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克说：“不用。”
他走上前，站在船长面前，直截了当的问：“出什么事了，我来解决。”
德斯克在面对除了卡兰瑟和奥特科特之外的人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体贴人类的心情上，因此显得格外冷漠。连带那双绿色的眼睛也闪过无机质的光。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命令。
那只挂着绿色残月的耳环微微晃动，连带着上面的细碎装饰品也在晃。花哨的装饰品并没有夺走他的光彩，反而衬出那张稚嫩的脸如精心雕刻般冷淡但并不阴沉、精致但并不虚假。
他不像是个正常少年。
连船长都被唬住，心里一时生出些惊讶。
“好、好吧，”船长大叔摸了摸下巴上冒头的胡须，服软般的说，“你要是因为逞强而死了，可不能赖我！我只是个无辜的打工人。”
“好的。”德斯克知道这是同意了。
船长看着那张年幼的脸，总觉得自己在雇佣未成年非法劳动。他暗自思考，把求生的希望放在德斯克身上真的靠谱吗？
他只知道德斯克和卡兰瑟都跟在那位多金作死的雇主身边。其中卡兰瑟是雇佣兵，而这位德斯克……谁出来冒险还带小孩啊？船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认为德斯克有过人之处。
但在亲眼看到之前，他都会保持不解和怀疑。
船长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有水手在巡逻的时候发现船后面跟着东西，水面的浪花并不正常。那人最开始以为是有鱼跟在后面，这种事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我们也遇到过几次。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准备去看，却听到了古怪的笑声。”
“笑声？”德斯克重复了一次这个词。
“对，”船长也觉得这件事很古怪，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最开始那个水手以为是幻觉，但是笑声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他从船边往下看，在飘荡着淡薄雾气的漆黑海水上，看到了一张对他笑的脸。他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男人的声音越发低沉，像在喃喃自语：“但是他没有跑掉。那张脸从海里浮了起来，脖子像蛇一样伸长，眨眼就出现在了他面前。然后那个怪物张开嘴，一口咬掉了水手的脖子！”
“它咔嚓咔嚓，在尖叫声从喉咙里冒出来之前，就咬碎了喉骨。在吃掉人头之后，它从海里爬上了船，把无头的尸体留在了甲板上。血水打湿了甲板，散发着阵阵怪味。”船长如此说，仿佛他亲眼所见。
德斯克听见身后的水手发出咔咔的声音，牙齿上下打架。
【san值-10。】
船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男人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德斯克扭过头，从特殊玻璃窗往外看，甲板上空无一物，并没有那个惨死水手的身影。
但以他的视力，能清楚看见甲板上大片猩红的血迹。
【san值-10。】
德斯克收回视线，问船长：“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那个水手已经死了，不可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船长还是没有说话，死死的看着他。男人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发出了尖锐刺耳的笑声：“嘻嘻。”
下一秒，他死了。
少年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背后。
是那个水手。
“啊，原来是这样，”他明白了，“它就在这里，是它在讲故事。”
他感觉有个东西靠近自己耳边，说：“嘻嘻。”
德斯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刀，然后猛地扭头看去。
一张惨白的人脸停留在原地，正冲他露出和船长一模一样的夸张笑脸。
正是它刚才趴在他耳边笑。
水手的脖子像蛇一样扭曲伸长，一直伸到了天花板上，几乎达到了三米长。在某个时刻，它彻底从那具水手尸体里钻了出来，只留下一个脖子上的大洞。
“砰！”尸体轰然倒地，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德斯克又听见自己san值降低的警告。面前的这个东西并不是普通的异化怪物，不然他的san值不会掉得那么快。
