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话,刘大嫂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是薛常的夫人年岁已经大了,又吃了太多的药,据大夫说,这一胎基本是保不住的,就算是勉强保住了,恐怕孩子也活不长。
薛常担心自己的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而他的嫂子这时候正好也查出来了身孕,而且和他夫人的月份几乎一样。
于是薛常便想到了“换子”
——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下他夫人的孩子。
“大哥大嫂感情极深,恐怕不愿把孩子过继给本官,但是本官的夫人又——”
男人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十分担心自己的夫人,甚至愿意为了她作出任何不义之事。
“所以本官会让大夫提前准备好药,等到嫂子待产那日,便给夫人服下他研制的药,那药能让夫人提前生产,而且不伤身子。”
刘大娘愣愣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有什么药是既能催产,还不伤身子的。
“你先在这里照顾夫人,平日里也去看看本官的大嫂,等大嫂发动了,你便把孩子抱过来换了,事情成了之后——”
他说出了一个刘大娘做三辈子接生婆都赚不到的数字。
也许是之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刘大娘当时的表情有些犹豫。
“这孩子本来就和本官有血缘关系,本官一定会对这个孩子视若己出,夫人自然更不用说,至于大哥大嫂那边,本官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就算孩子不幸去了,本官的兄嫂也会再有孩子的,但是本官和夫人可能只会有这一个机会了。”
薛常看了一眼瑟缩的女人,眼里眼里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语气微微加重,“本官记得,你好像有一个弟弟?”
刘大娘瞬间看向薛常。
“听说你弟弟犯了事,还欠了不少钱。”
薛常坐在桌前,拿起茶杯,吹了两下,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
“这样吧,若是你能帮这个忙,本官就帮你把弟弟捞出来,钱,本官也替他还了。”
刘大娘的眼神当时就亮了,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要知道,她家里只有她和她弟弟两个孩子,爹娘活着的时候,就把弟弟当成眼珠子疼,她也是,什么好的都紧着弟弟,等爹娘去了,她就养着这个弟弟,平时几乎说是要什么给什么。
但是他弟弟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结交了两个朋友,被那些天杀的带坏了,沾上了赌瘾,败完了家里的钱不说,之后还到处借钱,最后和要债的发成了冲突,被关了进去。
刘大娘最近为了这件事,连做稳婆的心思都没了,只是看薛府给的钱实在是多,所以才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赚笔大的,先把弟弟的钱还了,也能少受些罚。
没想到她真的被选上了,而且,还有机会把她的弟弟救出来。
这次她没有犹豫,当场就点了头。
“当然,这件事你也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别说出去,本官的官职不高,但是你若说出去了,本官也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弟弟——”
薛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确定她没胆子把这件事说出去,微微缓和了脸色,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小玉佩,“听说你儿子已经两岁了?本官就送他一块玉佩吧。”
刘大娘千恩万谢的接过了玉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冷。
她当天便留下来照看薛夫人,几个月后,薛家大嫂出门不小心跌了一跤,当时便要生了,当她赶过去,然后抱着那个小婴儿,给薛大嫂喂下致昏睡的药的时候,手还是抖得。
但是她想了想弟弟的赌债,家里的小儿子,手逐渐稳住了。
薛家大哥的官位不如薛常,家里也不富裕,况且薛大人之后应当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这孩子明显在薛常家里会过得更好。
薛家大哥大嫂也能得到薛常的帮扶,日后他们会有其他的孩子,就算那个孩子没活下去,对他们的打击,也不会像薛夫人那么大——
她当天换完孩子之后,就拿着薛常给她的银子回了家。
当知道薛夫人当天血崩而亡的时候,刘大娘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薛常的大儿子,竟然突然找上了她,想要她把当年的那个大夫找出来!
“这这——”当时的刘大嫂,已经被岁月蹉跎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她的儿子同他舅舅一样,也碰了赌,每天流连赌场,她正要去凑钱给自己的儿子还赌债,就看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公子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这位公子?”刘大娘磕磕巴巴道,“您可是有什么事?”
