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没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虞微年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摇了摇,“我一定要拿下他。”
虞微年偏了偏身,他面向杭越,“帮我找个校内兼职,柏寅清本专业的学生更好。让他每天帮我送早饭,一定要足够早,在柏寅清上早自习之前送到。”
一叠明信片被放在沙发上,褚向易凑过来看了看,每张明信片上都写好了问候语,褚向易一时哑声,不可思议道:“这都能预制?”
虞微年没理他:“早饭边上放张明信片,每天塞一张,随便塞。”
反正他提前写好了,内容大差不差。
“我操,你真的是。”褚向易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你追人送早饭不自己送,还找跑腿。”
“我看你也没那么认真啊。”
“我哪不认真了?”虞微年不满道,“但没办法,我真起不来,态度到位就行。而且我不是说了吗?跑腿得早点起床,价格随便开,反正不能让柏寅清发现。”
虞微年追人怎么上心又不上心的?说他上心吧,但他送早餐还要人帮忙,再伪装成是自己送的,只因起不来;但说他不上心吧,好像也不是。因为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别让当事人发现。
褚向易勾着虞微年的脖子,腕表蹭过纤白的颈侧,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
他看了眼那红印,见虞微年没发现,也没提起这事。他若无其事道:“万一一周内你追不到他怎么办?”
杭越也看向他。
虞微年将眉一挑,无所谓地倒了杯酒,腔调散漫:“那就只好换下一个人了。”
把话彻底说开后,虞微年不再掩饰他的目的。
大一新生仍在军训,每日清晨,一束束浪漫的鲜花被送进男生宿舍,又有精心准备的早餐送至寝室门口。缠绕丝带的花篮中央,是做好保温措施的早点,配以一张手写的明信片,浪漫得仿佛是偶像剧才有的情节。
当被高调求爱的主角成为自己后,柏寅清就有些难以接受了。他看着门口多出来的一份早点,不知道虞微年什么时候来的。
等他下楼,一路上或直白或委婉的目光注视,让他的神色愈发冰冷。
到达一楼大厅,角落堆满了鲜花。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在看到柏寅清后,立刻上前:“柏先生,这是虞先生让我帮忙转交的物品。”
男人当着柏寅清的面拆开礼盒,露出全貌,是两枚戒指。
一侧传来“哇哦”的唏嘘声,柏寅清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男人像看不到柏寅清的表情,微笑介绍:“这是两枚对戒,另外两枚在虞先生那边……”
柏寅清:“送回去。”
“还有这些花,都送回去。”
“虞先生说过,如果您不要他给您的礼物,您可以都丢了。”
柏寅清毫不犹豫地往垃圾桶的方向走,男人并未阻拦:“对了,还有一张虞先生亲手给您写的生日贺卡。”贺卡的内容他没有念,但柏寅清已停下脚步。
柏寅清机械化地转身,男人将明信片递给他。他也看清上面的全貌。
——柏同学,生日快乐。这份生日礼物原本打算昨天当面给你,但昨天的你让我太生气了,所以拖到今天。晚了一周的生日礼物,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平整雪白的明信片一角,被摁出一个明显的折痕。柏寅清盯住明信片上的内容,神色晦涩不明。
“柏先生?”
