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东方人低下头来, 笔尖在白板上写下了一句疑惑:【为什么是我?】
他当然知道骑士团在钟塔侍从中相当于什么存在——女王的近侍、英国最高异能武装防范力量, 在加入时会根据职称授予爵位,相当于女王的亲兵。
按理来说, 这种与皇室近距离接触的重要部门绝对不会让他一个外籍人员加入。更何况……他也并没有表现出对钟塔侍从的100%信任。
他那遥远的故乡中有一句谚语: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有也是需要你在暗中付出代价。在没有提供足够多的价值之前, 单单凭一个规则系异能, 就能让阿加莎.克里斯蒂来亲自邀请?
如果只是想利用他的异能,他现在已经在给钟塔侍从打工了, 没有必要让他一个迟早会离开的外来者进入到权力中心中。就算是和另一条世界线上那样要让他担任宣传官,这样的晋升之路也未免太过仓促。
英国在急什么?又或者说, 他们在担忧什么?
阿加莎轻而易举就看出了季言秋内心极度的不信任, 语气和缓的解释道:“骑士团的选拔一向不看资历或功绩,而是只有一个标准——来自女王的青睐。”
“季先生, 女王非常欣赏你。她也非常能理解你的坚持,毕竟这个世界上唯有血脉的呼唤不可断绝。”
……英国女王的青睐?季言秋无意识转动着铅笔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眼神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你们知道我不会加入英国国籍。】他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抿着唇写下这句话, 【现在不会, 将来也不会。】
“这个我们当然清楚,只不过季先生,说到底,无论是钟塔侍从还是骑士团都只是工作罢了。”阿加莎的语气无比真诚, “您可以再考虑一下,当然了,我们也并非是强人所难,您有足够的权利拒绝这一切。”
金发女郎从椅子上站起,俯下身去在东方人的枕边留下了一枚徽章。由纯金与秘银打造的雄狮骑士高举着手中的剑,向着正上方的皇冠献上效忠。
“这是女王嘱托我交给您的——一次进入白金汉宫的机会。若是您想好了,可以随时随地使用这枚徽章。”
季言秋望着那枚徽章,半晌后点了点头,临摹两可地回复:【我会好好考虑的。】
阿加莎好似没有看出对方想暂时敷衍过去的意图般笑了笑,走出了病房,还非常贴心的顺手将门带上。
等到高跟靴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渐行渐远后,季言秋才将那枚徽章拿了起来,心情复杂地放到了床头柜上,怔怔的望着那骑着雄狮的骑士。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病房中陷入一片静默,而打破这片静默的,则是突然在耳边响起的欢脱声音:“宣传官先生……”
“!!!”季言秋被吓得一个机灵,差点从病床上翻下去。他猛然回过头,对上了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头颅。白发的俄罗斯青年顶着夸张的笑容,像颗气球一样还在晃来晃去,简直像在拍摄惊悚片。
【果戈里?你是怎么进来的?】季言秋在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表情顿时无语起来,在白板上写完后便将这行字怼到了果戈里脸上。
为什么这几天这么多人不提前打招呼就跑来他的病房……难不成他这里是什么旅游景点吗?
漂浮的脑袋旁缓缓的升起两只手来,靠在耳朵旁边做出了有些别扭的投降手势。果戈里摆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什么叫我是怎么进来的?我现在可也是可怜兮兮在钟塔侍从打工的一员啊——就不能是以正当的方式进来的吗?”
季言秋歪了歪脑袋:【探病?】
“不。”果戈里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往前一探,伸出大半个身子来,仰着脖子展示上面缠满的绷带,“是受伤住院。”
东方人先是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挑了挑眉,仔细观察对方包满了绷带的脖子,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哪个护士包扎会绑蝴蝶结啊。】而且还松松垮垮的。住院期间内多多少少学习了一些急救知识的季言秋满脸写着无奈。
果戈里倒也没否认,大大方方将脖子上乱绑的绷带拆了下来,露出下方光洁无疤的皮肤:“宣传官先生不觉得这样看起来伤势会更严重一点吗?非常方便来讹医疗费呢~而且还能拥有足够的借口来甩开一些不想干的工作,简直就是超级赚的——”
自说自话的俄罗斯人突然猛地靠近,如同在说什么机密情报般与东方人耳语:
“而且也不止有我这么干呀?你说是吗?”
