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南—— by巫羽

作者:巫羽  录入:01-29

手臂被勒得生疼,胸腔吃力地呼出空气,两人相触的肌肤在发烫,青南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两人不再言语,互相撕扯,死死纠缠,青南的丝袍被揪得发皱,玄旸的发带被青南扯落。
奋力拥吻。
玄旸转过身去,他似乎已经平复情绪,他大步朝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只能义无反顾。
后背还贴着墙,还未习惯怀中的温度倏然消逝,青南愣愣地看着那身影离去。
他听见玄旸的声音,说道:“如果文邑事了,秋天我在盘城的渡口等你。”
那声音远去,消失在晨风中。
青南缓缓低下头,见到自己紧攥在手中属于玄旸的发带,他追了出去,庭院空寂,再不见玄旸的身影。
风声呜咽,伫立在院中树下,青南站了许久,他赤着脚,长发披散,失魂落魄般,直到晨曦洒在肩上,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青铜冶炼作坊的温度使人不适,根本不用进去,只需在外面站一会,就将被高温烫得大汗淋漓,青露不是第一次见隼跖光着膀子在里头劳作,他曾和青南数次路过冶炼作坊,站在一旁观看西离人冶炼青铜,浇注器物。
丘墟人以礼对待他们,允许他们进入冶炼作坊,允许他们旁观,但不能告诉他们冶炼与铸造的技法,譬如如何挑选矿石,炉温如何掌控,坩埚与石范如何制作,鼓风的皮囊怎么缝制。
凡此种种并不是光看就能看明白,但也收益良多,亲眼见到石头化为液体,又被浇注在样式各异的石范上,成为坚不可摧的固体,整个过程仿佛神迹。
西离的青铜器物种类丰富,装饰在衣服上的青铜泡、做为首饰的耳环与指环,制作最多的是匕首,成年男子的腰间几乎都会佩带一把。
还有一种青铜制作的器物最是神奇,它能映出人的脸,被称作“鉴”(镜子)。
青铜镜最是神奇与罕见,青露只在丘墟的狢巫身上见过一面,狢巫将它挂在胸前,它显然具有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巫力。
离开丘墟前一天,那是个黄昏,青露见到隼跖进入青南房间,当时隼跖手里便就拿着一面青铜镜,那东西圆圆的和小孩的巴掌一般大,背部有一个钮,钮上系着彩绳,可以悬挂在身上。
青露没有跟进去,他知道隼跖有些话要与觋鹭私下说,他便待在隔壁房间里,继续收拾自己的物品。
过了一会儿,青露见隼跖站在窗外喊他,并做了个出来的手势。
“隼跖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马棚。”
两人一前一后朝聚落东沿走去,天快黑了,隼跖脚步很快,青露小跑跟着。
隼跖让青露在外面等待,他对看护马棚的人说了什么,那人便从里边牵出一匹马儿,正是隼跖当初在西旌交易来的马驹,它比原先高壮,已经长大。
马儿认得青露,被隼跖牵到青露身旁,它仍很安静,目光温柔的看着伙伴。
“你天天过来照顾它,它认你。”隼跖拍了拍马背,随后就将系住马颈的绳索递给青露。
前来马棚之前,青露已经猜测到来此的目的,但他没有接过缰绳,眼眶泛红,用感激的目光看向隼跖。
“隼跖大哥,我听说西离不许将马儿交易给外人,而且我不懂驯马技法。”
“丘墟,我外祖父之家,谁人敢说什么。马有灵性,它亲近你,会听你的话。”隼跖与青露交谈时,一名驯马人正牵着一匹骏马回马棚,他朝隼跖行礼。
朝那人点下头,隼跖将缰绳交到青露手中,说道:“我们日后大概不会再相见,路途遥远,自己保重。”
丘墟有支旅队要前往套河城,路上会经过大鹰城,领队能说几句地中语,而他携带的器物也十分珍贵,是西离的白玉。
西离玉白洁似雪,细腻如油脂,是天底下最纯净,最通透的玉料,小小一块玉料,在地中便能换来珍贵的象牙器与丝袍。
天刚蒙蒙亮,丘墟的旅队便就出发,青南与青露随同他们翻越一道山梁,回望曾经居住过的聚落方向,那聚落已经不见,被绵延起伏的丘陵阻挡住视线。
“隼跖说觋鹭是大鹰城的尊客,身上有鹰金嗣子的带钩,能不能给我看看?”领队说的地中语口音很重,他态度很恭敬。
青南出示鹰金的带钩,说道:“此物过往的旅队都识得,路途若是遭遇劫匪,可以凭借它向其他旅队求助。”
见到带钩,仔细辨认,领队很高兴,说道:“我这支旅队这么多人,可不怕劫匪。它的用途很多,你们难道从没向高地的城主出示过这件物品吗?”