柏寅清暂时将礼盒与明信片收好:“转告他,我会还给他的。”
“还有这些花,处理掉。”
男人微笑颔首,等柏寅清离开,他才吐出一口气。
起初,看柏寅清那难看的表情,他还以为柏寅清真会将价值不菲的戒指丢掉。
可一切都在虞微年的意料中。柏寅清果然收下了戒指,并提出归还。
这样一来,柏寅清一定会主动联系虞微年。虞微年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午休,柏寅清给虞微年发了消息。
柏寅清:【把你的戒指拿回去。】
虞微年:【好啊,不过我现在不能去取。麻烦柏同学跑一趟,我在这里等你。】
他发了一个餐厅定位。
柏寅清正准备喊跑腿,又见虞微年发来一条新消息:【柏同学,不是你本人到的话,我不会出现的。如果你打算喊跑腿,就直接丢了吧。】
虞微年:【我没关系,只是会很伤心。】
接下来,他又发了几个极其夸张的落泪表情。
桌面上的精美包装,让柏寅清愈发头疼。那张生日贺卡,不知是不是虞微年亲自写的,字迹竟出乎意料得漂亮。
字迹端正隽秀,写意风流,很有个人特色。
柏寅清突然想到,虞微年在A大念的第二个硕士,好像是书法专业。很难相信,虞微年这种喜爱吃喝玩乐的浪子,居然会沉下心来写书法。
除却轻浮滥情的私生活,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写得一手好字。
柏寅清把贺卡放进抽屉,望着两枚对戒,沉吟许久,还是将其放进口袋,赴了虞微年的约。
这是一家新开的泰式餐厅,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隔开室内与花园。从灯光到摆设,随处可见的泰式元素,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
虞微年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叠,侧脸贴在手背上,望着落地窗外的自然流水景观。
他穿了间金黑真丝衬衫,身上披着一层华丽的鎏金色光泽。腰间一根带子束出细窄的腰身,黑色v领领口衬得锁骨愈发雪白。
哪怕柏寅清对虞微年再有意见,也不得不承认,虞微年的确生了一张好皮囊。
虞微年忽的偏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柏寅清走了过去,把口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
“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他道,“特别是那些花。”
“原来你不喜欢花啊。”
虞微年坐在椅子上,虽在仰视,却因从容懒散的模样,好像他才是那个俯视的人。
他单手支颐,对着柏寅清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能答应你的要求,那你呢?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你陪我吃一顿饭,好不好?”
一顿饭,换柏寅清以后的安宁。如虞微年预料的那样,柏寅清坐了下来。
服务员送来菜单,虞微年心情很好,唇角漾着弧度:“你怎么不看菜单?”
他将菜单递了过去,“你来点。”
细白匀称的手指,捏着菜单的边缘一角,指根套着两枚满钻戒指。
柏寅清抬起眼,目光突然顿住,落在虞微年的颈侧。
虞微年的衬衫宽松,黑色v领领口,因递菜单的动作,一侧领口自然往下滑落,一处扎眼的红痕撞入柏寅清眼底。
柏寅清:“你脖子……”
餐厅音乐声有些大,虞微年没听清。他放下菜单:“什么?”
红痕又被领口掩住。柏寅清收回目光,眼底带着几分嘲讽:“没什么。”
“好吧。”虞微年习惯了柏寅清的冷漠,他也不在乎,反而饶有兴致地托腮望去,理直气壮道,“柏寅清,请你快点点餐,我好饿。”
“我等了你好久。”
服务员看出柏寅清没有点单的兴致,有眼力见地开口:“先生,咖喱蟹、清蒸柠檬鱼、菠萝炒饭、椒盐龙虾都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菜……”
柏寅清合上菜单:“那就这些。”
点完餐,他再次重复,“以后别往我宿舍送东西。”
虞微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个。”
“虞微年。”柏寅清说,“玩我很有意思是吗?”
“你看,你又误解我了。”虞微年放下手臂,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我在认真追求你,你却觉得我在玩弄你。”
虞微年的表情极其可怜,仿若受到极大的冤屈和误解。脖颈间一点红却异常暧昧,因为皮肤太白,显得其它颜色格外扎眼。
柏寅清嘲弄地扯了扯唇。
真可笑。
说在追求他,却带着别人留下的痕迹来见他。
等上菜的过程中,虞微年热情地找话,柏寅清不是个爱聊天的,只有偶尔会回应几句。
但虞微年不在意,今天的重头戏可不是聊天。
等到菜上齐后,柏寅清也只是潦草地动了筷子,他对泰餐没什么兴趣,也对和虞微年共进午餐没有兴趣。虞微年也是,全程只是看着柏寅清吃。
象征性动了几筷子后,柏寅清放下筷子:“我下午还要军训,先回学校了。”
“军训还早呢,柏同学,你就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吧。”虞微年知道真相,却还要将其挑明。他放下筷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柏寅清没有回答,而是说:“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
“我这人说到做到。”虞微年话锋一转,“但只有你吃饱了,我还没有。可你又说你赶着回去军训,那不如,你喂我吧?”