“刘萱?”那青年人叫了刘大娘的名字,看她点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示意她换个地方说。
等到了刘家的小院子,刘大娘搓着手,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被青年的一句话打乱了思绪。
“薛常,薛大人,刘大娘可认识?”
似乎是怕她想不起来,青年公子又补充了一句,“便是当年叫你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了自家的死婴的那位薛大人。”
刘大娘看着眼前嘴角挂着微笑的青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尾椎骨一直窜到了头顶。
——不知道是谁把当年的事告诉了薛家大公子,薛大公子先是找上了他,当年那个大夫过了不久就离开了薛府,不知去向,青年便让她借口想要报答,找京兆府的人画像,把人找出来。
“毕竟若是我大张旗鼓的找人,容易暴露。”青年看了她一眼,“听说那个大夫世代都住在京城,应当不会往别处去,若是他找到了你,你稳住他,然后来告诉我。”
“啊,对了。”交代完之后的青年转身向外走去,刘大娘一口气刚松到一半,他又突然转回身,看着面露惊恐的刘大娘,轻轻道,“我听说您的儿子,似乎欠了不少钱啊?”
“您也不想,他哪天被人砍了手吧?”
这一幕,仿佛和多年前,薛家书房里的情景重叠了。
刘大娘在人走后,手抖了半天。
今日,她就是按照薛大公子的吩咐,来京兆府,打着寻找恩人的名号,找当年的那个大夫。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碰到薛大公子!
刘大娘瞬间更怕了。
“您应当知道,我父……哦,就是薛大人,他最近似乎被人揪住了贪污的小辫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薛大公子语气愉悦,甚至笑出了声,“您若是有什么心思,恐怕他不能帮忙了。”
正想偷偷找薛大人通风报信、寻求庇护的薛大娘脸色白了一半。
“再说,他这些年,在官场也学了些斩草除根的手段,早不像当年了,您要是有什么……恐怕——”
“不不,不会的!”刘大娘疯狂摇头,连连保证,“我绝对不会去通风报信的!”
“那便好。”薛钰低垂了下眉眼,轻轻道,“您儿子的债,我已经还上了,还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刘大娘立刻又是一通保证。
“过几日,我回去找您的,希望到时候,您能把那个大夫的信息准确的想起来。”
“还有当年薛夫人的婢女,您应当也见过吧?”
青年抬头一笑,刘大娘立刻遍体生寒,青年慢慢道,“到时候,我会带画师登门拜访的,您知道,我这人的耐性不太好,若是一直找不到人,我便只能认为,是您故意不叫我找到了。”
说完,他也不看刘大娘,径自直接转身,慢慢走远了。
刘大娘看着青年逐渐消失的背影,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薛钰没有回府,而是在府衙里转了转,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里面摆着刚刚才收上来的画像,他一来,就有人迎了上去。
“薛大公子!”衙役对着他热情极了,“没想到您亲自过来,快进快进。”
听说薛大公子想要找个画师给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画像,京城大家的画风都不是很满意,正巧听说他们在招临时的画师,所以想要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画技高,风格又和他心意的。
“都在这里了。”衙役指着那厚厚的一叠画纸,“您先看,等您看完了我们再叫他们进来。
“多谢。”薛钰往衙役手里塞了个分量不轻的荷包,轻声道,“麻烦您了,这些,您和同僚拿去吃个酒,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这、这多不好意思。”那衙役摸着荷包,眼神放光,嘴里虽然推拒着,手上却十分迅速的把荷包收了起来。
“多谢大公子了,您这样孝顺,相比夫人在天有灵,也是十分欣慰,您看、您看!”衙役很拍了一通马屁,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等人出去后,薛钰走到桌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厚厚的画纸,慢慢地翻看了起来。
给母亲画像的事,自然是他编的,毕竟,他的母亲应当还在呢。
前一阵子,他那个偏心偏到天罗的爹,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前一天还上蹿下跳的撺掇皇帝广纳后宫,一副谁呀不怕的忠臣气势,结果第二天回府脸色就变了,似乎是被皇帝发现了贪污受贿的小辫子,整个人都紧张地不行。
最近也一直忙着处理这些事,连那两个小东西都没心情去看了。
薛钰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当年努力好几年,小妾抬了一房又一房,一个孩子都没有,突然得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薛常竟然都不怀疑一下。
