
“怎么不?算呢?有人来喝酒是因为想?找人开解寂寞,有人来喝酒是来庆祝,有人来喝酒是因为情绪不?好……”女生拿过酒保递来的酒,在唇边微抿一口,“所?以我猜错的概率有三分之二。”
“不?过如果你现在改主意,觉得我刚刚说的第一点也对,我也很乐意配合。”
女生身上飘着清香,闻颜却无动于衷,说:“你猜得还不?够具体。”
“那我继续猜?”女生歪了歪头?,“心情不?好,是因为感?情吗?”
“不?是。”
“总不?会?是因为亲情吧……”女生只是随口说,“和?父母关系不?好,就来这里喝酒?听着一点也不?帅。”
“不?帅吗?”闻颜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对着楚雾他都很难说出?口的事,和?陌生人反而愿意透露一些,“可是差不?多就是这样。”
“啊?”女生好像有一些共情了,“我和?我爸妈关系也不?好,他们总是喜欢管我。”
“不?过长大以后我就发现了,其实?家庭里没有的东西?,可以向?外寻找。比如说……你想?谈恋爱吗?”
当闻颜想?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我啊……不?想?吧。”
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处清楚,谈什么恋爱啊。
他看着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同颜色的酒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有些奇怪的事,与他不?关心也不?关心他的陌生人吐露心声,这样显得他多缺爱。
闻颜喝了口酒,心想?原生家庭的饥饿感?果然会?伴随一生,不?管这种饥饿是关于物质,还是关于情感?。
可他已?经说得太多了,于是话题就这样停下来,闻颜站起身,说:“其实?我家里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
女生顿了顿,问:“怎么了?你还要?管你弟弟出?来玩啊?”
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江昊也这么出?来喝酒,闻颜觉得自?己不?会?太舒服。
“他不?会?喝酒,”闻颜随口叮嘱,“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独自?走到酒吧外,一阵夜风把闻颜吹得清醒一些。
他打开手?机给楚雾发信息问他在哪里,眼睛看着屏幕,已?经觉得有些眩晕。
明明没什么度数,怎么喝多了还是会?醉呢?
等了一会?儿,楚雾也走出?来,带着一个从酒吧门口临时?找的代驾。
他们坐进车里,闻颜在后座靠着椅背,听代驾在前面喃喃道:“您这跑车我还真?不?一定会?开。”
“没事儿,不?难开。”闻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晚上自?己回去没问题吧?”楚雾问。
他今天算是陪闻颜来的,总共也没喝两杯。
“江昊中秋节的假还没放完,他在家里。”
听见江昊的名字,楚雾放心多了,说:“那就好。”
车快要?开到闻颜家时?,他手?机响了。
李榆然发信息来,问闻颜现在有没有时?间,闻颜说有,他便打了电话。
“闻颜,你之前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李榆然说,“现在国内应该还是中秋假期吧?我节后回国。”
“我让人事出?合同,我们可以线上把合同签好,”闻颜望着窗外,“其他具体的事情,等我回国后我们面谈。”
李榆然在那边笑:“这么急,怕我反悔啊?”
“当然。”闻颜说。
“闻颜你是不?是喝酒了?”李榆然忽然问,“感?觉你声音不?太对。”
“刚喝完,跟我一个朋友一起,”闻颜轻笑一声,“这都能听出?来,你是真?挺厉害。”
“节日么,本来就应该好好玩,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回国再见。”李榆然说。
闻颜挂了电话,车内又安静下来。
楚雾坐在他身边玩游戏,瞥见他放下手?机,才问:“你朋友?”
