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中原也没有多富裕,他们地盘大却不适合游牧,羊皮肯定不如我们的多。”
“不过你们说这中原女人认得字吗?我看她连我们说什么都不知道,估计还以为我们在赞美她呢……”
说着说着,这几个草原少年笑成一团。
苏合皱了皱眉,虽然听不懂,但听这几人放肆的笑声就感觉不怀好意。他起身想去找阿古苏帮忙,却被林昭昭给摁住了。
“你们几个也算是有见识的,倒是认得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林昭昭不紧不慢地开口,视线扫过面前这一伙人。
这几个血狄青年看起来都在十四五岁的年纪,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明明都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却都已经和林昭昭一般高了。
其中为首的少年五官看着极为熟悉,特别是那双眉眼让林昭昭仿佛看见了那个男人。
“沙拉里格。”林昭昭唤出了记忆里少年的名字。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少年眉头皱在一块儿,神情十分诧异。
“听旭烈格尔提起过他弟弟的名字。而你和他长得很相像。”林昭昭淡然一笑,几个少年便看红了脸,悄悄吞咽起了口水。
“你确实长得很美,比其其格漂亮得多,难怪她昨天会那样嫉妒你。”沙拉里格也不由看直了眼,昨天他只是远远看,今天凑近了看,发现这个中原女人比他想象中得还要漂亮很多。
被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夸好看,林昭昭可高兴不起来:“别满脑子想着女人的事,多做点男人该做的事。”
“想女人怎么就不是男人该做的事了。”沙拉里格不以为然,“草原上满十二岁就可以娶妻了,我已经被耽误了。”
你这岁数都叫被耽误了,那没碰到我前你哥岂不是你们草原上出了名的老鳏夫了?林昭昭心里腹诽。
“不过没关系,我很满意你,愿意再多等你几年。”沙拉里格指着林昭昭,“我已经决定了,让你成为我的第一任妻子。”
“你在胡说什么?”林昭昭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必如此惊讶?等我哥死了,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沙拉里格耸了耸肩,语气理所当然。
“……你哥知道你盼着他死,然后娶他的女人吗?”林昭昭扶额很是无语。
他上一世足不出帐,与沙拉里格接触不多,真不知道这小崽子内心如此……狂野,居然还敢肖想自己的长嫂。
沙拉里格:“当然。”
林昭昭:“那他没把你打得半死吗?”
沙拉里格想起了前天晚上自己被淹到窒息的场景:“……”
“行吧,等会儿我把你说的话转告他。”林昭昭扬眉,一幅了然的模样。
“不行!”沙拉里格一个激灵,顿时慌了神,“你不能说!他会杀了我的!”
小兔崽子这下又知道怕了。林昭昭抬了抬下巴,示意几个人过来帮忙。
“好好干活,不然等你们首领回来……”
“干就干!”迫于林昭昭的威胁,沙拉里格只好蹲下身子,带着自己的好兄弟一起整理地上的书卷。
“动作都给我仔细着些,别把我的书给弄损了。”林昭昭提醒。
“不就是一堆破纸吗?当个什么宝贝似的。”沙拉里格嘀咕道。
“这些都是圣贤书,字字藏着前人们的大智慧。”林昭昭看着这些莽撞懵懂的草原少年,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你们几个里有人认得字吗?”
“不认识。”其中一人说,“沙拉里格有被要求学过戎狄文,为了逃避学习他还离家出走过,后来被首领抓回来吊在了树上。”
“你们同她说这些干什么?”沙拉里格面子有些挂不住。
“你为什么不愿意学习?”林昭昭问。
沙拉里格:“学这些做什么?”
林昭昭:“学会了字你就能读书了。”
沙拉里格冷哼一声:“我们草原人是靠挥舞弯刀活着的,读书有什么用?难道能帮我们击败强大的敌人吗?”