“喂我一口,我就放你走,以后也不会再继续给你送花。”
虞微年原本想让柏寅清喂完一顿饭,可见柏寅清脸色骤然冷下,他便知道这不太现实,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喂一口。
柏寅清低估了虞微年厚脸皮的程度,他静静地看着虞微年的面庞,半晌,还是用干净的勺子舀起海鲜汤。
他显然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动作十分生疏。
虞微年也不在意,而是慢慢站起来、俯过身,主动以唇去够柏寅清递来的勺子。
湿热的呼吸落在手背,柏寅清本能躲闪,手腕却被蓦地握住。
猝不及防的肢体接触让柏寅清身体一僵,紧跟着,虞微年倾过身,v领领口敞开,大片雪白肌肤被迫送进柏寅清的眼底。
项链吊坠自然垂落下来,有一下没一下蹭着柏寅清的腕骨,带着虞微年的体温。虞微年盯着柏寅清的眼,缓慢含住勺子。
虞微年太白了,以至于红痕格外明显。
那片被领口勉强遮挡的红印,以更加清晰的视角呈现在眼前,泛着红,面积不大。像被细细搓揉,也像被唇瓣反复亲吻。
柏寅清一动不动,唯有神色冰冷。虞微年喝完一口海鲜汤,弯了弯眉眼:“柏寅清,十八岁生日快乐。”
柏寅清愣住。
他正要把手抽回来。虞微年却蓦地将他的手拽回,突兀的举动带动餐桌哐当晃动,餐具碰撞,汤汁洒出浸湿餐布。
虞微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
柏寅清的掌心温度偏凉,当虞微年把脸贴过来时,竟制造出一种类似灼烧的热度。他脸色铁青,寒声警告:“虞微年!”
虞微年置若罔闻。
柏寅清被迫起身,他一手按住虞微年的肩膀,一边想把手抽回来。谁料,正是这个举动,让虞微年顺势将脸躺在他的掌心间。
躺在大掌间的面颊浮起一层绯色,褪去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的虞微年,浓密睫毛低垂,漂亮得像是一个脆弱娃娃,看起来竟有些乖。
柏寅清怔了片刻,紧接着反应过来。他自下而上钳起虞微年的脸,看清脖颈上起了大片的红,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散。
“你海鲜过敏?”
钳住颊肉的五指不由用力,柏寅清看着虞微年的面颊被他捏出红印。可能是捏得有些重,虞微年不满地哼了两声。
难怪,难怪虞微年基本没有动筷,只是看他吃。他原以为虞微年在玩什么把戏,原来是因为,他点的餐绝大部分都是海鲜,而虞微年海鲜过敏,自然碰不得。
“你不能吃海鲜,为什么不说?”
“我想当面跟你说生日快乐,你好不容易才愿意和我吃饭……”虞微年好像已经有些迷糊了,却还是语无伦次地认真回答,“我不想扫你的兴。”
虞微年说话时,面颊依然受到桎梏,故而有些口齿不清。言语间的气流与呼吸一同落在柏寅清的指侧,温温热热的吐息,濡湿了指尖。
虞微年特地把他喊过来,是为了当面和他说生日快乐吗?
柏寅清没有说话,在虞微年准备侧首时,再度将虞微年的脸掰正。天生的身高差,令虞微年需要仰着面庞,才能直视柏寅清的脸。
过敏却让虞微年的呼吸急促,泪腺控制不住分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野。他看不清柏寅清的表情,但他应该能猜到,现在柏寅清多半是在生气。
“没事的,你有过敏药……”
虞微年演这出苦肉计时,自然想好了这一点。首先,他的过敏反应并不严重,只是身体发热,外加皮肤变红,就像饮了过量的酒。
只是看起来很吓人。
就算不吃过敏药,只要过一会儿,红潮与发热便会褪去。更别提,他知道柏寅清有随身携带过敏药的习惯。
虞微年此刻表现出来的难受、眩晕、意识模糊,其实都是装的。他借着过敏,主动散发弱势的、可怜的、需要保护的信号。
他有气无力地靠在柏寅清的身上,同时另一只手,熟稔地摸进柏寅清的口袋。
“……只要吃了过敏药就好。”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适理由。
隔着薄薄的口袋内衬,温热细腻的指尖触感仿若贴在腿根。
虞微年察觉到柏寅清肌肉僵硬,似乎有些无措,他不着痕迹挑了挑眉,大着胆子往里摸,指尖刚碰到坚硬的塑料药板,手腕就被扣住。
虞微年几乎是被强行拽了出来,被迫坐在餐桌边缘。双腿垂落悬空,他紧紧抓着柏寅清的下摆。
因为过敏,他浑身浮着一层稠丽的潮红,呼吸带喘,眼尾湿红,隔着蒙蒙水雾看向柏寅清。
奢华吊灯在柏寅清脸上打出深邃光影。
他的眼睛黑而沉,视线冰冷,仿佛一只残酷的掠食者。
“你在做什么?”
