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亮着眼睛点头。
其实不用细想都猜得到，但凡是个聪明点的，有脑子的，都不可能把赌注压在他和凯撒身上。
“那你赌了谁呀？”
艾尔义正言辞：“你！”
伊野：“……”
他忽然有些感动：“原来你这么相信我吗？”
“不啊。”他挠头，“我觉得凯撒少爷可以带飞你，他很强！”
伊野沉默了。
如果有一天，他一定要大声地告诉艾尔他曾一棍子打晕过凯撒。虽然是偷袭。
像是心有灵犀，艾尔还真的提起了这件事。
“不过我听说，学校里有个比凯撒少爷还要厉害的Alpha。”他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凯撒，压低声，“就是入学典礼那天，凯撒少爷被人一棍子打中了后脑勺，他还在论坛上发悬赏帖子找人呢。”
“找，找到了吗？”
“没有吧。据说那个Alpha的信息素是朗姆酒味，酒味信息素的人不少，可是都对不上。凯撒少爷气炸了，还说等找到他，一定要把他剥皮抽筋丢出去。”
艾尔说着，发现伊野哆嗦了下，疑惑：“你怎么了，训练场不冷啊。”
伊野表情凝重：“可能我心冷吧。”
艾尔：“……”
就在伊野和艾尔聊天的功夫，凯撒耐性耗尽，打算把人抓回去。
他刚拽住伊野的衣领，周围忽然骚动起来，模糊不清的讨论声一波接一波，紧接几群学生前赴后继地往外跑。
伊野和凯撒相视一眼，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人群出去。站在窗户边往下看，发现不远处大量军校生挤在一起，里面还有克拉克导师。
“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他边问边转头，见到凯撒的表情一愣。红发青年面色绷紧，眸光沉得吓人。跟着他的袖子被拽动两下，传来艾尔激动的声音：“那好像是莫西·奥德里亚将军哎！”
莫西·奥德里亚，凯撒的父亲。
也是全帝国崇拜尊敬的著名指挥官，早年在和虫族的战役中曾数次带领军队获胜，战功赫赫，被称之为“帝国最无懈可击的盔甲”。
但看起来，这对父子的感情大概不是很好，否则凯撒不至于一副见到仇人的表情。
伊野对于奥德里亚家族的秘闻不感兴趣，也不想深入探讨。莫西指挥官再厉害，也跟他要完成的任务没关系，所以只是随便扫了两眼就转身，打算回去继续训练。
只是凯撒一动不动，眼睛充血般的红，像是身处在了另一个时空内。
直到他的终端屏幕闪烁，才回过神。
“……我出去一趟，你自己训练吧。”不知道那条讯息写了什么，凯撒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他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楼下，朝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去，进楼后消失不见。
伊野跟艾尔分开后，独自训练一会儿就回寝室了。白川给的药剂效果很好，才一天不到脚踝红肿就已经退了大半，再过两天就能完全痊愈。
他满意地起身，捞过衣服进浴室洗澡。
洗了将近二十分钟，出来时发现凯撒还没回来，干脆躺床上准备睡觉。
恒温系统的温度设定得有些偏低，房间内光线昏暗，伊野用被子裹紧脖子，像条毛毛虫一样来回扭曲，彻底把自己卷成花卷。冷气被隔绝在外，他舒心地呼一口气，因挤压而微微鼓起的脸颊蹭着柔软的枕头，睡意渐渐涌上来。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开门。
伊野困到极点，眼皮嵌了沙袋般的沉，完全睁不开，他翻身面对墙壁，把耳朵塞进被子里，缩成一团继续睡。
没隔多久，却被一声闷哼吵醒。
那声音其实不算响，但透着浓烈的压抑和痛苦，伊野几乎瞬间就醒了。意识苏醒后不久，嗅觉接踵而至闻见了血腥味。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漆黑中看到对面床上蜷缩的高大身影。
“……大少爷？”
凯撒没有回应。他下床走过去，靠近后血腥味更加浓烈，甚至发现地板从门口到床边一路洒着斑斑点点的血渍。他想打开灯一探究竟，手被猛地大力拽住，看见那双藏匿在黑暗中的眼睛，闪烁着微渺的光。
“不准开。”凯撒声音很沙哑。
伊野叹一口气，坐到床边，跟安慰小孩似的：“那就不开吧。伤怎么样，会死吗？”
“……不会。”
“不会死就行。”伊野一笑，“那我继续回去睡觉啦。”
说着真就要回被窝。凯撒大概被他这一出弄得语塞，隔了几秒，才晦涩开口：“你就不问我？”
