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料填充完成。”
“动力舱检查完成。”
“助推器启动。”
“远航目标已设置。”
随着一声声号令回荡在舱内,舰船承重的身躯缓缓浮起,旋即开向远方。
他们在检查站的哨卡处暂且停留,守卫并未为难,直接选择放行,隔着舷窗厚重的玻璃,在巡查队伍旁,江岐又一次看见了叶望。
指挥官摘下军帽,远远的对他致以微笑。
一个小时后,叶望回到了家中。
他独自打开灯,家中没有宿敌可以欺负,显得空空荡荡,冰箱里剩下几袋牛奶,叶望翻出小煮锅,自个热了。
他一边喝牛奶,一边坐沙发上刷通讯。
第一条是军部,催他返还武器的,叶望直接划掉,第二条是档案室,讯问他调取某些档案的作用,叶望同样划掉,最后一条来自监察所,说江岐行为异常,需要裴固少将配合调查。
叶望抬手,直接敲了四个字
“拒绝调查。”
——拒绝调查。
冷冰冰的四个字倒映在叶望的瞳孔中,他带着手链脚铐,坐在7026号监察室中,面前是一幅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后是一块防弹玻璃。
裴家家主裴铭坐在防弹玻璃后,面沉如水。
“裴固,公然违抗帝国法令,致使帝国要犯潜逃出狱,我希望你知道可能的下场,立刻交代江岐去向,返还实验区保密药品,还有一线转圜的机会。”
叶望便笑了声:“无可奉告。”
星历3074年1月,帝国少将裴固协助要犯江岐潜逃,在持续两日的拉锯审讯后,裴固消极抵抗,拒不配合,上将裴铭拂袖而去,审讯官无功而返,帝国上层震怒。
同年二月,帝国审判庭受理“裴固少将叛国一案”,一审宣布免除少将职位,押至监察室等候判决。
而后三个月,裴固案历经三次开庭,最终尘埃落定。
法槌落下,审判长宣布最终判决——裴固以叛国罪论处,应当死刑。
帝国老牌家族裴家子弟叛国通敌,此案影响甚广,声势浩大,为了警醒各大家族,死刑将在5月15日,以枪决的形式执行,行刑过程向全社会公开,以儆效尤。
审判结果一出,无数媒体争相报道,占据各大主流网站头版头条,电磁波穿越整个星际,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同步到了联邦。
联邦首都星,荆棘军校的教师宿舍中,江岐起身,关上了屏幕。
这是他来到联邦的第三个月。
他左手佩戴着一枚监视手环,实时向联邦反馈他的定位,他的通讯系统受到监控,除此之外,联邦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庞宿和文暮远为他支付了第一年的房租和兄妹的治疗费用,帮他介绍了一个工作,江岐目前进不了军队,是联邦军校的射击武器课的兼职老师,周一到周五教学的时候,他就呆在单人宿舍里。
宿舍只是临时歇脚的地方,其余老师大多有住房,并不住在宿舍,整个园区空空荡荡,建筑十分老旧。
军队崇尚俭朴,江岐用的是一台不知使用多久的老式电视机,文暮远也曾暗示过江岐可以自己换个好的,江岐摇头拒绝了。
文暮远说:“好吧,你实在是个物欲很低的人。”
因着指挥官的吩咐,文暮远和庞宿总是有意无意的照顾江岐,查看他是否有需要。
可文暮远发现,江岐没有需要。
他对生活的要求少的可怜,江岐这个年纪,本该是最勃发向上的时候,可面前这人却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住最简朴的军校教师宿舍,吃最简单的配餐,散发着淡淡的垂暮之感。
他很少娱乐,不喝酒不泡吧,在联邦监视系统中,他就连通讯器都很少打开,仅有的几次,也只浏览裴固案相关的信息。
宣布裴固死刑后,江岐越发的沉默寡言。
除了周末回家,与兄妹相处时偶尔露出笑意,更多的时候,江岐总是在发呆。
庞宿试图约他出来:“喝酒吗?泡吧吗?蹦迪吗?马上你要来第三军,你对第三军感兴趣吗?我给你讲讲我们第三军指挥官叶望叶指挥官的光辉事迹?”
