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母亲是先皇的堂姑,若比起出身,比起传承,我想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了。”段博荣说。
“先皇的堂姑,那此人岂不是琼室……”底下有人在心里盘算,当想明白段博荣所举荐之人是何身份,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我知道,很多人对这个身份多有顾忌。”段博荣将大臣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但先皇的遗愿不正是是一统江山,再现琼朝当年的盛世华章吗?”
“段老说得有理啊。”与段博荣同党的人纷纷起来附和。
“不知道段老口中之人到底是谁?”
“是我。”
有人从大殿门口缓缓走来,姬有光顺着风雪点点踏入大殿,身姿挺拔,绝代无双,丝毫看不出身负重伤的模样。然而当宫门紧闭,宫灯照亮他那绝美的容颜,周围不少的人还是感到说不出的心惊胆战。
“我的母亲是琼朝长公主,我才是这个王朝真正的主人。”
姬有光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响。
“这分明是夺权篡——!”有清流站出来想要指摘姬有光的身份,但不等他说完,暗处就有黑影窜出来,一刀将这多嘴之人封了喉咙。
周围人被吓了一跳,为了保住性命,连忙跪倒匍匐在地上。
姬有光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向高位走去。
然而就在他要踏上金黄的台阶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姬有光停下脚步,望向他通往夙愿之路上最后的拦路之人。
“镇北王,你这是何意?”
在姬有光的注视下,旭烈格尔竟然先他一步迈上了金阶。
姬有光嘴角沉下,脸色也变得阴暗无比。
这等狂妄的行径让底下匍匐之人瑟瑟发抖,生怕这金殿之上又要将白日的血战再次重演。
林昭昭心也不由揪了起来,因为旭烈格尔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是全完不知情。
“本王只是奇怪大夏皇帝继位怎么如此草率?随便来一个人自称皇室后裔就行了吗?”旭烈格尔语气虽然平铺直叙,但言辞中的轻蔑之意,还是让姬有光恨得咬牙。
“你想怎样?”知道旭烈格尔要找事,姬有光低声问。
“本王只是想替下面的这些臣子们问一问,你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殿下是真是假?”旭烈格尔目光俯视着姬有光,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姬有光分外恼火。
然而为了顺利登基,姬有光只能暂时将这份屈辱咽回心里。
“好。镇北王是想要怎么验我的身份?”姬有光问。
“身为前朝血脉,殿下你总该拿出些凭证出来。”旭烈格尔说。
侍从端着一件件宝物鱼贯而入进入大殿。
“这些都是先朝留下来的,货真价实的遗物。”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它们印证了一个王朝的始终,这上面沉甸的历史不知道镇北王能不能看得明白?”
“中原的东西本王自然是看不明白。”旭烈格尔随手摆弄了一只碗碟,“为何不请些懂行的过来当当众辨认?”
“好,就依照镇北王所说。去找些在前朝服侍过的老人来。”姬有光压着火气说道,命人去寻人。
“没错,这些确实都是当年长公主常用的东西。”
“镇北王,您可听见了?”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母亲,琼室长公主留下的遗物。您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吗?”
“中原的皇帝登基不是还要一块石头印章吗?”
“镇北王说的可是玉玺?”不知道旭烈格尔意欲何为,姬有光尽可能耐着性子应付对方的各种要求,“这血纹玉玺也是从琼朝传下来的国之重宝。”
说完,姬有光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玉玺拿了出来。
“天子所佩为玺。镇北王,这是我大夏的国事,您过问到这儿已经足够了吧。”段博荣语气多了几分不悦。
然而旭烈格尔像是没有听见,继续自说自话:“谁知道这是真玉玺还是假玉玺?”
“旭烈格尔。”姬有光显然已经对男人“挑刺”的行径忍无可忍了,“镇北王。”
“说起这玉玺本王倒是亲眼见过。”旭烈格尔不慌不忙从金阶上走下来,“当年先皇帝封我为镇北王时,邀我去御书房谈话,当时就像我展示过这枚国之重宝。本王记得这玉玺并非完璧,在下侧一角上有一处磕破的瑕疵。不知道你手上这枚有没有?”