脚步停住，伊野转回来，眼睛弯弯的：“我要是问，你愿意说？”
“……”
他既然不肯说伊野也不会追问，摸着黑走到自己桌前，提了台灯过来摆在床边：“我这台灯照明能力特别差，跟小孩过家家似的，这能开吧。”
“不——”
凯撒话还没说完，“咔哒”一声，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充盈在两人之间。在没有边际的黑夜里，这盏灯显得异常渺小而薄弱，却让伊野看清楚了凯撒的全部样子。
他的脸上没有伤口，但制服后背几乎被血浸湿，湿漉漉地滴下来，连深色的床单都被染出一块块暗红，足以想象到受的伤多有严重。
伊野：“……”
凯撒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明明自己才是被观察伤势的人，却反而更认真地观察着伊野的表情。
不是同情，也不是嘲笑，只是以一种极为平常的目光端详着他的状况，就好像……真的只是观察他的伤势情况。
他突然不懂：“我变成这副样子，你不该幸灾乐祸吗？”
“看别人流得满身是血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伊野指指他的手背上的鞭痕，“你要是不想被别人发现，估计得包扎一下了。”
凯撒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不在意地摆手：“不用，明早起来就好了。”
也是，伊野都忘了他是3S体质，伤口愈合速度快得吓人。但还是起身从自己柜子拿了个药箱回来。他是能丢下凯撒不管，但放着满屋子血腥味不处理，他今晚别想睡好觉了。
“大少爷，劳烦手抬一下。”
凯撒蹙眉，想要拒绝的话都飘在喉咙里了，却还是忍不住把手伸过去。伊野的力道不小，完全没有半点温柔可言，粗糙得仿佛在伤口上撒辣椒水。就连凯撒这种不怕疼的也闷哼了好几下，到后面实在熬不住，语气急快：“你就不能轻一点！”
他怀疑这人就是故意借机会发泄之前训练的不满。
伊野哎呀一声：“抱歉抱歉，我肯定没有Omega温柔呀，要不，我现在去S区给您请个漂亮贴心的O过来？”
“……我就是让你轻点，你阴阳怪气什么？”
“哪有。”
伊野睁着无辜的眼睛，手上力气顺势减轻一点。
把裸露出来的伤口包扎好，其他地方伊野就没法管了。他任劳任怨地帮凯撒把沾血的被褥和床单一卷丢进浴室，从橱柜里翻出床新的铺上，铺的时候，蓦的想起进宿舍的第一天。表情幽幽：“说起来，大少爷你之前还找人霸凌我呢。”
“……你在胡说什么？”他蹙眉。
“就是入学第一天啊，我床上被泼了臭烘烘的水，还有一堆垃圾。”见凯撒神情困惑，伊野觉得不对，“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我为什么要往你床上泼脏水，把寝室弄臭我不睡了？”
靠！那还真不是他？！
“可我还遇到个学长在给你整理房间……”不会是那学长吧？他还善良地觉得对方可怜呢！
凯撒啧声，一副“我就知道你蠢”的表情，抱着手靠在床边看他，“知不知道整个军校想当我室友的人有多少？你一个乡下来的抢占了位置，他们只是弄点小手段欺负你就不错了。”
“不就是室友，大不了让给他们。”伊野愤愤。
“让？”凯撒莫名有点不爽，“开学前论坛在竞拍我的室友位，你知道开价到多少吗？三百万星际币，你说让？”
“……”夺少？
伊野震撼了。三百万啊！干什么不好要来当这个大少爷的奴隶，这群可恶的资本主义！
“现在还想让吗？”
明明相当于赚了三百万，但是伊野生出一种“钱难挣屎难吃”的沉痛，闭眼：“是是是，多谢命运让我这个乡下人成为大少爷的室友，否则您这辈子也不会记得我这么号人物。”
“……”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伊野回头，借着微醺的灯光看见凯撒有些复杂的神情。
估计又是觉得自己在阴阳他，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从原剧情的角度来看，主角攻们满心满眼都搭在白川身上，就连他玩游戏的时候也没能记住几个炮灰的名字。凯撒现在能记住他这个人，怎么也算是一大壮举。
但到凯撒耳朵里，意思就有点变了。
仔细想想，自己折磨他训练，不给他好脸色，还几次三番使唤人，伊野该恨死自己才对。可不仅大半夜撑着不睡照顾他，还给他包扎、铺床，世上哪有这种老好人？
而且衣服穿得还这么乱，对着他一个Alpha一点也不设防，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腰还好看，皮肤还白，还那么真诚地说感谢命运。