“西旌的各贞认识沿途的城主,它未派上用场。”
听见青南的话,丘墟领队说:“不只高地,就是拿着它去江皋族人的土地,大皋君见到它,也得设宴款待你。”
收起带钩,青南将它放回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就在这时,青露睨见布袋中有一件金色的物品,闪着亮眼的光,他意识到那是一面青铜镜。
隼跖赠予觋鹭的青铜镜。
这东西太贵重,却不知觋鹭回赠他什么?
那个黄昏,隼跖进入青南房间,他递上青铜镜做为离别赠礼,并拒收青南回赠的象牙饰,他提了个要求。
青南最终答应了他。
将面具往上推至额头,青南挡住额上的神徽。
隼跖的瞳孔放大,又缓缓收缩,他还想仔细端详那张昳丽的脸庞,而青南已经将面具戴回去。
隼跖问:“玄旸见过吗?”
青南答:“见过。”
“南方人都长得这般俊秀吗?”
听见隼跖的话,青南淡语:“有美有丑,各地都一样。”
“觋鹭,做为朋友,我有句话想劝你。”
“请说。”
“天下广阔,你我屹立天地,历阅山河,窥视星辰,日后大有作为,你不该淹滞于南土,一生与沼泽禽鸟为伴。他日若有机会,希望还能再与你相见,无论是在地中,还是在高地。”
青南回忆隼跖最后说的这句话,当时他并未答复。
漫长的旅途总是有终点,青南的终点是南方连绵不断的森林与山地,是雨雾蒙蒙的湖泊与沼泽,那是他的故乡。
青南抚摸马背上的行囊,行囊里边有觋鹳记载旅居收获的木板与自己记载一路见闻的布帛,还有青露于各地收集的奇异物品。
长路漫漫,终归故里。

第53章
秋季到来, 秋风给大地更换颜色,绿色越来越少,黄色日益增多, 高地一片苍黄, 气温骤冷。
仿佛是遭到寒风的追击,丘墟的旅队一刻不停地赶路, 抵达大鹰城时,秋意正浓, 晨风吹拂大地,大鹰城的居民缩头缩脑到户外取水, 喂牲畜。
大鹰君嗣子鹰金的居所相当温暖, 青露为保暖衣物穿得特别厚实,进室内后热得他将羊毛斗篷脱下, 搭在手臂上,他侍立一旁,听觋鹭与鹰金交谈,等待嗣子的仆人将一箱觋鹭于初春寄存的物品取来。
青露见觋鹭将一罐药粉与一盒药材交给鹰金,两人用地中语交谈, 有一部分内容青露能听懂, 即便听不懂, 他也知道是治疗“西离疫”——热病的药。
这是大鹰城嗣子想要的东西。
“觋鹭, 你所说的‘东甸死疫’,可曾在别处出现?”