季言秋目光闪烁,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上面依旧缠着绷带。
说完这意有所指的话后,果戈里又缩回半空中,活似被猎人钉在墙上的鹿头。他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显眼至极的徽章,表情顿时变得玩昧起来。
“哦呀?这不是骑士团的徽章吗?”飘在半空中的白色脑袋忽然消失了,下一秒又带着一只蠢蠢欲动的手再次出现在床头柜上方,装模作样的就要将徽章拿起来。
季言秋没有动弹,只是看着那双手在徽章上方夸张的动作着,颇有一种安静看着他人表演的感觉。
果不其然,那双手在看他没有丝毫反应后非常颓废的垂了下来,果戈里瘪着张嘴:“我们伟大的宣传官先生真的不在意吗?这可是通往职场最高层的通行证啊!”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宣传官,未来也不会是。】
“唉——好坚决的态度!”果戈里拉长的声音说道,双手在半空中一撑,整个人就像一团泥鳅一样落了下来。他并没有规整的穿着病号服,而是故意耍帅一样穿着身白西装,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飞舞的抖动。
季言秋对此投来了狐疑的目光:【你真的是进来住院的吗?】
医疗组的成员居然会允许病人这么穿?
果戈里很夸张的捂住胸口,摆出一副非常受伤的表情:“你居然不信任我!在你于西西里岛玩解谜小游戏的时候我就闲着了吗?甚至因为我是空间系异能者所以任务难度都快要追平狄更斯了!这一次可是死里逃生啊!”
虽然不排除有夸张成分,但季言秋还是不由得好奇起来:【什么任务?】
“宣传官大人是在关心我吗?好荣幸啊!”白发青年捧起自己的脸颊,虽然挂着夸张的笑容,但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本该保密的任务稍微透露一点吧——和你今天早上刚见过面的幽会对象有关系哦!”
季言秋不用一秒钟便成功解码,藏在被子下的脚趾不自觉的抓了抓床单,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既然是机密任务的话就没必要跟我说了。】
“嗯?宣传官大人是害羞了吗?”白色的脑袋鬼鬼祟祟的凑近,试图看清楚被碎发所盖住的耳朵,却在下一秒便被东方人给推开了。
季言秋有点恼羞成怒的在白板上一笔一划写道:【如果没有正事的话还请你离开这里,我还有写作任务要完成。】
果戈里顺着作家先生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自己其实一点红痕都没有留下来的脸颊,拖长了声音抱怨:“真就这么绝情吗?好吧好吧,我就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病房里面望着窗外发呆了,毕竟我被宣传官先生不小心带到这个世界来,亲朋好友一个都没有呢……”
季言秋神色微动,虽然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有装的成分,但就事论事确实是自己不小心把对方从原本的世界带了过来——
“所以宣传官先生就分一朵花给我吧!”果戈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走了花瓶中的一小束花,张开双臂往后一倒,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病房中。
对其刚升起一点恻隐之心的季言秋:……
人在无语的时候反而会笑出来,他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靠近那一天被霍霍了两次的花束,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掐走了什么。王尔德扎的这束花混杂了许多品种,要不是果戈里为了追求速度而抛弃了手法留下了一小撮漏网之鱼,季言秋可能还真的没法发现。
对方掐走的是一种蓝白色混杂的小花,花型有点像喇叭花,但仔细看去又会发现并不是。季言秋叫不出来具体的名字,只能作为补偿拿起喷壶又给花束浇了一次水。
按照一天被掐两次的频率来看,都不用半个月,一周时间这束花就彻底完蛋了。作家先生在病房内环顾一周,思索着要不要将花瓶放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毕竟床头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方便了些,只要是坐在他床边与他交谈的基本上伸手就能够到。
看了一圈后季言秋并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位置,但却在窗台发现了“意外之喜”:一朵桃色的夹竹桃。