从皇后手里骗来玉玺后,姬有光还未仔细观察过。原本他还以为旭烈格尔是故意找茬,没想到他低头检查,发现自己手里的玉玺还真有一处这样的缺口。
姬有光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玉玺举起:“镇北王所言不错,确实有一块瑕疵。可见这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除了物证,可还有人证吗?”
“琼室之变都多少年以前的旧事了,经历过那场变故有几个还活着?”段博荣说,“镇北王,你这要求未免太苛刻了。”
“好,既然镇北王要人证,那就请人上来。”姬有光说。
没过一会儿,一位老者就在侍者指引下走上大殿。
瞧见来人是刘夫子,林昭昭心又凉了半截,不知道旭烈格尔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位就是琼朝帝师刘辙之子,是琼雍帝的伴读,刘子仕。”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真正经历过琼室之变的老人,也是镇北王要找的证人。”
“那本王就姑且问问这位刘大人,我们面前的这位究竟是不是琼室最后的血脉。”
刘夫子站在那儿,做了一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旭烈格尔的问题。
“当年长公主失手磕碰玉玺,琼雍帝将玉玺碎片赐予长公主,命其贴身佩戴,有愿其岁岁平安之意,这是史书上所记载的且最能证明长公主身份的物件……”刘夫子说。
“……”姬有光隐隐感到不妙,他从未在刘夫子口中听到过这段旧事。
“这长公主随身佩戴的信物,玉玺碎片你有吗?”旭烈格尔问。
“我……自然是有的。”姬有光轻轻咳了两声,殿上死侍们的手都落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抬眸,走到男人身边,侧过头眼神像鹰死盯着旭烈格尔,哑着声发出了最后的警告:“血狄铁骑固然骁勇善战,但自古以来有皇帝在的地方才叫京城。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你的母亲当真是琼室长公主吗?”旭烈格尔说,“有那就拿出来。”
“旭烈格尔,你别逼我动手……”
“玉玺在手,却不知其并非美玉。为何迟迟拿不出?”旭烈格尔从姬有光身边走过去,完全无视了姬有光的警告,看向匍匐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们,“因为你根本就不是。”
听到旭烈格尔这话,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呵。”
“你有心同我作对。”姬有光冷笑一声,此时他的声音像是要将旭烈格尔生吞活剥了一般,“旭烈格尔,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我是谁?我坐什么位置?用得着你一个蛮夷定论?”姬有光指向旭烈格尔,声音冷冽,满是杀意。
“将这叛贼拿下,就地正法!”
银色的刀剑听令拔出。陷入恐慌之中的林昭昭几乎没有思考,起身跑了过去,挡在了旭烈格尔的身前。
“且等一等。”
这时,有人唤了一声,喊停了死士们的进攻。
“刘夫子。”姬有光眼神闪动,情绪复杂,“你背叛我?”
林昭昭心脏狂跳不止,身后的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洛初,拿出来吧。”
“拿什么?”
“你脖子上的,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枚玉坠。”
林昭昭摸着自己脖间的红绳,他隐隐猜到旭烈格尔要做什么,但他有些不敢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这不可能,我的母亲她……”
“别怕,交给我。”旭烈格尔帮林昭昭取下玉坠。
鲜红的玉坠在宫灯下折出妖冶美丽的光点。
“这才是琼室长公主随身佩戴的信物!是能与传国玉玺纹丝合缝对上的那唯一一枚缺处。”旭烈格尔看向林昭昭,“而这一位才是琼室长公主留下的最后血脉,这个王朝真正的主人。”
“……”若非是在如此要命的场合,林昭昭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他想旭烈格尔真是疯了。就算为了报复姬有光的背叛,也不能以如此草率的理由,将他推到这样高的位置上。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还要他来做这个皇上吗?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姬有光瞪大眼睛,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旭烈格尔手里的那枚玉坠。
“是不是一派胡言,试一试便知。”
旭烈格尔走向姬有光,从对方僵硬的双手里将玉玺拿过。
就在玉坠缺处与玉玺即将重合的时候,姬有光突然冲了上来,想将那鲜红的玉玺打落。
幸好旭烈格尔早有防备,眼疾手快,侧身避让。
“有光。”段博荣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年轻人,环视周围安排的那些死士,大声呵斥道,“你们的殿下被歹人所害危在旦夕!你们为何还不动手!”