江岐没说话,只是笑笑。
文暮远远远耸肩,和庞宿说小话:“得了,他不感兴趣。”
庞宿深以为然:“我猜他连我们指挥官叫什么了都不知道。”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了5月。
虽然担任兼职老师仅仅两个月,江岐却是非常爱岗敬业的模范老师,他几乎不请假,学生的问题有问必答,手把手教他们拆解枪械,但是五月十五日,他少有的请假了。
江岐拉上窗帘,室内一片昏黑,旋即他打开了电视,老旧电视机的屏幕泛黄,在零散的雪花点中,他接入了转播频道。
叶望站在刑场中央。
这一刻,指挥官身上漫不经心的痞气收了干净,他挺拔如苍松翠竹,正漠然注视着主席台裴铭的方向,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蔑视,仿佛他才是本场审判的执行官,而身着上将军礼服,端坐高位的裴铭等人,不过是可怜的虫蚁。
行刑前,有最后一段质询。
常人到了这种场合,要不身体发抖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要不痛哭流涕,拼命忏悔,而帝国想要杀鸡儆猴,最后的质询阶段必不可少。
裴铭威严的声音传遍全场:“窃取帝国机密,叛国通敌,我绝不会想到,我裴家人会犯下这么重的罪名,裴固,你是裴家的后代,你享受着帝国最好的资源,在最精英的教育下成长,你是帝国最年轻的几位少将之一,你本该前途无量,可现在,你却站在这里,等待子弹贯穿你的头颅,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摄像头正对着叶望,将他每个细微的表情诚实记录。
害怕、恐惧、后悔,这是他们想要捕捉到的情绪。
但摄像机捕捉的,只有轻蔑。
叶望嗤笑:“你们怎么不给我准备一封演讲稿呢?就像你们当年给江岐准备的那样。”
叶望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摄像头,如同在与屏幕外的观众对视:“我的罪名之一,是帮助帝国之星盗取禁忌药品,而后叛逃,那你们知道为什么江岐要叛逃吗?”
“所谓的帝国之星基因改造计划,成功率只有三千分之一,下城区的三千个小孩子,只有一个能成为帝国的明星,剩下的非死即残,裴铭,你难道不知道吗?”
叶望直视主席台,裴铭微微色变。
他便笑了声,自顾自的往下说:“不,你们知道,实验数据你们比谁都清楚,但是帝国,裴家,以及无数个上城区的家族,依旧默许了计划的存在,甚至在下城区大肆宣传,鼓动年幼的孩子们参加‘造星计划’,即使伤残率逼近百分之百。”
“为什么?”叶望轻声问,“因为你们不在乎,下城区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巡查致使平民区房屋倒塌,你们不在乎,你们说无家可归的抗议者是暴民;工厂排污带来基因病,你们不在乎,即使你们手握治疗基因病的药物;甚至下城区民众珍视的孩子们,在最年轻,最该被呵护的时候死在冰冷的试验台上,你们也不在乎,那只是必要的牺牲。”
指挥官是天生的演说家,他擅长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煽动的话语。
来帝国这么久,叶望早发现了,帝国并非铁板一块,下城区积怨已久,时常爆发游行示威,而搭建在上的帝国如同一块满是虫蛀的砖墙,游走在倒塌的边缘,艰难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当矛盾积攒到一定程度,最微小的事件都是能点燃火药桶的火星,而叶望要做的,就是在这摇摇欲坠的砖墙上,狠狠踹上一脚。
此时的下城区,平民窟中无家可归的游民,躺在漏风筒楼中等死的基因病患者,意图让孩子参与基因改造计划的父母,都听到了他的演说,不少人停止了手中的事情,抬起一张张迟钝麻木的面孔望向屏幕。
叶望继续:“你们说,我是裴家的后代,我享受着帝国最好的资源,我在最精英的教育下成长,我是帝国最年轻的几位少将之一,我本该前途无量,可我时常在想,凭什么?”
“凭什么我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可下城区那么多人,连最基本的存活,治病,都无法保障?凭我生来高贵吗?”
