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着是有,再往上走一段就到了。”
方滨从不远处回来?,他刚刚瞧见一丛地石榴,过去?采了一把用帕子?兜回来?分给大家尝。
地石榴是种小黑果子?,尝着是酸甜的,不过是偏酸还是偏甜全看运气。
他说完自己拈了一粒进嘴,酸得一激灵,苏乙答完话也跟着吃一个?,唐莺几人都看他,他却?神色如?常。
“我吃着还好,不算太酸。”
说完忍不住又?拿一个?。
方滨嘀咕一句,“难道是我运气不好?”
随即其余人也跟着吃,吃头一个?时却?都喊着酸,差不多两三个?里才有一个?带点甜头的。
方滨由此确信,不是苏乙运气好,是他能耐得住酸,于是便一股脑都倒他手里,让他慢慢吃。
周遭山风徐徐,竹叶簌簌,远处溪水潺潺,鸟鸣啁啾,令人心旷神怡。
说着话,吃着果,时间过得很?快,似是眨眼的工夫汉子?们就回来?了,看得出没白跑一趟,猎到两只肥兔,还有好几只竹鼠。
一问才知,两只兔子?都是钟洺打到的,竹鼠则是找见了个?鼠洞,从里面掏出来?的。
一窝竹鼠不少,足够一家分一只,不过钟洺没要,他只留了自己打的兔子?,下山后快到家门口时,告诉唐莺晚上少做道菜。
“我架火烤兔子?,烤好了给你们送去?。”
他本想直接送一只兔子?给二姑家,但想到这?东西连皮带毛,和?鸡鸭还不一样,担心二姑和?姑父做不明白。
而?且他有心把两张兔皮都留下鞣出来?,虽暂且不知道做什么用,但留着早晚用得上,兔皮可比鱼皮好鞣多了。
又?是兔子?又?是笋,午后要做的事可不少。
钟洺制竹框扎草网,苏乙则专心给麻笋剥皮,留出最近两三天几顿吃的,余下的都切片焯水,铺在竹簸上晒作笋干。
剥出来?的笋皮堆得高高的,可以烧火用,还能省些?柴火。
忙里忙外,行?动之间,也不能忽视家里多了的几只小猫崽,只要有人路过就围着脚边转,一不留神就要踩到。
临近傍晚时钟洺收了工,把做好的草网全都运去?船上搁放,省的占地方,随后把两只兔子?杀了剥皮,提前抹盐腌上。
估计着差不多入味后,他下到岸边找了处地方,挖坑点火,砍木头支起烤架,用树枝串起兔肉慢慢转着烤。
说来?这?吃法?他也试许久没尝过了,听着木头烧灼的火堆声,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好似回到了前世寒冷的深山老林中,但下一刻便被兔肉的香味与咸润的海风推回现实。
勾人的香味惹得钟涵在家呆不住,咽着口水下去?看大哥烤肉,多多和?满满两只猫也顾不上猫崽,你追我赶地跟着钟涵跑下去?讨食。
苏乙要做饭,只好先把嘤嘤乱叫,满地乱跑的猫崽关进屋,接着杀鱼切笋。
晚上除了烤兔肉外,还打算做一道麻笋鱼头汤,一道清炒笋片。
鲜笋味美,一年里不常能吃到,自也要挑最易尝出本味的做法?,不然岂不是糟蹋东西。
“嫂嫂,兔子?烤好了!”
