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见那同样穿着蓝绿配色校服的少女,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学校新交的朋友。
正犹豫要不要约这新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对方就很是自然地凑了过来,看了看她手里的报纸,说道:“奥,是南京路上的世纪时装店,我去买过衣服。”
“你买过?”
“嗯,上周我小姨带我去的,买了件白色的小洋装,还挺漂亮的。”
少女见她感兴趣,就露出笑容道:“裙上印的是蒲公英的花纹,蛮少见的,那料子也舒服,只要二十六块钱,比百货商店的便宜,质量还好。那的漂亮款式可多了,你想买衣服吗,不如我们放学了一块去逛逛?”
李清兰听着她的描述,不由得升起了好奇心,况且和同学一起逛街也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光是想象,已经很期待了,于是马上点点头道:“好啊。”
“嗯。”少女高兴地应声,旋即神色一正:“你选好了吗?快要迟到了!”
“奥,我……”李清兰马上醒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报纸,索性拿着它和自己挑选的英文诗集一起,转身放到了柜台上结账。
宝建路六号的洋房花园内,胡民福从一大早便开始打理起那些肆意开放的月季。
一支支鲜花被毫不留情地修剪,扎成一束,插进花瓶里,摆放到了两间会客室的茶几上。
室内工作区员工依旧忙碌,而二楼的书房则相对清寂。
房间内,百叶窗已被打开,两扇落地窗前的蕾丝窗帘也被抽褶到了半窗位置,剔透的玻璃映着青空。
纪轻舟刚放下背包,坐到办公桌前不久,正从一堆画稿中翻出下个系列的设计图,准备开始选款,这时房间门被敲响,他助理和学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来交作业?”纪轻舟回头看了眼宋瑜儿问。
“嗯。”宋瑜儿点了点头,知道祝韧青有工作需要交代,就先站到了一旁等候。
祝韧青径直走到蝴蝶桌旁,将一份报纸递放在桌面上道:“先生,今日的《沪上日报》,有我们的广告了。”
纪轻舟拿起报纸,先看到的是黄金头版上的电影宣传照,尔后才翻到背面自家时装店的广告,轻一咋舌:
“这位置不够显眼啊,你等会儿打个电话问问沪报馆,他们的头版广告费多少,两百元以内,我们也上一个。”
“好的,先生。”
“还有,工厂那边鱼儿设计的那两个新款大货,你下午再去催催,计划月底就要上新的。”
“嗯。”祝韧青一边应声点头,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笔记本,开始记录他交代的工作。
“对了,之前在书画行定做的招贴画,说是一周能做完的,今天已经超时了还没送来,你一会儿去问问。要是做完了,让他们直接送去时装店。”
“是四马路上的那家吗?”
“对,四马路的美吉书画行。”纪轻舟说着,翻了翻工作计划,暂时也想不到别的什么要紧事要他去办的,便说:“就这些了,你去忙吧。”
“好。”祝韧青合起了笔记本,刚要转身离去,又听他先生叮嘱:“还有,昨天给你布置的单词别忘了背,明天抽查啊。”
祝韧青脚步一顿,急忙应声:“是,先生。”
待祝韧青走出房间,轻巧地合上房门,纪轻舟便朝宋瑜儿招了招手:“来吧,赶紧的,看看作业。”
原定的工作任务终究还是拖延了些时间,到了下午一点,纪轻舟才搭乘电车前往南京路的时装店。
这两日忙碌着制作工作室那边的定制单,他已有两天没过来了。
一到店里,便先询问了林遐意这两日的生意情况,随后检查起不久前才送达的招贴画。
这些画是纪轻舟选了店里最受欢迎的几个款式的设计图,拿去书画行请他们做一些艺术加工,做成的手绘海报。
上面既有穿着靓丽衣裙、头戴宽檐帽的时髦女郎,也有穿着西服、手持提包或手杖的俊雅男士。
图画的周围标注着店铺名称,以及今年的日历,相当于是年历挂画。
“嗯,印刷效果还不错。”每一款都翻阅了一遍后,纪轻舟就将这些画整理好放回了柜台上,朝林遐意道:“从明天开始搞活动,每一位顾客消费达到三十元的,就送一幅挂画,让店员给顾客介绍的时候,也不妨提一提。”
这是此时较为流行的营销手段之一,林遐意很能理解,闻言就点头应“好。”
当然现在的商家更喜欢的是把招贴画贴满大街小巷的公众场合,但纪轻舟不太喜欢这样的营销方式,就干脆买衣服送画得了。
说完广告画的事,纪轻舟问林遐意要了这两天店里的营业日报表,拿着本子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也许是有老顾客帮他做了宣传的缘故,开业后的这一周多以来,首日的销售数额固然是最高的,但之后一段时间的营业额也不差,几乎每天都能成交十几笔订单,营业额在三百到六百元间浮动。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迟迟不上新款,老客户的热情减退,销售额肯定会慢慢降下来。
这两天的营业情况已经出现这样的征兆了。
纪轻舟看完了日报表,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今日报纸上登了广告后,能吸引来更多的新顾客。
忙完财务工作,他靠在椅子上,对着窗户发了会儿呆。
稍事休息了一阵后,又坐直身体,将随身携带的画本从包里拿了出来,翻开纸页开始画稿。
所画的是前几日某位女士去工作室定做的礼服,一款适合夏天花园派对的礼服。
他靠在椅子上,正握着笔随意打着草稿构思着,就听见外边楼梯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纪轻舟扭头看向门口位置,等候片刻,果不其然看见解予安拿着手杖走进了屋内。
而黄佑树却只跟他到了门口,待他家少爷进屋后,就很是贴心地帮忙关上了办公室门。
“这么早就来了啊,不是才三点多吗?”