“西离人说他们祖辈曾见过类似的大疫, 并认为与荒年有关系, 饥荒到来, 死疫跟随其后。”
“饥荒。”
鹰金轻笑一声,他道:“近年高地荒年常见, 从未有过死疫,如此看来‘死疫’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西离疫’。”
两人交谈时,已有名仆人抱来一口箱子,青露上前打开箱子,察看里边的帛书与皮卷。
自然是保存完好,无一遗失。
“觋鹭,你想要什么奖赏?”鹰金将木案上的药粉与药材递予身边的侍从,他转过身来看视眼前人,他向来慷慨。
西离之行使觋鹭的身形消瘦,想来很艰苦,身上的长袍也有几处破损的地方,他没来得及更换新衣物,便前来见鹰金。
“我已经得到嗣子的奖赏。”青南指的是鹰金赠予他的青铜带钩。
青露将木箱抱在胸前,抱得很紧,仿佛抱的不是写有符号文字的布帛和皮卷,而是美玉与象牙。
“我有一事想问嗣子。”
“说吧。”
“大皋城来的旅队是否已经离去,我前往西离前,见他们驻扎在冶炼作坊那儿。”
“你说的是皋规的旅队,那支旅队已经离开,前日去往小鹰城,我遣人送你们去小鹰城,或许还能追上。”
“多谢。”
青南行礼,辞别。
“觋鹭。”
听见唤声,青南回过头,鹰金问:“你们羽人族的故乡是怎样地方?”
他透过我看见了另一个身影,觋鹳。
大鹰金的嗣子对两代青宫之觋生出了敬意,对那缥缈的南方亦有些许想象。
青南悠悠道:“在大地的最南端,那里草木常绿,春暖花开。”
青南和青露在小鹰城追上皋规的旅队,他们在小鹰城听到文邑的更多消息,将所有消息汇总,即是:春时,文邑王平定裕人之乱,诛杀反叛的裕伯,并宽恕裕伯之子裕启与族人,未赶尽杀绝。
遭裕伯俘虏的文邑王之子——文曜(帝子)活着返回文邑,他没遭到杀害。
北地陷入动乱,北边的靳人果然如玄旸意料大批南下,文邑军队与靳人作战,最终击溃靳人,守住北边要隘。
文邑王的征伐没有就此停止,鹞城人进据河东,在鸱鸺氏的故地筑城,文邑王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出兵河东。
地中到处都是战火,人们早习以为常,文邑王将战争挡在都邑外头,文邑居民的生活应该未受到太多影响。
“如果文邑事了,秋天我在盘城渡口等你。”
玄旸离开时,说过这么一句话。
如今,文邑的事未了。
盘城应该不会有等待之人。
玄旸,你可安好?
南下之路越走越冷,冬天的步伐临近。
皋规是旅队的领队,亦是位经验老道的旅人,凭借丰富的阅历与及多年建立的人脉,他率领的旅队能在冬日前进,而不必找处聚落过冬,等待明春到来。
抵达盘城时,天气特别晴好,旅队成员被冷风刮得发僵的脸终于有了笑意。
青南身披一件青色大氅,手执巫杖,他身姿如同风崖上的松木,他站在盘城的城门外,冰冷面具下是微微勾起的嘴角,青露裹着厚实的羊毛斗篷,蓬松得像只羊,他个头高挑,有双大长脚,下巴仰起,眉宇间的秀美不知于何时消失,生出了几分英气。
漫长的旅程深刻地改变了他。
盘城位于大江北岸,与南岸的大皋城遥遥相望,它是座江皋人建的城,但城中有大半居民是地中族人。
两族混居,关系和睦。
盘城的繁荣不同于其它地方,不是因为手工业,也不是因为人们田种得好,它是一处渡口,是通行南北的要道。
南北的物品在这里流通,人们在这里交易,在这里互通有无。
初冬的渡口寂静,鲜少有船只靠岸,冬季偶发的大风曾掀翻船只,扬起的大浪吞噬船上人员,在渡口边上生活的渔夫还会讲述一些离奇又惊险的故事,譬如江中有像房子一样大的鼉,有比船还长的鱼。
盘城的南门通往渡口,南门外的居民从事农业劳动,他们种粟也种稻,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与狗。
狗吠声成片时,往往意味着有一支旅队新抵达盘城,并且正在出城前往渡口,这是件稀罕事。
旅队一般都住在城中,受到城主招待,何况冬日里城郊直面江边呼呼响的大风,又没有墙城挡风,住在城郊可不得冻得打哆嗦。
有居民出门探看,果然见到一支江皋人的旅队,领队还相当眼熟,是老熟人皋规,队伍中有一位南方巫祝,他身穿巫袍,戴着羽冠,他的随从牵着一只异兽,是那异兽使得家家户户的狗子狂吠。
只见那巫祝伸出手触碰吠叫的狗子,手掌还未贴上狗头,那只狗子已经后脚蹲地,像似在畏惧,又似在讨好般呜呜叫着。
狗的嗅觉灵敏,定是闻到令它害怕的气息。
“把狗都看好,别吓着马!”皋规朝居民叫囔,语气严厉。
马若是受惊争脱缰绳,踩踏人群,那将是相当危险的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哪来的呀?”