“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师兄,挺厉害的,准备挖他来公司。”闻颜说。
跑车停回闻颜的车库,闻颜下了车,弯腰跟后座的楚雾说:“你别下来了,代驾送你回去,车停你那里,有时?间找人给我开回来就行?。”
楚雾抬了下手?说好,看着闻颜上了电梯才走。
闻颜打开门时?,江昊手?里还拿着一只玻璃杯,在流台前给自?己倒水。
只有玄关亮着一盏淡黄色的灯,闻颜扶着墙,在长凳上坐下。
“你喝酒了?”江昊拿着水杯走过来,闻颜身上漂浮着一股酒精味,不?算很淡。他微微仰头?看江昊,侧脸正好接住那道发散的光,一层金色朦胧地铺在他的眼睛里。
“嗯。”闻颜有些晕,弯腰想?脱鞋时?,江昊已?经先他一步蹲下来。
因为一侧膝盖点地的动作,深色的牛仔裤被微微勒出?痕迹,江昊穿着简单干净的纯色T恤,埋下头?的时?候露出?一片后颈的皮肤。
“假期结束之后,学校里要?举行?成人礼。”他帮闻颜解开皮鞋的鞋带。
闻颜靠着墙,问:“成人礼?”
“嗯,有一个环节是跳交谊舞,老师带着我们简单学了一下,但我还是不?会?。”
江昊抬起头?,玄关的光点落进他瞳孔:“你会?吗?可以教我吗?”
“今晚吗?”闻颜低下头?,脱掉鞋,“可以的。”
他没穿拖鞋,干脆就这样站起来,踩在有些凉的木地板上,朝江昊递出?手?。
“现在就可以。”
房间里没有音乐,寂静像水一样蔓延。
江昊下意识垂眼去看他们牵着的手?,闻颜手?心很热,皮肤像在发烫,他抬眼看向?江昊的时?候,酒精的味道也飘过来,潮湿地渗透进江昊的身体。
“我教你男步。”闻颜低声说。
他把一只手?搭在江昊的肩膀上,于是江昊无师自?通地用手?心贴住闻颜的腰侧。
薄薄衣料下是紧实?的肌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江昊面前的闻颜和?他一样是一个男人。
江昊也脱掉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你先后退,再朝另外一边走一步。”闻颜的手?轻轻把江昊往后一推,带着他跳。
闻颜有些醉了,他的舞步更像是出?于本能。
前进、后退,向?左、向?右……偶尔需要?转半圈,以另一个人的身体为支点。闻颜抬起眼,却看不?清周围的一切,眩晕起来像坠入银河。
他们的腿偶尔交错,有时?江昊不?可避免地贴上闻颜的腰胯和?腿根,他察觉自?己也热起来,房间明明那么宽敞,却似乎逐渐变窄,成为一个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狭小空间。
脚步声很轻,也不?规律,闻颜会?微小地趔趄,让人误以为他会?摔倒,也可能是依靠,可江昊不?敢去想?后一种结果,于是握住他腰的手?只好更用力一些。
他们没有路线,只是随意地跳着,起初江昊避开闻颜的脸,他只把目光落在他的发顶,直到闻颜的脚尖踩进月光里,他们靠向?落地窗——
今夜月明星稀,冷白的月光雾色一样落下来,像婚礼上朦胧地遮着新娘的头?纱,江昊的视线也跟着下垂,定格在闻颜的双眼。
他看见闻颜很淡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形容那一刻内心的停滞,只好短暂走神,连脚步也顿住一拍,闻颜跟着往前一跌,脚尖踩在了他的脚背。
江昊下意识把闻颜抱起来一些,莫名将?他抵在了落地窗前。
这一刻江昊才意识到,他一直在跟随心跳的节拍。可是现在心跳好快好乱,这场舞还要?怎么才能跳下去。
江昊定定地看着闻颜,像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他挪不?开眼,喉结滚动了几次,把闻颜逗得低低地笑。
“学会?了吗?”闻颜说,“我可能不?是一个好老师。”
“学……”开口才发现声音低哑到发不?出?来,“学会?了。”
江昊的手?指还扣着闻颜的手?,他的手?臂垂下来,慢慢松开闻颜,掌心移到他的腰,连另外一侧也贴住。
“你醉了。”
“怎么不?问我晚上为什么去喝酒?”
江昊停顿片刻,“晚上为什么去喝酒?”