纪轻舟抬腕看了眼手表,放下画本,起身走了过去,牵着他坐到了飘窗旁边专为某人新购置的安乐椅上。
“你就坐这儿晒晒太阳,等我会儿吧,四点半这样再出门,总来得及吧?”
他这么说着,正要坐回办公桌旁继续工作,就被解予安抓住了手腕。
“嗯?还有什么事?”
纪轻舟垂眼看向他问,见解予安神情恬静地仰着脸庞,像是在等候什么,便猜测:“又要亲亲啊?”
解予安微微启唇,似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
继而耐心地握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蒙着眼睛的黑纱带上,道:“帮我解开。”
“你确定?你晒着太阳诶。”纪轻舟还以为他没感受到日光温度,特意提醒了一句。
“嗯,确定。”解予安笃定回答。
因心里荡漾的期待太浓郁,忍不住抬手揽着青年的腰腹,让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纪轻舟手指仍被对方握着,触摸在那层层缠绕的黑纱带上。
也许是直觉发作,他隐隐察觉解予安此时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
正想问问他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便见对方唇角微微抬起,口吻宁静柔和开口:“帮我解开,我想看看你。”
纪轻舟听完他的请求, 愣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意思?你眼睛好了?”他惊奇地询问。
“嗯。”解予安淡然点了下头。
“这么突然,毫无征兆吗?”纪轻舟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语。
一时间心里冒出了许多疑问, 但第一反应还是先帮他解下了那层层缠绕的纱带。
迎面洒落的阳光清透而炫目。
随着黑色纱带的散落,纪轻舟看到他先是稍稍眯了下眼睛,适应了会儿光线,尔后便抬起眼睫, 乌黑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了自己。
四目相对的刹那,便是纪轻舟也不由得心脏一颤。
注视着他的眼眸, 骤然失语。
解予安的眼型, 的确是与沈南绮相似的凤眼,但瞳孔的颜色却似乎更黑更浓一些,眼里的神韵淡然清润, 却又带着丝莫名的倔强。
也许是因为刚恢复的缘故, 没有想象中那样威严锐利, 而是清凛寂静的,犹如深夜里撒着月辉的湖水, 静谧、幽邃又闪着碎银般的清辉。
这双幽静清明的眸子,再配上他那张冷淡安静的面孔, 就更为生动了。
“哇塞……”纪轻舟仿佛在看什么魔术表演般, 发出了惊叹的声音,“真的能聚焦了, 眼里有光了, 好厉害。”
他说着,嘴角便禁不住绽开了笑意,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来到这里, 他最初被交代的使命便是陪伴对方,直至他复明。
眨眼一年都过去了,可怜的解元宝,终于能重见光明了。
而解予安却像是在恢复视力的同时,失去了听觉,专注得好似周围一切都静止了,只顾凝视着他脸庞不作声。
午后日光透过轻薄白纱恬静地泻在青年白净的脸庞和肩头上,闪烁在那微翘的眼睫上,明净柔和得像水一样。
初见纪轻舟第一眼,解予安心里就轻轻地“啊”了一声。
脑袋空空的,好似全部思绪都化为了一只小风筝,摇摇晃晃又目标坚定地朝着纪轻舟的眼里飞去。
虽然前阵子在逐步恢复期间,就已偷看过对方不少次,但为了避免被察觉,从来只敢在青年侧对或背对着他时,偷偷地瞄上几眼。
后来偶尔会在清晨提前醒来时,近距离地看看纪轻舟的睡颜,却因视觉的模糊和室内光线的昏暗,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此刻这一眼,才算是真正的初次相见。
解予安无所顾忌地注视着他,用他那稍微带着点朦胧的视线描摹着对方的五官。
从蓬松柔顺的黑发,到高而挺秀的鼻梁,再到那亲吻过多次的嘴唇,一点点在心里填补满青年的面容。
纪轻舟的嘴唇是饱满的豆沙色,唇红齿白的,一瞧便很是柔软,脸颊皮肤也如他曾触摸过的那般白皙光洁,没有一点瑕疵。
不管哪里,看起来都很好亲。
正如对方自我评价所形容,就是嫩得很。
但最令解予安移不开视线的,还是那双漂亮的眼眸。