天色渐暗,灶房里还未点灯,只有灶火闪烁。
钟涵噔噔跑进来?报信,片刻后钟洺也从隔壁唐家回来?,洗洗手将烤熟的兔子?拆开,放进大盘中端上桌。
熟透的烤兔外酥里香,由于水上人不擅打猎,靠近白水澳这?一面的山中野物多长得肥美,一吃一嘴油。
之前有次去?乡里食肆,他们点过一道兔肉煲,那等炖出来?的兔肉是细烂的,汤色清澈,口味清淡,和?烤出来?的截然不同。
钟洺给夫郎和?小弟一人分一个?兔腿,见他俩光吃不说话,就知对胃口,他果断道:“等着我也制个?弹弓出来?,下回再得了野兔,咱们还烤着吃。”
第118章 【加更】
许是吃兔肉一下子吃顶了,也有些?腻,晚上苏乙觉得肚里不太舒服,泡了一盏子茶压了压油腥味,觉得好受些?后才熄灯去睡。
夜里躺在床上,钟洺搓热了手心给他揉肚,哥儿刚来家时瘦巴巴一条,肚皮只能?捏起薄薄一层皮肉,现在摸起来却?很软乎,就?像是精心呵护了一棵小树,在他眼底下第二次抽条开花。
苏乙被他揉得浑身松软,像袒出肚皮的小猫,困意上涌,低声嘟囔了几句听不太清的呓语,钟洺倾身亲一口夫郎的孕痣,察觉到眼皮下如蝶翼般的轻颤。
一夜好眠。
过去一整年里,族里有几家添了新船,因此今年捕蛰季能?出船的人家又多几户。
六叔公老当益壮,今年仍守头船,负责指引航向,判断何处下网,族里几个得他看重的后生都跟随左右,听他指点。
水上人的经验靠的是口口相传,人有代?代?更迭,面前的这片大海却?是千百年来都始终如一。
脱下上衣,各家年轻小子们的身板明显比去年更加结实,个顶个的健壮精猛。
今年没人再说钟洺力气不足,他不似去年似的被派去掌舵打下手,而?是一上来便打头阵,和其他人一起高亢地喊起号子,挥臂打桩。
高耸的尖锐木桩深深楔入海床,数张方形草网沉入水面,绵延的草绳随浪轻摆,无?数舞动着透明伞盖的海蜇由此被圈入其中,宣告着白水澳今年的捕蛰大业拉开帷幕。
“又有一批船回来了!”
岸边木板桥上一群负责“望风”的孩子,看见有船返航,就?大着嗓门奔走相告。
他们眼睛尖,看船头画的鱼眼是什么模样、什么颜色,就?知?是谁家的船。
有的人家涂绿,有的人家涂红,传闻船头的鱼眼可保出海平安、鱼虾满仓。
没过一会儿,听说这趟回来的是自家船,苏乙抓着摘下来当扇子用的藤笠,一把?扣回头顶,挑起挂着空筐子的扁担,跟着族中人向前迎去。
潮水大涨,露出来的海滩比起退潮日少了一大截,赶海时能?踩着沙挖蛤蜊的地方现今都是茫茫海水,深及小腿。
靠岸的船因此能?再离得近些?,也好让岸上预备上船的人少走几步。
苏乙早早高挽起裤腿,踏入水中前却?被钟春霞拉了一把?,回头只见二姑笑得意味深长?。
“傻哥儿,这段路哪还用你自己走,你只管在这等?着,有些?人盼这几日可盼了一年了。”
正说着,那一头钟洺涉水而?来,能?没过别人小腿的水深,到他这里也就?比脚踝高不了多少。
这样高大惹眼的汉子却?像接亲那日一般,接过扁担后主动在小哥儿面前弯下腰,示意自家夫郎上来。
“走,我背你过去。”
苏乙脸颊登时热起来。
四下传来起哄声,每年捕蛰季都少不了这一遭,哪怕钟洺和苏乙已成亲一年,都是“老夫老妻”了,仍没逃过被打趣的命运。
“背起来咯!”
“哎呦,筐子都给冲走了,阿洺是光顾着夫郎,别的都顾不上了!”
