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的回复极简略:“不”
邮件没有标题,没有前后缀,连句号都没有。
他像完全没有时间,多打一个字都显得多余。
袁助理继续战战兢兢:“您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呢?”
沈氏作为成熟的企业,江知意想修个小长假完全没问题。
另一边,闻弦同样失踪了。
他之前虽然和江知意结了婚,但还是将张小萍那边当自己家,有事没事回趟“娘家”,在蹭吃蹭住上几天,但某日,张小萍恍然发现,她的二儿子不见了。
“说要离婚,离到哪里去了?结婚还经常回家,怎么离个婚还不沾家了?”张小萍和闻华荣抱怨。
她越想越不对劲,闻弦一直在给他回消息,但视频电话是没有的,这日临睡前,张小萍翻来覆去,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恐怖的年头,她将身边的闻华荣摇醒:“哎呦,你说,我们小二不会是要离婚分股权,把沈照惹恼了,给他……”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闻华荣一个激灵,也清醒过来。
在他们眼里,闻弦是给沈照欺负的小白菜。
张小萍拨通闻弦的视频,在嘟嘟嘟的铃声中紧张起来。
没响几下,视频被按灭了。
张小萍心跳到嗓子眼,捏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报警,结果过了三十秒,视频打了过来。
张小萍接起,闻弦出现在屏幕中,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背景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灯关还一直在闪烁,而闻弦穿着羽绒服,背着光,张小萍看不清,只能看出他的唇有点肿。
“妈,有什么事吗?”
嗓子也有点哑,语调像是被打扰好事的不满。
张小萍悬着的心半落回地上:“小二啊,再哪儿呢?好久没见了,过两天回家给妈看看啊。”
她盯着闻弦的背景眯起眼睛,想看看他的处境是否安全。
但闻弦的手机挨得很近,像是不想让她看清楚,背景只有花花绿绿一片灯影,张小萍什么都没看出来。
闻弦:“好啊,过两天吧,这两天有事儿妈,现在正好在忙呢,我晚点回家给你打电话,先挂了啊。”
他挂断了电话。
手机微微卡顿,在挂断处停留了两秒。
闻华荣凑过来:“哟,这地方,我看着像南城之眼啊。”
张小萍:“?”
“什么眼?”
“南城之眼,南城湖边上一新建的摩天轮,忒高,120多米,前几年老宋他们公司承建的,他还请我们上去玩过,诺,你看这。”闻华荣点点屏幕,“背景里这不是南城广场那塔嘛,这角度,绝对是南城之眼。”
说完,张小萍和闻华荣一齐陷入沉思。
——见鬼了,闻弦一二十多岁成年男人,又不是什么学生了,离婚了大晚上不睡觉,跑去坐摩天轮干什么?
而就在他们困惑的时候,十几公里外的南城之眼上,闻弦与江知意的轿厢正缓缓转到最高处。
在凌空120米的地方,爱人近在咫尺,闻弦捧起爱人的面颊,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闻弦……”江知意闭着眼睛,声线有点发抖,“你坐回去。”
从摩天轮上升,闻弦便一个跨步坐了过来,现在他们两人挤在轿厢一边,肉眼可见的倾斜了起来。
闻弦捏着江知意的脸颊:“不是,江总,这也怕啊?”
江知意不肯睁眼,固执道:“你坐回去!”
闻弦好整以暇:“可是你死死攥着我的手诶知意,我要怎么坐回去?”
江知意一愣触电似的想放开,闻弦反手拽住他,将他从座椅上拉了起来,两人一起坐到了另一边。
于是,轿厢朝相反的方向倾斜了。
江知意:“!!!”