他不会……喜欢自己吧？
凯撒突然明悟了，随即抿紧唇。
他从小活在万众瞩目下，习惯了旁人的仰视和钦羡，尚未成年就有无数家族送上Omega讨他欢心，那些里头不乏顶级长相，可他就是一个都看不上。
那些人都不行了，更何况伊野。
他必须要警告对方，趁早打断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伊——”
“铺好了！”伊野累得伸懒腰，“赶紧睡吧大少爷，明天早七还有课呢。”
所有的话被堵回肚子里。
凯撒盯着钻回被窝里的伊野，有种一拳还没出手就知道得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揉了揉眉心。
算了，等考核结束后再说吧！
到时候换个寝室，跟他切断来往就行。
一个月时间过得很快。
这段时间里，伊野每天被凯撒折腾的睁眼就是训练，然后上课，受教官折磨，再训练，晚上回到寝室，再受凯撒折磨，几乎到凌晨以后才能入睡。
但凯撒的魔鬼式训练果然是有点效果的，某天他掀开衣服对着镜子一看，惊讶地发现腹肌从六块长到了八块，就是看着不够震撼，只有薄薄一层，达不到那种金刚肌肉猛男的效果。
遗憾地摸摸肚子，伊野赶快换好制服，快步朝训练场赶去。刚进场内，就看到了克拉克导师和阿尔瓦教官。
第一场考核内容是基础格斗，采用单败淘汰的赛制，学校会根据入学时提供的身体素质信息和天赋等级先进行分组。像凯撒和布什·梅华这一类的，直接被划分为种子选手，前几轮不会出场。
虽然是两人组队进行的项目，但在这场考核里主要还是以1v1对决为主。也就是说如果这场考核里排名过低，那么后面两场根本不用想了，满分都未必能赶超别人。
以至于轮到伊野上场时，他老远都能看到凯撒用一种“你敢给老子输我就杀了你”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他惆怅地叹着气拍了拍手。
伊野提前计算过了。白川虽然是Omega，但是格斗基础还是不错的，应该能有个中上游的排名。布什·梅华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过其人，但听艾尔说，梅华家族每一届的人才在入学考核排名里就没掉下过前五，尤其布什·梅华还是这两年特别受捧的天才人物。
所以他既要送白川当第一，也不能让凯撒排名太低，就得把名次保持在中游。
赢个三轮，估计就差不多了。
伊野顶着凯撒的灼热注视上了赛场，抬眼一看，对手还是个老熟人。
他眯眼招手：“这不是那天被我打得牙都掉了的Alpha吗？巧啊巧啊，你门牙长回来啦？”
“伊野·兰利，这次我一定要揍死你！”Alpha扭曲脸孔怒吼，张嘴时还能看到漏风的门牙洞。
“你先把漏风的牙补补吧，星际世界补牙还这么费钱吗？”
Alpha脸气得涨红，在教官宣布开始的瞬间，如同一只猎豹朝他扑过来！
然而三分钟后——
Alpha像条死鱼倒地扑腾，绝望的眼神凝视着几米之外——掉落在地的另一颗门牙。他还尚未到一个Alpha最壮年的阶段，就已经惨痛的失去了两个门牙。
寂静在沉默中蔓延，几秒之后，高大Alpha捂着脸，嚎啕痛哭的声音响彻场馆高高的上空。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伊野哼着歌慢悠悠下了场，瞧见观众席里的白川，正要过去，凯撒挡到他面前。
“表现得还行。”
“多谢大少爷夸奖。”说完就要绕过他。但没想到凯撒侧身一步，又把他拦住，疑惑：“怎么了？”
“下一轮你打算怎么办？”
伊野心里一跳。难道这少爷猜到他在控分了？
凯撒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有仔细看对阵表，气得无语，从终端里翻出张高清大图，指给他看。
伊野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目光旁边挪了挪——
赫然几个大字：【伊野·兰利 Vs 白川·兰利】
伊野算漏了一点，他没想到自己会跟白川对上。
凯撒含着警告意味：“不管你有多在乎你这个弟弟，伊野·兰利，我不许你故意输给他。”
伊野：“……”
见他不说话，凯撒胸口涌起一股恼火，拽住他的衣领上提，狠声逼近那双黑色眼珠：“你如果敢放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伊野微微仰头，那张帅气的脸勉强笑了下：“我哪敢呀，大少爷你凶成这样，我当然要使出全力了。”
“我会盯着你的！”凯撒大力甩开，一字一句警告他。
伊野踉跄两步稳住身形，目光越过凯撒的肩膀，遥遥跟人群里的白川对上。距离有点远，隔着混乱而热闹的人群，他看不清楚白川的表情。