那些黑影相互望了望,没有行动。
“刘……夫子……”姬有光眼睛血红。
刘夫子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姬有光绝望的目光下,朝着林昭昭缓缓跪了下来。
“罪臣刘子仕拜见殿下。”
“这……”林昭昭完全不知所措。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旭烈格尔,却瞧见旭烈格尔居然也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将玉玺呈上。
“拜见殿下。”
下一刻,其他黑影也都纷纷跪拜在地。
“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开什么玩笑!你们这就倒戈了?为什么?就因为这样一个破玉坠?”姬有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若不是为了复兴琼室,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又是为了什么?”
“有光!”
姬有光回头,却看见自己的养父段博荣已经被弯刀夹住了脖子。
“别杀他!”他呵道。
“今日已经死了很多人。”旭烈格尔站了起来,看向姬有光,“如果到此为止,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流血丧命。姬有光,是你输了。”
“少爷,这宫墙之外都是他们的人,就连丞相府都被围困住了。”
“我……输了?”
姬有光手中的匕首坠落于地,他后退几步,发出一声嗤笑。
旭烈格尔抬手,很快就有人冲上来将姬有光按在地上。
“希望王爷遵守承诺,还请……不要伤他性命。”刘夫子低头恳求。
林昭昭下意识想往前走,但姬有光倒在地上不停发出阵阵低笑,像是魔怔了一般,实在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没事了,都结束了。”旭烈格尔走到他面前低声说。
“真的……都结束了吗?”
“放心吧,剩下的交给我。”旭烈格尔安排亲卫道,“护送殿下回宫休憩。”
“是。”
临走前,林昭昭回头望了望姬有光。最后在巴根等人的陪同下,他还是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林昭昭走在宫道上,漆黑的禁宫安静得像是幽冥里的地府。
“巴根,你知道我是谁吗?”林昭昭忽然想知道旭烈格尔是如何向身边的人解释自己身份的。
“大汗说您是谁,您就是谁。”巴根是旭烈格尔最忠心的部下。这个回答听起来无可厚非,却让林昭昭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这一日过得太惊险,也太荒唐。
等到了休憩的地方,林昭昭已是身心俱疲,恨不得没上就睡过去。
当他好不容易躺下时,窗外已经透出了几缕晨光。
脑袋昏昏沉沉的,林昭昭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直到这一刻,他多希望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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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听到有人在唤自己,林昭昭惺忪睁开眼睛。
“苏合……”瞧见眼前的人,林昭昭在搀扶下起身。
“少爷,不,陛下您终于醒了。”瞧见林昭昭醒来,苏合语气激动。
“你唤我什么?”林昭昭坐在榻上,抵着自己的额头。
“陛下?”苏合站在边上,见林昭昭还一幅懵懂的模样,连忙小声解释道,“少爷,您如今已经是陛下了,琼朝的新皇帝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
“这样大的事奴才怎么敢乱说。您如今住的就是太极宫啊,是皇帝安榻的地方。”苏合说,“您在看您身上穿的……”
林昭昭低头瞧见自己身上明黄色丝绸里衣,整个人吓了一跳:“这是谁给我换上的?是谁?!”
“是镇北王命令奴才给您换上的。”苏合瞧见林昭昭惊恐的模样,也是担心起来,“陛下,您这是……”
“你不要喊我陛下!”林昭昭忽然大喊。
“少、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苏合啊!”
林昭昭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旭烈格尔呢?旭烈格尔去哪了?我要见他。”
“汗王,不,王爷这段日子和朝臣们重整朝堂,手下的军队也要重新编排,恐怕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苏合轻声说,“王爷吩咐了您要什么只管提出来,外面的人都会给您安排……”
“我要见他!”林昭昭心里烦躁至极,也恐慌至极,“马上见!”
“这个时候王爷恐怕是脱不开身……”苏合脸上露出了难色。
“我要见他。”林昭昭又说了一遍。
“可是……”
“为什么不可以?”林昭昭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现在只想马上见到旭烈格尔,得到一个解释,“你不是说我是皇上了吗?那我让他来见我为何不行?”
