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
“蠢货。”
“又蠢又坏。”
苏一鸣的灵魂好像在冷冷地嘲笑自已。
“……听得到吗?一幸?苏一幸?”
苏一幸回神。
“副所长?”
“啊呀,你这,你这……”副所长为难道,“你们俩兄弟的矛盾,把咱们实验室搞成这样?你以后想怎么搞啊?”
苏一幸不想动,麻木地道,“抱歉副所长,让您失望了。”
“诶,别说这种话。”
副所长压低声音。“你,帮了我一次大忙。”
“……嗯?”
苏一幸不解。
副所长低声道:“委屈你一段时间了。但是,但是,一幸啊,听老哥一句话。”
“你如果还想干,你就委屈一段时间,用这个,”副所长掏出一个软趴趴的袋子,递给苏一幸,“然后,咱们统一口径,对你家里说,你哥是因为涉密内容,出了意外去世的,可以吧?”
苏一幸把袋子拆开来,看了一眼后立马合上,还给副所长。
谁知道是从哪个尸体的脸上扒下来的,不要。
第57章 前尘3
所长和副所长带着慰问礼和赔偿金,亲自登门。苏母听到苏一鸣因为工作泄密而牺牲后,身体僵直,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苏父捂着心口,吃了两颗药,才在一众人手忙脚乱搀扶中稍微稳住身子没有倒下。
让苏一幸很意外的是,从小到大都风光无限的大哥,葬礼上来的人很少。
苏一幸心里非常忐忑。
来的人越少越好,说明副所长把那些目击者都处理好。 但是嫂子和侄子,一直没有下文。
如果他们没死,最好。让大哥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独地走下去。
头七那天,苏一幸梦到大哥,站在自已的床头,冷冷地看着自已。苏一幸也说不清自已到底是害怕还是愧疚,他感觉自已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于是用力睁大眼睛,看着飘在半空中的大哥。
苏一鸣浑身是血,还穿着那套染血的破洞大褂,眉目严厉冷然,勾唇讥笑。“又蠢又坏。”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苏一幸感觉没法张嘴,只能不断在心里祈求道,“每次犯错,你都会轻易原谅我,这次也原谅我吧,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苏一鸣的身体变得透明,声音却非常清晰。
“我会盯着你。”
苏一幸猛然睁眼,浑身都是汗。
大哥的葬礼结束后不久,父母无缝衔接,患上痴呆症,像是不堪雷雨暴击的矮树苗,立刻萎靡不振,精神颓然。苏父的痴呆症没有苏母严重,但他憔悴得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时不时地就盯着苏一幸问:“你们在同一个研究所,是不是见到你大哥了?”
苏一幸起初不敢回答,隐约觉得苏父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是,见到了,还是我杀的。
后来被问烦了,苏一幸回答:“爸,你只有一个儿子。”
听到这个答案后,苏父松了一口气,老脸上皱纹交错,露出一个略显稚嫩的孩子般的笑容。“我就说嘛。一鸣,你不会莫名其妙给我托梦的。”
苏一幸愣了一会儿,背后汗毛炸立。
苏一幸什么都能忍,只有父母叫错自已名字,这点,他已经麻木了。
“一鸣啊,今天几点下班啊?”
苏一幸慢悠悠喝了一口玉米浆,才回答,“不知道。”
苏母噢了一声,沉默片刻后,缓缓地道,“你要是真的喜欢,就带回家看看吧。”
苏一幸起身的动作一顿,立即明白,母亲的记忆停留在大哥准备结婚的时候。
痴呆症的人很容易应付。苏一幸立刻抛出其他话题,答非所问:“副所长说要迁址,明年初可能会去z城,我跟他走。”
“z城?这么远?”苏母惊讶道,“那,我和你爸怎么办?”
“……”
苏一幸偏头看她,“妈,你的世界里,有没有苏一幸的存在?”
苏母愣住,痴傻的表情看上去温良无害,闷闷地重复了一遍:“苏一幸?”
苏一幸看着母亲,母亲呆呆看着自已,两方眼神对峙,苏一幸在心里暗暗期待某个答案。
等了许久后,苏一幸逐渐面无表情,甩门而出。
即使偷走了大哥的名字,还是输给了死去的大哥。
苏母走得比苏父早,在长子去世半年后就紧随而去了。
那老头子诡异得很,仿佛能看见苏一鸣的鬼魂。苏一幸偶尔下班早,就看到苏父自已推着电动轮椅到窗边晒太阳,佝偻着背,嘴里念叨着“一鸣”、“一鸣”的,眼神始终看着虚空。
苏一幸凑到他跟前。“爸,我是一鸣啊。”
苏父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没有聚焦,依旧对着虚空的某处。“一鸣啊。”
苏一幸耐心全无:“宁愿对着一个死人念叨,也不愿意正眼看我?”
