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怎么出来的?靠武力吗?”不会是把幻境里的人都砍了吧,像是陈最最会做出来的事。
陈最看了人一眼:“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出来的,那幻境之中一直有人问我修士是否应该对凡人完全忍让、哪怕凡人对修士刀戈相向、恶语中伤,修士也必须无条件退让,还有什么弱者即道义,理解不了一点。”
卞春舟:……听着又是一个让人拳头发硬的幻境呢。
“然后你就出来了?”
陈最点头:“小册子上没写怎么应对这种情况。”至于靠他自己的脑子,不如靠他的刀。
……很好,这事儿最后是闻叙叙的错。
不释听完两人的对话,终于开口:“什么小册子?”
等他知道小册子的来历,不释心想小师叔祖也不容易啊,所以连没有脑子的刀修都出来了,没道理小师叔祖还出不来:“小僧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这种不祥的预感就兑现了,因为连温之仪他们都接到了,却半点儿没有闻叙的影子,以闻叙的道心坚韧,这种普通的幻境根本难不倒。
“温之仪,这里你跟持善尊者相处最长,你能说点什么吗?”
从试炼的宝塔幻境里出来,温之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我方才,在幻境里见到了师尊。”
“什么?”是三叠声。
“准确来说,是过去的师尊,那时师尊不过金丹修为,尚在世间行走历练,帮扶众生。”温之仪当然有佛修朋友,也知道佛修入世修行是常态,但看到师尊渡化世人又是另一番感受了,“我说不上什么感觉,但师尊遇上恶人的机率,太高了。”
似乎只要遇上人,十个里面得有八个心眼不行,剩下两个不是愚钝就是蠢,有种睁开眼睛就是人间疾苦的感觉,常年处于这种环境之下,任凭是谁都会心性变化的吧。
温之仪天生就有远超与常人的共情能力,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有那么多朋友的原因,从前师尊在他面前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他当然无法共情高山,但在幻境之中,他能够清晰地感同身受,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这么久从里面出来。
“人性本恶,师尊心魔缠身之后,恐怕不再相信人心向善了。”
不释点头:“这点我师尊也说过,他现下就陷在温持善那个心魔幻境之中出不来,你听过那个小国覆灭的故事了吧?”因为宝塔城的事,某位佛修显然对温持善没了任何尊敬,此刻在人徒弟面前,他也懒得维持体面,“温持善在里面努力拯救那个小国,我师尊就在里面想要挽回你师尊的佛心,都快成闭环了。”
卞春舟:……好一个闭环啊,所以我那么大一个闻叙叙去哪儿了?
“不过,那个幻境确实是心魔的起势之处,对温持善来说非常重要,他本人就驻守在那座宝塔的门口,师尊说只有将那处幻境完全破开,才能找到击溃心魔的办法。”对此,不释是不太相信的,毕竟温持善已经被魔种寄生,哪怕因心魔的存在,此刻尚存几分理智,但谁也不知道这几份理智能存在多久。
“难道,闻叙叙进了那个幻境?”卞春舟大胆猜测,其实若论治国,闻叙叙完全是专业对口啊,他们进去可能反而会添堵来着。
不释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毕竟按照卞春舟的描述,小师叔祖身上拥有拔除魔种的力量,那这些普通的宝塔幻境就根本不在话下,温持善势必也知道这点,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办法除掉小师叔祖,那个幻境折进去太多人了,宝塔城大半的佛修都在里面挣扎,如果不是灵脉选择了他去对抗温持善,估计这会儿他也该在里面。
说实话,不释也不知道,温持善到底想要替那个小国,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温之仪却忽然开口:“我先去探路,如果小师叔祖进了那个幻境,势必会被师尊针对,我好歹也是师尊唯一的徒弟,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还是我去。”沉默的陈最立刻开口,“我与闻叙配合,他才能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卞春舟:……这就争上了?
不释甚至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苦中作乐心态:“你怎么不争?”
“……你挑拨离间啊,我争什么,其实如果闻叙叙真的进了那个幻境,我反而觉得咱们没必要进去帮他。”卞春舟踮脚搭上陈最最的肩膀,示意他别那么激动,“你忘了,闻叙叙什么命格了吗?”
陈最还真完全忘了:“什么命格?天生剑体?”