“是。”苏合不敢不顺着林昭昭的意思,连忙退了出去找人去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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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营大帐里。
姬有光被士兵押了进来,长发披散。虽然看起来没有大殿上的那般疯癫,但早也没有了过去的风度翩翩。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郁沉闷的死气。
旭烈格尔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的男人,还是照常唤了对方一声“姬大人”。
姬有光抬起头望向旭烈格尔,脸上露出一幅似笑非笑的嘲讽模样。
“干什么!没听见王汗和你说话吗!”后面的巴根见不得姬有光如此无礼,一脚踹在姬有光的腿上,逼其跪下。
姬有光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身子是怎么扛住的,只是前后晃了晃,并没有跪下。
“还真是个硬骨头啊!”说完,巴根摁着姬有光的头,想强行让他跪下行礼。
“算了。他不愿跪就不跪。”旭烈格尔说。
“哼。”巴根只能松开了手。
姬有光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衣前的尘土,望向旭烈格尔:“镇北王,这是要做什么?是想在我临死之前,再好好羞辱我一番吗?”
“怎么就是临死之前?本王可没有下令要处死你。”
“你不杀我?”姬有光显然并不相信旭烈格尔会心慈手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我和阿昭同窗几年的情谊。”
“你与洛初之间早就没有情谊可言了。”旭烈格尔淡淡地说,“是我答应过刘夫子留你一条性命。”
“刘夫子?”姬有光冷笑一声,“当初来见我的时候,是他自愿跪下喊我‘殿下’的。说我是琼室最后的希望,是当今天命所在。又是为我出谋划策,又是将旧部势力尽数交给了我。”
“还是镇北王您有本事。就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人,都能被你几日策反了。”姬有光说,“这天下该是您的。”
“刘夫子效忠的不是你,而是琼朝皇室。”旭烈格尔说,“至于这天下也不是我的。”
姬有光听得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中原已亡!如今还有谁敢阻拦你?这天下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都到这份上了,格日勒汗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过几日血狄骑兵就会撤走,以后没有大夏,也没有大梁,只有琼朝。”旭烈格尔说,“我已向先祖神明发誓不会当皇帝,我永远只是新帝最忠心的臣子。”
“何必呢?你真要让林昭昭当皇帝,自己做臣子?一步之遥,你能甘心吗?”姬有光走到旭烈格尔面前,双手撑着桌案,“做了皇帝他能拿什么约束你?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傀儡把戏,你不如放过他……”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眼里只有那个位置。”旭烈格尔身体靠后,目光落在姬有光那张被偏执扭曲占据的面庞上,“这皇帝谁想当我不在乎。如果不是你如此逼迫,就是给你当也未尝不可。”
姬有光将桌案上的东西扫去,眼睛通红一片:“这一场仗死了那么多人,你赢都赢了!再做出这般姿态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洛初不适合当皇上,我本没有公开他身世的打算,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将军队直接开进京城。”旭烈格尔站起身道,“得知洛初身世后,我便同刘夫子做了个约定。如果你姬有光信守承诺,我们就将错就错,继续奉你为新皇助你登基。但如果你背弃盟约,那就说明你两面三刀,没有容人之量,为了防止你日后加害洛初,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荒唐至极!你觉得我会信吗?一口一个洛初,说得好像你真是为了他才不得不反得一样!”姬有光说,“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林昭昭只不过是你的幌子!旭烈格尔,你的狼子野心人尽皆知,藏不住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旭烈格尔不屑继续解释,“你想去哪里?仙陵如何,听说那是你母亲的家乡。”
“我母亲是琼室的长公主!我哪也不会去!”姬有光冷声道,“你最好是杀了我!不然我总有一日会回来,就像屠了那些姓陈的一样。”
“你将两人的身世弄反了,你不是皇族的后裔,你的母亲只是一介女官。”旭烈格尔将王夫人说得那些陈年旧事缓缓说了出来。
“当初为了躲避追捕,女官与公主互换了衣物与身份。”
“这不可能!我的身份是我母亲从小就同我说的!她还特地将我托付给了养父,恳求他日后扶持于我!”姬有光声音激动,他可以承受失败,但不允许旭烈格尔篡改他的出身,“如果林昭昭才是真的,那他的母亲为何不将身份告知于他!”