季言秋凝视着那颜色鲜艳的花,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半晌后抬手将不知被谁留下来的礼物轻轻扫到了窗台外。带着微毒的鲜艳花朵飘落到下方的花园之中,很快便隐没于大片大片的同类里。
桃色夹竹桃的花语是——
注意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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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夜晚的贝克街一片寂静,这条多为贵族居住的街道上很少出现不属于这个阶级的路人,只有一辆又一辆不同牌子的豪车行驶在宽阔的路上。
而夹杂在其中的一栋别墅里,金发女郎摘下自己身上零零碎碎的装饰品,换上更加舒适的睡袍走出更衣室,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
正前方地理安静的燃烧着,时不时发出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虽然整栋别墅中都安装了新风系统,但任何一个拥有着历史底蕴的贵族家族都会选择更加富有情调的壁炉来为冬季的夜晚增色。
“他没有答应。”一片静谧之中,金发女郎忽然开口说道。
这无疑是十分诡异的行为,毕竟客厅之中仅有她一个人存在,但语气又并不像自言自语。
短暂的沉默过后,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躺椅子上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是吗?倒也不意外。”
有着半白头发的男人如同凭空出现,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坐在躺椅上,一本书摊开放置在他的膝盖,看上去他已然在这里阅读许久。
阿加莎.克里斯蒂眯起那双血红的眼睛:“你还真的在这里啊,乔治.奥威尔。”
“我以为你早已习惯了。”平和的智者从躺椅上站起,走到客厅右侧方的高脚桌上拿起了那封仆人刚刚递过来的信件。信封并没有采用更加繁琐复杂的款式,只是简单而又低调的印上了不太起眼的暗色龙纹,封口处的火漆鲜红似火焰。
他并没有着急拆开,而是拿着那封信走回到了沙发前,平静的放置于桌台之上。
阿加莎只是扫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下意识找起了自己的烟斗。
“来的可真是够快的。”
“是吗?以我对他们的认知,已经要慢上很多了。”
乔治.奥威尔望着那火漆上正正方方的字体,那双澄澈的天蓝眼睛仿佛一面镜子,能将世间的一切物体倒映在双瞳之中。
那是个哪怕不了解书法艺术也会下意识称赞的字,苍劲有力,只是看着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能在脑海中描摹寄信人的形象。
——【蒲】。
金发女郎没有找到自己的烟斗,略显烦躁的绕了绕自己垂下来的发丝,也不知道是因为哪件事情而心情糟糕:“怎么偏偏派了他过来……该死的,我以为他们不会太在意欧洲这边发生的事。”
华国一向都不太爱掺和进欧洲内部的事端,往往都是派一个外交官来了解局势罢了。结果这一次居然派了个超越者,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
“西西里的事情闹得太大,提前让季言秋暴露在了国际视野之中。”乔治.奥威尔顿了一下,“不过,本来也藏不久。”
就是这起事件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的计划还没进行到一半便被迫加速,打乱了原有的节奏。
阿加莎.克里斯蒂深吸了一口气,从无名的焦躁中平静下来,沉声道:“我会努力拖延时间,这一次会议之后应该就拖不住了,一定要加快进度。”
这个时候她就不由得庆幸那帮政客们长期以来的厚脸皮锻炼出了高超的拖延技巧,只要对面没有强硬的撕破脸皮,都还可以再周旋一段时间。
面对现在的局势,华国再急切,也只能通过合规的手段进行干涉,但怕就怕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黄金小白菜成功“醒”过来配合着跑了。
虽说对方主动挣脱的可能性并不大……那双鸽子血般鲜艳的眼睛望向了前方充满着令人平和的气息的男人。
乔治.奥威尔从来没有失手过。
“不必担忧,我已经有计划了。”乔治.奥威尔放轻了声音,“让柯南.道尔不必刻意防备蒲与季言秋接触,别和华国闹得太僵。”
阿加莎了然:“阿瑟向来很懂得把握分寸。”
管家敲了敲门,恭敬地端着温好的葡萄酒走了过来,没有对忽然出现在客厅之中的客人发表任何异议。
金发女郎拿起尚还保持着温度的高脚杯,表情有点古怪:“温的?”