苏父不答,眼睛微微合上。
好,很好。有你受的。
苏一幸待在研究所的时间越来越多,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下班的时候万籁俱寂。每当机器人管家提醒的时候,苏一幸就带着新的营养液和吊瓶,打开苏父的房间。
房间里恶臭熏天,苍蝇被动静吓得从床上飞起来嗡嗡地叫,苏父躺在一堆排泄物中,盖着棉被的身体早已被排泄物浸泡得溃烂,伤口处开始长蛆。看到有人来,苏父欣喜到:“一鸣!一鸣!”
“再说一遍,我是谁。”
“一鸣啊,对不起,爸不该篡改你的志愿……饶了我,好不好?”
没有听到正确答案,苏一幸习以为常,换上新的营养液吊瓶,捂着口鼻离开。
苏父浑浊的眼睛盯着苏一幸离开的方向,他双腿老化得没法动弹,对着苏一幸的方向卑微地低声唤着:“一鸣,一鸣,救救爸爸。”
房间外透进来的光被门缝一点点合上。
搬迁去z城的通知下发,副所长递给苏一幸一管试剂和一个瓶子。
“这就是我偷偷琢磨出来的成果。”副所长自豪又隐秘地道,“就算丢进电子风暴,还能抓出来回收!重复利用!比那些一次性的针管好用多了!”
“就这?”苏一幸半信半疑,“怎么用啊?”
“怎么用?喝啊!”
副所长哼声,“我不会害你。”
苏一幸把这不起眼的小瓶子捧在手心端详。
很普通的小瓶子,瓶塞是半透明的骷髅头,拔出瓶塞,里面只有几滴浑浊的液体,瓶塞下粘连着一小截肉乎乎的东西,不到指甲盖长,像是贝壳肉。
看上去怪恶心的。苏一幸把盖子合上。
副所长拍了拍苏一幸的肩膀。“你知道的,这可是我辛苦研究出来的结果,拿了这个,你可得替我保密。”
说这话时,副所长手里攥着那枚瓶子,眼神直勾勾盯着苏一幸的眼睛,强烈暗示着什么。
苏一幸也回看着副所长,很快意会过来,缓缓扯出一抹笑容。
“放心,老师,除了我,家里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老师的研究成果。”
副所长这才松开手,仰头大笑,满意地拍了拍苏一幸的胳膊,“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好!很好!等你好消息!”
苏一幸倚苏父房门前,看着苏父躺在臭气熏天的污糟里,幸灾乐祸,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你们一家三口就要团聚了。”
“一鸣啊……”
苏一幸嘴角的笑意淡去。
“一鸣啊……我的一鸣啊……连存在过的信息都没有……”苏父双眼淌下两行泪,“我的一鸣啊……对不起啊……爸再也不篡改你的志愿了……”
苏一幸神色晦暗,忍着恶臭靠近床边,俯视苏父,眼镜片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爸,你回答,我是谁。”
苏父顿了很久,望着苏一幸的方向,眼皮颤颤。
“一幸。”
他好像突然回光返照,用力想起身,脑袋尽力转向苏一幸的方向。“我要走了,帮老爸擦擦身子……咳咳……呃你……”
苏一幸双手掐住老人的脖子。“我送你一程。”
“咳咳咳……呃唔……救……”
苏父大睁着眼睛,眼球凸出,眼神逐渐浑浊。
真不公平,爸妈到死都没想起苏一幸的存在。
直到手里掐着的骨骼清晰地传出“咔哒”断开错位的声音,苏一幸才收回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胸前挂着‘苏一鸣’的铭牌停下一只苍蝇,很快飞走。
盯着尸体良久,苏一幸对着苏父道:“反正大哥已经死了,你会帮我的吧?很简单的,不用刷脸,摁手印就行。”
说干就干,苏一幸立马去找了一把刀,将苏父的双掌齐根切下。
苏一幸把“作业”交给副所长,副所长立刻把早已备好的瓶子递给苏一幸。
“进领域前喝两口,你就能获得异能了。”副所长建议道,“要不你换个名字吧?总局那边也有其他高层在这个电子风暴里做测试,‘苏一鸣’的名字还是……稍微有点敏感。”
“要怎么做?”苏一幸问。
“嗯……”副所长打了个响指,“抽签吧,选个假名字。”
副所长在手机里操作了一会儿,把随机应变生成的结果亮给苏一幸看。
黎光远?