“复国何其凶险,长公主或许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样一条复仇的道路。”旭烈格尔说,“当年王夫人之所以会收留林昭昭母亲在府上,就是因为她的父亲是琼朝的符宝郎,是为数不多见过长公主真容的人。”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除非我娘死而复生,亲口告诉我她骗了我。”姬有光阖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几十年前的事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他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做不了凭证。”
“我只后悔一件事。”他看向旭烈格尔,语气无比认真:“当时我应该果决些,不该顾忌太多。”
“我本是能杀了你的。”
“旭烈格尔,你最好不要和我犯一样的错误。”
*****
旭烈格尔走出军帐,巴根就跟了上来。
“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国后……不,陛下醒了,吵着要见您。”
“备马,回宫。”旭烈格尔说。
院内的婢女们瞧见男人走进来,纷纷跪下行礼。
林昭昭本是躺在床榻上的,听到外面的动静本想起来。但听见脚步声近了,已是来不及起身,便又干脆破罐子破摔躺了回去。
“醒了?身子可还好些了?有哪里不舒服的?有没有吃些什么?”旭烈格尔走到床榻边,瞧着青年翘着个脚。怕人吹风着凉,习惯性地弯腰去拾被角。
床上的人抬腿拦住了他的动作。
“镇北王,做什么?这龙榻是你能碰的吗?”
旭烈格尔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了腰身,往后退了一步。
“听说一觉起来我居然成了皇上。”林昭昭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盯着旭烈格尔,“镇北王,你没什么想同我解释的吗?”
“我……”旭烈格尔还未开口,就被林昭昭给打断了。
“镇北王和皇上说话,不行礼,也不称臣的吗?”林昭昭心里憋气,故意开口刁难,本意是想让男人难堪。
谁想旭烈格尔又退了半步,没有一点迟疑,居然真的当着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臣旭烈格尔见过皇上,皇上圣躬金安。”
“你……你……”林昭昭怔住了。
他从未见旭烈格尔跪过谁,就是当年独自在大夏皇宫封赏时,对方连腰都没弯下来过。
他气旭烈格尔,想看对方窘迫无奈,但真见对方跪下了,他倒是坐立不安,慌了神了。
“都出去!”林昭昭出声屏退了四周。
“你干什么?你也会同我摆脸色了吗?”林昭昭气道。
“臣不敢——”没等旭烈格尔说完,一个头枕已经被扔了过来。
旭烈格尔抬手接下。
“滚起来!”
“臣遵旨。”男人起身。
“你是想气死我吗?”林昭昭咬了咬牙,伸手想打,却被男人给握住,“你——给我放开!”
“盔甲坚硬,小心疼了手。”旭烈格尔说,“你要真气不过,等我卸了甲你再动手。”
“谁稀罕打你一样!”林昭昭收回手,每次他对着男人发火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的感觉,“行了,你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初,想要问什么?”旭烈格尔坐下。
“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我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皇上了?还有你在殿上说得那些,我知道当时你是有意欺骗姬有光的,但你也不能真让我来当这个皇上吧!”
“我没有欺骗姬有光。”旭烈格尔看着林昭昭,“洛初是琼朝的都城,你的母亲就是琼室长公主。”
林昭昭摇了摇头,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世。
“这怎么可能?姬有光不是说了吗?我的母亲不是侍奉长公主的女官……”
“洛初,你听我说。”旭烈格尔扶住林昭昭颤抖的肩膀,将他从王夫人那打探到的种种全都说了出来,“你就是琼室最后留下的血脉。”
“我……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林昭昭有些无法接受,“你们定是弄错了,我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是公主,哪个公主能委身在一个商贾之家里给人做姨娘,她……她……”
“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林昭昭低下头,他说不下去,也更不敢去细想。
若他的母亲曾经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对方为了让他平安长大究竟是咽下了多少的屈辱与痛苦。
林昭昭抹了抹眼角。
“我想着还是应该让你母亲葬回皇陵,然后重新追封。”旭烈格尔轻声说,“这样才对得起她曾经的身份,你觉得呢?”
林昭昭点点头,旭烈格尔考虑得很周到。如果他的母亲真的是长公主,那这些安排都是自然的。
只是他……
“我怎么当得了皇帝呢?”
这样至尊的身份没有让林昭昭有一点喜悦。皇帝的尊号反而像一座大山压在林昭昭的身上,让他紧绷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