叶望笑了声:“至于我为什么要外通联邦,同样很简单,联邦可以许诺,倘若联邦攻占帝国的领土,上下城区的分界线将不复存在,所有人将共享同一片天空,同一片空气,不管是澄静还是浑浊,这些最基本的人权,联邦可以做到,你们呢——”
话音未落,连线已经被掐断了。
转播员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滴,他艰难的调试设备,将镜头从叶望脸上移开了。
刑场上一片寂静。
指挥官无疑是经验老道的演讲者,短短几分钟,层次结构分明。
他先是描述下城区的悲惨现状引起广泛共鸣,又树立起共同的敌人——上层区尸餐素位的管理者,最后给出解决方案——联邦。
演讲虽然掐断,但叶望清晰明了的许诺依然回荡在许多人的脑海。
——这些最基本的人权,联邦可以做到。
而屏幕前,江岐恍惚回忆起了当时他的那场演讲。
他背下稿子,按照耳机的指示,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当时他恶心的想吐,叶望曾经贴着他的脊背,小声安抚:“别担心,你想说的那些话,有机会说出来。”
他只是没有想到,叶望说的机会,是这种机会。
——在即将行刑的刑场之上。
江岐曾有无数个瞬间,想站在演讲台上,向那个拿塑料星星玩具的孩子吐露基因改造实验的真相,但他一直没能说出口。
如今,叶望完成了他的许诺。
他替江岐说出了想要说的一切。
在老旧的教师宿舍,在窗帘关闭,没有阳光的暗处,江岐用目光描摹着屏幕上模糊的影子。
镜头已经拉远,收音器停止工作,镜头避开了叶望的唇形,没人能知道他说什么,却能看见他独立在万人中央,身形修长,不卑不亢。
裴铭举手下令,行刑官举起枪械,瞄准那人后脑。
江岐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
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子弹撕裂着枪膛中的空气,发出刺耳的爆裂音,紧接着,世界归于沉静。
江岐颤抖着手摸到屏幕按键,按了好几次,终于按下。
他已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而此时,距他数百公里外,联邦军部的维生舱中,一位面容俊朗的年轻军官,正缓缓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叶望:“回家了回家了,回来找宿敌玩,江岐你有没有想我?”
江岐(心如死灰)。
叶望从维生舱爬出来,满身粘稠的营养液。
他洗了个澡,用毛巾擦干净身体,换好衬衫军裤,将长靴拉至小腿,系好绑带,起身出门。
庞宿和文暮远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他们是叶望的副官,其中文暮远负责文书往来工作,正抱着文件走过来:“军区长来讯,说您回一趟首都,他嘉奖您这次干的很漂亮,特意给您批了两个月的假期,让您恢复身体。”
说完,他垂下视线,落在了指挥官紧身衣包裹的身体上。
在营养仓躺了大半年,这具身体的肌肉消下去不少,但即使如此,指挥官依然是宽肩窄腰的男模身材。
文暮远嫉妒在啧了一声。
叶望笑了声:“行,我是该休息下,帝国的审讯不是开玩笑的,我累的不轻,头晕眼花的。”
庞宿仔细瞧他:“你真是硬抗的审讯?”
叶望:“这还能有假?”
裴固是裴家子弟,不至于动用肉刑,常规手段就是绑缚在审问椅上,不让犯人移动身体,用大功率探照灯射着,几宿几宿的不能睡觉,一旦合眼立马敲击铁桌叫醒,一般36个小时就会疲倦难以思考,48小时人会崩溃,60个小时神志不清,指挥官最多一次抗了小五十个小时。
又或者将他关在只有两平米的小房子里,四面极高的金属墙壁,通体隔音,寂静无声,呆在里面分不清时间的流逝,空虚和无聊足以让人发疯。
然而帝国手段用尽,发现却是敲不开裴固的嘴,就没继续了,只将他当成无价值的犯人关押。
有趣的是,后来叶望复盘,他和江岐曾遭遇的审讯模式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叶望还有个66聊天,系统甚至给他放了几部电影,说是“首任宿主严选”,指挥官不至于太过难挨。
但当时的江岐,就不知道是如何抗过来的了。
叶望每每次回忆,都要想:“难怪他有幽闭PTSD。”
在那样的房子里呆上一周,谁都要PTSD。
何况江岐不止一周。
文暮远耸肩:“你不用硬抗的,说几句好话让他们把你放了,你自个选个方法去死就回来了。”
他搞情报工作,了解过帝国的审讯手段,指挥官已经搞到了需要的情报,他不用自讨苦吃。
叶望便笑了声:“需要的。”
只有在那种情况,他才能畅快的说出想说的话。
叶望答应了江岐,他不喜欢食言。
几人走出恢复中心,坐上专门的飞行器,庞宿点火启动,飞行器往首都的方向行驶。
叶望状似不经意:“江岐如何了?”
