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称呼我为宁先生。”
宁?这个姓氏,再加上狐狸……季言秋脑中顿时将所有的线索都拼接在了一起,一个姓氏几乎是脱口而出:“蒲先生你好。”
原本还想藏一藏身份的蒲先生:……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起来,空出的右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半晌后有些郁闷地说道:“我藏得有这么差劲么?你这孩子,是不是先前有看过钟塔侍从的内部资料?”
季言秋原本也是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听到对方给出的解释,赶紧附和道:“是,我之前入职时看过。”
其实钟塔侍从给他的资料里根本没有有关华国的资料,先前被影响了还没发觉,现在看来,一切都充满了刻意。
无论是故意略过的华国资料,还是渐渐的与他失去联系的唐人街的朋友,以及在潜移默化之中消失的【回家】的执念……一想到自己毫无知觉的三个月,季言秋就忍不住背脊发凉。
他先前还在怜悯卡洛.科洛迪先生,可现在看来,他又有好到那里去呢?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暗了暗,再抬起头时却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微表情切换这门课程他已经在西西里的任务中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还是逃不过任务经验比他高上数倍的蒲先生的眼睛。
蒲先生望着那还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稚气的面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也只化为了一句感慨:“委屈你了。”
季言秋刚缓过来的情绪又波动起来,立即仰起头来试图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有些郁闷地说道:“最近秋冬有花粉,眼睛不太舒服……不,我是说天气太干……”
又是一声叹息传来,一只手越过桌子来到他的肩上,轻轻地拂过,就像是将上面的重担通通扫走那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一刻,季言秋是真的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直笼罩在身上的无形压力被卸下,就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想哭就哭,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会伤身。”那双狐狸眼认真地望着他,语气放柔了些,“七情皆与五脏六腑联系,过度不好,过抑也是不行的。”
季言秋捂了捂眼睛,将头重新低下来,嘴角挂着笑。如果莎士比亚在场,他一定可以认出来——这笑容与立冬那天的笑一模一样。
“坏了,好像没有眼泪了,暂时哭不出来。”青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真心的笑容和装出来的笑是不一样的。真正的笑是从心里溢出来的喜悦,只是看着就会让人也跟着笑出来。但蒲先生却是心头一酸,语气再放轻了些,简直比和自家狐狸们说话还要柔和。
“哎呦,英吉利这杀千刀的……”他小声嘀咕着,打了个响指,紫砂茶壶顿时自己漂浮起来向着空杯倾倒,只是从里头流出来的液体却变成了温热的牛奶。
说实在的,拿上好的青瓷来装牛奶,简直是暴殄天物。但使用它的人明显并不这么觉得,很是自然地拿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递到季言秋手里。
季言秋睁大眼睛,有些错愕地望着手里的牛奶,又转向了那盏“不务正业”的紫砂茶壶,脑中充满了问号。
怎么回事?魔法?……不,应该说是异能效果,但什么超越者会用异能干这种事啊?
蒲先生却是误会了他疑惑的源头,解释道:“喝点甜的东西心情好。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喝这种温的热的,可牛奶可是好东西,可以养生养心的。”
季言秋对上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无奈地说道:“我本人很喜欢喝牛奶,但……您就拿异能干这种事吗?”
按照这一位在三次元的影响力,理应是超越者这一档的,至于异能……应该是和幻象有关?
所以,他手里这杯是幻术产物么?不会实际上还是茶水吧?
想到那些志怪故事里头妖怪拿叶子变钱的事例,季言秋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手中的牛奶,口中顿时泛起了浓郁的甜,在舌尖久久不散。这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让他默默地又将茶杯放下了。
——好甜!比他平时喝的自制甜牛奶还甜!
蒲先生倒是没看出他对这杯过甜牛奶敬谢不敏的态度,而是先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怎么,异能不就该这么用的吗?”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但对这个理念也持赞成态度:“自然是可以的,我平日里也喜欢用异能偷懒。”
说完后,他先是顿了一下,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心,指着茶杯问道:“这杯茶是被幻象给替换成了牛奶么?那我喝下去的本质上是不是还是茶水?”