他死死扒拉住闻弦,如同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兼“罪魁祸首”开心大笑。
眼见江知意真的要生气了,闻弦才安抚的捏捏他:“没关系啦知意,我上来前看了安全须知的,我们可以坐一边,不要紧,睁开眼吧,不然最好看的一段夜色要过去了。”
江知意缓缓睁开眼。
今夜月色很好,明月高悬中天,月光如水,远处南城的CBD的灯火连成长线,辐射状从中心散开,到最远处则变成碎金状的星星点点。
闻弦拍拍他:“好了,我们平稳落地了。”
附近有游乐场,他们下了摩天轮便买票进去了,身边到处是结伴的年轻人和小情侣,闻弦煞有介事的和摊贩讨价还价,五块钱买下了棉花糖。
他将棉花糖塞进江知意手中,与他一起在游乐场散步起来。
两人的阈值截然不同,闻弦是坐倒立过山车都懒得出声只管乐的,而江知意是坐转转杯速度快了都要抓住身边人的,结果相处下来,居然也挺融洽。
“如果闻弦被抓的时候不要笑的那么开心就好了。”江知意想。
闻弦何止笑的开心,简直前仰后合。
大庭广众的,小江总多少有点偶像包袱。
他们一路玩到午夜敲钟,想要把青春时代遗留的遗憾一起补上似的,等到疯玩完,两人精疲力竭的回到家,闻弦一摸手机,心道:“坏了。”
这都一点多了,他答应和老妈打电话来着。
闻弦赶忙发消息和张小萍解释,说他玩太晚忘了时间,张小萍这时已经睡觉了,第二天一早才幽幽:“哟,玩到一点多啊,你小子干什么去了?”
闻弦避开江知意,鬼鬼祟祟的和张小萍打电话。
他先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在张小萍狐疑的质问声中坦白道:“妈,我和你说个事儿,但是你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能骂我。”
张小萍呵了一声:“你说,你从小到大什么幺蛾子没整过,我还能生气?”
闻弦小声:“我不离婚了,下周我想带江……沈照,我想带沈照回家吃饭。”
空气静默三秒,张小萍扯着唇挑起一边的眉毛:“啊?”
闻弦:“我不离婚了,我喜欢沈照,我要和他一起过下去。”
张小萍:“???”
她不知道儿子到底是脑抽犯病还是邪祟上身,想着是先抓闻弦去神经病院还是去烧香拜佛,还是先去精神病院再烧香拜佛。
“不是?”张小萍,“你喜欢沈照啊?那你之前要死要活非要离婚的是搞什么呢?逗我们好玩吗?”
闻弦摸了摸鼻子。
他确实不知道这么解释,总不能说你儿子是重生了,这一世的你儿子其实也是上一世你儿子,你上一世的儿子和江知意互相爱慕,这话一说出来,张小萍真得请萨满巫师来跳大神了。
于是闻弦憋着憋着,只憋出来一句:“哎,妈,你不懂,这是情趣,情趣。”
“……”
张小萍一拍桌子:“闻弦我@&*¥#@#*@**&!”
“妈!妈!你先别忙着骂人,你听我说!”闻弦捂住听筒,“那个,季姨和沈表弟那事儿,我查出来点东西。”
他连忙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堵住了张小萍继续输出,一边痛骂沈越川人渣,一边着重渲染了江知意的可怜不容易,说他当年母亲早逝寄人篱下,住的多差吃的多差,还要被沈季星欺负,等好不容易将事情解释清楚,张小萍已经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半天,张小萍才道:“是这样的吗?”
闻弦:“我找一侦探查的,圈子里有口皆碑,妈你可能也认识。”
他毫不犹豫的把私家侦探拖出来顶锅。
又是漫长的沉默。
过了许久,张小萍轻声叹气:“好吧,你……你过几天把沈……把江总带回家,我们看看,既然决定了不离婚,就好好过吧。”
闻弦诶了声:“妈,肯定的。”
于是赶在年前,闻家办了场家宴,请江知意来家里吃饭。
江知意挑了满满半车礼品,又对着镜子比划了半个小时外套,直到闻弦把他拽过来:“行了小江总,哪件衣服都得体,都好看,我爸妈都会喜欢的,走吧。”
江知意握着闻弦,手心一层冷汗:“闻弦,我有点紧张。”
闻弦:“你别紧张,搞不好我爸妈比你还紧张。”
这是句大实话。
对着昔日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闻弦认定的结婚对象,蒙冤多年的苦主,闻家几人都有点尴尬,但是等真坐到了一桌,张小萍就有点心疼了。
抛掉有色眼镜,她才发现闻弦这对象斯文礼貌又腼腆,学历高能力好,相貌也不错,乖乖往那儿一坐,结合他曲折的身世,怪招人疼的。
张小萍开始往江知意那边推菜。
推到后来,闻华荣小声抱怨:“别推了,我都吃不着了。”,张小萍这才停下来。
她老想干点什么,于是看了看自个的儿子:“知意,闻弦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闻弦吃菜的筷子一顿:“?”
他不满抬头,含混道:“妈,说什么呢,我才不会欺负知意。”
张小萍深知儿子的秉性,对此嗤之以鼻:“谁知道呢?”