清亮干净得没有一丝阴翳,仿佛天性明朗豁达,连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墨发黛眉的样貌,本会显得清秀温和,却因这双眼睛,而变得格外神采奕奕,灵动中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潇洒灿烂,给人以磨人的心动感。
尽管是第一次看见,他却毫无什么陌生感,仿佛已痴恋了许久一般,怎么都看不够。
原来自己也是有审美喜好的。
解予安突然意识到这点,因为纪轻舟的容貌简直大摇大摆地踩在了他的审美点上跳舞。
“诶,解元宝,看好了吗?”
知道对方恢复的第一时间,肯定想要仔细看看“老婆”长什么样,纪轻舟也就没有打断他的注视。
但解予安未免看得太久了些,纹丝不动的像是宕机了一般,便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样啊,喜欢你盲婚爱人的长相吗?”他怀着几分好奇地笑问。
解予安却只看到他漂亮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忍不住抬手贴着他的脸颊,去抚摸那红润的嘴唇。
“别搞这些肉麻的。”纪轻舟无情地按下了他的手,道:“你先说满意吗?是你想象中喜欢的人的样子吗?”
解予安沉默少时,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纪轻舟扬眉:“嗯?”
解予安眨了眨眼睫,看了他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纪轻舟难得见他这般愣愣的样子,不禁莞尔,耐心问道:“‘嗯’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被我迷成哑巴了?”
解予安此时才稍稍醒过神来,回味他的问题,想了想道:“是有些超乎想象。”
纪轻舟皱了下鼻子,咋舌不满:“这听着不像是什么好形容啊。”
“褒义的。”
“真的?”
解予安眉毛微动,道:“倘若是假的,怎么办?”
纪轻舟冷笑:“能怎么办,你都不满意了,那就离婚呗。”
“……”
明知他在开玩笑,解予安听见这词仍是一阵心悸,压着情绪不动声色道:“这么薄情?”
“那不然呢,你不满意,我还能把你毒瞎吗?”
“……”无言片刻,解予安倏而嗓音略低地快速说道:“喜欢。”
“很喜欢。”像是生怕他没听清,未等纪轻舟回答,又强调补充了一遍,凛凛如水般的漆黑瞳孔里浸着日光,一眨不眨地注视他道:“很好看。”
“奥,那行吧,姑且信你。”大抵是太少听见对方嘴里说出这般直白中听的话语,纪轻舟罕见的也有些不好意思。
刻意收敛起笑意,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还没说呢,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恢复的?总不能睡个午觉醒来就好了吧,这事你家里人知道吗?”
解予安顿了顿,给了个相对折中的回答:“知晓在恢复中。”
“哦……意思是只瞒着我喽?”纪轻舟拖长了尾音问。
“想给你个惊喜所以……”他稍带着点讨好意味地解释。
纪轻舟冷哼了声,看在他还算诚实的份上,就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此事。
转而问:“这么说,你视力恢复的事,你父母还不清楚?那你要不要先回去,给沈女士打个电话,她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不急。”解予安想也不想便回,语气平静而沉稳。
“哦?那元元觉得,什么事比较着急?”纪轻舟故作纯然问,眼里却闪过狡黠之意。
解予安凝视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一个明知故问,一个也知晓对方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却只字不答。
两人相视片晌,皆不由得一笑。
纪轻舟见他还挺沉得住气,就换了个姿势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又捏了捏他的脸颊问:“到底亲不亲啊?这回得由你主动了吧?”
