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南—— by巫羽

作者:巫羽  录入:01-29

羽邑像一位努力维持体面的安静老者,簇地像恣意妄为的年轻人,而且这个年轻人手执利器,危险又可怖。
青南梳发、结髻,在发髻上别一支玉簪,它的造型似三叉器物,其实仿自禽鸟,接着在发髻上插一把玉梳,玉簪和玉梳呈参差之状。
这是件青玉梳,材质较差,不如之前那把白玉梳无瑕又温润。
白玉梳早就赠予玄旸,玄旸离开羽邑,也将它带走。
初春,天空纯净如洗,羽邑的神树高耸入云,枝桠仿佛已碰触到天际,神树下自发聚集一大群人,他们之中有来自羽邑的居民,来自埠尾的匠人,来自舒塘的渔人,来自鹿畔的猎人,他们都是为了修筑城墙而聚集在一起,此时也都是为了送别一人而来到城门外,神树下。
玄旸与这些共同劳作过的朋友互相拥抱,道别。
大人们喜欢他,就连孩子们都为他的离去而不舍。
多么奇怪,这人只在羽邑住了一个冬季,却仿佛住了大半辈子,拥有一大群热情的邻里。
青南伫立下高大的神树下,听着人们与玄旸的道别声,还有树叶潇潇的声音,他和玄旸在今晨已经道别,此时无需言语。
熟悉的岱夷斗篷,熟悉的笑脸,深邃的眼眸,青南见到他朝众人用力挥手,对自己点了下头,然后渐渐消逝在那条弯弯曲曲,延伸至林谷的山道。
玄旸颀长的身影很快远去,他轻装上路,带着不多的行囊,推谢众人的馈赠,他将大部分物品弃下,毫不迷恋,独身消失在林雾之中。
那时山花灿烂,开满径道和枝头。
青南拂去情绪,熟练地整理发饰,又将羽冠戴上,系好冠带,罩上面具,唯有这样,他才是青宫之觋。
“是我,觋鹭起身了吗?”
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是青露。
“何事?”
“簇地执钺者的侍从刚刚过来,说执钺者邀觋鹭前往高屋。”
青南不慌不忙整理腰间配饰,眉头微微皱起。
一个月前,青南受青宫大觋差遣,出使簇地,参加当地的帝君祭典,如今祭典结束,不知执钺者召见他有什么事。
高屋是簇地首领(执钺者)的居所,位于山顶上,那是一座有高大台基的建筑,占据聚落的最高处,居高临下俯视四周。
簇地不建城墙,只有高屋与祠庙外围树立高耸的栅栏,并建起箭塔,栅栏上能行人,有守卒,戒备森严。
若是以为簇地首领的居所也像栅栏那样是毫无修饰的木头,那就错了,高屋由大量上彩,雕刻精美的木构组成,在屋檐与正门点缀由象牙片与玉石片构成的繁复图案,富丽堂皇。
簇地的祠庙同样奢华,而且崭新,飞舞在屋檐上的丝绦色泽鲜艳,涂染在木构上的漆料气味还没消散,白色的地面点缀贝壳,屋檐那接近天空的颜色,源自工艺繁琐的矿物染料。
簇地的执钺者命人将祠庙称作“青宫”,将高屋称作“王居”,他的野心在战事上得到强有力的体现,在建筑上自然也有体现,他以羽人族的王自居。
与祠庙院落中的漂亮贝壳地面截然不同的是,祠庙院外有两座散发异味的木牢,木牢里时常关押罪人或者俘虏。
他们会在广场上被当众处决,有时候,俘虏也会留在重大节日里杀祭,成为祭典仪式的一部分。
青露一脸愁容,在羽邑时,他年少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来簇地后,那份稚气已经消失殆尽。
他路过木牢,见到蜷缩在木牢里的人影,于心不忍地低下头,刚来到簇地,广场上将人处决的可怕场面,就曾将他吓得血色尽失。
身为一位采集草药的少年,青露遭遇到的敌人,不过是山林中突然发狂的野鹿,他还需要一些历练,才能在簇地拥有勇气。
“你在外面等候。”
来到高屋的大门外,青南嘱咐青露。