“此言差矣,谁说读书不能打败敌人的?”林昭昭勾了勾嘴角,拿出几卷自己珍藏的兵法,准备给这几个蛮夷小子好好上一课。
今天旭烈格尔和部族里的几位老人商讨了其其格的去留。
其其格是水夷族族长乌拉达金的女儿,旭烈格尔父亲在世的时候,双方曾约定等旭烈格尔十八岁时结为了亲家。
然而就在约定的前一年,血狄族被早蛮族偷袭,遭遇灭顶之灾,境况犹如丧家之犬。
于是水夷族起了反悔的心思,而当时旭烈格尔也没有继续坚持这桩婚事。
直到这两年凭借旭烈格尔在草原上杀出来的威名,血狄族的地位开始蒸蒸日上,水夷族的族长才又提起这一桩未完成的婚事,非要将其其格送到旭烈格尔的身边培养感情。
“首领,如果将其其格送回水夷族,乌拉达金估计心里会有不小的怨言啊。”有人说。
“她出言不逊,动手冒犯血狄的女主人,我留她一条性命,已经是顾念两个部族间的情分了。”
说完旭烈格尔就命令巴根明早启程送其其格回去。
旭烈格尔的语气果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其他人虽然心存担忧,但也不敢提出异议。
“这其其格也真是倒霉。谁能想到首领对这大夏来的女人如此宠爱,爱护她就和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首领总归会偏心些。更何况还长着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首领溺爱她也不是奇怪的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我只是担心水夷族会怎么想……”
经过今天这一事,族里的老人们也都看清了旭烈格尔的刻意维护,开始重新掂量林昭昭在部族的地位。
聪明些的一回去就叮嘱自己的亲人,千万不要因为异族的身份而怠慢了这位初来乍到的“女主人”。
旭烈格尔从大帐内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了。
他的马蹄声在穹庐附近时戛然而止,因为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个手握书卷、温文尔雅的身影,正在对着一群少年侃侃而谈。
“因便而教,准利而行。像面对这种敌多我少的情况,如果还按沙拉里格说的正面突破,那我们的血狄勇士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打四个的险境。”
“敌人多那么多!这还怎么打啊!”沙拉里格撇着嘴,想得抓耳挠腮。
“以少敌多还打赢了的战役历史上数不胜数,而且它们各有各的赢法……”林昭昭说着起劲,抬头瞧见了一双如狼般锐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顿时敛了声。
“什么赢法!你快说啊!”见林昭昭话说一半,几个少年都急地催促。
“时间不早了,下回再告诉你们。”见男人大步走来,林昭昭收起书卷讪讪地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哪有你这样卖关子的!今天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告诉我为止!”沙拉里格拍着大腿站了起来,他气势汹汹丝毫没察觉自己的亲哥已经站在了背后。
“沙拉里格。”男人硬冷的声音响起。
沙拉里格猛打一个冷颤,两腿发软愣是没站稳又坐回了地上。
“什么时候能有些出息。”旭烈格尔从少年身边走过冷声说。
“我、我这是不小心!蹲着太久腿太酸了,才不是被你给吓到了!”沙拉里格满面通红,大声解释。
旭烈格尔没搭理他,径直走到林昭昭面前:“脚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跑出来了?”
“出来……吹吹风……”不知道自己刚刚的高谈阔论有没有被听见,林昭昭有一点心虚。
“草原风冷,当心冻着身子。”旭烈格尔看着林昭昭脸上有些泛白。
“我把书收好……就回去。”林昭昭小声说。
“你们几个把这收拾了。”旭烈格尔望向沙拉里格几人。
“凭什么!”沙拉里格跳起来,不服气地瞪着旭烈格尔说。
“我来,我来,我来。”两兄弟都是一点就爆的炮仗,林昭昭赶紧当起了和事老。
“你别动,让他们收拾。”旭烈格尔拉住林昭昭的手腕,冷眼望着沙拉里格。
沙拉里格也红着眼盯着旭烈格尔,两兄弟一看就在较着劲儿。
“苏合。”林昭昭示意苏合先将自己的宝贝书收起来。
然后上前一步,来到两兄弟中间,将针锋相对的两人分开。他叹了口气,对沙拉里格他们说:“我今日给你们讲了大半天的故事实在有些乏了,你们帮我收拾收拾可好?”
那几个少年听到林昭昭好声要求,也很不好意思,连忙点头应允。
沙拉里格虽然还在和自己哥哥置气,但听林昭昭的话眉眼间的狠劲儿也平复了许多。
“哼,收拾就收拾。”沙拉里格嘴里还想说点什么,被他身边的几个弟兄给赶紧摁住了。
“卖弄了一天口舌我肚子都饿了。”林昭昭轻推了下身旁的男人,“走吧。”
不过是懒洋洋的几句话,刚刚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就被缓解了,看着那几个少年心里啧啧称奇。
惊叹这大夏来的女人真是不一般,不仅和男人一样能说会道,居然还懂得用兵打战。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能将部族里这对和狼一样凶狠的兄弟都劝得服服帖帖!