虞微年试着动了动手腕,却发现柏寅清桎梏着他,他根本无法动弹。也正是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们不仅拥有体型差,还有十分悬殊的力量差。
他心头一惊,仍尽职尽责扮演意识不清的病患:“我在找过敏药……我记得你会随身携带。”
虞微年又试着挣了挣,却被反掣住后颈。纤细的脖颈,轻松被大掌桎梏。颈后侧的那枚暧昧红痕,也恰好被柏寅清的食指覆盖。
不知是不是过敏带来的错觉,柏寅清的掌心很烫,打量他的目光同样带有炽热温度。
“虞微年。”柏寅清脸上已没了表情,“那不是过敏药。”
不是过敏药?虞微年下意识问:“那是什么?”
柏寅清盯着他,没有回答。垂着的眼睛,落了一层浓稠的暗色,宛若实质般舔舐着他。
怪异的沉默莫名叫人心慌。忽的,柏寅清牵了牵唇角,却不是在笑。这个细微表情变化让虞微年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本能产生一种玩脱了的危机感。
第10章 真的喜欢
直至最后,柏寅清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去最近的药店买来过敏药,看着虞微年将其吞下。
柏寅清叫的车也到了,他再次警告虞微年:“别再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皮肤上的红痕渐渐褪去,但虞微年的眼尾仍有水色。他用一种异常委屈的神情看向柏寅清:“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柏寅清没有说话,他径直朝门口走去。经过虞微年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木质调。
不像虞微年身上的味道,更像是从别的地方沾染上的。
悠扬婉转的音乐声仍在继续,虞微年漫不经心地看着对面的对戒礼盒,忽的笑了笑。
柏寅清好像……没想象中的那么抵触他啊。
医院走廊,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手握玩具奔跑,身后家长焦急追逐,却依然没能拦住兴头正盛的孩子。
矮小身影被迫顿住,他撞上了什么。玩具掉落在地,他呆滞仰头,看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淡面孔。
“对不起啊,小孩太调皮了,你没事吧?”一个儒雅的男人蹲下抱住孩子,另一个打扮较为干练的女人则在与柏寅清道歉,“今天是我孩子生日,他太开心了,所以闹腾了些,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东东,撞到人要说对不起,还不快点和哥哥道歉?”
柏寅清看向男人怀中的小孩儿,怯生生的,看到他的冷面,东东明显很害怕,但还是低声说了:“对不起,大哥哥。”
柏寅清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他提着手中水果,前去病房的路上,蓦地停下脚步。
光洁冰冷的柏色大理石地面上,是一家三口的温馨身影。小男孩受了家长教育,乖乖点头之后,随后高兴地举起手中的机器人:“妈妈爸爸我爱你们!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柏寅清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护士喊他,他才推开病房的门。
躺在病床上的老者,见到柏寅清后很惊喜:“寅清,你不是还在军训,怎么有空来看我?”
柏寅清按下老者欲起身的动作:“请了下假。护士说你最近老是胸闷……”
“别听护士瞎说,我就是睡太多,闲得慌。”柏振达关心的不是这个,“上大学开不开心?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最近你生日,有和新朋友一起出去玩吗?”
柏寅清第一个想起的人居然是虞微年。
他心情复杂,看着老人期待的表情,勉强“嗯”了一声。
“你要多和别人说说话,不要老冷着一张脸。”柏振达叹了口气,“你爸妈呢?他们怎么没一块过来?”