闻弦很不服气。
于是,等张小萍不注意的时候,闻弦悄悄和江知意咬耳朵:“除了那种时候,我才不会欺负你,对吧?”
江知意的耳垂又红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除了并不愉快的第一次,这才算是江知意和闻家的初次见面。
张小萍递给了江知意一个很大的红包,叹息道:“虽然我知道你不缺,但这个还是要给的,你们两个孩子从前误会深,我们也听信谣言,之前那些事情,是我们这边不好,现在说开了,你们都要好好的,如果要重新办婚礼或者什么,我们都能帮忙的。”
江知意双手接过:“……嗯。”
临走的时候,张小萍不知道从哪里又拎出来个礼盒,硬要塞到江知意怀里:“我们家里规矩,新人上门要给三金的,你不是女孩子,我就去金店寻了个摆件,这东西和我眼缘,寓意不错,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话一出,闻弦和江知意都有些愣了。
江知意捧着礼盒,看着与记忆力相似的包装,略有些局促:“嗯。”
等他们坐回车上,江知意低头拆开,居然还是前世那只金光闪闪的Q般大鹏,上头写着“鹏程万里”四个大字。
兜兜转转,这东西还是经由张小萍的手,送到了江知意手中。
闻弦无语的笑了声:“我妈到底是啥品味了,两世都和这蠢鸟杠上了,这东西傻呆呆的,到底哪里像大鹏了?”
他想后世那样去逗江知意,作势要将蠢鸟从他手上拿开:“这东西太蠢了,放家里玄关伤眼,你要不喜欢,我们拿去打个别的吧。”
后世江知意就把蠢鸟放玄关展示柜,他家装修清一色黑白灰,本是低调奢华的风格,这玩意往上面一放,硬生生把意式五星酒店风拉成了廉价大浴场,闻弦早就看它不爽了。
江知意蹙眉,也如前世那般将蠢鸟举高了:“不,我不要!”
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哑然失笑。
一月十四,天大雪。
两侧隆起的山崖互相催逼,利剑般陡峭,朔风裹挟着雪子穿过峡谷,刀子似的,擦着皮肤便是一道青印,这里是众所周知的禁地,气候极其恶劣,别说鸟雀飞禽,就连野草也活不了多久。
数百里内,静悄悄的没一点儿人声,只剩下寒风鬼哭狼嚎,直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这山崖之中,却有两人拖着个四方形的东西在行走。
其中一个稍矮些,紧了紧衣服,骂道:“这鬼天气的,风要把人都吹折了,那帮老东西都躲宫里吃好喝好,叫我们出来干活。”
他说着,有一路骂了几句脏话,似乎有说不完的牢骚。
高个嗤了一声:“行了,禁声,前面就是宫主的地界了,我们在这里乱说话,保不齐被谁听去了,你小子想进归墟水狱里松松筋骨,我可不想去。”
矮个子讪讪:“也是,得先把宫主吩咐的事做了,否则宫主怪罪下来,就不是去归墟狱那么简单了。”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东西:“这人,宫主说要好好带回去,可我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能撑到宫里吗?”
此时风雪渐消,那四方形的东西显露出来,通身用木栏钉成,原来是辆囚车。
囚车空间逼仄,仅容得下一人蜷缩,而现在囚车之中,正蜷缩着个人。
一个美人。
此人容貌之盛,仙魔两界罕见,虽然姿势狼狈,白袍沾了血污,银白发冠撒乱,黑发披散下来与泥沼混在一处,却依然可见面容如霜雪般清贵。
只可惜,他那琉璃黑色的眼睛里赫然有两团白翳,竟然是个瞎子。
高个子道:“到底是仙门不世出的天才,修为又那么高,应该能活着吧?”
矮个子切了声:“高个屁啊,高我们还能站在这里,早给他一剑砍死了?他现在经脉寸断,比普通人还不如,就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我听说他宗门上灵宗都当没他这号人了,这不,我们宫主一要,他们连讨价还价都懒得讨,屁颠颠的送过来。”
他嫌恶的看了眼囚车:“不过,你说我们宫主要他有什么用?他都废成那样了,剑都握不稳了吧?除了这皮囊还算出众,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高个子:“要我说,大概是报仇。你知道吧,我们宫主和他,有段旧怨的。”
“嚯,什么旧怨?”