那双狐狸眼里现在是真的充满惊讶了,蒲先生感慨着叹气,摇了摇头:“看来是我年龄大了本事倒退,竟然连异能信息都给英吉利打探到了。”
要知道,华国的异能相关保密工作可是几乎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境界。除了正面出过手的那几位,多是参与秘密行动的其他超越者在他国档案中依旧是一片问号。
蒲先生当然不会想到季言秋会是从其它渠道了解到的他的异能——华国能把他
派来接人,那必定是将人查了个透。排除凭空出现这个可疑点,季言秋的简历相当干净,并未接触过其他组织。
其实是从现实世界得到线索的季言秋心虚地移开目光,手指轻轻在椅子上划了划。
就让钟塔侍从来为他背锅吧,不然他实在无法解释。总不能说“蒲先生我看过你的书”吧?
好在蒲先生也没想深挖,暗自将回去后与情报部交代此事的计划放在心中后便继续说道:“你觉得我是用幻术将茶水变成了牛奶?”
季言秋回过神来,下意识又看了眼桌上的茶杯,迟疑道:“不是吗?”
“嗯……”蒲先生微微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充满了神秘感地笑了笑,“算,也不算。”
“为什么不猜得更大胆一些呢?真的只有这杯牛奶是幻象吗?”
疑惑只是闪过了短短一瞬便被震惊掩盖,季言秋扭过头去环顾四周,竟是发现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就像网络连接卡顿后画质突然下降的影片。
蒲先生抱起狐狸,遗憾地说道:“看来聊天时间要到了,才聊了几句呢……只能等下次再见面了。”
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就连男人那道青白色的身影也跟着摇晃起来,如同须臾幻梦,轻轻一碰便会消失。
季言秋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想绕到对面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前仿佛存在着一堵不存在的墙,阻挡了他前进的步伐。
“蒲先生?”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颤抖着,里面的无助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泪水溢出来。
蒲先生端坐在座位上,就连五官都开始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原本是嘴的位置开合。
“明天会议就该结束了,他们不会让会议拖得太久。来接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得委屈你继续在英国待一会了。”
季言秋将双手放在那边透明的墙上,声音有点沉闷。
“……还要多久?”
那道身影只剩下了简单的颜色,勉强可以分辨出应当是摇了摇头。
“不会太久。“蒲先生顿了顿,给了出明确的期限,“一个月内,我们会将那群无赖解决的。到了那时,我们会再次见面。”
一个月……季言秋的手指蜷起,明该为了这远比以前更明确、更有希望的话而感到高兴,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蒲先生看出了他的失落,安抚道:“太久了,对吧?别着急,我们总会相见的——在等待的间隙里,就让这孩子来陪你吧。”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那一头跃过来,用蓬松的毛蹭了蹭他的裤脚。季言秋下意识低头去看,对上的白狐那水汪汪的眼睛后刚想抬头再追问,却只看到了一堵红砖墙。
他恍惚地向身后望去:是他进入咖啡店前走入的小巷、不,应当说,那家咖啡厅从来没有出现过。
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虚无的梦,若不是狐狸还在不断扒拉着他的裤腿,季言秋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在会议上睡着后做了场美梦。
他沉默着弯腰将白狐抱起,紧接着便止住了动作,过了将近一分钟后才将额头缓缓地靠在了狐狸的头顶。
“我没忘记……”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响起,后一句里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又像是在抽泣。
“——太好了。”
白狐停下挣扎,温顺地扭过头去,舔了舔青年的脸颊。
是呀,太好了。
第71章 海因里希.海涅
走出那条巷子后, 季言秋站在巷子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于十几分钟前还存在着一扇门的红砖墙。
好神奇,明明那扇门从触觉还是不觉都是那么真实,就连咖啡厅里那悠扬的背景音乐与烘培点心的香气都做到了完美还原。若不是咖啡厅真的在他的眼前消失, 想必他绝不会想到这是一场幻象。
许是他呆立的时间太长, 他怀中的狐狸哼唧一声,拿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背, 似是在催促他赶快行动。
季言秋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惊讶的发现目前距离他离开之时才过了短短15分钟。
果真是幻境啊……似梦非梦, 就连时间也一同忘却。
一副外国面孔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手里还抱着只白狐狸实在是太过显眼,而且也难保柯南.道尔先生他们不会看出什么端倪……至少不要明目张胆地带回去。
季言秋低下头来, 试图和狐狸打商量:“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在回英国前你就先留在我房间正对着的花园里,好不好?”