四位虎勇士执矛守门,红艳的木盾上绘着一头猛虎,张着血盆大口。高屋的深邃入口,也显得狞厉,宛如虎口。
“是。”青露如释重负。
青南迈开步子,从容地进入大门。
高屋是座庭院式建筑,有众多房间,漂亮的回廊,与及种有花草树木宽敞的后院,无数仆从穿行其间。
经由侍从带领,青南经过一道道门,进入后院,执钺者坐在池畔,祠庙的觋申坐在他身侧,院中还有两个男孩在玩陀螺,他们都是执钺者的弟弟。
起初青南没有留意到跪在池边的一个身影,那身影压得很低,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要是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这是一个活物。
簇地的首领名叫羽原,人们以“执钺者”称呼他,这是一个年纪二十岁出头,容貌英俊的男子,但给人阴沉可怖之感。
执钺者用眼神示意青南入座,他说:“看来,青宫之觋注意到这里有一个让人厌烦的东西,我正在想,是将他送上刑架呢,还是用别的方式处置他。”
来簇地不过一个月,青南就见到立在广场上的刑架处死过好几个人。
青南问:“不知他犯了什么过错?”
“此人身为玉匠,不肯用心劳作,竟将制作中的珍贵白玉琮损毁。按法,应该诛杀。”觋申的声音严厉。
青南回道:“按法不该诛杀,《朱觚》竹文有言:理人有罪,不死;漆人有罪,断足。”
羽原享受侍从扇来的凉风,眼睛眯起,男孩们的吵闹声,青宫之觋与簇地觋申的讨论,他似乎都毫不在意。
“腐朽的旧法,早该被烈火焚为灰烬,还轮不到羽邑人来教我怎么处置下人!”
觋申神情轻蔑,他的脸上没有面具,这也是簇地巫觋与羽邑巫觋最大的差别。
“羽邑的法规曾经在羽人族内通行,就算在今日,仍有它的用途。百名玉工之中,只能出一位理人,为祠庙雕琢礼玉的理人,不能因为小错过就诛杀;制作漆器的漆人,如果有大罪,可以严惩,那就砍断小腿,双手仍能劳作。”青南很淡定,语气平静。
觋申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伏在地上的玉匠,以毫无情感的声音说:“即便饶他不死,俗语有言:‘匠人有罪,刑其妻儿’,理竟的妻子已死,倒是有个小孩。”
这个“刑”是指断手断脚之类的惩罚,这种惩罚在簇地比较常见,并制造出不少残疾人。
趴在地上的理竟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惊恐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觋申。
青南心中也是一颤,不禁呢喃:“幼子何辜。”
理竟的眼中带着绝望,泪水从脸庞无声滑落,他的身体向□□,悲戚地看了青南一眼。
青南抚平起伏的情绪,陈述:“理人都是世代传承,他们的子女长大后,往往能继承父母的琢玉技能。理人的孩子有用处,损害孩子的肢体实在可惜。”
“照你的说法,哪个人没有用处?身为神使不能聆听神的旨意,用刑法约束世人,这世间怎么可能不乱。人们都说青宫之觋是智者,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会诵几句竹文的愚人。”觋申再次露出轻蔑的神态,他对青南的说辞很不耐烦。
这人比青南年长,对于年轻的后生不放在眼里,对于青宫之觋的身份,更带着敌意。
将左臂搁在大腿上,青南无意识间做出与玄旸一样的坐姿,他说:“如果世间只有智者与愚人这两种人,我确实不是智者,那想必觋申是智者?”
觋申语塞。
羽原似乎有些不耐烦,看向觋申:“你们二人还没争出结果?”