苏一幸用过的第二个假名,是姓名生成器随机取的,而且很巧合,姓氏和母亲一样。
潦草从姓名生成器获得自已的假名代号,简直是在暗戳戳地提示自已:老妈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啊。
黎,黎明,太阳即将升起,苏一幸感觉这个姓氏和自已非常不搭。大哥说得不错,自已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喜欢藏在角落阴森森地偷窥、记恨他人的快乐和幸福。
副所长看上去比苏一幸还紧张:“准备好了吗?”
“好了。”
“出发!”
一阵熟悉的眩晕过后,黎光远晃了晃,还没站稳,耳边一道惊天动地地:
“喂!”
黎光远吓了一跳。
顺眼看去,那人穿着一身黑,浅金色瞳孔看上去非常妖冶,骨相优越,鼻梁高挺,眉压眼的长相让这人看上去有点凶恶,而他本人也挺狂傲,把腿往台阶上一踏,胳膊压在膝盖上,前身微倾,傲慢地朝自已扬起下巴。
“我要向你挑战!!!”
神经病,测试一个电子风暴模拟器,还真把自已当修仙大师了。
黎光远翻了一个白眼,一转身,撞到一个人。
“抱歉抱歉……”黎光远下意识道,反而被那人抓着手臂扶好。
“是棠溪之过,站在这里吓到师兄了。”
那人声音清朗,黎光远忍不住正眼看他,是个面容清俊的小伙子,表情有些不爽。“师兄,我替你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入戏太深了吧?
黎光远隐约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你们是从哪个研究所进来的?”
“哪个……什么所?”
自称棠溪的少年木讷地啊了一声,茫然道:“师兄,你是在问……棠溪师承哪个门派吗?”
少年说完这句话,松开扶着黎光远的手腕,有些狐疑地上下扫视黎光远。
“……什么?什么门派?”
这次变成黎光远愣住。
等一下,不对。
第58章 前尘4
来到这个领域后,黎光远逐渐意识到,自已真的见不得任何人快乐——即使对方是个帮助过自已的陌生人。
黎光远目光呆滞地躺在客房,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很多杂事。
大哥的尸体还没处理干净;所长和副所长的斗争还没结束;为什么爸妈痴呆后依然对‘苏一鸣’这个名字念念不忘;为什么大哥快死在自已手里、气若游丝了,嘴里还对自已不依不饶;我到底是苏一幸,还是苏一鸣,又或者是永远回不去研究所的黎光远;要不要弄死副所长那个骗子……
对了,副所长。
床榻上的黎光远翻身坐起。
从“伯乐”递给自已名片开始,黎光远就无条件相信副所长。意识到自已不是副所长手里最厉害的“好马”后,黎光远又忍不住患得患失。现在真的被副所长丢进这个领域,黎光远又接受不了。
距离传送已经过去三天,自动传送一直安安静静。越是等待,黎光远越是忐忑。
副所长的‘穿梭机’实验失败,自已就是一个死在失败实验里的小白鼠。
从前黎光远也进入过几次领域,进行测试,可最长的时间没超过半天。
三天了。
黎光远再次叹气,望着虚空发呆。正午的食客络绎不绝,窗外斜对面的食馆络绎不绝,吵吵嚷嚷,吵得黎光远脑袋疼。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黎光远心里生出些孤独。
“叩叩”两声,客房的门外响起一道清和的声音。“黎师兄,我是棠溪彦。”
黎光远翻身下床。“进。”
百宗大比已结束,雪清宗的师兄弟俩准备再歇几天就回程。闲来无事,棠溪彦跑去灵药堂转了一圈。“师兄,这是初阶培元丹,说不定有用,您要不试试?”
这个小师弟气质清冷、看上去不好挨近,却意外的体贴入微。黎光远撒了个小小的谎,说自已突然记不得所有的事情,这个师弟就立刻鞍前马后地自动包揽所有事宜,像个陀螺似的围着自已转。
三天下来,黎光远从他口中大致了解到一些情况。
原主‘黎光远’和棠溪彦是某个剑宗的同门师兄弟。两人都报名了万宗大比。‘黎光远’无意间赢过了阎罗宗某位公子裴祈,裴祈又输给了棠溪彦。
胜败乃兵家常事,裴祈却因为输了比赛,气得哇哇乱叫,到处和人说要重新挑战黎光远。
按理说,输给某宗大师兄,并不算丢人的事,整件事的微妙之处在于,裴祈质疑的黎光远偷学万剑宗秘籍。而黎光远本人对挑战书态度模糊,模棱两可,各种猜测纷飞至大街小巷。
事情往小了说,可能是黎光远偷学其他剑宗的剑法;往大了说,就是雪清宗和万剑宗之间的矛盾了。
据说那裴祈从小被宠坏,心高气傲,见谁都吐不出好话,本人心性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但追崇裴家的人一抓一大把,裴祈质疑之下,立刻有一大堆人跟着质疑黎光远。
黎光远进入领域的时机不巧,正好是裴祈来雪清宗发出挑战后。
他稀里胡涂,只觉得这次的领域和平常的确实不太一样,脑子还停留在研究所,根本不记得自已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各自散场后,裴祈还特意朝棠溪彦道:“下次大比,别又不、小、心、输给你师兄了啊!”