有离得近的捡了筐子给他送来,与去年的某一幕相互映照,苏乙忆及往事,把?头埋在钟洺脖子后,压根不好意思抬眼,生怕和人对上眼神?,然后不得不打个招呼。
被人背着走确实省力,等?到船上时身上唯一一点水渍,还是从钟洺后背上沾的。
苏乙想想刚刚的经历,很难不觉得高兴,再看钟洺也是宰咧个嘴直笑。
这么对着乐着实太傻,苏乙搓搓脸,一脚踩进满船冰凉滑溜的海蜇里,同钟洺无?奈道:“赶紧的,干活了。”
去年这时候他还在舅家当苦力,扒蛰扒得腰酸背痛,还要忍受风言风语,今年全然不同,满船的海蜇都是自家的收成,累归累,可是越干越起劲。
手指探入海蜇的体?内,一点点剥去透亮而?有厚度的蛰皮,分出海蜇脑子和里子,这两样都不耐久存,今晚就?会分给各家做来吃。
装满一担蛰后苏乙短暂起身,好活动活动腿脚,他扶着腰左右张望,发?现自己甚至找不到刘兰草家的船在哪里。
一年过去,自己和卢雨相继出嫁,刘兰草还要照顾小儿子,或许也没有精力再参与捕蛰。
他收回视线,把?不相干的人与事抛诸脑后。
钟洺腿脚快,别人往岸上运一趟,他却?能?运两趟,一船海蜇很快处理干净,苏乙被他送回岸边,去竹棚里帮着煮蛰。
热浪滚滚,蒸得人汗出如浆,面皮泛红,下锅后的海蜇立刻缩小凝固,沥干水后倒入竹筐,等晾凉后再进行下一步。
忙碌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晚食过后,成片连家船与成排水栏屋里的灯尽数早早熄灭,就?连暂且帮不上忙,但没少满地乱跑的娃娃们都累了,倒头呼呼大睡。
转过一日,天蒙蒙亮时,家里孩子还没睡醒,大人们已经摸黑起床,煮粥蒸糕,提上水罐,装好大网。
一艘艘木船在熹微的晨光中于海上相遇,开启新一天的忙碌。
“最?近家里的芦荟汁子用得太快,这事上疏忽了,应当提早十天半月,多去山上采点下来,不然就?得像现在似的,想办法省着用。”
灯火之下,苏乙认真给钟洺的前胸后背抹药,好几处都晒得脱了皮,露出粉嫩的细肉,看着就?疼。
“你别一个人进山,叫上人和你一起。”
钟洺嘱咐罢,觉得胸前有一处有些痒,想伸手挠一挠,被苏乙阻止。
“别乱动,刚抹了药,痒就?对了,说明皮肉在长?。”
钟洺叹口气。
“晒伤就?晒伤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要我说你也不用上山采芦荟,反正年年都有这么一回,熬过这一个多月就?好了。”
苏乙不肯,“不管怎么说,抹上你也能?好受些?,我今日也给小仔涂了些?,他说凉凉的,脸上也不烫了。”
芦荟汁子黏黏的,涂上以后等?它干透,就?好像贴了一层膜,苏乙一点点抹得用心,钟洺却?走了神?,专心盯着夫郎的脸瞧。
时辰不早,苏乙手上动作没停,眼皮子却?有些?打架,困得连打两个哈欠。
钟洺看了一会儿,忽而?道:“阿乙,你最?近好像很容易犯困。”
苏乙眼角搓出泪花,没想太多,“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他原先只是比不得钟洺精力足,最?近连小仔也比不过了,唯有安慰自己小孩子都觉少。
钟洺却?又道:“你闭上眼,我看看你的孕痣。”
苏乙不知?钟洺为何冷不丁地要看这个,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办。
闭上眼后,能?清晰地察觉到钟洺离得很近,下颌被手指向上托起,呼吸扑面。
他轻轻吞了下口水,想要去攥钟洺的衣裳,结果触手可及一片光溜溜,还带着点芦荟汁的湿滑,这才想起对方这会儿没穿衣裳。
苏乙:……
他不禁疑惑到底是什么能?让钟洺看这么久,总不能?是自己的孕痣突然从一个小红点变成了一朵花。
“你最?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半晌后,钟洺眉头微蹙道:“我看你最?近总爱吃些?酸的,昨天晚上还念叨一句,说馋青梅了。”
他想起民间有个说法,除了说哥儿的孕痣颜色与生养的本?事挂钩,孕痣鲜亮的好生养,还说若有了孕,孕痣的颜色也会跟着变红艳。
而?有孕后的妇人与夫郎容易困倦,要么爱吃辣,要么爱吃酸,好像和苏乙最?近的表现都能?对得上。
苏乙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钟洺的眸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不是昨天白日里觉得有点中暑,胃口不好,所以才惦记一口酸的,之前也是,大概是天热了,酸的开胃?”