觋申身形一顿,将上半身倾向羽原:“我二人不过是各说各话,还得由执钺者定夺。”
“拉下去,把两条腿砍了。”羽原厌烦地挥下手。
理竟被侍卫拖走,他始终未发一言,此时,两个在芭蕉树旁玩陀螺的男孩已经从争吵变作打架,没有人劝阻,侍从习以为常。
觋申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意识到这场争辩,是自己输了。
“觋鹭,我召你来,是想让你传授我两个弟弟《历歌》。”羽原朝男孩们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眼,他应该看见其中一个男孩将拳头打在另一个男孩的脸上,却视若无睹,继续说:“我年少时,羽邑的觋鹳也教过我《历歌》,他是位不错的老师。”
“将知识授予族人,本是青宫之觋的职责,我愿意传授。”青南回答。
此刻,觋申是何种表情,青南没有去看,《历歌》是羽人族关于历法的歌谣,觋申肯定也会咏颂。
青南敏锐地察觉到,羽原这样安排,是在拿捏簇地祠庙的巫觋之长——觋申。
羽原站起身,朝正在打架的两个男孩喊道:“还不过来!”
两个男孩来到兄长跟前,他们脸上都有伤,但没有告状,谁错了谁对了,谁先动手,这些都不重要。
打赢的人面露自豪之色,打输的人一脸沮丧与愤恨。
羽原轻拍三弟的肩膀,似乎很满意,这孩子流着鼻血,神色得意,他是胜者。
“我让青宫之觋教你们《历歌》,你们两人要好好学。你们要懂得,拥有他人不具备的勇气,才能率领族人与敌人作战;获得丰富的知识,才能不被他人用灵巧的舌头,说出漂亮的话语欺瞒。”羽原说这句话时,目光扫视觋申与青南。
簇地的执钺者是个残忍又傲慢自大的人。
同时,他又曾是觋鹳的学生,他得到青宫之觋的教诲,他不愚蠢,可能还挺有智慧。
见青南从高屋出来,青露立即迎上去,小声问:“觋鹭,我们什么时候回羽邑?”
他们经过祠庙敞开的大门,见到美丽的贝壳路面,阳光使簇地的祠庙熠熠生辉,蒙上一层绮丽色彩。
簇地的巫觋们站在回廊里,齐齐看向青宫之觋和他的随从,目光并不友善。他们有的脸上戴着面具,刚举行过祭祀,身穿着华美服饰,有的脸上没有面具,白袍青带。
他们身上都有玉器,但玉料的材质,琢工都远远不及青宫之觋身上佩带的神玉。
无时无刻无不感受到周边人的排斥,使青露将那张白皙秀气的脸蛋皱起,双手不安的攥住。
青南没理会这些人毫不掩饰的敌意,他神色自若:“眼下有事不能推辞,再等些时日。”
他身为青宫之觋,需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出使簇地前,青南就知道这不会是趟愉快的旅程。

第21章
岱夷的斗篷除去御寒外, 也是彰显身份的重要物件,不是每个岱夷人都有。炎炎夏日,被俘虏的怀夷勇士有条沾染血污的斗篷, 他和另外一对怀夷男女被绳子套住脖颈, 一个接一个系在一起。
这群俘虏被押进簇地,他们从簇地热闹的广场经过, 人们好奇地围观他们,孩子们被他们身上怪异的装束吸引, 成群结伴,尾随其后。
很快人群中发出议论声, 俘虏并没有被押上刑台, 只是经过刑台,今天不会有行刑场面。
怀夷俘虏没有被押往那块由栅栏围起的高地, 那里是执钺者的居所,也是神和巫觋的居所,他们被赶着绕过高地,往北边的荒地走去。
青南踏上土阶,身边跟随青露, 他正要前往高屋, 居高临下, 正好见到这一幕, 来自怀夷的俘虏被押往聚落的北面,那里是历代簇地执钺者的长眠之所, 数座人工堆筑的土墩墓分布其中, 土墩墓之上都有祭祀平台。
青露的神色凝重, 他已经猜到这些俘虏的结局,他们会在某个祭日里被处决。跟随青南继续登上通往高地的土阶, 走出好一段路,青露似乎想起什么,询问:“觋鹭,怀夷的个头好像都和我们羽人族差不多,岱夷大哥不是怀夷吧?”