“它会咬人吗?”
居民很好奇,但也感到不安,他们生活在盘城,经常能看到北方的新奇事物,但还是头一遭看见这类四条腿长脖子,叫声响亮又难听的异兽。
盘城很小,城中住着权贵与手工业从业人员,他们往往见多识广,对北方来的任何稀奇古怪的事物都不会有太大反应,城外居民则不同。
人们远远观看,不敢挨近,不论是那位南方巫祝,还是那只异兽都使他们选择保持距离。
皋规在江对岸的大皋城有座豪宅,他是大皋君的亲信,春时他率领旅队出使北方的大鹰城,秋冬时返回,这样的旅程他已经走过许多趟。
他有一艘船,就停在渡口,渡口还有专门看护船只的人,与及供人员居住的屋舍。
有仆人打扫,宽敞漂亮的屋舍,温暖舒适的寝室,与其在城内向城主借宿,皋规和他的旅队更喜欢住在城外,自在又快活。
马的出现使城郊的居民震动,他们跟随在旅队后面,直到将旅队送到渡口,送进一座大院里,才在皋规的劝说下散去。
青露将马牵到院子里,把马缰拴在一棵树上,他不慌不忙喂马,时而将目光落在正在交谈的青南与皋规身上。
在旁听了一会儿,青露上前,对皋规说道:“人能上船,马肯定也可以,我有办法。”
见青露信誓旦旦,皋规同意看看青露的方法。
经验丰富的船员能够凭借大自然的各种事物预测天气变化,巫祝也能,在盘城,大概只有皋规的旅队敢在冬日渡江。
马被蒙上眼睛,由青露牵上木板,木板搭在船身上,船身摇摆,木板晃动,马儿惊恐下四蹄乱蹬,跃落水中。
如是再三,反复失败,反复尝试,青露想尽办法,终于还是将马“骗”上了船。这大概是第一匹渡过大江,前往南方的马,它来自遥远的西离,一个绝大多数人闻所未闻的地方。
旅途上青露与这匹马形影不离,旅队成员见多不怪,又因青南是大鹰城的贵客,手持嗣子鹰金的信物,他们只得在旁用力协助。
一条大江横穿南北,渡江之后,便是南方。
青南站在船尾,回望盘城,江风强劲,将他的衣袍吹动,身上的配饰哗哗作响,项饰由诸多玉片与绿松石珠子组成,项坠却是一件小巧的木骨制品,这件木骨制品,正是玄旸亲手制作的岱夷护身符。
抵达盘城时,青南见了盘城城主,向他打听玄旸的消息,即便在盘城,人们也知道玄夷城的武士玄旸,名声很响。
玄旸不在盘城。
自从大鹰城一别,至此大半年,青南未能获知玄旸的近况。
青南从西离安然返回,跟随江皋族的旅队南下的消息,玄旸也许能知晓,文邑与大鹰城有使者往来,而他消息一向灵通。
“别让我找不到你。”
青南想起那夜在大鹰城两人分离,玄旸抱紧他说的一句话。
当你获知我渡江的消息,大概我已经抵达羽邑了。
玄旸,我没有消失在遥远而荒凉的西北之地,埋入风沙,你知道到哪里找我。
冬日结束,大地回春。
几名委麓人前往羽邑走亲戚,讲述他们刚刚在林中见到一只异兽与及两个奇怪的人。那只异兽比鹿高,四条腿,有长长的脖子,叫声像雷那般响亮,那两个人,其中一人宛如鬼神,他身穿羽人族巫祝长袍,白袍皑皑,披一件青色的大氅,衣物崭新且华美,身上的配饰前所未见,胸前与腰间的挂饰都在闪闪发光,十分怪异,多半不是人。
这样的异事传至青宫巫鹤耳中,她急匆匆从草药房里出来,登上城墙眺望,那两人一马已经来到羽邑宫城门外,羽邑居民倾巢而出。
起初人们是为了围观异兽与鬼神,随后,他们认出青露,与及戴着鹭鸟面具,装束与离开时很不相同的觋鹭。
一切宛如幻梦,在初春的午后,觋鹭与青露归来,结束长达三年的旅程。
羽邑居民都以为他们不会回来了,离开得太久,外面的天地又十分危险,犹如出行的觋鹳那般,无法南归,最终成为记忆。
“觋鹭?”