解予安握着他作乱的手搭到自己肩膀上,接着便揽住青年的后腰,盯着他红润的嘴唇,略微仰头,贴了贴那柔软的双唇。
纪轻舟在他靠过来时就下意识地阖起了眼睛,而解予安却依旧注视他。
青年近在咫尺的眼睫纤长浓密,随着眼皮的颤动轻轻地颤抖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头一回看到对方等待接吻时的模样,实在乖巧漂亮得很。
揽在青年后背的手掌不由得缓缓上移,隔着雪白的衬衣料子从脊背抚摸到后颈,尔后便带着怦怦跃动的心跳声,凑近亲吻起他的嘴唇。
楼下的大马路上,汽车、洋车、马车挤塞了路段,车铃声、叫唤声与种种听不清晰的人声交流,混杂成一片喧嚣的城市背景音。
大飘窗前,他们兀自亲得入神。
好一阵,纪轻舟嘴唇都开始发麻发烫了,才推开了热衷于接吻的某人。
睁开眼一瞧,却发现解予安眼神懵然迷离,半晌没有焦点。
他吓了一跳,以为给对方亲出幻觉来了,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没事吧,怎么眼睛又聚焦不了了?”
“没事。”解予安这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凝聚起目光。
虽面颊耳廓透着红晕,似有羞涩,但那看似冷淡的眼眸,却又直白毫不掩饰地瞧着他。
“吓死了,还以为我真给你下毒了。”
纪轻舟收起了紧张心绪,随后轻笑了声,不无得意道:“看来还是我吻技好,都把你给亲懵了。”
解予安也没有反驳,只顾注视着对方那神采生动的脸庞,心里摇荡得不停。
光这么看着,身体便炙热起来。
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冷静一下,于是垂下视线,缓缓收紧了怀抱,埋头在青年颈间,深深地嗅着他衣衫与肌肤的淡淡香气。
春日闲适的日光铺满了飘窗旁的安乐椅,朦胧淡白的光影里,两人面对面静静相拥。
大半个钟头后,纪轻舟又坐在了办公桌旁画图。
而桌子对面的安乐椅上,某人姿势悠闲地躺在那,晒着太阳,眯着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原本那安乐椅是背朝着办公桌的,解予安却将它一百八十度调换了方向,变成了正对着办公桌。
纪轻舟回回抬起头来,必能对上解某凝望的视线,即便他脸皮再厚,一直被这么盯视着,也有些吃不消。
忍不住找借口劝道:“你不是说眼睛还有点模糊,没彻底恢复吗?是不是该适度用眼啊?闭上眼睛睡会儿吧,别看我了。”
“嗯。”解予安应了声,听话地合起了眼休息。
纪轻舟却依旧望着他,在心里暗暗数秒。
果不其然,才数到第十秒,就看见某人又试探性地抬起了眼皮。
两人视线相碰的瞬间,解予安忙又装作未察觉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假寐。
纪轻舟险些被他的举动逗笑,大方道:“行了,都被我抓包了,别装了,想看就看吧。”
解予安闻言,便掀开了眼皮,继续眯着眸子,惬意地凝视着对方。
实际他也觉得自己这般行为有些痴傻,却又实在克制不住。
大概正因翘首以盼、心心念念了太久,此时这般静静注视的机会,才显得弥足珍贵。
纪轻舟见状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画笔,努力忽视那道目光,懒洋洋问:“说来,你之前恢复期是不是也能看见点啊?”
解予安闭了下眼睛,说:“隐约能看见些。”
“那你不会已经偷窥我很久了吧?”
“……”
纪轻舟见他沉默,就知晓了答案,摇了摇头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连最正直的元宝小朋友也学坏了。”
解予安抿了抿唇,道:“近墨者黑。”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跟我学坏的?”纪轻舟挑起了眉眼,转着笔笑吟吟道:“那显然,你只学到了皮毛。换成我是你,我就再装一阵,不仅偷看你睡觉,还要偷看你洗澡换衣服,但我不说,就等着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纪轻舟刚这么欣欣自得地一通说完,就见对方忽然按住扶手起身,一言不发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习惯了解予安闭着眼手持手杖探路前进的模样,此刻男子就这么盯着他走来,纪轻舟竟莫名有一丝慌乱,手里转着的笔都掉在了桌上。
“做什么?”他抬头问。
解予安停步在桌旁,口吻沉静:“几点了?”