乔治.奥威尔笑呵呵的拿起了杯子,不像是钟塔侍从的大脑,而更像一个慈祥的小老头。
“年纪大了,吃不了冰。”
“这是和谁学的习惯?”阿加莎一边小声吐槽着一边抿了一口,温过的葡萄酒少了醇厚的酒香,多了些许酸涩的味道。
高脚杯放下,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封信件安静的躺在桌面之上,仿佛已经被遗忘,但客厅之中的两人都从来不会忘记信件背后那双绿色的狐狸眼睛。
距离会议举行,还有八天时间。
“……可以了季先生, 请转过去吧。”
检查室中,伴随着伊丽莎白的这句话,被摆弄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季言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伊丽莎白认真翻看着方才全套检查下来产生的数据,满意的点了点头。
“恢复速度不错, 但体质这方面仍需要改善。没有意外的话, 接下来只需要每天例行记录恢复进度就可以了。”
还没等她从检查报告上抬起头来,面前就忽然出现一张白板。她先是怔了一下, 随即顺着白板递过来的方向望过去, 正好对上了一双充满了期待的深棕色眼睛。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季言秋脸上简直写满了迫不及待四个字。
伊丽莎白哑然失笑,沐浴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很抱歉, 暂时不能。”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顿时被失望所覆盖, 季言秋还想再继续挣扎一下:【为什么?我应当已经无需接受医院的治疗了。】
“季先生,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你出院。异能尚未恢复的情况下, 你现在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知道意大利有多想干掉你吗?他们巴不得派上十个杀手埋伏在你附近。”
伊丽莎白说的有理有据,似乎没有可以反驳的点。季言秋不太甘心:【简住在我家隔壁。】
白发少女耸了耸肩, 一针见血:“简小姐可不是战斗成员, 事实上,她的格斗水平和你一样差劲。”
作为情报人员, 简.奥斯汀目前的格斗水平仅限于在上班路上遇到小偷可以将自己的包抢回来,对上专业的杀手相当于两个幼稚园小孩对上格斗专业选手。
她相信意大利政府肯定会很乐意收下这个一口气削减两个钟塔侍从新生力量的机会。
不过……想起昨天晚上出现在床头的那一封信, 白发少女的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随即换上一副无奈的笑容, 拍了拍季言秋的肩膀。
“你倒是提醒到我了……想要出院也可以, 你得找个贴身保镖——我看莎士比亚就很合适。”
东方人瞬间便睁大了眼睛,差点没手一松将白板摔到地上去。他震惊了许久后才颤颤巍 巍的在白板上写道:【什么贴身保镖?】
“就是和你住在一起,24小时贴身保护的人。”伊丽莎白笑的眉眼弯弯,这还是季言秋第一次看到她笑容弧度这么大, “正好,莎士比亚因为受伤所以拥有长达半个月的假期,在我面前成天晃悠晃悠看着就烦,还不如物尽其用。”
让莎士比亚先生和我住在一起?季言秋深吸了一大口气才稳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反驳:【莎士比亚先生也不见得会乐意。】
“还没有去问就这么肯定?要不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白发少女将手中的数据单收好,向着门口走去,“就赌——莎士比亚会不会一口答应。”
季言秋也赶紧拿着白板跟了上去,听到白发少女的话后有点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写字速度堪比蜗牛在爬。
【我不想赌,伊丽莎白小姐……】
而且这个修饰词是不是有点奇怪?不仅是答应下来,而且还是一口答应?
伊丽莎白摁下电梯的按键,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连语气都要比方才雀跃上两个百分点。
“我还没说赌注呢,你就拒绝了?”她顿了一下,语出惊人,差点没让脸皮很薄的东方人一头栽出电梯,“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怕某位罗密欧先生误会?”
咳咳!季言秋有点狼狈地无声咳嗽,过了半晌才从这句话中的冲击里缓过来,整只耳朵变得通红。
什么罗密欧先生!什么误会!搞得像携新欢入室后旧爱来砸场子一样……
季言秋成功被自己高超的想象力雷到外焦里嫩,赶紧摇了摇头将脑子里进的水给晃出去。
【伊丽莎白小姐,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我跟王尔德之间并没有什么!!!】
东方人特地加重了后方的三个感叹号,以此来强调自己的认真,只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多出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伊丽莎白用一种包容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被霞红所覆盖的脸,好像很是无奈地说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们并没有关系。”
不就是连着翻了三天的墙跑来见面、送的花里每一朵花的花语都精心设计过、听到调侃的时候两方都会红耳朵吗?很明显,只是普通朋友呢。
季言秋很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但是暂时哑掉的声音让他又只能无助的拿起了笔,却完全不知道该写什么,只能又放下了。
不得不说,英国人真的非常擅长调侃……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啊!