巫鹤激动唤叫,她飞奔下城楼,脚步大力踩踏石阶,做出让人惊讶的举动,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激烈的情感,那是无法抑制的喜悦之情。
“巫鹤,我们回来了!”青露牵着马,笑得满面春风。
有一大群孩子从人堆里挤出来,他们兴奋地奔向青露,无论是青露牵的异兽,还是青露身上那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引起他们浓烈的兴趣。
大人没有拦住好奇又胆大的孩子,他们信任觋鹭,熟识青露,为他们携带来的前所未见,琳琅满目的物品感到惊诧。
青南环视众人,里边有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羽邑的居民大多还在,意味着他最担心的事未发生,离开羽邑三年,羽邑没有重大变故。
他仰起头,羽冠上白色的翎羽在风中摆动,青南望向阳光下的羽邑,熟悉的故乡,他嘴角扬起,那是一个很好看,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微笑。
细雨纷纷,广场中央的大树下围簇着一大群人,青露正在向羽邑居民展示一台织布机,他教导众人如何制作并使用织布机。
羽人族用腰机织布,效率较低,而且织出的布幅很窄,地中与岱夷的织布机不仅构造简单,而且好用,织布能事半功倍。
青南与青宫大觋一同出现在游廊上,他们时而交谈,时而看向广场,那边人声鼎沸。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棵大树下时常聚集人群,人们簇拥在青露身边,因为他总能变戏法般掏出各种新奇且有用的物品,向众人展示,教导如何使用。
“我听闻觋鸬人在簇地?”青南提及一个名字,这是他回羽邑后,再没见过的人。
“他素来与青宫巫女不和,去年便前往簇地,迄今未归。觋鸬在簇地的母家颇有些资财,想来是过不惯青宫的日子。”青宫大觋的声音含糊不清,他衰老得十分明显,身形佝偻,瘦得皮包骨头,宛如一颗失水的桃子。
青宫比三年前更加破败,这三年间羽邑的水位明显上升,在宫城边沿生活的居民纷纷将屋舍迁到更高处,水患始终是个无法解决且急迫的问题,羽邑的居民日子还过得去,但过得不好,能供养青宫的物资也日益减少。
即便是这样,觋鸬的离去显然另有隐情,他身为青宫之主的继承者,不会主动放弃利益。
青南心里有推测,没再向青宫大觋询问。
“青露已经到了成为神使的年纪,我尚有口气在,能传授他青宫之觋的知识,只是两位老巫在今年相继去世,能铭刻额上徽记的人只有我与觋鸬。”
青宫大觋举起自己的手放在额头的位置,他的手在不停地抖动,衰老使他口吃不清,肢体失去协调,这样一双手显然无法执住骨针,在青露的额头上刺青。
“不用……将他唤回来。”
青宫大觋喘着气,他情绪有些激动,他抬起头,用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青南,一字一句道:“有些传统不必再继承。”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用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一只青玉鸟,那是青南从遥远西离带回来的,曾经缝缀在觋鹳巫袍上的玉饰。
觋鹳的遗物。
青宫大觋陷入哀伤之中,那哀伤或许是为觋鹳的死亡,或许是为自身与青宫那不可逆的衰亡而叹息。
身为青宫之主,他从觋鹭与青露的回归中,预见了变革的到来。