他并没有抱有多么大的期待, 只是想着超越者的异能造物应当会有独特本事, 就试探性地问了问。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大不了他说是在郊区捡到的, 一直缠着他不放只好带回来。
狐狸瞥了他一眼,很是骄傲地甩了甩尾巴, 于眨眼之间化为了一缕青烟缠绕在他的身上, 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几粒灰尘。
季言秋被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才轻轻碰了碰身上那微不可察的青烟, 小声呼唤:“雪花?”
“啾?”随着“嘭”的一声,一颗狐狸脑袋从他的身后探了出来,软软绵地叫唤了一声——就是只有一颗脑袋飘浮在半空中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惊悚。
抖了抖手臂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季言秋转头瞥了眼巷子口, 在确定没有人经过后才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将狐狸头按了回去。
“以后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望着狐狸不大情愿的眼睛,他又补上了一句,“我是指凭空变出身体的某个部位,要变的话偷偷在角落里变全身再过来就好了。”
从墙角中召唤一只狐狸过来还能说是宠物,但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颗浮空的狐狸脑袋……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雪花又是发出一声“啾”,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又化为了一股青烟。
知道狐狸还跟在身边后,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安定下来,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相当自然地走了出去,手中还拿着电话簿,装作是进卷子呈头寻找电话亭。
等来到人流量极大的商业街中后,他才放下些伪装,真心实意地开始思考自己要吃什么。
莎士比亚先生将他带出去的借口是定了餐厅,他现在返回巴黎公社就露馅了。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莎士比亚先生,都得在外面找个地方完饭再回去。
可问题来了——他吃什么?
众所周知,今天要选择什么来作为午餐是全人类的共同问题,放在刚觉醒异能不到半年便是准超越者的季言秋身上也同样如此。商业街上的店铺不少,只是过于眼花缭乱,使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抉择出来。
东方人简单地扫了眼两边的招牌,最终选择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不为别的,只因为它的装修看上去隐蔽性不错,并且用餐人数不多,可以节省排队的时间。
至于味道……能在商业街里头开到招牌都老化的,应当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季言秋小声叮嘱雪花藏好,推开了餐厅的木门。里头的服务员很是热情地迎上来,在看到他明显的东方面孔后还十分贴心地切换成了半生不熟的中文:“中午好,请问吃什么?”
季言秋在未曾设想的地方听到母语,有些惊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唔……先坐下来看看菜单吧。顺带一提,我会说英语。”
服务员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将语言切换成了英语,这下说话就流畅多了:“好的,请跟我来吧。”
季言秋跟上对方的步伐,一边十分好奇地问道:“看你的长相,你是意大利人?怎么还会说中文?”
服务员不太好意思地回答:“以前会有很多华国游客来,就学了两句……很蹩脚吧?”
“不会,很流利了,我听到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季言秋充满善意地笑了笑,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仿佛撒满了碎光。服务员不由得愣住了,刚红着耳朵移开目光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卡座上便传来了声音:
“季先生?”
季言秋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看到卡座里坐着的但丁与戴着银丝眼镜的德国代表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阿利吉耶里先生?您也在这里用餐?”
但丁.阿利吉耶里在来到外界后便将蒙眼的亚麻布条摘下,但依旧闭着双眼,配合他那身苦修士般的亚麻长袍与和正常人无异的流畅动作,反而比蒙上眼时更加引人注目。
意大利男人点了点头:“季先生应当也是来用餐的吧?不如与我们一起?”