那天之后,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信上写了他的身世,薛钰查了半天,没查出来寄信的人,却找到了当年那个给薛家大嫂和薛夫人接生的稳婆。
那个大夫却不知所踪,只听说世代都住在京城,应当也没有走远,薛钰打算先在京城找,若是找不到,再去其他的地方寻。
薛常为官多年,背后似乎还有靠山,他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恐怕会打草惊蛇,不如借着这个早就被人忘到脑后的稳婆先找人。
除了大夫,还有当年跟在薛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在薛夫人去世之后也被打发离了府,她们应当也知道些东西,有了画师,想必找人不会容易些。
至于画师人选——
薛大公子决定选一个没什么靠山,好拿捏的。
画是三张一组的,薛钰的手在看到一张男人的画像时,慢慢停了下来。
那画像和他寻常看见的不同,似乎是用炭笔画的,整个人物脸部线条明晰,五官立体,看着栩栩如生。
“顾、顾眠?”他喃喃一句,想起了刚才碰到的那个像是什么单纯的小动物似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这不就找到了么。
“嘶!”
回了宫的顾眠,顶着迎接他的钱公公诡异的眼神,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而时傅自从看见宫墙的那一瞬间,就安静如鸡。
救命啊,这人怎么住皇宫的啊,他是不是不应该跟过来?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啊。”
听说楚沉昭正在寝殿,顾眠把人带到了寝殿门口,嘱咐了一句,就往殿内跑。
“等——”时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眠的身影就不见了。
他僵硬回头,就看见那个被叫做“钱公公”的太监,冲他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时傅:……
顾眠不知道时傅的心理,他鱼鱼祟祟地进了寝殿,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喝茶的楚沉昭,轻轻咳了一声。
“咳咳!”
早已经听见声音的楚沉昭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回来了!”顾眠点了点头,像是一个自己叼了只小猫回家的狗子,几步挪到楚沉昭的身前,状似神秘道,“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楚沉昭:???
第54章
楚沉昭表面上一片淡然, 似乎对顾眠所说的,带回来的“好东西”并不在意,但是他缓缓挺直的脊背和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愉悦的情绪。
楚沉昭自出生便被封太子, 虽然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但是同时他也失去了不少东西,比如,他极少有过这种,家里会有人出门之后给他带回来“礼物”的经历。
顾眠丝毫不知道在自己并不知晓的时候, 楚沉昭已经把他划进了“家里人”的范畴, 依旧兴致勃勃的和楚沉昭说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毕竟是和秦王那个狗东西“同住”了好几个月的人, 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 这抓秦王小辫子的机会不就来了?
顾眠喜滋滋的, 楚沉昭闻言,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期待。
是什么?
按照这条鱼的性子,恐怕是些点心小吃之类的东西, 不过——也不一定, 毕竟他说“肯定喜欢”, 那是什么?
于是,在楚沉昭略带期待的心情中,顾眠蹦蹦跶跶的走到了殿门口, 扒在门上, 冲时傅招手, “快来!”
时傅:……
他觉得随着顾眠热情的呼唤, 身后那个老太监的目光仿佛也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支利箭, 直直地扎向自己的后心。
这简直比看见了活人的丧尸还凶啊,如果目光有实体, 时傅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时傅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仿佛奔赴刑场的表情冲自己的半个老乡走去,一边在心里想着——
这老太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皇宫,真是卧虎藏龙,恐怖如斯。
他在心里感慨一声,觉得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在顾眠提出让他去家里小住一段时日的时候,他一定不会为了省下住客栈的钱,鬼迷心窍的跟着他来这里!