与沙拉里格他们分开后,林昭昭就同旭烈格尔回到了毡包里。
两人共处一室,林昭昭倚在榻上,瞧着男人背过身去沉默地点烛灯。
昏黄的烛火一盏盏点过去,毡包内明亮了起来,林昭昭也看终于清了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这蛮子在生闷气。林昭昭精致的眉宇蹙起。
或许在普通人眼里现在的旭烈格尔与平时没有两样,还是一张仿佛天下存亡全肩负在他身上的严肃脸。
林昭昭却一眼就能看出旭烈格尔闷在心里的情绪。
作为林府被冷落的庶子,又早早没了娘,他很小就习惯了察言观色,对于旁人的喜怒哀乐多少会敏感些。
更何况这人是旭烈格尔。
他熟悉这个男人就像熟悉自己一样。
“哎。”林昭昭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见男人没动静,他就继续唉声叹气。
果然没过一会儿,旭烈格尔就转过身,对上了林昭昭的眼睛。
“疼。”林昭昭装模作样哼了两声。
“怎么了?哪里疼?”旭烈格尔立刻来到林昭昭榻边,声音虽冷,但不难听出其中的担心。
“这里疼。”林昭昭撩开袖口,露出了自己的手腕,佯装控诉起来,“刚刚有人给我用那么重的力气,还以为要将我手给捏断了呢!”
雪白细长的手臂上赫然多了半圈淡淡的淤青,而这道扎眼的痕迹竟然让这个刀尖舔血的草原汉子硬生生怔在了原地。
旭烈格尔低下头,望着林昭昭的手腕。他想将那只手小心托起,却并没有真正去触碰,像是害怕自己再伤到眼前的人。
“对不起。”沉默了许久,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听到男人沙哑的道歉,林昭昭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自己临死前听到那一声声的歉意。
林昭昭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给狠狠揪住了。
“其实一点也不疼。我是逗你呢,你还当真了。”林昭昭将袖子放下,想将此事揭过,“我这是天生的细皮嫩肉,打小磕碰一下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旁人看见都常常误会,以为我挨人欺负了。”
“不,是我的错。”旭烈格尔声音里夹杂着懊恼。明明是他说过的要护其周全,结果这才过去几天……
这都是他的错。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林昭昭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以后与你不能随便戏言。”
“我确实是个无趣之人。”旭烈格尔眼眸垂下,低声说,“也难怪你更愿意同沙拉里格他们说话,而我连你会说血狄语都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更愿意……”林昭昭愣了下,忽然明白了过来,“等等,你这是吃味了?”
“……”旭烈格尔紧绷着脸没说话,但林昭昭发现男人耳廓处泛着不明显的红。
真被他说准了?
林昭昭十分诧异,他还真不知道堂堂威震一方的草原霸主居然还是个碰一下就会打翻的醋坛子。
“那是你血脉兄弟。”而且还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头。
“可他窥觊你,他自己承认的。”想到几人谈笑风生的模样,旭烈格尔脸不由黑了。
明明是他的人,却没有对他这样笑过。
“那也不好怪他。他还小嘛,这不过是见色起意。”林昭昭实在想不出什么说辞了,“等他以后遇见自己的所爱之人就明白了。”
“不怪他怪谁?”见林昭昭还帮沙拉里格说话,旭烈格尔心里像有团火在燃烧。
“怪…我生得太好看了?”林昭昭眨了下眼,小心翼翼地说。
“……”两人四目相对,林昭昭这话说得让旭烈格尔哭笑不得,心里的那团怒火也是散了大半。
“好了,和你兄弟置什么气。你们两要是因为这种事不和睦,以后史书上写我是个红颜祸水怎么办?”
“你是我的妻子,谁敢这样编排你。”旭烈格尔皱眉。
“那你可小看他们了?就是皇上最疼爱的妃子也要面对文官们的口诛笔伐。”林昭昭说。
“那是你们的皇上太过无能。”旭烈格尔冷声说,“既然不能变为自己的口舌,还留这些人在朝野里做什么?”