“沙沙沙……”怪物在天花板上飞速爬行，整体看起来像蛇一样，但尾部生长着又细又长的四条触手——有着人一样的五根手指，正是它们在操控尸体。
德斯克一脚踏在地上，跳起来用刀砍向怪物，却被触手缠住了手腕。触手一碰到皮肤就拼命往里面钻。
他并不着急把触手拔出去，而是趁机把怪物往地上摔。san值急速降低已经让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化，生长出来的鳞片划伤了触手，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尖啸。
德斯克趁机把它按在地上，用刀一次次捅那双还保留人类模样的眼睛。
血溅得到处都是。
他花了不少功夫才杀死这只怪物，自己的血量也几乎掉光。
德斯克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驾驶室，点点头：“嗯，替卡兰瑟解决好了。”
虽然杀死了跑到船上的怪物,但船长也死掉了。
德斯克有点为难。他虽然可以杀死强大的怪物，无视异化和san值降低的痛苦，但没办法复活一个死人。
人真的太脆弱了。
“卡兰瑟应该会比我做得更好。”他自言自语,情绪有些低落。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把三具尸体拖到甲板上，准备丢下去。
任由它们留在船上的话，整艘船的人都会受到异化。
德斯克花了不少功夫解决驾驶室里残留的异化，此时他的san值已经降低到了25，一个相当危险的数字。
“扑通！”
“扑通！”
他把船长和水手的尸体丢了下去,看见水面泛起一阵阵波澜,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德斯克擦去手上的血，接着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弄脏了。
这是奥特科特买的。
他嘴角往下压了一点,转头看向那具蛇一样的尸体。
但在把它丢下去之前,德斯克端详了一番,总觉得那张似人非人的脸很眼熟。
他的反应与之前相比起来有些缓慢,花了两三秒才想起来——这张脸他见过，是数个小时前泡在海里的那些脸其中一个。
他明白了，“原来你追上来了啊。”
同时，这个怪物让德斯克想起之前在港口船坞前察觉到的危险气息，但是要弱上好几倍。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抓住转瞬即逝的线索。
“扑通！”
怪物的尸体也被丢了下去。
德斯克回到驾驶室，熟练地开始处理地板上和墙壁上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复杂的按钮和操作盘，难得的感觉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不会开船。
尤其是这种经过黑市改造的机械船。
“卡兰瑟应该会开船吧。”德斯克首先排除了大少爷奥特科特,然后把目标放在看起来万能的雇佣兵身上。
他离开驾驶室,一路走到卡兰瑟的门前。但在手碰到门之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把怪物上船告诉其他人。
少年眨了眨绿色的眼睛,迟钝的思考：自己的做法好像有点不对。
但具体不对在哪里呢？
“咚咚咚！”思考的同时并不妨碍德斯克敲门。
“找我做什么……”女人的灰色头发乱糟糟的堆在肩膀上，语气很冲。但在看到敲门的并不是奥特科特，而是德斯克后，她语气一变，温和的问：“怎么了，德斯克？”
站在门口的少年脸上溅了一滴血，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我不会开船，你能教教我吗？”
德斯克最先学会的是隐瞒。
无论是突然消失只身前去消灭危险，还是目睹其他人看不见的恐怖，他经过思考，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没必要告诉他们。
事情既然已经结束，就不需要再提。
“什么？”卡兰瑟狐疑的打量他，质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血？”
这是个好问题。
德斯克还不太会撒谎，他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卡兰瑟看他这副模样，就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她转头回房间拿了枪，然后把头发扎起来，作出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
她直接了断的说：“是驾驶室出事了吧。”
德斯克：“嗯、嗯……是。”
卡兰瑟从他旁边走过，快步往驾驶室走，“船长死了吗？哦，应该是死了。不然你也不会问我会不会开船。”
德斯克想说他问的明明是能不能教自己开船，但来不及说出口。
因为卡兰瑟拦住了一个路过的水手，吩咐对方：“你去通知所有人都小心点，不要单独行动！对了，大副呢？把他给我叫到驾驶室来！”