什么鬼东西,你的脑子里就不能稍微储存一些有用的信息,卞春舟忍不住扶额:“是帝皇命格啊,你忘啦,我觉得别说一个小国,就是大国他都能力挽狂澜。”
“咦?”
卞春舟扭头,随即对上两张讶然的脸:“你俩这么惊讶做什么?这不合理吗?”
不释心想,这合理吗?小师叔祖原来还有这种天命?
“所以他蒙眼装瞎是为了掩盖帝皇命格?”不释忍不住开口,旁边的温之仪又忍不住咦了一声,“什么,小师叔祖是装瞎?”
卞春舟:……你们到底是在分析温持善,还是在扒闻叙叙的底裤啊?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反正我觉得如果是我进那个幻境,很有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会让闻叙叙分心。”
这是细节?好吧,如果事实真如卞春舟所言,不释也觉得他们没必要替闻叙操心,与其一个个地往里面送,不如想想怎么里应外合,灵脉再虚耗下去,就真要完全消亡了。
温之仪倒也没再坚持,只是他心里还想见见师尊,哪怕见最后一面,他也想问问师尊到底有没有真心对待过他这个徒弟?这一刻,温之仪的心是跟曾经的小师弟薛青牧一样忐忑不安的。
“温师兄,会有一个好结果的。”卞春舟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预想最坏的结果,毕竟咱们既然进来了,总不可能空手而归的,对吧?”
不释:……这家伙真是乐观得不像话呢,也不知道小师叔祖情况如何了。
而闻叙这边,确实也如四人所料,原本还聊得“好好”的,这两心魔一听他没修无情道,那变脸速度堪比宝塔城变天,一道魔光就将他直接甩进了身后的宝塔之中。
第403章 既定
在亲眼见证了小国覆灭了十次、持善师兄生出心魔十次之后, 似忍的佛心开始不稳了,或者说他从进来虚耗到现在,发现刚进来之时的自己有多么地天真。
有时候他真想逮着师兄使劲摇晃, 问问对方这心魔就当真非生不可吗?
可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来来回回在这个小国努力了无数次,什么样的招式都用过了, 居然谁也挽救不了一个小小国度的倾覆,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 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这么多修士,居然连一个全是凡人的国度就救不了,不论是拿气运、命数、修为、功德去填,这该死的覆灭甚至还会提前来到,有时候连新王都没上位,整个小国就四分五裂了。
这已经是覆灭重开后的第十一次了, 前面他每一次都奔赴在最积极的第一线,现下他却有些胆怯了, 他怕再看到持善师兄脸上那哀恸认命的眼神, 像是一个人与命运抗争,却依旧输给命运一样。
“似忍,你还好吗?”问话的人虽是这么问, 但谁都能看出似忍脸色极差, 活似下一秒就会跟持善一样心魔丛生。
“我……可以。”不是好不好,而是可以,毕竟到了这种时候,说不可以实在已经于事无补了,他的弟子还在外面与持善师兄斡旋, 灵矿之脉撑不了多久,这一次如果再失败,恐怕他已经没有心力进行下一次了。
一切的起始,是从持善师兄进入这座小国开始的。
前面也曾想过阻止师兄进入小国、甚至从一开始就站在那位仁慈继承人的一边,但无论怎么阻止,持善师兄总会卷入小国的王权更迭之中,而那位仁慈的继承人上位后,也没有大家想象中乐观的结局出现,甚至因为这位继承人过分仁慈,小国覆灭得更快了。
这简直就是地狱结局,之后无论是按照既定命运走还是跳脱出来、培养一个全新的继承人,都没有任何作用,有人甚至拿起屠刀将所有毁灭小国的潜在人员统统杀死,可似乎只要有人活着,这座小国就会走向毁灭的末路。
似忍渐渐看到了心魔滋生的必然,可他还想再试试,他不想看着曾经光风霁月的持善师兄因此被心魔吞噬,成为天下唾弃之人。
“那么按照商议的计划,这一次是——”
似忍明白,点头肯定了计划:“不用顾虑我,既然自小国入手无用,那么这一次就围杀持善,他一死,心魔自然不攻自破。”
这计划乍一听合情合理,但似忍明白恐怕结局也不会多好,甚至持善师兄天赋极高,他们想要围杀,势必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他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谁想到……就在计划即将完成的时刻,有人出现搅局救下了持善师兄,这个人他还认识,竟是雍璐山的小师叔祖闻叙。