两个小时后，轮到伊野和白川的对局。
白川在军校的人气很高，不少人都很关注这场比赛。
他们两个的对决在某些顶尖Alpha看来无异于菜鸡互啄，但白川精神力天赋顶级，吸引来不少观望者。最终到底是Beta哥哥会赢，还是Omega弟弟略胜一筹，这场戏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有意思的。
赛场上，伊野看着两米外的主人公。
白川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状态，表情寡淡，似乎丝毫不意外会跟他这个哥哥对上。
【宿主，如果你赢了主角，后面两轮就要再把名次往下压了。】
【我知道。】
伊野为什么会选择这轮尽早输是有理由的。下面一场是机甲知识考核，这门他不熟，能得几分全凭天意不好操控；而最后的模拟战场，60%的占比太高，分数偏高偏低，都会对最终结果造成极大偏差。最有操作余地的，就只有当下这一课。
【放心吧。】
随着教官的哨声，对决开始。
伊野和白川一起成长七年，双方都比旁人更熟悉彼此的路数。伊野的每一招进攻、防守，都会被白川巧妙瓦解，反之亦然。有些事情是长在骨头里了，都不用多想，他们就能第一秒反应出对方想要做什么。
唯一的差距，就在体质和经验上。
伊野侧肘攻向白川的腹部，后者立马反应闪开但动作还是迟了一刻，他迅速调整好状态稳住重心，紧接着下一步连续突拳反击。
这是他们以前最常练习的招式。
“当你面对敌人时，总会遇到比你高大，比你强壮，比你敏锐的人。想要跨越身体素质的界限击败对方，技巧就是唯一的桥梁。”
七年前，当时的伊野只有12岁，白川也刚被收养不久。
克文老爹带着他们练习基础功，教授一些格斗上的技能。流程很简单，先各自练习，之后对打，打到另一方完全站不起来才能结束。但白川之前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身体太弱，所以伊野就算故意放水也总是能获得胜利。
直到有天，克文老爹把白川叫过去，对他说了这句话。伊野当时就在旁边听着，吊儿郎当地翘个二郎腿，嘻嘻哈哈欠揍得不行。
克文老爹就指着他：“你看，就像他这样，以后你也会遇到这种厚脸皮又欠揍的敌人。但是你千万要沉住心，哪怕当下赢不了，五年后，十年后，也总有一天能让他哭得说不出话来。”
伊野不满地哼哼。
后来克文老爹就偷偷教了白川这一招，而当天训练时，伊野依旧怀着照顾小孩的心思想随便打打，没想到却被白川的新招钻了空子。
那是第一次他输了。
而白川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兴奋。
记忆回巢。
伊野抬起两手格挡，被白川的连续攻击逼得节节败退，这时重心突然被白川一个扫腿打乱。伊野没有调整，顺势向后倒去，同时手腕立起，正正好朝地上一撞。
手腕脱节，剧痛袭来。
伊野几乎瞬间疼得嘶声，肩膀一颤，用力捂住关节错位的位置！
他撑着力气朝台下教官示意放弃，很快就听见哨声响起。这一场结束得太快，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而且竟然还是以白川的胜利告终，谈论声此起彼伏，回荡赛场上空。
伊野痛得嘴唇有点白。
“这么多年了，弟弟你果然厉害好多，我都打不过你……”他边说边笑着抬头，目光撞向对方血红的眼睛，刹那怔住。
白川肩膀微微颤抖，侧在身旁的两只手死死攥着，青筋因为极度克制而恐怖的凸起来。
伊野试图调节气氛：“你…你不会高兴得要哭了吧。”
“为什么把我当傻子？”
他像是要把牙齿咬碎，嘶哑：“为什么？”
伊野一时间说不出话。他无法形容白川看自己的目光，充斥着失望、不甘、愤怒，但更有一种情绪是他没有见过，也不曾熟悉过的。
白川说完那句就离开了。伊野被急救车送往医务室，Beta的痊愈能力没有那么逆天，全靠校医帮他治好脱臼的手腕。
他安安静静地等着校医给他戴支架，听着校医唠唠叨叨地嘱咐注意事项，看起来听得很认真，实际上没几句话记进去了。
等包扎完，校医就让他回宿舍休息。戴着支架行动有些艰难，伊野一路慢吞吞地走回宿舍楼，心想要不明天请个假休息吧。
但一推开门，看到凯撒，瞬间脑子闪过一句：
算了，休息个屁。
后背狠狠撞上柜子，头顶的纸箱摇摇欲坠掉落一地，伊野闷哼了声，苍白的面孔绷紧，接着一个拳头突然朝他袭来，他立马闭上眼。
拳头带着烈风刮过脸颊，巨大的声音炸开，震得人耳朵几乎都要聋了。嗡鸣声里，细碎砖石四分五裂飞溅开，伊野感到自己的脸上被划开了道口子，有湿热的液体淌下。