在帝国服刑的几个月,叶望与世隔绝隔绝,没有半点联邦的消息,他不知道采矿船飞到了哪里,有没有顺利靠岸,他抢来的帝国之星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还在联邦考察期,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军校射击教习的工作,他做的很不错。”文暮远心有余悸,“我从没见过枪法那么准的人,无论固定靶移动靶,他就从来没有脱过靶,几乎枪枪十环。”
叶望便笑了声,俊朗的眉目倒映在后视镜中,神采飞扬:“那当然,你也不看是谁带回来的。”
“……”
文暮远&庞宿:“啧。”
叶望没理两个副官,又问:“他适应这份工作吗?”
“适应倒是挺适应的。”文暮远,“就是,怎么说呢,他有点儿闷,自从来了联邦,几乎学校家里两点一线,表情也冷漠得很,冰山似的。”
叶望:“冰山?”
江岐在他面前乖的过分,软的和个棉花糖似的,只会好声好气的叫“先生”,虽然有部分是装的吧,但叶望还真没见过他冰山的模样。
“还有,上课第一天,军校有刺头上挑事,被他几个扫腿过肩摔放倒,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现在乖的和鸡崽似的,后面填教学回执的时候,他们在教务系统写‘江岐老师太可怕了’。”
叶望摸着下巴:“可怕?”
指挥官实在没法将“冰山”“可怕”两个字和江岐联系起来。
叶望有点好奇,他点开通讯器,翻了翻地图,饶有兴致倒:“我们这里离荆棘军校不远吧?”
文暮远:“两百公里的样子,不远,现在出发估计下午五六点就能到。”
庞宿则点开了荆棘军校公开课表,“今天晚上恰好有江岐的课,要去看吗?”
“去啊。”叶望往后座一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叶望在视频里看过许多次江岐开枪,可惜在帝国江岐从没有机会握枪,他还挺想正面观摩的。
于是半个多小时后,飞行器平稳的落在了荆棘军校的操场上。
学生们正三三两两的散着步,从操场往外眺望,天边是赤红色的火烧云。
叶望抬表一看,六点二十。
晚课在七点整开始。
叶望:“走,我们先去食堂吃个饭。”
荆棘军校是联邦排名第一的军校,培养了无数联邦将官,也是叶望文暮远等人的母校,叶望在这里度过了大学生涯,他很熟悉这里的食堂。
几人轻车熟路,走到了食堂窗口,随意点了几个菜,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侃大山。
三人都是军部打扮,叶望肩上抗有将星,学生们离他们远远的,不多时,居然形成了一块无人的中空地带。
随即开始聊指挥官的帝国生涯。
先说了说上下城区,风土人情,军部结构,主要将官,随后,就到了副官们最关心的八卦时间。
文暮远小声:“你和江岐真结婚了?”
叶望:“这还能有假?”
文暮远对了对手指:“那你们有……那个吗?”
“……”
叶望斜眼看他:“哪个?我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吗?”
他拿筷子夹起一片菜叶子:“我和你们说,刚来的时候,江岐可怕我了。”
庞宿怀疑:“真的?”
叶望:“真的啊,那裴固又不是什么好人。”
他给几位副官解释:“裴固,原来搞刑讯的,你知道吧?他就是个变态,最喜欢折磨人,看别人痛苦的样子,简直心理有问题,而且人也没本事,背靠裴家一棵大树,混了那么久也没混出名堂,名义上是少将,实则是个闲职,完全没接触到帝国核心,军区调动和新式武器都不关他什么事儿,无权查阅。”
若不是这样,指挥官也不用看一堆无用的废弃文件,试图从中摸清帝国的军方势力。
叶望:“总之这人,品行低劣,能力不足,除了有个裴家的名头,一无是处。”
他说着,正打算接着和副官吐槽,忽然发现身边一片寂静,原本喧闹的食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叽叽喳喳的学生们也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开始埋头吃饭。
叶望一抬头,文暮远和庞宿两人都停了筷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身后。
叶望:“?”
他回过头。
——与江岐四目相对。
这位荆棘军校新来的教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食堂,他穿一件纯白衬衫,腰上束着四指宽的护腰腰带,勒出劲窄漂亮的腰腹线条,与宽松的衬衣形成鲜明对比,下身长裤配长靴,整个人干净利落,气质冷然,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刃。
此时,他那双极冷的眼睛正注视着叶望,手中端着一份简餐,正朝这边走来。
文暮远的筷子啪嗒一下掉了。
庞宿喃喃:“草……”
叶望:“……”
这个江岐,和他家那个乖乖叫先生的确实不一样,他看叶望的眼神简直想在看一个死人,迈步军靴叩击着地面,嗒、嗒、嗒,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食堂回响,像是什么死亡倒计时。
叶望不得不说,这个江岐,才更符合他心目中的帝国之星。
很清冷,很锋锐,也很漂亮。
漂亮的有些过分了。
文暮远硬着头皮站起来:“江,江岐?哈哈哈哈哈好巧啊,你也在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扯了把叶望:“这位,叶望,叶指挥,我们第三军区的少将,你的直属上司哈哈哈哈哈,来以后就是同事了,叶指挥来打个招呼吧哈哈哈哈哈。”
江岐垂眸,落在叶望肩上的将星上。
叶望抬头,大大方方与江岐对视,微微挑眉,伸手道:“你好?”