果然,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楚沉昭听见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没忍住抬头看了过去,他以为进来的是拿着东西的小太监,于是在顾眠转身之前,特意调整了坐姿,做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
“就是他!”顾眠像一只叼着小老鼠尸体像铲屎官展示,并且完全不顾铲屎官心情的猫猫,开心的走到楚沉昭的身边,戳了戳楚沉昭的腰间。
楚沉昭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戳的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想要抓住青年捣乱的手,不过就在他动作的前一刻,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只是微微挑了下眉,看向青年:“做什么。”
“你看你看。”
顾眠向献宝似的示意楚沉昭抬头,似乎十分确定他会“喜欢”自己带回来的这件礼物。
几乎没有被这样送过礼物的楚沉昭调整好心情,慢慢抬头。
然后和尴尬站在原地的时傅四目相对。
时傅:……
他动作僵硬地冲楚沉昭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陛……陛下?”时傅感觉,如果刚才那个钱公公的眼神是利箭,那眼前的男人的眼神,应该是想要现在就把他变成碎片的绞肉机。
楚沉昭看着眼前的少年,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实在不觉得这人能成为顾眠送自己的“好东西”。
“这就是你要朕看的……好东西?”
男人语气莫名,但是顾眠并没有反应,还在“推销”自己的老乡。
虽然只是半个。
“他和秦王住了好几个月呢!”顾眠在楚沉昭耳边小声,“而且……”
顾眠说到后面,微微犹豫了一下,没注意到楚沉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楚沉昭:一起住了……好几个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秦王……应当是喜欢女子的?
不过——
楚沉昭想到秦王的秉性,眼神露出了一些厌恶。
那样的人,只要对自己有用处,估计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时傅莫名觉得,皇帝看自己的凶恶眼神——好像又变得有点奇怪?
他看了一眼凑在皇帝耳边小声耳语,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到底有多近的顾眠,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他这半个老乡,不是一般人!
“他是——”顾眠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楚沉昭小声道“和我……差不多一个地方来的。”
顾眠极力说服楚沉昭,“他和秦王住了好久呢,肯定知道秦王不少事,你给他找个地方住呗。”
楚沉昭神色冷淡,心硬如铁,“既然都和秦王住了好久了,不如回去继续住着吧。”
也省的出来祸害别人。
顾眠:?
时傅:???
这皇帝,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楚沉昭最后还是让钱公公给时傅找了个地方住。
钱公公把人带走的时候,回头,递给了楚沉昭一个“奴婢做事,您放心”的眼神。
放心吧陛下,他肯定把人安排的远远的,他钱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陛下的爱情!
楚沉昭:……
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然后看着一路目送时傅出门,甚至还冲少年远远喊了句“我明天去找你啊”的顾眠,最后实在没有忍住,问了一句,“你今日去京兆府,画的怎么样?”
顾眠:……
他嘟嘟囔囔地小声吐槽,“你真的好像我妈啊。”
楚沉昭:?
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顾眠弱弱,“总是在我计划出去玩的时候,开始问我作业写没写,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楚沉昭:……
他默默拿起奏折,觉得自己如果今天不想被气死,那最好还是不要再和某条鱼说话了。
顾眠:这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思考了半分钟,然后愉快地开始想人生三大难题之晚上吃什么。
并没有收到礼物的楚沉昭在晚上走进寝殿之后,眼尖的发现寝殿内室的桌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因为顾眠的床在屏风里面,空间比较小,所以并没有再放一张桌子,他的外衫和其他的一些零碎的东西一直都是直接放在楚沉昭的床边不远处的桌子上的。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画累了,顾眠没等到楚沉昭处理完政务就已经困得不行,连夜宵都没吃,就回寝殿睡觉了。
此时,屏风后面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安稳绵长了。
楚沉昭远远看见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摆着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对今天的“好东西”有些许阴影的楚沉昭,忽然重燃了一点希望。
难道——
某条没良心的鱼其实真的给他买了东西回来?