棠溪彦看上去有些无语,偏过头,正要和师兄说话,发现黎光远面色诡异。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是哪里?我是谁?”
棠溪彦惊愕地摸了摸黎光远的额头,灵力探入,立刻发觉不对劲。
“……师兄,你的灵力呢?”
黎光远的表情像个傻子:“什么灵力?”
总之,特别倒霉的情况出现了。
大师兄光天化日之下突然灵脉枯竭,失去记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被迫答应挑战书。现在的师兄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棠溪彦有点头疼。
知道自已体质倒霉,没想到会这么倒霉,还连累了师兄。
棠溪彦有些愧疚,把手里的小锦盒一推:“师兄,别灰心,你的灵脉一定能恢复的!”
黎光远:“……”
领域里的东西,能用吗?
不对,我真的还在领域里吗?
黎光远犹豫着不敢接,这个问题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恐怖。
落在棠溪彦眼里,棠溪彦以为师兄还在因为灵脉突然枯竭而郁闷。于是他笨拙地安慰道:“没事的师兄,师尊不会因为你……现在的状态……就把你请下山。现在你只是因莫名原因,灵脉暂时枯竭,说不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呃……嗯。”
这话安慰效果为零,黎光远干笑着接过锦盒。“谢谢,你有心了。”
不懂武术,不会灵力,连正常生活都有些困难。要不是有个外冷内热的黏糊糊师弟,黎光远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回去啊!
黎光远抱着锦盒,绝望地仰躺下去。
棠溪彦却会错了意:“师兄,您别担心,裴祈的事,我可以代替您去,证明咱们雪清宗没有偷学万剑宗的秘籍。”
黎光远斜眼看来:“裴祈是谁?”
“阎罗宗的小公子,裴祈。”
棠溪彦:“……就是几天前输给您,不服气,赛后来单挑的那个,”
哦,对,还有这一茬。
黎光远抱着锦盒,没有思考的力气。
怎么回去?
“那你替我去吧,你也知道我的情况。”黎光远疲惫地揉了揉脸。“那什么,你有没有听说过,能去往其他时空……呃,世界,的方法?”
棠溪彦眨巴眼睛。“修仙啊。”
“……除了修仙呢?”
“那就剩下歪门邪道了啊。”棠溪彦偏头思考了一会儿,“对了,百毒巫教。他们擅药理、蛊术、幻象、星象,最出色的是蛊毒。据说他们宗派的神物‘蛊瓶’可以带人去往其他时空,不知真假。”
丝罗瓶的原型也是‘蛊’,难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黎光远有了点精神,“你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吗?”
“在书上见过。”棠溪彦比划着,“据说是用巫师的头骨和巫脊炼制,过程很残忍。把一个活生生的巫师,将其毕生巫力压缩、炼制,浓缩成瓶子的形状。最后的成品,瓶塞是水晶头骨,瓶身可以自动吸收、净化周边诡气。”
丝罗瓶!
黎光远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半跪着对向棠溪彦,手里的锦盒滑落一旁,“在哪里?”
棠溪彦愣住,双唇张了张,后退半步。
“师兄,你要丝罗瓶?”
“我要,我要,我非常需要!你知道对不对!你是不是知道?”
黎光远双膝在床榻上以跪着的姿势快速爬向床边站着的棠溪彦,双手抓住棠溪彦的胳膊,仰头祈求道:“棠溪彦,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黎光远目光真挚地看着棠溪彦,恳求道,“帮我得到那个瓶子,好吗?”
“不要。”
棠溪彦转身就走,“歪门邪道。”
“棠溪彦!棠溪彦!我可是你大师兄!”黎光远光着脚丫下床,因太过着急,差点摔了一跤。
“帮我!帮我得到丝罗瓶!”