“谁敢乱写就该剁了他的手,谁敢乱说就该砍了他的头。”
林昭昭嘴角抽了抽,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就眼前的男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是,你比我们大夏的皇帝还勇猛呢!我饿了,可以用晚膳吗?”林昭昭轻哄。
“我让阿古苏将饭食送进来。”
“嗯。”
林昭昭不由感慨幸好旭烈格尔的野心还停留在草原上。
要是哪天真让这蛮子坐上了龙椅,恐怕这史书上又要添上一位霸权专政的暴君。
阿古苏端上饭食,主要还是酒与肉。
但烹饪的方法不一样了。前两日都是火烤,今天则变成放在铁锅里炖煮。
林昭昭凑近闻了闻,惊讶地发现锅里竟然没有了他讨厌的羊膻味,而是散发着某种草药的清香。
旁边还搭配着大张的面饼,乳酪,以及还还一种银灰色的酱料。
“这是怎么回事?”林昭昭奇怪,这顿饭食并不合草原人的胃口。
“阿古苏说,你这两日吃得不多,我想是你吃不习惯草原的风味。所以便寻了个在中原生活过的仆人,让他来试试看。”旭烈格尔帮林昭昭称了碗肉汤,“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林昭昭抿了口:“好喝。”
“那以后就让他负责你每日的膳食。”旭烈格尔眉头展开,林昭昭有了胃口,仿佛他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林昭昭淡淡“嗯”了一声。他面上瞧着平淡,心里其实已经软得不行。
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明明是个看起来粗犷凶狠的人,去总是会无微不至的关照着他。
如此关心爱护林昭昭只在这个男人身边体会过。
“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林昭昭看着碗中的汤,不留神便将自己心里话问了出来。
“你是我的妻子。”旭烈格尔说。
“只是因为妻子吗?”林昭昭又问。
“……”旭烈格尔不是有意缄默,他是真没听明白林昭昭这问话里的含义。
于是,林昭昭又换了种问法。
“那我问你,若是换成别的女人嫁给了你,你也会对她这般用心吗?”
“为什么会换成别的女人?”旭烈格尔很是不解,明明他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非要考虑换成别的人。
果然还是因为跟着他心里不甘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问你就答。”林昭昭紧捏着碗筷,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语气里抑制不住的急躁,以及不安。
此时此刻他很迫切地想从男人嘴里听到一个让他定心的答案。
旭烈格尔从未想过这种情况,但林昭昭逼得紧,他只能老实回答。
“既然娶了,那自然要好待待她。”
“所以说,如果这次与你和亲的是其他人,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对她,是吗?”话说一半,林昭昭声音已经在颤抖了。
“为什么一定要讨论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旭烈格尔拧眉,他很不喜欢林昭昭口中的可能。
“我随口问问。”林昭昭低下了头,盯着面前的碗,脸侧的碎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你怎么了?”旭烈格尔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
林昭昭只是沉默摇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问?”见林昭昭不说话,旭烈格尔脸也黑了,心里也莫名窝了火,但他还是尽量克制住了自己的语气,“我娶的人是你,也只会是你。大夏只有一个林楚楚,我为什么又会娶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你……难道希望我去娶其他人吗?”
旭烈格尔胸口涨涨的,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些什么。
他摁着身旁人颤抖的肩膀,想问清楚这人心里的想法,却发现对方竟然已经哭出了一个泪人。
“你……”旭烈格尔很是无措,头脑空白一片。
林昭昭偏过头,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缓过神,眼珠已经滚下,一颗颗往汤碗里掉。
当听到旭烈格尔说,大夏只有一个林楚楚,他为什么又会娶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时候,林昭昭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刀子捅穿了一样疼。
他知道在旭烈格尔眼里自己就是林楚楚。
可林昭昭也知道他本身就是旭烈格尔嘴里那个毫不相干的人。
如果林楚楚没有逃婚呢?
如果林楚楚又回来了呢?
这个男人呢是不是就不会再对自己这么好了?满心满眼的会不会就是他姐姐林楚楚了?