水手被她说的话吓了一跳，不敢多问，匆匆跑走。
德斯克尝试说话：“卡兰……”
走在前面的女人却先停下脚步，喊了他的名字：“德斯克。现在船上很危险，我希望你去保护奥特科特，可以吗？我只能信任你了，一定不要让他遇到危险。”
德斯克立刻点头：“我会保护好他的。”
他一直秉承着“遇到危险时，不要离开奥特科特他们身边，这样才能保护他们”的想法，所以在卡兰瑟提出之后，他立刻就答应了。
卡兰瑟说：“好，交给你了。”
她转头气势汹汹走向驾驶室。
德斯克则转身回去找奥特科特。但在敲门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他还没有问清楚卡兰瑟能不能教自己开船！
这可不行。
少年犹豫了一会。但“回去找卡兰瑟问清楚”和“保护奥特科特”这两件事中后者的优先度要更高，所以他还是继续站在原地等开门。
“怎么还知道来找我！你……哦，是德斯克啊。怎么来找我，是你饿了吗？”奥特科特语气突变，就像刚才发火的不是他一眼。
“我没饿。”德斯克回答他，“卡兰瑟让我来保护你。”
青年先是冷嘲热讽：“呵呵，我才不需要保护。遇到危险我会自己躲起来的！”
然后又疑惑的追问：“我听见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德斯克说：“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虽然奥特科特没问，但德斯克还是非常好心的解释道：“海里的怪物爬到船上来了，杀了一个水手，还杀了船长……”
“什么？”奥特科特神色微变，他不安的向德斯克寻求一个答案，“卡兰瑟那家伙不会自己一个人去了吧？德斯克，拜托你告诉我她去哪了！”
青年顿时想起了那个毁灭一个城市的怪物。如果他们遇到的是那种怪物，卡兰瑟她……
德斯克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看起来都那么慌乱。
但身体的异化程度过高带来了身体和大脑的不适，这让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眼前的景象也像吃了没炒熟的蘑菇一样变来变去。
他没精力多问，一五一十的回答奥特科特：“她去了驾驶室。”
“真是不要命了！”青年骂了一句，回房间拿了东西，大步走向驾驶室。
奥特科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
之前才说让自己不要死，蠢货蠢货，这么危险还一个人去……卡兰瑟要是死在他面前，他绝对会跑到坟前嘲笑她的！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他头一次跑那么快。等跑到驾驶室前面时，奥特科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自己的肺就像是个破风箱一样响个不停。
驾驶室和甲板上已经站了不少船员。
奥特科特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顾着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他从人群里挤出来，终于看到了站在驾驶室门口的卡兰瑟。
浑浊的橘黄火光从门内照射出来，投下卡兰瑟拖长的影子。她背对着奥特科特，看向屋内。
女人的脚下踩着大滩鲜血，让人不免有些怀疑一个人的身体里真的会流出那么多的血吗。
“卡兰瑟！”奥特科特忍不住喊了一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很害怕会看到一张五窍流血的脸，整个人都在下意识的颤抖。
卡兰瑟回过头看向他，眨眨眼，问：“你怎么来了……对了，德斯克呢？”
“你……”奥特科特呼吸不畅，既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又有不明白发生什么的茫然。在听到卡兰瑟的话后，他下意识说：“德斯克就跟在我后面。”
卡兰瑟面色古怪，没说话。
奥特科特脑子还有点不清醒，他抓着卡兰瑟反反复复的看，“你没事吧？德斯克说你一个人来驾驶室的时候把我差点吓死，你真是不要命了，有多危险自己不知道吗……”
卡兰瑟啊了一声，瞪大眼睛：“你、你在担心我？”
“废话！”奥特科特骂道，“我火烧火燎跑来难道是为了看你送死？！”
“你既然知道这种担心的感觉，那……”
“啊，你们都在这里呢。”德斯克的出现打断了卡兰瑟的话。
但奥特科特知道她想说什么，表情一时变了又变，又羞又恼。
卡兰瑟当然看到了，但继续逼问的话奥特科特绝对会恼羞成怒。更何况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她担忧。
她假装没看见奥特科特的表情，喊道：“德斯克，你终于来了！船长不见了，驾驶室里的血好像被处理过。和你说的一样，少了一个水手……你有看到那只怪物跑哪去了吗？”
德斯克对上卡兰瑟真心实意担忧的眼神，终于恍然大悟：“怪物已经被我干掉了。”
卡兰瑟：？
她没绷住，吐出一个字：“啊？”