第54章
羽邑曾经是郭城的部分百年来尽化为沼泽地, 而今初夏的一场洪水又将沼泽地淹没,植被没入滚滚洪水中,唯有郭城几处残破的城墙露出来, 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海。
青宫北区的林子也成为水泽, 溪水漫溢,玄旸曾经建过营地的地方如今处于水位之下。
青南偶尔还是会朝那边眺望, 偶尔会回想往昔。
自从回到羽邑,从春至夏, 他始终没有玄旸的消息,大地四通八达, 羽邑却宛如孤地, 与江皋、地中、岱夷都没有联系,不通使者。
以玄旸的武力与机敏, 他不大可能在战斗中遭人杀害,那家伙显然是为某些事情所困,难以离开。
习惯性地,青南摸了下项饰上的岱夷护身符,然后便将思念的情绪拂去。
广场上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青南走至游廊, 往下方观看, 就见青露牵着一匹马朝青宫的方向走来, 他后面跟着携带弓箭的乌狶,马背上驮着物品。
羽邑的居民也是看不腻, 将一匹马从春日看到夏日, 仍感到很稀奇呢。
“我还在想他几时能从委麓回来, 想来东西都办齐了。”巫鹤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走路一向悄无声息。
“若是再迟些时日, 恐怕就来不及了。”她发出叹息,颇为感伤。
这句来不及,指的是青宫大觋,他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羽邑已经多年没有巫觋被青宫之主任命为神使,神使的任命仪式需要准备众多物品,部分物品青宫库房里缺失,譬如祭祀神明的象牙、染巫袍的颜料,需去委麓进行交易。
青露身穿青色长袍,腰系彩带,腰间佩着文邑的白玉饰,脖子挂着玉珠与绿松石串成的项饰,他还未成为神使,装束已颇为尊贵。
他前往委麓为仪式筹备物品,亲力亲为。
特殊时期,青宫没有多余的人手去为他筹备。
洪水来袭总是携带疫病,羽邑居民中不少人生病,巫鹤采药煎药,为居民治病,青南代理青宫大觋之职,从仍属羽邑管辖的几处小聚落中调来人力与物资支援羽邑,又需安置被洪水摧毁屋舍的尾埠人,让他们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老弱有口吃的。
洪水消退之后,又过了段时日,那些被淤泥吞噬的土道、木桥才得以清理出来,潮湿的室外,散发霉味的屋舍在太阳的照耀下逐渐干燥,就连卧病的人,看着窗外阳光,心情也爽朗许多。
帝君祭日临近,人们在一个清早见到一支队伍,以为是簇地派来的使者,直到队伍靠近,才发现是委麓的旅队,领队朱岗走在队伍最前方,他身后是两位个头高大,身穿岱夷斗篷的男子——岱夷勇士。
这事很反常,以往委麓人只会在秋季来羽邑做交易,而且委麓人的队伍中为何有两名岱夷人呢?
在青宫门口,青南见到这两名岱夷勇士,其中一人他认识,是麂子。
推书 20234-01-29 : 花大人他只想要个》:[古代架空] 《花大人他只想要个孩子》作者:祈赢【完结】晋江VIP2025.01.22完结总书评数:2729 当前被收藏数:11691 营养液数:7040 文章积分:112,523,528本文简介花念和魏宿是死对头,朝上无事都要拉对方出来溜一圈的那种。两人见面如同仇人,张嘴就是嘲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