江岐并未与他握手,而是将餐盘放在了隔壁桌上,他目光平平看向叶望:“叶指挥,幸会,原来您就是第三军的指挥官。”
叶望:“……是我。”
江岐:“我听说联邦军校奉行实力,鼓励学员公开比斗,也鼓励学员越级挑战,是不是?”
庞宿悄悄凑近文暮远:“他想干嘛?”
文暮远同样凑过来:“他想揍我们叶指挥官。”
叶望是少将,江岐对他动手会面临牢狱之灾,还会拖累刚刚安定下来的哥哥妹妹,此外,还会辜负裴固的心意。
叶望:“……”
指挥官硬着头皮:“是,是啊!”
江岐:“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见识叶少将的实力?”
叶望:“……”
指挥官是后方指挥人员,不上前线,叶望本来格斗水平就不算顶尖,况且他的身体在营养仓里躺了大半年,身形消瘦了不少,本就是实力最差的时候。
抛开这些都不提,叶望其实也打不过江岐。
“……”
文暮远连忙插进来:“哎呀,江岐,你有所不知啊,我们指挥官刚刚出任务回来,他受伤了,重伤,身体不好,这不,刚刚从营养仓爬出来呢,身上一股营养液味,现在他不能动手的,不能动手的!”
叶望仰视着他,心平气和:“我确实受伤了。”
——吃了一颗子弹,贯穿伤,怎么不算重伤?
江岐:“什么时候能好?”
叶望:“呃,两个月?”
江岐:“两个月后。”
叶望:“呃……好?”
文暮远再次插进来:“欸欸欸,两个月好,那就两个月吧,江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江岐:“不用了,我吃完就走。”
他不在说话,将餐盘放到了叶望身后的一处空桌上,开始独自吃饭。
此时正是饭点,食堂拥挤的很,唯有这一块隔出了真空地带,学生们目不斜视,没人往这边来。
叶望便偏头,打量着江岐。
说来奇怪,在联邦重获自由,有了工作和不菲的工资,江岐能去任何一家超市买他想吃的东西,可这人却还瘦了些。
食堂冷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修长的脖颈,落在他清俊的眉眼,又在睫毛上洒下细碎的微光,江岐看起来冷淡又孤寂,像冬日海面上漂泊的碎冰。
叶望看向他的餐盘,微微蹙眉。
很简单的餐饭,素食居多,口味寡淡清苦。
叶望记得,江岐的口味,明明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叶望:“好气,一回来就想打我,之前那个很乖很听话的江岐去哪儿了?”
还是叶望:“可是这样的江岐好好看!”
江岐只吃了不到十分钟,就匆匆离场。
他神色冷淡,通身带着凛然的杀气,无人敢靠近,只有叶望探头瞄了眼他的盒饭:“不是,你吃这么少啊?”
江岐被他养的时候,虽然食量也不算很大,但起码是个正常成年男性的饭量,还经常在睡前煮牛奶加餐,但现在,江岐的盒饭只吃了二分之一。
军校盒饭是定量的,很多战斗系的学生一次不够吃,吃完还会再加一两次次,文书和后勤的弱鸡们都可能吃不饱,江岐这够吗?
江岐步履不停,冷淡道:“吃不下,恶心反胃。”
他离开的速度很快,仿佛指挥官是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叶望:“……你小心晚上胃疼。”
实验室不拿江岐当人,给养的一身是病,他冷硬的外表下是无比脆弱的脏器,江岐就是个玻璃胃,少了多了冷了热了辣了都要疼。
江岐一顿,没说话,径直离开了。
庞宿戳戳叶望:“老大,他说坐在我们身边恶心。”
文暮远白眼:“不是我们,主要坐叶指挥官身边恶心。”
叶望望着他的背影,没生气,饶有兴致的想:“原来脱去监视者的身份,江岐在陌生人面前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