岱夷大哥,指玄旸。
“不是。”
忽然听见玄旸的称谓,青南停下脚步,那人的身影立即浮现在脑海,如此鲜明,仿佛他不曾离去。
“我听玄旸说,岱夷九种。岱夷有九个部族,不同部族之间的差异很大,住在东方滨海的莱夷甚至听不懂住在怀水两岸怀夷的话,怀夷种稻,大部分的岱夷族人种粟。”青南缓缓陈述,陈述时,仿佛正与玄旸身处夜晚的火塘边。
火光映脸,青南在火上炮制药材,玄旸在一旁打磨骨器,边磨砺鹿角,边陈述自己族群的故事。
他们相伴一个冬日,亲密无间,玄旸广博的见闻,在他的讲述中成为青南的知识来源之一。
青露很惊诧:“话都听不懂,个头又不是特别高,怀夷会不会根本不是岱夷族?”
“是岱夷族,他们的服饰和器用都一样。岱夷分布的地域非常广阔,有的部族住在海边,有的部族住在高山,有的部族住在江边,不同的水土养育出不同的人,他们之间的个头有高有矮,在山水阻隔下,说的话也渐渐不同。”
俘虏已经远去,消失在属于亡灵的兆域,青露似有些哀伤:“他们也有父母兄弟,人们为什么要互相杀害,战争只会让各自的家人悲痛,没有任何益处。”
“为了玉料。”青南喃语。
贪婪,使羽原发动了针对怀夷的战争。
青露模样惆怅,不再说什么,也不再问什么,很快他们来到高屋的大门外。
青南问:“你要留在外头,还是跟我进去。”
青露不安地搓着手,像似下了决心,仰起头说:“我要进去。”
终有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青宫之觋,也会身负使命出使簇地,青露不想再胆怯,他得在簇地拥有勇气。
羽原有两个弟弟,他们年龄仅相差一岁,在一起总是引发争斗,他们都有粗鲁、易怒的性格。
兄长鼓励他们竞争,给予胜者奖励,对弱者蔑视,两个男孩拥有强健的体格,与及粗野的秉性。
有这些显然还不够,羽原还希望他们拥有巫觋的智慧,这样就不会被祠庙里的巫觋玩弄于股掌之中。
《历歌》是一首古老的歌谣,歌谣中有大量的历法知识,这类知识往往很深奥,和天上的星象有关,青南不认为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懂得其中奥妙,只是教他们咏颂而已。
知识便是这样传递,趁着年幼记性好,去大量咏颂,去记忆,当长大后,会逐渐明白其中的意义。
聪慧的人能很快领悟,不够聪慧的人也能了解皮毛,因此受益。
池苑的荷花盛开,几只青蛙呱叫,耳边还有蝉鸣,翠绿的柳树迎风招展,羽原的两个弟弟在池畔咏颂《历歌》,他们和不来,各据一处。
两人容貌长得近似,个头差不多,像一对孪生兄弟。
青南坐在白席上,时而听学生咏颂,时而用骨刀削竹片,有人咏错了,他会出声纠正。
“羽争,不是‘星有十’,而是‘星有七,似木斗’,重头咏颂。”
羽争蹦起身,踢掉脚边的一颗石子,他臭着脸:“又重头开始,我不诵了!”
羽争是羽原的三弟,生性最顽劣,他扔下这句话,便跑去爬树。
青露一直侍在青南身旁,见羽争攀爬树木,他默默跟了上去。
那是棵桃树,树枝并不粗壮,桃树下就是水池,不小心会掉下去。
羽争像猴子一样敏捷,攀在高枝上,他刚上树,树上的蝉就传出一阵凄厉而激烈的叫声,看来已经被他逮住。
“叫得我耳鸣,看我拆掉你的翅膀,把你掰成两段!”羽争坐在树枝上,荡着两条腿,正在摧残鸣蝉。
青南传授羽原的两个弟弟《历歌》,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他早发现二弟羽正的学习态度比较端正,三弟羽争好动,根本坐不住。
“觋鹭,我已经全都学会了。”
羽正走到青南跟前,他的姿态神似他兄长,双手叉腰,仰着下巴,粗野又无礼。
抚摸竹片,观察它的厚薄,青南头也没抬:“咏颂一遍。”
清清嗓音,羽正将《历歌》从头到尾咏颂,歌谣非常长,他一字不漏,记性不错。声音洪亮,咬字清楚,咏唱时抑扬顿挫,颇为悦耳。
“怎样?”