站在旁边的奥特科特：“啊？”
卡兰瑟表情空白，不确定的问：“你说，怪物已经被你干掉了……？”
德斯克诚实的回答：“对啊。我把怪物、船长和水手的尸体都丢进海里了，但是发现没人开船，我也不会开船。”
他和卡兰瑟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某个水手大喊一声：“有船！我看到那里有船！”
卡兰瑟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理智，吩咐所有船员准备好应战。
在这里遇到人类可不算是一件好事，大家都是为了宝物而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白雾的。谁知道会不会背后捅刀呢？
以德斯克的恐怖视力，不仅透过白雾看到了水手口中的那艘船，还看到了站在船首的人。
少年看清之后，睁大眼睛。
那个人他认识！
就是论坛上很有名的那个【无名氏】！
德斯克虽然没见过本人,但那么大一个绿色昵称摆在那里，和论坛上一模一样。他还能认不出来吗？
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无名氏，德斯克还以为对方早就深入白雾了。
他有时候会刷论坛,借此深入实际地了解玩家——尽管德斯克到现在也看不懂玩家的操作，常常会一头雾水，找机会换个说法询问奥特科特或卡兰瑟。
虽然并没有完成一开始的目的，但值得欣慰的是他单方面认识了不少玩家。
卡兰瑟注意到他的视线长久落在远处，担忧的出声询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德斯克说。
在这个时候遇见玩家，算不上是好事。
卡兰瑟得到了回答,就没有继续追问。
但德斯克能感觉到卡兰瑟在指挥间隙朝他投来的灼热视线。他很轻松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显然是被吓坏了。
那这个时候遇见玩家更不恰当了。因为玩家很吓人。
说起来,人类的确会被擦肩而过的危险吓到。
上次不就是这样的吗？他知道奥特科特被吓到了，尽管后者嘴硬而不肯承认,但他看得出来。
随着卡兰瑟的命令,整艘船的人悄无声息的忙碌了起来。一部分水手开始清理甲板上和房间里的血迹,一部分忙着为火炮添加弹药,还有一部分负责警戒四周可能出现的怪物。
卡兰瑟瞥了一眼大副，不客气的吩咐道：“看我干什么，我叫你来是为了偷懒的吗？恭喜，你今天升职了，快去开船。”
“哦哦好的好的！”大副不敢顶嘴。
现在只剩下三个人还站在原地了。
卡兰瑟给了德斯克一个“等会再来收拾你”的眼神,没管对方有没有看懂，就直直看向身边的奥特科特。
她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字：“你……”
“别说了。”奥特莱特板着一张脸，甩给她三个冷冰冰的字。
但在场的两人都能看出他是恼羞成怒了,像个虚有其表的纸老虎,一碰就倒。
卡兰瑟看似是为了照顾大少爷脆弱的自尊心，实际上憋着坏的眯起眼睛,心里盘算什么时候拿出来好好嘲笑一下对方才行：“好好好，我闭嘴了。”
双方都没再提之前的争吵，默认那件事已经过去。
……除了德斯克。
他眨了眨眼睛，说：“你们不吵架了？”
他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但就是看不懂他们听到这话后脸上出现的复杂表情。
卡兰瑟咬牙切齿的说：“我们没吵架。”
“你们明明……好吧，你们说没吵架就没吵架。”德斯克正打算据理力争，但被奥特科特瞪了一眼。他说到一半，委委屈屈改了口。
奥特科特咳了一声，转移视线，就是不看德斯克。
【你感觉到了注视。】
无名氏原本好好的站在船头，深沉地享受远离烦人NPC的个人独处时光，却突然听到系统弹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他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
是那些NPC发现自己冒充队长了吗？他就知道那些家伙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肯定是怀疑自己的行为不正常！果然自己就应该斩草除根，把危险因子全部消灭掉。
小队里的那些NPC：？
玩碟中谍太入迷是这样的。
无名氏站在船头一阵疯狂思考，但还是没找出可能背叛自己的人是谁。
他被自己气笑了，“玩游戏都把自己玩疯了，唔，肯定是我最近san值太低的缘故。”
自从进了这白雾，他的san值就在无法挽回的往下跌。
毕竟这里面到处都是异化程度非常高的怪物，看一眼就有可能掉san——堪称神经病一日速成中心。
不关你是谁，逛一圈都变疯子。
在眼前都是幻觉、浑身哪哪都不舒服的debuff下，无名氏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超凡者NPC脾气古怪了。
这能不古怪吗？
他冷静了点，开始思考：系统为什么要突然这样提醒一句，难不成是白雾里的怪物看到自己了？