柏寅清:“他们在忙。”
“哎他们怎么这样?再忙有家庭重要吗?小时候对你这么严格,长大又这样……算了,不说他们了。”柏振达满意地看着柏寅清,“我孙子真帅。对了,爷爷给你的生日礼物在老家呢,等爷爷出院了,再给你。”
“生日快乐啊,都长大了。”
柏寅清很少会收获纯粹的生日祝福。自童年以来,少数不多的生日祝福都来自他的外婆与外公。
他父母是理性至上的精英,有着一套严苛的教育体系,在他们眼中,所谓的生日与任何节假日,没有实际性意义,唯有商业上的价值。
就算举办生日宴,也会披着一层利益场的皮。人人心怀鬼胎,皆是为了利益与谋算,参加生日宴的宾客来来往往,却无一人是为他而来。
柏寅清给柏振达看了他军训期间的照片,以及作为新生代表的照片拍摄。照片中,他穿着白衣黑裤,富有岁月痕迹的现代教学楼与古朴的图书馆巍峨挺立,画面明亮且富有朝气。
柏振达越看越满意。
他没念过什么书,所以对念书有一股执念。当年他凭一腔热血参军,经历无数血雨腥风,积累丰富战功。在柏家风头正盛时,柏振达选择退位,回到故乡养老。
而柏寅清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他们虽无感情基础,但凭借父辈留下的人脉资源与极强的事业心,让家族在京州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柏寅清关上病房房门时,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去了心理科。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隐私性和服务都做得很好。柏寅清进行过激素水平与相关影像学检查,医生正要进行仔细排除翻阅,柏寅清突然说。
“我的药吃完了。”
戴着眼镜的陆医生诧异:“上周刚开的药,您现在就吃完了?这可是一个月的量……”
柏寅清并不反驳。
“您这样滥用药物,只能解一时之渴,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只会加重病情。”医生叹气。
柏寅清:“我能控制住。”
如果能控制住,为什么还来看医生,又为什么要让他继续开药?但这些话,陆医生是不可能直接说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陆医生得出结论。柏寅清是个心理防线很重的病人,绝对优秀,绝对自负,对自己又着超高标准,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瑕疵。
但柏寅清又很矛盾。他一方面确实受到病情困扰,另一方面又不远敞开心扉。“看医生”这个环节,似乎只起到一层心理作用。
也是他获得药物的手段。
陆医生曾试图对柏寅清进行深入分析,但柏寅清很聪明,他总是能先一步预料,并设下相应的语言陷阱。治疗的过程中,更像医生与病患之间的博弈。
柏寅清读数各种专业类书籍。陆医生需要不断分析和推测他的言行,同时也要防止自己被卷入他精心布下的心理陷阱。有时,他也会进行反问,表现出来的各种心理战术,竟试图反过来揣测分析、甚至击倒医生的心理防线。
“先生,如果您一直对我有所隐瞒,我没办法帮助您。”
“我不需要帮助。”
“好的。您之前都有按时按量服药,最近为什么突然擅自加大药量?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没有压力。”
陆医生在纸上勾勾写写:“没有压力,却有性冲动?”
柏寅清:“是。”
“很强烈吗?”
“是。”
陆医生在纸上记录,没多久,柏寅清再一次道,“很强烈。”
落笔动作一顿,陆医生诧异抬眼,这类药物的副作用通常会伴随性功能障碍,可柏寅清竟丝毫不受副作用影响,反而还增强了性/欲。
他快速在纸上记录,随后轻声问:“最近睡眠如何?”
“睡不着。”
“吃了药也睡不着吗?”
“睡不着。”
“……”
柏寅清的症状似乎又加强了。陆医生逐渐严肃:“柏先生,您可能产生了耐药性,这种情况更不能滥用药物。”
“我建议您每三周复诊一次,每六周进行一次心电图、肝功能、肾功能检查,避免药物对器官的损伤。”
柏寅清:“好的。”
人机一样的对话,陆医生已经习惯了。
陆医生无声叹气,如此难搞的病患,他也是头一回见。正在他以为这次诊疗又要以失败告终时,柏寅清居然主动开口了。
“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
陆医生眼神一紧:“什么人?”
“他说他想了解我。”
“了解你?”陆医生问,“是想跟你做朋友吗?你身边出现了新朋友吗?”
柏寅清:“不是朋友。”
“那他是想跟你做朋友?”
柏寅清忽略追求的部分:“他是这么说的。”
“哦,那就是了。他想跟你做朋友,你是怎么想的呢?”陆医生引导道,“你是否希望身边出现他这个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柏寅清语气很淡。
“但他好像很想跟你做朋友。”
“他有很多朋友。”
“对方很受欢迎啊。”
柏寅清没有反驳,这是实话。陆医生又说:“可如果很受欢迎的他,还是很想跟你交朋友呢?一直缠着你,很珍惜你这段友情,就算你不想和他交朋友,他还是不放弃。”
柏寅清沉吟片刻,淡声道:“他不会的。”
过去十八年来,柏寅清不是没遇到过想和他做朋友的人。那些人听从父辈命令抱着目的接近他,却又怕他。
他天生情感淡漠,再热情的主动,碰壁几次过后,都会被浇灭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