楚沉昭露出了一切还尽在掌握的表情,矜持地踱步上前,然后定睛看向桌上的“礼物”。
——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摆在桌上,上面角落绣着的竹叶边的“钰”字,表明了这快手帕,绝对不是什么礼物。
楚沉昭:……
他看着那块明显不是顾眠所有的手帕,眼睛里逐渐露出了杀气。
千牛卫今晚突然接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命令。
——去查某块手帕的来源, 是不是顾公子今日带回来的少年送他的,再好好查查少年的家庭关系,日常习惯, 尤其是春狩之后,住进秦王府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几个千牛卫拿着那块绣了竹叶的帕子,面面相觑了半晌,然后去加班了。
半夜,楚沉昭静静的躺在床上, 陷入了沉睡。
但是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 这一觉似乎并不安稳。
“陛下?陛下?”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叫他, 楚沉昭从一堆奏疏中抬起头, 向殿门口看过去, 就见顾眠一脸开心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摔了。”
他有些不悦地看着顾眠额头跑出来的薄汗,直接把一块丝帕扔进了青年怀里, “擦擦。”
“哦、哦。”顾眠接过手帕, 胡乱擦了两下, 接着一脸兴奋的看着他,“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楚沉昭看着他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心跳不由得快了一些。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淡淡道, “什么东西?”
顾眠冲他一笑, 楚沉昭的心跳也跟着继续加速, 仿佛胸膛里揣了一只不安的小兔子。
“快来!”顾眠冲着外面招了招手, 楚沉昭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逆光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了顾眠身边。
“老板!”顾眠兴致勃勃的拉住男人,然后对楚沉昭大声道,“就是他!”
楚沉昭微勾的嘴角逐渐僵硬。
然而顾眠的声音还在传来,“似乎还带着一丝羞涩:“之前他送了我一方手帕,他、他人好好,我们下个月就准备大婚了。”
大婚了……
大婚……
楚沉昭心里的兔子一头撞死了。
昏暗的寝殿内室,楚沉昭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不对。
他尝试让自己镇定。
一方手帕而已,就算是送了,难道就能证明——
第二天清晨,顾眠吃早餐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一向996还能精神饱满得仿佛咖啡豆成了精的楚沉昭,似乎罕见的有些不太精神。
“你昨天没有睡好?”
顾眠叼着一只蟹黄灌汤包,一边小心翼翼的吸着里面鲜美的汤汁,一边问楚沉昭。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幽幽的看着他。
顾眠:?
怎、怎么了?
怎么好像是因为他才没睡好一样。
顾眠心里一紧——
他不会晚上打呼吧?没人说过他有这个毛病啊!
顾眠暗暗纠结了片刻,然后眼神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重新低下头用早膳的楚沉昭身上。
唔……不得不说,就算是不太精神的老板,也是一样的好看。
顾眠把吸干净了汤汁,两口吃掉了筷子上的小包子,看向了钱公公。
“钱公公,京兆府的录用结果什么时候能看到啊?”
虽然他最后一个画的有点……但是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总不会有什么国画大师来和他一起抢工作吧?
“公子忘了?”钱公公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成绩当天便出来了,第二天的正午就会把考试的结果贴在府衙门口。”
他接着问顾眠道,“公子可要叫人去帮您看一下结果?”
“不用不用。”顾眠立刻摆手拒绝,“正好我想出去逛逛,我直接自己去看就好。”
因为昨天又要考试又碰到了老乡,所以根本没有好好逛,顾眠准备今天顺便出去屯点零食。
毕竟天气越来越热,出门也不能带着冰盆到处逛,顾眠已经决定除了固定上班的日子,其他时间就不出去了。
“嗯……”顾眠犹豫了一瞬,本来想问问楚沉昭要不要和他一起,然后想到楚沉昭应该有政务要处理,于是到嘴的邀请被他吞了回去。
顾眠:“正好时……凤锦年之前一直在秦王府,没怎么出去过,我可以和他一起去。”
楚沉昭:?!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眠。
昨晚死去的梦境忽然再次开始攻击他,那只兔子反复死亡……
楚沉昭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粥,状似无意地问道,“朕昨晚看见桌上有一方手帕,好像不是你的东西,凤锦年给你的?”
据千牛卫的调查,顾眠带回来的那个人并没有这种手帕,甚至没有用手帕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