青年顶着那头刺眼的红色炸毛短发，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白雾当中有多明显，就跟黄色反光背心的效果一样。
但一旦往这个思路思考，无名氏就提高了警惕。和NPC相比，还是那群长相能吓哭小朋友的怪物更需要他的注意力。
下意识扫过周围，无名氏意外发现了不对劲。
“有人？”他来了兴趣，随手从腰间挂着的包里掏出了单筒望远镜。
远处若隐若现的影子一下子拉近，原来是一艘船。它藏在朦胧的白雾中，像一只隐藏自己伺机而动的野兽。
“哪来的船。”无名氏暗自嘀咕一声，继续观察。
他的视线来到了甲板上，看见三个站在一起的似乎在讨论什么的人影。
他们都没有昵称，是货真价实的NPC。
玩家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游戏背景。这应该是其他势力派出来的船吧。和暴风会做的一样，往危险的地方送一船船的人命，用命堆出一条路。
但对他而言，新的NPC，就意味着新的手下！
太好了，他正好觉得船上的NPC太少了。
下副本的时候NPC很容易死掉。
当然，他船上的NPC不全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死的。
在这种长期压抑的危险环境，NPC对玩家的暴力统治十分不满，决定把他丢进海里。作为一名绝不把讨厌自己的人留到明天的玩家，无名氏当然选择把不服自己的手下丢进海里喂怪物。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果然NPC老实了很多。
唉，当一个好队长实在是辛苦。
不如来做暴君吧！
就在无名氏想着收复新手下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望远镜里那个离自己更近的NPC转头看了过来。
NPC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黑色短发的遮掩下那双绿眼睛无比透亮，像纯度极高的宝石。
其中闪烁着寒光。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牢牢锁定他。
怎么可能，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发现自己，难不成对方是超凡者？
无名氏后背发凉。
他不是没杀过超凡者，但眼前这个少年却给他一种从未感觉到的危机感，如同见到了与人类不在一个层面上的生物。
毛骨悚然和兴致勃勃同时涌上心头，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无名氏手指在颤抖，但没有就这样丢下望远镜，而是继续远远地和少年对视。
NPC直直的看着他，对这种称得上是挑衅的举动却只是勾起嘴角笑了，谈不上嘲讽，也说不上欣赏。好像只是一个随意的笑。
他张了张嘴，好像在说话。
玩家眯起眼睛，吃力的辨认口型，拼凑出一句一直在重复的话：终、于、见、到、你、了。
——终于见到你了。
【san值-5。】
旁边的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少年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无名氏放下望远镜，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用力到手指都在发白。
那绝对不是普通NPC……
无名氏实际上是一个渴望刺激的人，喜欢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失控。否则他也不会卧底进NPC组织里刺杀老大，单纯是因为那实在是太好玩了！
和玩家交流毁尸灭迹小技巧？好玩！
刷诡异危机四伏的副本？好玩！
当称霸海洋的海盗？嗯……不够刺激。
他才不要慢吞吞的一步步从水手晋升成船长，也不要听命皇室的命令和指挥，更懒得完成什么“自由海盗”的认可。
从某种意义上，他和幸福睡过头很像，两者都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事。虽然一个显得有些疯狂，另一个则太过平静。
而现在，无名氏被一个NPC看了一眼就浑身颤栗发寒。
恐惧让玩家摇摇欲坠的san值再次掉了一点。
他缓过神后像个疯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直到笑出眼泪才停下来。青年用指腹沾了点泪水，咸咸的。
然后玩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玩。”
他叫来一个队员，随口吩咐道：“准备开战。”
队员懵了，颤颤巍巍的问：“队长，和谁开战？”
“那艘船，”无名氏指着不远处说，“要么我们死，要么他们死。开战吧，一起来互相残杀！”
他想要得到，那就抢过来好了。
队员没想到性格大变的队长不知道守了什么刺激疯得更彻底了，但不敢反抗，只好为难无比的答应下来。