“说是几十年前,仙魔大比,仙魔两道各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一位是我们宫主,另一位呢,就是这个平芜君。”
“这两人一路过关斩将,难逢对手,最后决战时,我们宫主不慎被他擦了一剑,至今腰上还有个长疤痕。”
囚车中的人睫毛微动。
矮个子有嚯了一声。
高个子:“你也知道,我们宫主呢,睚眦必……啊不,快意恩仇。”
他猛的一卡壳,继续道:“这么多年来,伤他的人都死绝了,就差这平芜君了,这不,经脉刚废,我们宫主就把人要过来了。”
他幽幽叹气:“看样子,平芜君怕是得把我们归墟水狱的刑罚全试一遍喽。”
囚车中的人安静的蜷缩着,像个没有生命的死人。
他们又行了十几里地,走出了大雪封山的地界,远远望去,前面是一片形状各异的山崖,笔直陡峭,山上寸草不生,山石呈玄黑色,而千峰之上的主峰中,赫然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外墙用红黑两色岩石堆砌,诡异庄严。
矮个子:“我们到无妄宫了。”
他摸出腰上铃铛,摇了摇,古怪干涩的韵律响起,透明结界缓缓像两边张开,囚车驶入无妄宫地界。
高个子踢了脚囚车,怪笑道:“仙君,祝您好运。”
他们谁都知道,这一程不可能善了了。
与此同时,穿书管理局中央大厅中,66以平芜君同款蜷缩姿势,鬼头鬼脑的飘到了主脑机房的门口。
它扒拉住门款,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看去。
——很好,空无一人,没有同事!
66虽然已经摆烂,但也还是要脸的,真让同事看见它的分数,那它还怎么混啊QAQ。
大厅中,主脑幽幽叹了口气。
“行了66,没有其他统在,快进来吧。”
“奥。”66小心翼翼的顶开大门,垂头丧气的飘了进来。
主脑:“66,对于这个史无前例的分数,你有什么头绪吗?”
66小心翼翼的掀开电子眼皮,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33”
“……”
还真是史无前例的高分呢QAQ。
对于这个堪称离奇的分数,66倒是毫不意外,闻弦的操作如脱缰野马,每一步都在剧情的意料之外,66从最开始的愤怒到麻木,最后在对方上供的巧克力之中迷失自我,选择原谅的时候,他已经能料到今日的结局。
66垂头丧气。
主脑:“……所以,到底是什么导致你打破了穿书局一直以来的记录呢,66?”
66声如蚊呐:“大概,也许,可能,是我的宿主太不靠谱了吧。”
时至今日,66已经看穿了,闻弦的“憎恨”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否则在巷口听见故人的声音,他应该扭头就走,而不是叫嚣着“你们他妈在打谁”冲过去,给混混们一人一个耳光。
它回想起绑定前诡异的细节,当它问闻弦想不想彻底摆脱沈照时,闻弦默不作声,当它问闻弦想不想知道沈照为什么要结婚时,闻弦却忽然同意,种种细节串联起来,只有一个解释,闻弦的憎恶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66:“可恶的骗子QAQ。”
——它真傻,真的。
这个宿主从来没有想过好好走任务!
主脑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的显示屏上出现了硕大的汗珠:“66,是这样的,这已经是第八个任务了,下面的任务如果你再不好好完成,等十个,会是个处罚任务哦。”
66:“是的主脑大人,我明白的。”
处罚任务,好可怕QAQ。
从来没有系统连续拿过九次低分,也从没有系统触发过惩罚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该不会要让它把吃下去的巧克力全部吐出来吧!
主脑:“……算了,我尽量替你选择一个好的,有责任心的任务宿主。”
66拼命点头。
接着,他们共同闭眼,屏幕上字符闪动,海量的数据从内存中穿过,接着,主脑的声音响起:“找到了。”
一个名字浮现在了屏幕中央。
主脑:“你之前的宿主有些无牵无挂,有些冷心冷情,不在乎是否能回到原来的世界,系统的奖励毫吸引力,但是这个不一样,他一定想回去。”
66懵懵的:“为什么?”
主脑:“他是一家游戏公司的总裁,而下个月,他倾注全部心血的一款游戏即将全网公测,作为专业制作人,他一定想看到作品的市场反馈。”
66:“对哦。”
主脑:“而且,他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功成名就,财务自由,不缺吃喝不缺钱财,在本游戏发售后,他本打算卸任总裁位置,提前退休享受生活,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在新世界重新开拓事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66:“对哦!”
那可是退休诶!谁能拒绝退休生活!
主脑:“所以,如果他成为宿主,为了成功回到现世,一定会全力以赴,尽心尽力完成任务。”
66一拍脑袋:“对哦!”