季言秋有些犹豫地转向了但丁对面的男人,开口说道:“可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
“我认识你。”男人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推了推银丝眼镜,“你是季言秋,西西里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也是钟塔侍从的新兴力量,对么?”
东方人在听到“钟塔侍从”四个字时不动声地抿了抿唇,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礼貌回应:“是的,不知道能否得知先生您的姓名?”
他这短短的情感流露自然是逃不过在场两位超越者的眼睛。男人心下了解,快速更改了自己为对方划定的阵营,同样温和地回答道:“海因里希.海涅,德国人,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名字……季言秋迷茫了几秒后很快回忆起了这位文豪的生平:海因里希.海涅,被著为德国古典文学的末裔。比起德国文豪里的另外几位,他的名气对外界来说要更小些,但其为德国文学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虽与季言秋原来猜测的歌德有所出入,但此时联想到这位抒情诗人在现实中的经历与性格,却让季言秋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确实,这种会议让海因里希.海涅先生来会更好一些。毕竟德国目前需要的不是扩大矛盾,而是尽管缓和德国与南欧国家的关系,以防止被卷入到争端之中。
出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德国并不想再投身战争 ——虽说无论情愿与否,时代浪潮终将卷席所有人。
“海涅先生,久仰大名。”季言秋相当真情实感地说道。
海因里希.海涅挑了挑眉,笑着朝他伸出手:“就连我的资料你都看了?也难怪钟塔侍从看重你。”
要知道,他一向参与的是外交工作,在各国情报组内的优先级甚至不如一般的行动组异能者。而且据他的了解,眼前的年轻人一进入钟塔侍从就是特殊行动组的干部,相当于半个骑士团成员,情报组更不会将他的资料放到前面。
细心又胆大……要不是看到了英国这么做之后的后果,他也有点眼热这样一位有天赋的准超越者。
季言秋笑而不语,向前走了几步想去握上那只手,却发现除了坐到座位上外基本无法保持着正常姿势握手。他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对上了海因里希.海涅含着笑的眼睛。
季言秋顿时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
“先生,不是握手吗?”
海因里希.海涅眨了眨眼睛:“是握手啊,怎么,不过来一点么?”
这种邀请方式不得不说相当新奇,季言秋无奈地摇着头坐到了沙发上,如愿地完成了握手的任务。
“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海因里希.海涅说完后又停顿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用意,“既然都坐下来了,不如就与我们一起用餐?”
但丁也随着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眼前的两位文豪都用上了这种方式来邀请,如此盛情难却,季言秋当然不会在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两位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来蹭个饭吧。”季言秋开了个玩笑。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已经做好了待会偷偷去付钱的准备,再不济也要主动将自己那份先付了。
海因里希.海涅莞尔一笑,将手边的菜单推了过来:“蹭饭?不不不,是友人之间的聚餐才对。”
但丁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附和道:“嗯,可惜弗洛伊德不在。”
原本听到这里季言秋都觉得只是文豪们的闲谈,直到这个名字一出现,海因里希.海涅的脸色似乎变了一瞬,虽然很快便调整回来,但也十分明显。与对方那丰富的外交经验相比,这份漏洞显得无比违和。
不只是他,但丁显然也察觉到了海因里希.海涅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海因里希.海涅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过了许久才说道:
“老朋友,你有多久没去过奥地利了?”
此话一出,但丁的眉头顿时皱起,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难得的凝重:“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海因里希.海涅长叹一声,将水杯放下,手肘撑着桌面,“你要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但丁的眉头皱得更紧,思索片刻后开口:“斯蒂芬.茨威格的表现很正常。”
如果情况和他所设想的那样,奥地利不会在这次会议上咄咄逼人到这种地步。
“又有谁说这不是烟雾弹呢?”海因里希.海涅摊开手说道。
桌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东方人在一旁小声张开了嘴打破了沉默:“这些东西我是不是不该听?”