他抬手摸摸孕痣,狐疑之时心思微转,猛地抬起头,差点撞到钟洺的下巴。
“你是说……”
钟洺抿了下唇,没确定之前,他有些?不敢把?话说明,生怕回头换来失望。
哪怕此刻夫夫二人对这猜测指向何事心知?肚明。
他牵过夫郎的手在掌心里搓两下,立刻决定道:“明天我去跟六叔公告假,不跟着出海了,带你去趟乡里把?个脉。”
究竟是不是,还要问过郎中才踏实。
第119章 有孕
黎氏医馆每日巳时开?门坐诊,这天小药童才?将门板拆了?一半,就已见了?上门求医的?病患。
“两位稍坐,我去请师父来。”
没人会闲来无事到医馆晃悠,凡是来的?定是有因由,药童不敢怠慢,小跑着去后面喊黎老郎中出来。
“又是你们,不是不久前才?刚问了?脉?”
见是钟洺,黎老郎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打量二人面色与神情,视线在苏乙脸上略做停留,心下?略有猜测。
这夫夫二人一同来,瞧着也不像是有疾在身的?,既不是为了?看病,便是为了?那件事了?。
他不多问,直接示意苏乙上前。
脉枕摆出,苏乙将腕子?搭上,几乎能听见自己勃勃的?心跳。
黎老郎中撑开?眼皮,提醒道:“深吸一口气,把心态放平,你心思乱,脉象也是乱的?,摸着便不准。”
苏乙点点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几息后,左右手的?脉都探罢,黎老郎中显出个?笑脸,“恭喜二位,确是喜脉。”
言下?之意,分明是早就看明小两口大清早来此的?意图。
苏乙忙转身仰头看向钟洺,接着抬手抹一把眼睛,他着实太高兴了?。
钟洺更是好半天没说出话,短短几字像是打到海底的?木桩子?,震得他脑袋都懵了?一下?。
“真是喜脉?”
黎老郎中见多了?得知喜讯后愣头愣脑的?后生?,淡笑道:“这事做不得假,已有一个?多月大了?。”
一个?多月,那岂不是……
苏乙忽然有些心虚地低头摸肚子?。
钟洺估计自己和?夫郎想到了?一起去,他拐弯抹角问老郎中这一胎是否稳当。
没成想老郎中说的?话可谓十分直白。
“若是期间行?过房,至少现在瞧着是没有大碍的?,但接下?来需得上些心,以防出了?差池,致使小产。”
说罢又讲什么东西?要不吃、少吃,什么东西?要多吃。
“不能亏了?嘴,但也不能乱补一气,若是喜辣、喜酸,吃的?时候也要有数,那些东西?吃多了?伤胃。”
钟洺和?苏乙乖乖听着,因一切皆好,不必开?什么安胎药,两人空着手进,空着手出,等下?了?医馆台阶,路过隔壁小巷,钟洺往里迈几步,一把将夫郎抱起。
苏乙双脚猝然离地,双臂下?意识地紧紧环住钟洺,笑意难掩。
“大街上呢,你做什么。”
钟洺早晨出门出得急,满下?巴的?胡茬都没刮,这会儿直接往夫郎脸上蹭去,“我高兴,等不及回家?了?。”
苏乙被他蹭得一阵麻痒,又羞又喜。
“等不及也要等……”
他悄悄抬眸看一眼,提醒道:“这是人家?宅子?的?院墙,一会儿惹恼了?院里人,再泼水出来赶咱们。”
钟洺不再逗他,小心把人放回地上,挑眉道:“咱们又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说着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在夫郎脸上使劲亲一口。
苏乙被他搞得没脾气,无奈且高兴地任由钟洺揽着,两个?人如同黏在一起的?年糕团,出了?巷子?口才?分开?。
“你想想,有什么想吃的?,咱们今日都一起买回去。”
钟洺出门前带了?不少银子?,褡裢里的?钱袋鼓鼓的?,以家?里现在的?存银,想要什么都买得起。
“平常顿顿都吃得好,还?真不缺什么,家?里也想吃什么都有。”
“那咱们先买青梅子?去。”
两人去了?凉果?铺,问伙计哪几样?酸头大,将各式各样?的?梅子?一样?裹了?一包走,还?不忘给钟涵捎带两样?甜滋味的?果?脯。