听见只是这个问题,纪轻舟不觉松了口气,看了眼手表,若无其事地拿起铅笔边转边回道:“快四点半了,你再坐会儿吧。”
解予安先是不语,扫了眼他的座椅,说道:“你先起来。”
“不要。”纪轻舟一口拒绝,“这张椅子上发生过的事我都还历历在目呢。敢听你的话起来,只怕我现在玩的是笔,等会儿就指不定在玩什么了。”
“我也不至于……”解予安话到一半,目光落在他纤白修长的手指上,又心虚地止住了,一本正经问:“还没画完?”
“画是画不完的……”纪轻舟低头看了看稿子,想着解予安在这老盯着他,也确实效率不高,干脆明天加加班得了。
于是索性搁下笔,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走吧,去吃大餐,庆祝你终于重见光明,重获新生。”
快速地收拾了东西,纪轻舟刚提起斜挎包准备往头上套,就被对方伸手接了过去,背在了肩上。
“唷,我们小元宝懂事了,晓得照顾人了?”
解予安懒得与他斗舌,一言不发地将手递到了他面前,意思显而易见,便是要牵手。
纪轻舟佯装无视地拍开了他的手,道:“想都别想,之前你是盲人,扶一把大家也能理解,现在你都能行动自如了,还跟我牵手,被认识的人看见,明天就上报纸头版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解予安熟练地闭上了眼睫,口吻淡淡道:“你说得对,我眼睛需要适度休息。”
“解元宝你真是……学坏的速度令我瞠目结舌啊……”
纪轻舟真不知该说他什么,无奈地笑了一声,终究伸手牵住了他的手掌。
第126章 看不够
同解予安在西菜馆吃完夜饭, 坐着那辆雪佛兰汽车回到解公馆时,夜幕早已经降临。
回到家里,自下车一路走进大厅, 听见最多的就是佣人管事们对他们二少爷眼睛复明一事的贺喜。
待到了大餐厅,解予安又被家人围着惊呼感慨了好一阵。
解予川还特意去联系人,发电报到苏州,告知沈南绮这个好消息。
入夜以后, 暮色苍茫。
七八点钟的时间,解老太太本已准备就寝,突然听闻孙子复明的好消息, 便又迫不及待地套上衣服来到了小会客厅。
“太好了, ”披着厚褂子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目光慈和地看着孙儿感叹,“我每日吃斋念佛的, 便是盼着你早日康复, 现在眼睛好了, 那老道口中的廿岁之劫,坎坎坷坷的总算平安度过了, 我这悬了十年的心事啊,也可以放下了。”
解见山原本是不怎相信那什么命相之说的, 但小儿子确实在二十岁这年遭逢劫祸, 险些丧命,他就死马当活马医的, 按照老太太的要求找了符合条件之人娶进门。
之后解予安也确实一日日地有所好转, 如今眼睛恢复了不说,更离奇的是,短短一年, 两男子竟生了情愫难分难舍,令他不得不多想,莫非这二人真是老天注定要结姻缘?
解见山这般暗忖着,目光扫向了对面二人,结果正好撞见自己儿子装着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偷瞄身边男子的画面。
忍不住皱起了眉,立刻眼不见为净地收回了视线。
转头朝着老母亲说道:“我已让予川去联系张医师了,这两日请他过来给元元再诊个脉。”
说到这,又抬头看向解予安,刻意抬高音量道:“给你舅舅也打过电话了,他说明日会抽空过来,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番,也好放心些。”
解予安点了下头,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这时,老太太忽想起什么,抬眼望向了坐在他身旁的纪轻舟,问道:“小倾这段时日,在我们这住得可还安适吧?”
纪轻舟露出笑意应声:“是,挺好的。”
解老太缓缓点头:“元元身体好了,你也有功劳,放心,当初答应你的都不会少你的。”
“祖母。”还不等纪轻舟开口说什么,解予安便冷不丁地打断了对话。
语气平静而沉稳道:“其实,我与他……”
“咳咳!”
解老太正专心听着他孙子说话,突然身旁的儿子又大力咳嗽了起来。
她便不禁转移注意到了解见山身上,蹙眉关心问:“怎么咳起来了?没着凉吧?”
“没事,被口水呛了。”解见山红着张脸孔,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继而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朝他母亲道:“方才说到哪来着,哦对了,元元现在眼睛还未完全康复,还是让小纪多住段时间,这样保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