于是他非常机智的选择了一句话也不回,伊丽莎白见他没反应也不好自说自话,只能非常遗憾的闭上了嘴。
电梯到达目标楼层发出清脆的提示音,季言秋几乎是门一开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精确无误定位到莎士比亚的病房门前站定,刚想抬起手敲门,眼前的门便自己打开了。
门后,金发男人眉眼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慵懒,仿佛没有睡醒的狮子。在看到自己的门前站着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看清了季言秋略带惊讶的脸,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今天你的罗密欧没来吗?”莎士比亚一开口便是纯正的英式调侃。
季言秋心中那点与对方突然撞上而升起的惊讶瞬间消失不见,恼羞成怒地在白板上写下句子:【莎士比亚先生,请别再用这个来调侃我了!】
被写出这部剧作的戏作家拿里头的主角来调侃自己……这世上哪个人能经受得起这等尴尬?
“我只是觉得很贴切。”莎士比亚双手环胸,顺势往门框上一靠,“说吧,有什么事?”
还没等季言秋交代清楚前因后果,肩膀上便搭上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白发少女轻飘飘的将东方人推开,脸上是让所有熟悉她的同僚看着便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过于灿烂的笑。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你……有兴趣来做一段时间的【骑士】吗?”
“……”莎士比亚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身前两人脸上的表情后眉头一松,“意思是让我当保镖?”
“说的没错。”伊丽莎白的语气非常轻松,“正好,你顶着个三分钟就能治好的伤口在我面前晃悠实在让我心烦,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季言秋睁大眼睛听着自家主治医师毫不留情的话,内心不断被感叹号所刷屏。
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吗?
他赶紧扭过头去看莎士比亚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莎士比亚脸上没有分毫愤怒或不耐烦的情绪,反而也同样轻松的回答道:“好啊,今天上岗吗?”
“这得看季先生的意思——季先生,你想今天就出院吗?”
季言秋已经彻底被震惊到魂魄离体状态,仿佛手臂都不是自己般于恍惚之中写下的相当虚浮的一行字:【啊,我没意见。】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顺利处理好出院手续的季言秋站在医院门口,小心翼翼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金发男人。莎士比亚面无表情的正视前方,没受伤的那只手提着个不大不小的手提箱,这就是他简单的行李。
刚才不小心被伊丽莎白小姐给绕进去了,现在想来,明明只要借住到狄更斯家里去就没事了……季言秋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几分后悔。
一辆通体漆黑的复古老爷车缓缓的停在他们面前,座上的司机摁了摁喇叭,唤回了东方人已经逐渐飘远的思绪。
“走吧。”莎士比亚相当简洁地说道。
这辆来接送他们的车自然不会是医院的,而是莎士比亚通知了自己的助理。刚拉开车门,前方的司机便对着后视镜向他非常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季先生,久仰大名。”他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道。
季言秋默默在后座坐好,决定不去深究这句久仰大名到底久仰的是什么。
莎士比亚坐到他的身旁,语气平淡的对着司机开口:“去瓦榭街72号。”
听着这与自家上司住宅不符的地址,司机扭过头来,投以疑惑的目光。
“莎士比亚大人?不是回……”
“这段时间我暂时和他住在一起。”莎士比亚打断了他的话。
季言秋扭头看向窗外,听着这莫名暧昧不清的措辞,不敢去与司机复杂的目光对上。
“……好的,我知道了。”伴随着司机仿佛明白了什么的话语,车子缓缓启动,开向了季言秋熟悉的道路。
这辆老爷车虽然外形复古,但应当是进行了改造,行驶在路上时并没有老式汽车的颠簸感,相当平稳。车厢中一片安静,暗杀组的成员真不愧暗杀的名号,若非必要都不会开口多嘴。而季言秋和莎士比亚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处于异能恢复期说不了话,另一个总不能自言自语。
车子绕过一家邮局,来到一条更为宽阔的大路。莎士比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然陷入酣眠之中。
哒。轻微的响声在他耳边响起,莎士比亚睁开眼睛,缓缓看向声音的来源,入眼便是东方人略带锋芒的字体。
【莎士比亚先生,这个问题可能会有点奇怪……您为什么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