似忍是后来才入宝塔城的,自然知道闻叙三人在丹香城大放异彩,不仅救下了城中百姓,自身更是突破到了元婴期,所以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别动手,我认得他。”
其实也没多少动手的余力了,似忍这边虽然人多势众,但因为前面十次的小国覆灭,所有人多多少少道心都受损,包括他在内,实力其实早已不如从前,能将持善师兄逼到绝境,完全是人海战术。
可现在闻叙出来搅局,似忍明白今日是不可能成功了。
闻叙也没想到,自己刚进来没多久,就看到了温持善命悬一线,对方领头的还是不释的师尊似忍,说好的救赎呢?果然不释嘴里没一句真话。
但话虽如此,在幻境之中杀了温持善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他先卖个好,相较于外头那两心魔,这个温持善显然更好沟通一些。闻叙无意与人多费唇舌,干脆跟似忍真君点了点头,就带着身受重伤的温持善离开了。
至于去哪儿,先找个没人的地方疗伤先。
“多谢道友出手相救,小僧还以为此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持善没想到,自己来深山小国修行,竟会被如此多的修士围杀,此地到底埋藏了什么秘密,竟能出动那么多修士,甚至他看得真切,其中大部分围杀他的人皆是佛修。
怎么说呢,看着眼前温和端方的佛修,外头那两果然都是心魔,闻叙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所以救命之恩,你要怎么回报?”
持善:……这么现实的吗?
“道友想要什么?”
闻叙张口就来:“实不相瞒,我对佛修印象一般,明明我师出名门、以道心修长,偏生总有人来劝我修佛,既然你是来此地修行,我想跟着你,看看你是如何修行的。”
原来是这样,持善的戒心稍稍放松:“当然可以,道友若有佛心,佛门定然十分欢迎道友。”
你们苦渡寺出身的,挥锄头是被动技能不成?
持善是修士,虽说受伤颇重,但用了丹药剩下的交给时间就行,他为人体贴,便很快带着闻叙入世看人间。很快,两人就知晓了小国如今的现状。
持善知道后,果然心生担忧:“闻道友,你觉得小僧是否应该接受那位大王的邀请?”
“我说不应该,你就不去了吗?”
持善不言,显然以他的脾气他是绝对会去的,至于到时候如何应对,他暂且没有想好,所以他想带闻道友一起去。
闻叙也没推拒,跟着持善进了王宫觐见大王,顺便看看那两颗歪瓜继承人。
两人前脚刚进了王宫,后脚似忍他们就隐身跟了进去。
“似忍,你说这位小师叔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这一路走下来,他是半点儿没干预啊,就任凭持善往前走,他是看乐子来了?”
似忍也不知道,但现在除了观望,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可能很快第十二次轮回就要来临了:“继续看吧,我们的计划可以等到下一次。”
闻叙不在意被人跟踪,跟着持善面见了衰老的大王,以及大王身后的两位年轻继任者,确实如传闻所言,一个眉宇间戾气丛生,一个温和宽厚、有容人之量。
那位大王显然也在做艰难抉择,他问及持善,持善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态度确实是偏向于后者的。
至于闻叙,他的身份只是一个武夫,没人会过问他的意见。
倒是等两人从王宫出来后,持善开口问他有何感受,闻叙便直言:“我觉得大王会选择大公子。”
持善不解:“为何?明明二公子更为宽厚,于国更为有益?”
“这二人既然能够相提并论,必然都有短处,大公子的短处明面上就看得出来,但二公子呢?他若当真那么好,大王早该选他了,何必如此犹豫不决。”
“道友果然心思通透,看来我今日进宫,注定是无用功了。”
果然,老王死去之后,继位的是那位暴戾的大公子,且因为执政手段粗暴野蛮,很快整个小国陷入了紧张的氛围之中,持善本来被安抚的情绪,立刻不安起来。
显然,持善想要帮扶这个小国重新走上正轨,但他正在犹豫自己的干预是否会加重小国的衰败,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出手。
他不忍心看到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死在面前,于是他出手救下了小孩,并将之抚养长大,最终小孩成为了国家的新王。
“……他真是看乐子来了,半点儿不去改变,就是看一遍曾经发生过的事?接下来,是不是就是持善被刺,然后心魔决醒了?”