羽正仰起头,模样骄傲。
“不错。”
青南放下竹片,坐正身子,看向羽正,他继续说:“你只是记下如何咏颂,对咏颂的到底是何物何事一点也不知晓吗?”
羽正歪着头思索,像似想起什么:“《历歌》说‘高台有木,木立神鸟’,我在祠庙里祭神的玉琮上看见这个图案,觋鹭,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用来观测日影,定时刻的圣坛,名为:圭表。”青南站起身,看向满池的荷花,还有天空直射而下的光耀阳光,他仰头看日。
高台就是人工堆筑的土台,台面上有规律的铺设杂色土,这便是“土圭”,垂直于地面树立的木杆被称作“表”,在羽邑还有王庭的时候,掌握历法的神使会登上圣坛,使用圭表测影,向人间颁布时间。
人们相信神明掌控日升日落,四季轮回,神鸟则是天神的使者,它是神使的化身,所以木杆上立着鸟。
“为什么我从没见过……”
羽正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留意到觋鹭身下,还有自己身下的影子,树木也有影子,而随着太阳推移,影子会变长或变短。
这个观察,让他有了很浅薄的认识:太阳、影子、还有时间。
万物生于天地间,唯有人,才能真正感知到时间的存在,感喟日月穿梭,星汉灿烂。
“羽邑曾经有一座圭表圣坛,那是很久远的事了。观测日影,颁布时间的圣坛没有保留下来,后世也不曾再建造,只留在古老的歌谣里,被刻在祭神的礼玉上。”青南闭上被阳光炙痛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毕竟还是个孩子,羽正对青南所说的话一知半解,也很快失去兴趣,他伸了个懒腰:“觋鹭,《历歌》我已经学会,我明日不过来了。”
“你不用再过来。”
此刻身处阳光之下,遍身都感受到烈日的炙烤,盛夏便是如此,羽邑宫苑遗址里的荷池花正茂,也是蝉鸣蛙叫,唯一不同,只是风中没有簇地的海腥味。
羽正很快跑开,等青南回过神来,正听见他在大声嘲讽羽争,原本在愉快玩耍的羽争骨碌从树上翻下身,边咒骂边追上羽正,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身影很快跑出视野。
青露舒了一口气,回到青南身边。
“觋鹭,现在怎么办,羽争还没学会,我们又得多留几天。”
“我的传授已经结束。”
青南将削好的竹片和工具收起,平静地说:“羽正不就学会了。”
羽原让两个弟弟都学《历歌》,不过是想看看他们谁学得快,谁更聪慧,他像培训猛兽般,让他们互相争斗,分出优劣。
盛夏的午后没有一丝凉意,走在祠庙的贝壳地面上,甚至有烫脚之感,青露扯袖子想擦拭额头上的汗,对上别人不友好的目光,他忙将手臂放下,端正姿势,做出矜持的模样。
他伫立在浴室外头,等待沐浴更衣的青南。
巫觋会在特定的日子里,以美酒和舞蹈通神,与神明沟通,青南身为青宫之觋,也需要与神保持联系,进行沟通。
说是沟通,其实有时更像是冥想。
沐浴更衣,保持身体的洁净,神明才会亲近,端立于神前,双臂并举,与肩齐高,咏颂祝语,闭目静思。
鬯酒在陶盉中焚烧,不断的蒸腾,芬芳条畅,弥漫周身,云烟缭绕之中,神明下降人间,与神使交接。
在鬯酒的作用下,巫觋会进入通神的状态,青南在这种状态下往往是无声的,静态的。
当青南完成通神仪式,外面的天早就黑了,祠庙的灯火昏暗,他看见站在木柱旁的黑色身影,是觋申。
看不清他的面目,人在昏暗之处,只听见他的声音:“我听闻你要留下来,等到祖祭那天与我共同主持祭祀?我们白羽部的祖先,可未必想见青羽部人来管事,觋鹭就不怕鬼神怪罪吗?”