它的斗志熊熊燃烧:“所以,这个宿主在哪呢?”
主脑:“晋市第一人民医院,ICU。”
66:“?”
主脑:“如果你再晚去二十分钟,他可能就该在停尸房了。”
66:“???”
主脑:“忘记说了,这人是个工作狂,几乎没有休闲生活,游戏上线前夕工作量巨大,他就加班加进ICU了。”
66:“……”
听上去是个十分靠谱的宿主呢。
于是,一团光点从中央管理局大厅消失,如流星一般,坠入了晋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隔着玻璃,66悄悄打量起这一世的宿主。
他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称得上斯文儒雅,鼻梁的线条俊挺,配上不低的眉弓,是种略带侵略气的成熟长相,但是眉宇间的文气有很好的平衡了侵略性,显得平和亲切,66看见他,只能想到三个字——老狐狸。
坑死人不偿命的老狐狸。
66满意了。
和一心回家的老狐狸合作,总比和脱缰的野马合作愉快。
它越过玻璃,飘到了谢枢的上空。
谢枢知道,他要死了。
头脑昏沉一片,往事走马灯般在记忆里播放,像一出出无声的默片,身体沉重如铁,没有丝毫力气,连睁开眼皮都显得费劲,在近乎空茫的无力之中,谢枢想:“这便是死亡吗?”
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想嘲讽些什么,但外界看不到他的丝毫动作,重病之人的世界像是和真实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无法触碰,无法抵达。
而就在他将要迷失的时候,欢快的电子音响起。
“你好~虐主文NPC扮演系统66竭诚为您服务~,想重启人生,重新走上人生巅峰吗?想要出任CEO,实现财务自由吗?快来与66绑定,成为虐主文NPC,完成系统任务,兑换重生机会吧!”
谢枢:“……”
感觉像是闹鬼了。
虚空之中,砰的浮现了一个诡异的长方体,长方体的电子屏幕上是大大的笑脸:“宿主,请签约吧。”
谢枢微微停顿,没有犹豫。
重活一世,实在是太划算的交易了,至于是与谁签订什么契约,又有什么要紧的?
66松了口气:“好的,系统将启动穿越程序,请您注意。”
“5,4,3,……”
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66看了眼桌面,那里放着一份打印的角色策划案,似乎是首轮公测的抽取人物,66隐约看见了一个“芜”字。
无妄宫,朝明殿。
侍女双手捧着茶盘,目光盯着脚尖,小步快走,没发出丁点声响,不但裙裾几乎纹丝不动,连茶盘茶盘中的茶水也没有丝毫波澜。
侍女走上台阶,在主座两步前跪下,面前垂直珠帘,她不敢乱看,依旧盯着地面,入目只有珠帘后一段玄黑绣暗纹的衣摆,和一双漆黑的翘头长靴。
侍女将茶盘稳稳托举过头顶:“宫主,请用茶。”
面前珠帘响动,像是被信手拨开了,接着,茶盘一轻,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的手拿起了茶盏,又坐回了珠帘后。
侍女屏住呼吸,无声等待,竭力将存在感降低。
她余光里看见那手轻轻转了转盏盖,白瓷茶盏碰撞声响起,那人以袖遮面,斯文的饮了口茶,却并未做任何评论。
没说好,没说坏,没说让她下去,也没说让她领罚。
殿内没人说话,只剩下更漏一滴一滴,坠在盘中的轻响。
随着时间流逝,侍女越发不安,她打着胆子抬眼,悄悄望了望珠帘后。
那里,一位黑袍男子斜靠在阴沉木雕刻的软榻上,他信手支着额头,姿势慵懒随意,另一手则捏着茶盏对在逛下,似在打量。
侍女炸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凭心而论,男人容貌极俊美,如云的黑发从榻边垂落下来,唇边带着浅笑,可惜嘴唇偏薄,即使笑着,也让人觉得森冷。
此人,正是当今魔门第一人,无妄宫宫主谢春山。
谢春山饮过茶,不咸不淡的点评:“这茶凉了。”
闻言,侍女猛的一磕头,额角撞在地板上,鬓角瞬间被汗水浸透了:“奴婢有错,奴婢有错!宫主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这就重新沏——”
话音未落,大殿两边已迈出两人,扣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拖去,竹木茶盘当的落地,婢女的哀求越发凄厉,身边两人熟练的堵过她的嘴,正要将人带出大殿,却见珠帘后的无妄宫主轻轻抬起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