说起来,他们好像都没见过既定命运之中,温持善是如何心魔丛生的,似忍也没见过。
“看下去吧。”
闻叙确实从一澄法师口中听说过这个故事,但亲眼看见和耳朵听到果然还是有区别的,他人的叙述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亲眼见证呢,彼时的持善确实是一片赤诚,可也因此这片赤诚太过纯粹,反而生了心魔。
并不是这个小国覆灭才让温持善心魔丛生,而是刚好在心魔即将出现的节点上遇上了,以这人的心性,不是小国覆灭,也会有其他的烦心事引诱心魔出现。
什么小国危机解除后,心魔就不会出现,这只是他人傲慢的推导而已,对温持善这个人而言,这件事恐怕只是压倒心魔的最后一根稻草。
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幻境是无解的,因为无论做什么,到最后心魔终究会出现,这是温持善的性格决定的,不是系于一个小国的兴衰与否。
于是,在最后新王即位后、决意刺杀持善的时候,闻叙出手了。
“其实,如果你想挽大厦之将倾,我有更好的办法。”
持善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背刺,本来处于震惊和悲伤之中,但听到这话,他忍不住开口:“什么办法?”
“很简单,这个王,我来当。”
“可你又不是……”
闻叙却有这个自信,当然他也做得非常好,别说是持善了,就是后头一堆隐身围观的修士都惊愕于这位雍璐山小师叔祖的能干,就……这么轻松地将小国治理得蒸蒸日上了?你这么轻松,显得他们很无能啊!
第404章 特别
所谓术业有专攻, 论修行修仙界的一众修士是专业的,但若论治国平天下,八百个似忍拍马都比不上一个闻叙。除开他曾经拥有天生的帝皇命格外, 更因为他前二十年所习的知识都是治国经世之道。
且他自幼长于凡人境,历经凡人之苦,高高在上的修士再如何体察民心,所行之善举也不过是给予、而非是教民。一时的给予当然可以救急、救穷, 但要真正地藏富于民、安宁太平,只有仁善是完全不够的。
别说是后头围观的修士不明白, 就是持善也不明白明明闻道友所做之事算不上全然地光明磊落,可百姓却能将人拥戴至此,甚至如今国内比他刚来之时还要欣欣向荣几分。
“还请闻道友解惑。”
“很简单,不知道友有没有听过那句话?”闻叙并不觉得自己做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事实上凡人境许多能臣有他这种武力值,也能扭转乾坤, 比如被他们从凡人境带回来的陈鹤直,“慈不掌兵, 义不掌财, 善不为官,仁不从政,治大国若烹小鲜, 讲究的是一个度, 对百姓仁善过头,百姓就会贪得无厌,而若是横征暴敛,自然无人拥护。”
“不过这些都只是流于表面的大道理而已,真正的核心, 持善法师可想到了?”闻叙倏尔一笑,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这世间善恶,本就该张弛有道,无底线的善与恶,不仅会累及他人,更会祸及自身。”
持善捻着佛珠,眉眼轻轻垂着,叫人看不清他眸中流动的心思,但总归是不平静的,毕竟闻叙的话,说得已经相当直白了。
“这便是你一路跟着我,所见所得吗?”事至如今,持善依旧没有忘记对方跟着他的目的。
闻叙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若谈佛,这个幻境里佛修多的是,亦不乏佛法高深者,虽然被很多人挖过墙角,但他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真有什么向佛之心,说到底无论是修佛还是修道,最终都是去认清自己的心,本质上来说闻叙觉得没有区别:“法师这一路走来,见人生活困苦,便会出手相帮,见人落难,便与人分忧,见人失意消沉,还会多番开解,私以为法师所见之事,皆是人间疾苦、世间不平、人之大恶。”
两人对立而坐,持善此刻又在拨动手中的佛珠了:“佛修入世,这本就是应该,难道不是吗?”
“这话,法师自己信吗?”反正闻叙是不信的。
持善语塞,却不得不承认:“可若并非如此,何为行善、何为解脱?”
“法师应当从未落魄、失意过吧?”闻叙含着笑,但眼睛里是没什么笑意的,“我幼年颠沛流离,过的生活或许远不如这些小国的百姓,所以我从未想过有人会来行善渡我、解我忧愁,将希望寄托于别人,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
“……原来是如此吗?”
闻叙却摇头:“不,法师你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人反复咀嚼苦难的时间远比回忆美好的时间多得多,法师也是如此,不是吗?”