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缓慢睁开眼睛。
凯撒眼里一片混沌，狰狞的血丝遍布眼白，似乎随时都要把他撕咬成碎块。伊野屏息，余光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距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墙壁上，一个可怕的坑凹陷进去。
如果那一拳落在他脸上，鼻梁都会碎。
“我明明警告过你，你知不知这第一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伊野缄默片刻，开口：“是我技不如人……”
“你他妈真当我傻子吗？！”凯撒歇斯底里地怒吼，情绪明显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他那几下你会躲不过去？你故意要让他赢，故意输给他，那我他妈算什么！我这一个月来拼死训练你，也从来没要求你闯到前几，可你却莫名其妙地输给一个Omega！你就是不想看我得第一对吗？早知道我当初就该踹了你，那些教官怎么可能真的剥夺我的参赛资格，是我他妈的神经病一样相信你还行！”
凯撒骂的话都在理，他没法反驳，只能认真道歉：“对不起。”
“你这句话但凡有一点重量，现在就不该是这副愧疚的表情！”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掐住伊野的肩膀，力道重得几乎要生生捏碎他的肩胛骨，“你看看你那个弟弟的表情，他都比你不甘心！”
伊野脑海里浮现出白川那时的神情，眼睛红得跟哭过一样。可这么多年来，伊野从来没见过他流泪。
但就算是这样，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始终如一，这是不属于他的世界，他是玩家，是旁观者，是推手，所以除了主人公之外，势必将忽略掉一些人的命运。
其中就包括凯撒，也可能还包括他自己。
“我就不该相信你。”
凯撒咬紧牙关，痛恨地丢下最后一句话。他甩开伊野怒气腾腾离开，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摔门的力道大到整个房间都颤了三颤。
伊野靠着墙面缓缓坐到地上，肩膀、手腕、后背，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宿主……】
系统欲言又止。
“别想用你那种毫无起伏的口吻安慰我，听着膈应。”
系统不吭声了。
当夜凯撒没有回来。
军校生没有准许是不能擅自离开帝明军校的，伊野不知道他会去哪，但就凭他的身份，随便在街上叫一声都有人恭恭敬敬地送上温床，犯不着他担心。
破旧台灯微弱的光照下，伊野曲着腿靠坐在床边，黑发贴着雪白的皮肤，嘴唇薄红。他的手一直在疼，没办法擦干头发，只能任凭湿漉漉的水滴往下渗，另一只手则拿着终端反复刷新。
他给白川拨了十五次通讯，发了二十条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没料到白川居然会生气到这种程度，以前他也经常爱答不理，但顶多三句话就消气了。伊野这才意识到这回他选的方法可能确实不怎么好。
指尖无规律地叩着屏幕，半晌后长叹一口气。
当个炮灰真难啊——
S区宿舍楼内。
桑叶形状的台灯下，终端的屏幕亮了又暗，震动声滔滔不绝。
对床正在打理漂亮长发的Omega被吵得心烦，甩手丢开毛巾走过来，目光掠过屏幕上未接通讯的名字。
“……小野？”
他好像听说过室友的哥哥叫什么伊野，弟弟怎么给自己哥哥备注这种名字？他好奇地拿起终端，想翻看里面的通讯录。
刚拿起来，忽然有身影逼近，紧跟着手腕骤一疼，终端被一只寒冰似的手夺回去。Omega气愤抬头，对上白川毫无温度的眼睛，身体潜意识一哆嗦。
“我不是……”
“滚开。”
“……你凶什么凶！是你的终端吵到我了，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果然是穷地方来的人，一点教养也没有。”Omega气急败坏地踩着拖鞋回到自己床上。
白川没搭理他，目光注视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通讯和信息。
屏幕再度亮起，闪烁着“小野”两个字。他的手悬于空中，就快要按下时却仓促地收回来，几乎是无力地低下头，沉沉呼出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