海因里希.海涅回过神来,想起了在场的还有一个目前隶属英国的异能者,有些无奈但又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没事,也没说什么,而且……”
身在英国的你确实应该听一听。
第72章 仅此而已
季言秋被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够得心痒痒, 但一顿饭下来,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和但丁先生都像是无形之中达成了什么协议,默契地绕开了先前的话题。
虽说他也确实学到了许多外交方面与反侦察的技巧,但他还是更想知道奥地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言秋心不在焉地卷着碗里的意面, 有点郁闷。
海因里希.海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 安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个人的无凭无证的猜测而已。”
季言秋赶紧将勺子放下:“我知道的, 传播太广的话容易引发外交事故。”
意大利代表和德国代表是朋友, 在会议中途休息时间一起吃饭,期间聊了几句有关其它国家的国情, 这属于私人交流;但如果餐桌上还有一个与他们原先并不熟的英国代表就不一样了, 被有心人知道甚至可以为海因里希.海涅定罪。
海因里希.海涅见他能理解,脸上的笑容都轻松了不少, 叹了口气道:“外交就是麻烦,什么都要再三考虑……不过我得提醒你, 在英国时一定要小心。”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不用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多说, 在屏蔽了先前的洗脑后,他自然会对钟塔侍从心生提防。但, 这份提醒又好像不止是在提醒他小心钟塔侍从……
联系到之前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季言秋的脑中升起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奥地利可能会对英国发动袭击。
这话用现实世界的视角去看相当滑稽, 但放在异能世界里却又不一样了——奥地利在现实世界中可是盛产文豪, 转化为异能者也绝对不会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曾经拯救过伦敦, 不会就是这起事件吧?
仅仅是担忧了一瞬, 季言秋便将此事暂时搁置脑后。
算了,他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离开伦敦了,担忧这些还不如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1984】的异能影响。再说了,推一推时间线, 十年后的另一个他经历伦敦事件时已然是战争爆发后成为宣传官了。他一个要离开的人,又替英国担心什么呢?
想通了这些后,季言秋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都轻松了不少,时不时还加入到两位文豪的交谈之中。与外表不符的是,但丁与海因里希.海涅私底下见面时常聊的居然是自己认识的异能者们的八卦,同在一个国家的同僚是最常被提起的话题。
刚开始时季言秋还听得很起劲,到了最后他已然沉默下来,开始庆幸自己本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位先生应当不会聊起最近正热的“钟塔侍从内部的爱恨情仇”。
“……就是这样。那边的情况,老实说,在我眼里实在是不怎么样。”海因里希.海涅一边说一边摇头,“异能者收编的比例太低,民间异能组织越来越猖狂……俄罗斯迟早会因为他们的做法而遭到反噬。”
但丁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又提到时政了。”
海因里希.海涅如梦初醒般左右环顾一周,喝了一口水后苦恼地说:“唉,我总是忘记自己现在是德国的代表。”
“没关系,好歹没有直接说具体事例,已经很收敛了。”
“这话会让我以为你在挖苦我。”海因里希.海涅有些郁闷,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们国内的事不能说,那说点别的好了——你知道屠格涅夫最近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无法出席吗?”
这倒是但丁所不知道的。他微微侧过头去,发出了疑惑:“不是交通事故?”
“不是。”海因里希.海涅意味深长,“是他在即将出行前收到了撤职通知。”
此话一出,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又看向但丁先生,试图从那一向平静的表情中寻求一丝宽慰,却惊悚地看到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竟是睁开了一条缝 隙,可以瞥见里面的一抹耀眼的金色,恍若黄金。
“撤职?”但丁那流露至表面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很快,那抹金光也随着对方神情重新恢复平静而消失,“是军职吧。”
“嗯哼,你猜对了,就是将他的军职撤下,换了个虚衔。”
虽说还没有被排出异能机构之外,但已经被迫退出了权中心,成为了没有实权的“工具”之一。
但丁沉默许久后,低声用意大利语说道:“因为恐惧而将狼逼迫着伪装成羊,只会让羊群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