出来后钟洺同苏乙道:“也不知和?县城那家?是不是一个?滋味,若是吃着不好,改日我去县城给你买那家?的?。”
“这些都不知吃到什么时候去,足够了?。”
苏乙有心接过竹篮自己提着,钟洺却不给他,非说是沉,要自己拎,实际就几包梅果?子?,能沉到哪里去。
买罢果?子?,又买一些个?红糖和?冰糖,往布庄里裁了?几尺鲜亮颜色的?细软棉布,好慢慢开?始给孩子?做衣裳。
小孩子?不挑衣裳颜色,无论是小子?还?是哥儿,红衣绿衣都穿得,他们不觉现在开?始做有些早,早日开?始,能多做几件,小孩子?长得快,一件衣裳穿不得多久就要换。
买好布做出来,只要不破不坏,后面的?孩子?也能穿。
回去路过南街,近来水上人都忙捕蛰,蛰季不比捕鱼的?时候,需要的?人手更多,家?里老少都闲不着,各处摊子?生?意都停了?,他俩被人认出,问什么时候来开?张做生?意。
“家?里的?酱都吃完两日了?,你们再不来,可都没东西?下?饭。”
他们认出是熟客,便说再过几日就来。
半路上钟洺与苏乙说起,“你既有了?身子?,不如白日里就别跟着一起扒蛰,在家?睡到自然醒,若是想动弹,就搭艇子?来乡里摆摊做阵子?生?意,不想动就在家?歇着。”
苏乙一听,不由笑道:“我是地主家夫郎不成,还?能这么清闲度日,眼下?月份小,肚子?都没起来,你让我歇着不做事,我还?要难受。”
钟洺心里也知村澳里的妇人和夫郎都是这么过来的?,别说月份小肚子?平的?时候,就是快生?的?那两个?月,肚子?大得要扶着走,也大都不耽误家里活计。
但落在自己身上,他不想夫郎这般辛苦。
最后好歹说定,到月底钟洺便不再跟船出海捕蛰,苏乙也不必受累,两人仍是回到南街出摊。
春夏秋冬的?几次渔汛,早已不是家?里主要的?银钱来源,去年里钟洺开?始跟着族里出海,一来是为了?扭转族中长辈对自己的?印象,二来是那会儿刚成亲,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来钱的?机会。
而今一年过去,他们手里已然攥着好几样?生?意,即使不出海,损失的?那部分收入也可从别的?地方补回。
肉铺里,钟洺来前打算杀只母鸡拎回去炖汤,又想到最近苏乙不太爱吃油水大的?东西?,鸡汤虽然补,但上面飘一层油花,喝着比鱼汤腻。
他改了?主意,另挑了?一只公鸡,做个?菌子?炒鸡。
“家?里白米还?够吃一阵,再过几个?月新米下?来,咱们再买一斗回去慢慢吃。”
眼下?他们已在回程的?船上,苏乙靠在舱门处坐着,仰面听钟洺说话,面上挂着一抹浅笑。
以前糙米都不能日日吃饱,现今白米都不是个?稀罕物了?。
来去一趟没费多少光景,未到正午,日头算不得太晒,扬帆后船是顺风而行?,海风送来几丝凉爽。
钟洺盘腿坐在船板上,大手轻轻搭上夫郎的?小腹,眼睛亮极了?。
“回去跟小仔说一声,他定高兴,天天说想当姑伯,这下?总算成真了?。”
苏乙莞尔,“他自己还?是个?孩子?,辈分却不小。”
不过村澳里这样?的?事多得很,真算辈分,还?有像是四五十岁的?汉子?要管三四岁孩子?叫叔,或是十几岁就当上叔公、姑婆的?。
两人又商量,私底下?除了?二姑,暂且不告诉其它人,等过了?头三个?月彻底坐稳,开?始显怀,该知道的?自然也就都知道了?,老话都说,这事上忌讳四处宣扬,这是头一胎,更要谨慎些。
为免遇见那等喜欢乱打听的?人,钟洺特地撑船绕了?点路,避开?岸边直接回了?水栏屋,晚上等到唐家?一家?子?领着疯玩一天的?钟涵回来,他们才?唤来二姑,将今日得的?好消息说了?。
钟春霞一把拉住苏乙的?手,拍了?好几下?才?罢休,说话时眼圈也泛红。
苏乙给她递帕子?,她接过去揩两下?眼角,深深笑道:“二姑是真替你们高兴。”
且还?帮着算日子?,“这孩子?懂事,来的?时间好,开?春时生?,不凉不热的?。”
钟涵夹在几个?大人中,像只快乐的?小狗。
“我要有侄子?了?是不是,我当姑伯了?!”