这些问题像疯长的海藻充斥在林昭昭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让他委屈难过到了极点,然后视野跟着就模糊不清了。
真是丢人现眼。林昭昭看不起自己。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究竟有什么好哭的?林昭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般矫情。可无论他怎么平复内心,眼泪还是情难自已地往外流。
“你怎么哭了?”男人凑了过来,伸手去捧他的脸。
林昭昭阖着眼,紧咬着唇不放,也不说话。他一点也不想让旭烈格尔发现自己的哽咽。
林昭昭:“无事,一阵风沙迷了眼睛。”
“大帐里怎么会吹得进风沙?”旭烈格尔用指腹拭泪,低沉的嗓音满是心疼,“是有谁趁我不在欺负你了?沙拉里格他们?还是什么人?你同我说我替你撑腰。”
林昭昭摇了摇头,他心里的难过说不出口。
“还是我刚才语气重了?让你害怕了。”旭烈格尔心中后悔,“是我错了,你别哭。”
“不,是我的错。”林昭昭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心绪。
也难为铁骨铮铮的草原煞神如此低声下气的哄他。明明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才会突然如此失态。
林昭昭已经止住了泪,但他那眼尾绯红,鬓角凌乱的脆弱模样更是让旭烈格尔瞧着怜惜。若非是怕林昭昭心里生厌,他几乎想将眼前的人搂进怀里,将那些泪痕全都亲吻干净。
“都哭成这样了,怎么不是我的错?”旭烈格尔嗓子发干。
“又不是谁哭谁有理。”林昭昭镇定了些,声音还染着些哭腔。
“若无苦衷谁会落泪?无论是何缘由,惹你哭了,我责无旁贷。”旭烈格尔犹豫了下,小心抬手摸了摸林昭昭的脑袋,“你若愿意便说给我听,哪里有不如意的地方,我定会想办法让你顺心。”
即使自己表现得如此喜怒无常,男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爱护,没有半点不耐烦。
这让林昭昭心里更加感慨,更加矛盾。
思君甚,方知愁滋味,却怅然恐有失,欲说还休。
眼下旭烈格尔越是一幅对他百依百顺的样子,林昭昭越是不敢主动捅破两人间的那层窗户纸。
可是他也真的不想男人继续唤他嫡姐的闺名了。
“别喊我……楚楚……可以吗?”林昭昭抹去脸上的泪痕,颤声说,“我、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我该如何唤你?”旭烈格尔愣了一下,林昭昭这个请求让他有些意外。
“洛初……”林昭昭沉默了片刻说,低声说,“这是我的字。”
林昭昭,字洛初。
林昭昭没有行过冠礼,也没有家族父辈给他取字。这是他上一世的时候,翻看母亲的绝笔时自己给自己取的字。
因为是向往书香门第,自己取得玩的表字,他从未告诉过任何的人。
也就是说旭烈格尔是唯一知道他字的人。
“听说在中原只有十分亲近之人才能互相称字。”旭烈格尔眼神亮了亮,“洛初……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望着男人期许的眼神,林昭昭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神,含糊嘀咕:“都结过亲了,还问什么可不可以的……”
“洛初。”旭烈格尔试着唤他。
林昭昭低低“嗯”了一声。
“洛初。”
“干什么啊?”听着耳朵痒痒的,林昭昭害臊得有些炸毛。
“没什么,就是唤着感到确实亲近许多。”旭烈格尔无声笑了笑,“不知道‘洛初’这两字该如何写?”
林昭昭揽住袖子,干净修长的食指沾了些酒水,将“洛初”二字写在了桌面上。
“你可认得?”见旭烈格尔一直盯着桌上的字看得认真,林昭昭问。
“认得。”旭烈格尔颔首,“在书上见过,前朝琼室的王都就叫洛初。”
“知道的还不少。”林昭昭说,“既然认识,你还一直盯着看什么?”
“因为洛初的字写得好看,让人瞧着心驰神往。我从未看过这样漂亮的字。”旭烈格尔毫不吝啬夸赞,他也是习过字的,但他写出来得和林昭昭的写出来的简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地上爬的长虫,一个是天上飞的游龙。
林昭昭轻轻“哼”了一声,旭烈格尔的这句夸赞他听得还算受用。毕竟为了写出这一手好字,他以前可没少花费临摹的功夫。
“没什么了不起的,熟能生巧罢了。”林昭昭说。
“我原以为大夏的女人多为娇弱,不如我们草原上的女人强壮有力。如今看到你远胜我们的才情智慧,我方知自己以前短见狭隘了。”旭烈格尔感叹。
虽然他林昭昭不是女人,但旭烈格尔说得也不错,大夏文采飞逸的女子确实也不少,比如他的嫡姐林楚楚就是其一。
可还是有不对的。
“仓禀足而知礼仪。”林昭昭正色说,“不是草原女子不如中原女子,更不是草原人不如中原人。若温饱不解决,谁又有这种闲情雅致吟诗作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