就像他,当他被追杀逼至悬崖、被迫跳崖之际,他回忆从前,只觉得人生苦难、无一丝光明,他只看到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似乎人间二十年他的人生无一丝可取之处。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仔细想想也不全然,他至少也有过一些欢喜快乐的时候,只是他当时一叶障目,见山不是山,见水也不是水,后来认识了春舟,春舟实在是个非常神奇的人,哪怕是被灵药峰的师兄刁难,他也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闻叙就算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看事情太偏激太片面,哪怕是同样的东西,在春舟看来是甜,在他看来却是极端的苦涩。
那时他就明白,他太过沉湎于过去了。
类比至如今,百姓依旧是那些百姓,持善觉得百姓困苦需要拯救,可百姓就当真困苦不堪到活不下去了吗?倒也不尽然。
所以这个幻境之中,真正需要拯救的不是眼前的小国,而是面前汲取了太多世人之苦的温雅佛修。
闻叙此刻倒是觉得,春舟或许比他更适合当破局之人。
“一直压抑,很痛苦吧?”
“见不到世间喜乐,很难受吧?”
持善猛然抬头,对面的青年蒙着双眼,叫他看不清任何眸中的神色,可他这般抬头,却让他眼底翻涌的痛苦无所遁形。
“法师只渡世人,从没想过渡自己吗?”
闻叙在两人之间幻化出一面水镜,水镜之中持善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眼底的悲苦,那是与世人相同的底色,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魔就出现了。
周遭小国的一切突然化于无形,只剩闻叙和持善对面而坐,就连暗中隐藏了身形的似忍一众人都消失了。
“你当真不修无情道?”
闻叙心想,这心魔来得可太及时了:“所谓无情道,便是法师渡化自己的途径吗?”
若是无情,便见悲苦喜乐都是一般无二,这与修佛并不相通,所以温持善出现了,他从苦渡寺到合欢宗,从有情的佛修到无情的道修,看似对症,但最终的结果,从如今的宝塔城就能窥见,温持善失败了。
本来心魔出现,佛修之路就走到了末路,为图救亡,所以不得不走上另一条无情末路,这无情之道世间举凡修行者,少有能走上通天之路的,如今……又走上了末路。
是道不行吗?不,本质上来讲,温持善只是走错了路而已。
“可你该明白的,姓温的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是他自己将自己逼上绝路的,也是他让我出现的,不是吗?”心魔说得理所当然,半点儿没有无情道修坏的难过之意,可见如今心魔对无情道的执着,也不过是温持善本人投射在他身上的投影而已。
闻叙却在此时开口:“没有退路?我却并不这么觉得。”
不释正与人商议如何破局之时,灵脉忽然传递消息给他:“什么?小国幻境被破了?”不是,帝皇命格真的这么厉害吗?那他师尊进去那么久算什么?
另外三人脸色也是一变:“走,去看看!”
温之仪更是有些迫不及待,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师尊了。
此刻城中已没有多少人了,多数人都沉湎于塔中的虚假喜乐之中,少有的几个是刚破塔而出的修士,此刻见到不释,想也未想就跟了上去。
如此,一群人到了高塔门口,不释眼尖立刻见到了被幻境放出来的师尊似忍。
“师尊,您没事吧?”
“别过来。”似忍厉喝一声,因为是被强行踢出来的,他现在脏腑中都在翻涌痛意,更何况受持善师兄的心魔所累,他如今佛心不稳、修为空虚,不释过来也无济于事,“去找持善,快!”
不释这才发现,一直驻守在塔前的温持善不见了。
而另一边,卞春舟和陈最却也没有见到闻叙,问了出塔的人,都说雍璐山的小师叔祖破了幻境,然后同持善一道消失了。
“消失?怎么消失的?”
“我们也不知,此番入内,多亏了小师叔祖机敏果敢,我们自愧不如。”
卞春舟&陈最:……没兴趣听你们讲这个。
四人在周遭翻了个底朝天,别说是闻叙了,就是温持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不释很快察觉到,宝塔城中所有的宝塔都开始“焦躁”起来。
这些宝塔与温持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焦躁,势必是心境受到了冲击,这是好事,却也可能会变成巨大的坏事。
“小师叔祖你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啊。”
话虽如此,但倘若不释站在闻叙的立场,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去刺激温持善,因为变则通,如果一成不变,那宝塔城绝对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