钟春霞笑得眯起眼。
“我这辈分也眼看要涨了?,是要当姑婆的?人咯。”
“是是是,不过你别乱蹦,当心撞了?你嫂嫂。”
钟洺牵住过于?兴奋的?小弟,钟涵一听,赶紧立正站好,新奇又克制地盯着苏乙的?肚子?,看起来很想上前摸一摸,又不好意思开?口。
钟春霞是过来人,跟小两口嘱咐了?不少事,临走时钟洺让她拿一包果?脯走。
蛰季过半,钟洺从族中船队中退了?出来。
过去一个?月捕的?蛰,到年末应当也能分到手个?小二十两,别的?不论,至少把一年的?税钱赚出来了?。
酱摊的?生?意重启,为让苏乙闲时坐得舒服些,他特地到庞家?木匠铺新定做了?一把椅子?,后面带靠背,累时能靠着坐,再缝一合尺寸的?软垫铺上,比之前坐杌子?和?板凳好,这两样?太矮,容易窝着肚子?。
其后又有一日,他去怡香楼送海参,路过一门敞开?的?小院,里面的?人闲躺在一张躺椅上纳凉,手上执一扇,椅子?旁立一小桌,吃的?喝的?都有,看着就舒坦。
钟洺上了?心,去竹器铺问价钱,见有现成的?,直接掏一两半银子?买回来。
九越多竹,竹子?做的?东西?相对价廉,之前买张大竹床也要不得十两银,比木头打的?便宜许多,轻巧而结实。
躺椅买回家?,三人挨个?试,初时除了?钟洺,苏乙和?钟涵还?有些不敢乱动,但等到渐渐熟悉以后就觉出这椅子?的?好来,人躺在上面,晃晃悠悠,任有什么杂念和?烦恼,好像都在那“吱吱呀呀”的?声音里消去了?。
“本想着家?里地方小,买一张就够,现在看来还?不甚够用。”
钟洺在堂屋里转两圈,比划两下?道:“等我再去买一张来。”
不然闲暇时,他若想和?夫郎一人一张并肩躺着都不成。
闵掌柜听说钟洺来铺子里送老虎鱼,放下账本便去了后院瞧货。
木桶里还存着海水,里面共两大两小四条虎鱼,大的是青虎,小的是红虎,身上花纹繁复,若不定?睛细看几乎分不出头尾,找不见眼睛。
自提起?这事不过三四天,他没成想钟洺能这么快给寻了来。
“赶上挑嘴的食客,我也是难办得很?,正经鱼不吃,偏爱点这等邪门?子,亏得有?你,不然我去何处给他寻去。”
老虎鱼这一大家子都不是好惹的,像是能入菜的青、红二虎,身上硬刺扎人一下可以疼上十天半月,那长相更?奇诡的花虎,被扎了且送医不及时,丢了小命也是有?的,毒性仅次于锅盖鱼的尾巴。
水上人基本“闻虎色变”,渔网里若有?虎鱼,大多?直接拍死再丢回?海里,可越是这等鱼越有?好味道,堪称珍馐。
钟洺把?鱼倒进食肆给的盆里,将自家的桶空出来拎着,对闵掌柜道:“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才应承这桩生意,不然平常在海里我也是绕着这些个毒物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