簇地是羽人族白羽部的中心聚落,青南属于青羽部。
“执钺者曾向我提起此事,我已经拒绝。自从第七代羽王禁止人祭,人祭在羽邑已经绝迹数百年,青宫向来反对以活人献祭鬼神,我身为青宫之觋不可能去主持这样的祭祀。”
青南的语气不强烈,内心情感却很激烈,十分厌恶这种行径,他步下台阶,继续说:“如今在簇地的事了,我将返回羽邑。”
觋申从昏暗处出来,面上有惊诧之情,在他看来人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而主持祭祀是身为巫觋的殊荣,没有人会拒绝。
这人即将返回羽邑,哪怕得到执钺者赏识,他也无意留在簇地跟我争权吗?
“看来有件事,觋鹭并不知道。”
“何事?”
青南本来已经走远,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听闻羽邑有位青宫之巫即将嫁到簇地,嫁给执钺者为妻,午时我见到羽邑的使者前往高屋,正是为这件事而来。”
“你说什么?”青南愕然。
见青南的反应,觋申确信他不知道,忍不住嘲讽:“我还以为青宫与簇地联姻这么重要的事,觋鹭早就知道,没想到你一无所知。”
青宫巫觋不能婚嫁。
青宫大觋为何会同意这种荒唐事,将青宫之巫嫁给簇地的执钺者。
青宫之巫,巫鹤吗?
不,还有一人,青贞已经到了成为青宫之巫的年纪。
青南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地走出祠庙,门面等候的青露加快脚步,追上急行的青南。

第22章
垣崮环视院子, 随手将手中的青羽扇搁在墙边,他靠着墙,面露疲态, 羽扇有长长的木柄, 上部呈圆形,下部系着彩绳, 这是一把羽邑使者的信物,垣崮便是这次羽邑派往簇地的使者。
“神使也知道, 本该在初春修好的城墙,因为连绵不断的大雨, 到夏日才完工。城修好后, 我爹就病倒了,我领到大觋的奖赏, 便回去鹿畔照顾我爹。”
青露往地面铺上一张席子,垣崮坐下,又从青露那儿接过杯水,咕噜咕噜饮下,他从羽邑赶往簇地, 路上没有停歇过, 到簇地后又急忙去高屋见执钺者, 将青宫的消息传递, 一路马不停蹄,完成青宫交付的任务后, 才感到又倦又乏。
说到“我领到大觋的奖赏”时, 垣崮伸手摸了下自己头上的羽冠, 羽冠上有三枚玉锥,这便是他主持工事, 从青宫大觋那儿获得的奖励。
炎热夏日,赶路途中不知道流下多少汗水,垣崮又喝下一杯水,才感到舒服些,树荫笼罩,微风徐徐,他揉揉风尘仆仆的脸,将困意赶走,继续往下说:“我在鹿畔住了段时日,也就前天,觋鸬突然派人叫我,说有件急事要我去做。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得抛下新婚的妻子,赶去青宫。”
垣崮稍作停顿,发出叹息声,他继续说:“也就是这件事,大觋让我去簇地见羽原,告诉他青宫同意联姻,还把日期都定下了,就这两天。”
垣崮的讲述絮叨,青南没有打断,到此时才问:“你可知道要出嫁的是哪位巫女?”
推书 20234-01-29 : 花大人他只想要个》:[古代架空] 《花大人他只想要个孩子》作者:祈赢【完结】晋江VIP2025.01.22完结总书评数:2729 当前被收藏数:11691 营养液数:7040 文章积分:112,523,528本文简介花念和魏宿是死对头,朝上无事都要拉对方出来溜一圈的那种。两人见面如同仇人,张嘴就是嘲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