棠溪彦扶着门,侧身回头看了一眼。
“师兄,你从前,没有叫过我的全名。”
黎光远一愣,干笑两声,背后渗出冷汗。
“你、你是觉得,我是冒牌货?”
“我没有这么说。”
棠溪彦拉开门,青涩的身影闪了出去。“我想想其他办法。”
棠溪彦失落地下楼。一出客栈,一身黑衣的裴祈横在客栈门口。
“看吧,我都说了,他不是你师兄。”
棠溪彦冷冷瞪着裴祈,无法反驳。
“你是怎么发现的?”
“赛场上,我跟他距离最近,发现他关节处都有傀儡线的痕迹……”
裴祈还想说什么,忽然闭嘴,朝棠溪彦挑眉。
棠溪彦不解:“能不能好好说话。”
“……真没默契。”裴祈下巴一扬,“你身后。”
棠溪彦回头,黎光远畏畏缩缩地躲在客栈里,朝自已所在的方向张望。
黎光远生了一会儿闷气,觉得还是得靠这位小师弟的帮助,才能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存活下去,鞋子都没穿好就追出了客栈。一下楼,黎光远就见到棠溪彦似乎在客栈外被什么人拦住,低声交谈着什么。黎光远还没靠近,棠溪彦似有所觉,猛然回头。
黎光远吓了一跳。反正棠溪彦发现了自已,黎光远干脆大大方方走出客栈。
看清棠溪彦在跟谁聊天后,黎光远的脚步顿住,停在两人三尺之外,对上黑衣男子戏谑的眼神。
好眼熟。
黑衣男子虽然脸上笑嘻嘻的,浅色的瞳孔却毫无笑意,像一条蛇在盯着猎物。“睡醒啦?”
黎光远心里咯噔一下。“裴祈?”
“是我。”裴祈道,“决斗吗?现在,立刻,马上。”
“决斗啊?”
黎光远讪笑,立马后退,“那什么,我来得刚好不是时候哈?棠溪彦,上上上!”
棠溪彦纠结地看看黎光远,再看看裴祈。“我的剑在筑金堂修,不如换个时间?”
裴祈像是没听到棠溪彦的话,也没发现棠溪彦在对自已说话,眼神直勾勾盯着黎光远。
“好!小爷佩服你的勇气!”
裴祈伸手一勾,背上长刀自动出鞘,在空中划出冷光,落在裴祈手里。
黎光远一哆嗦,生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裴祈狂笑着飞近黎光远:“来吧!”
第59章 前尘5
棠溪彦和裴祈在客栈外大打出手,街道两旁都是酒楼茶馆,许多其他宗派前来参赛的人还没离开,听到动静后,纷纷探出头来瞧热闹。
“哟,裴小公子?”
“那个青蓝色宗服的人是谁啊?居然能和裴公子打得不相上下。”
“还能是谁?被裴小公子八抬大轿求亲,却发现对方是男儿身的那位呗。”
“哦——”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裴公子给雪清宗的大师兄下了挑战书啊?裴公子到底在跟谁打?”
“嗐,棠溪在赛场上让了他师兄,裴公子气不过呗。”
“也不对啊,我怎么听说,裴公子发现黎光远偷学万剑宗秘籍,所以才下挑战书的啊?”
“……”
众说纷纭,不影响大家吃瓜,刚结束大比,众人心里还热乎着,眼下又有热闹可看,小小的街巷成了百宗大比八卦情报处,讨论得越来越热烈,过招的两道身影也打得难分仲伯,一青一黑,街头打到街尾,又从街尾消失不见。
吃不到瓜的群众们纷纷遗憾地缩回去。
早在裴祈拔刀相对的时候,棠溪彦动手拦下,半块茶碗盖的碎片贴着黎光远的脸颊飞进身后的客栈大门,吓得黎光远缩回客房,把自已裹在被子里。
打又打不过,规则也参不透,还莫名其妙顶进了他人的皮囊里……他从来没这么耻辱过。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这他吗的……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黎光远在客栈里等到天黑,棠溪彦才回来,心事重重,嘴角抿成一条线,身上的青蓝色宗服被划拉出好几道口子。黎光远问:“谁赢了?”
“嗯?”
棠溪彦似乎想事情想得出神,愣了一下后歉意道:“抱歉师兄,我刚刚有点走神,没听到你说什么?”
“你赢了吗?”
“平手。”棠溪彦清浅无波的眼睛盯着黎光远,“师兄,明日一早,我们去百毒巫教吧。”
“真的?!”
黎光远欣喜得站起:“好!我们怎么去?”
“呕——”
黎光远从剑上跳下来,扶着膝盖干呕,脸色惨白,目光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