“……心情不?好。”
江昊看着闻颜,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其实?如果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说。”
沉默一阵,江昊察觉闻颜的呼吸逐渐变沉,他皱了皱眉,视线也有些散,模糊地说:“江昊,我胃疼……”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江昊一下就从晕乎乎的状态回过神。
“现在疼吗?”江昊用手?盖在闻颜小腹,“吃药吗?我去给你拿,还是要?去医院?”
疼到这么难过,应该很严重了。
闻颜摇摇头?,把手?抬起来,在模糊的月光下,他让江昊看他手?上的伤疤。
“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讲过,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闻颜……”
“以前上学的时?候,家里让我去学很多东西?,总觉得我应该什么都会?才行?。最开始我学了钢琴和?吉他,后来是小提琴,妈妈说,想?让我以后也去做艺人。”
江昊仍然扶着他腰,好像没怎么缓过神,继续听闻颜说:“可能也怪我,我没有说大吵大闹地说我不?想?去,他们就觉得我是可以的。大学的时?候,他们给我报名了综艺,好多人比赛弹钢琴。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也是那个时?候,闻颜第一次觉得他像顺流而下的一片树叶。
要?做这个,要?做那个,学好这个,学好那个,每样都不?能落下。父母做得好的,闻颜不?能做得差,父母没做好的,他要?做得好。
外人看他像一叶扁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轻飘飘的,比不?上一阵风、一缕水。
“你去了吗?”江昊不?自?觉地抓紧闻颜腰侧的衣服,他垂着眼,知道闻颜今晚是醉了才会?说这些,可他不?希望第二天闻颜回想?起来会?觉得有任何不?舒服,他想?让闻颜不?后悔和?他说,以后也要?和?他倾诉。
可他笨拙,越是紧张,就越是讲不?出?话。他想?告诉闻颜,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其他人的话都别听别信,想?问问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开心的时?间会?不?会?更多,想?做一些幼稚无用的保证。
千言万语到嘴边,江昊想?起他和?闻颜还什么关系都不?是。
“闻颜,不?是你的问题,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你把本来不?需要?你承担的事情也都做好了。”
闻颜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手?指很长,又瘦,每一节都特别漂亮,微弱的月光下有一种清冷的白皙。
“我没去,比赛之前,我用刀子划了自?己的手?,我说我弹不?了琴了。”
他想?要?放下手?,但手?被江昊握住了。
“那有什么关系……”江昊眨了眨眼,手?指在闻颜虎口的位置摩挲那道疤。
好多年过去了,应该早就不?疼了,今天却忽然痛起来。
“你也可以说你很累的。”
对视几秒,江昊忽然俯身抱住他,他们身体相撞,摇摇晃晃,要?靠着彼此才能勉强站稳。
“很累的时?候我就抱着你。”
这种感?觉好奇怪,闻颜侧过脸。
他听见江昊的心跳了,一下一下的,有属于这个年纪的男生的生涩和?莽撞。
和?江昊待在一起,闻颜时?常会?想?到,要?是以前也有人告诉他不?擅长的事可以不?做就好了,要?是以前也有人询问并且尊重他的想?法就好了,要?是以前每次庆祝生日的时?候,可以不?用来那么多根本不?认识的人就好了……
偶尔他就想?把自?己没得到过,但又很渴望的东西?给江昊。
他没给完,江昊却已?经回报了许多。
“以后不?想?回家就不?回家了。”江昊说。
“没有……”
“不?喜欢的事少做。”
“但很多是我的责任。”
“你唯一的责任就是你自?己。”
“……你今天怎么了?”闻颜被逗笑,心情好像好一些了。
“我……”江昊犹豫了一会?儿,说出?口的却是:“饿不?饿?喝完酒想?吃点什么吗?”
“不?用,”闻颜懒懒地抬起眼皮,“困了,想?睡觉。”
“那就睡吧,”江昊碰了碰闻颜的发顶,“睡个好觉。”
没来得及和?闻颜说,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支舞。
第73章 P.73 我怎么做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闻颜进了房间, 江昊去给他倒了杯热水,站在流台前?,他从?反光的?柜面看见自己很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